按:这是我真正完成的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长篇小说,虽然在计划中只是三部曲的第一部,而且结局比较莫名其妙,但也算是勉强可以算是个结局了。和之前的“朵朵和小龙的奇妙冒险”不同,本作的设定因为新世界的关系整体重启,人设也做了重新设定。本作中战斗专家朵朵背后的设定极为庞大,要知道当时我跟(幻灭中的)吕西安一样,是瞄着作为专业作家出道,然后写作类似人间喜剧的大作的路线前进的……我还傻逼地跟吕西安一样计算过,如果每天写作一万字,一个月完成20万字的话,两个月能完成一部书,一年应该可以出版四部。如果一本书版税加稿费能到5000,我毕业后就能当全职作家了。

结果当然是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这种破玩意,后来在起点连载也没多少人看。好在我还有其他专长(好吧写作其实根本就不是专长)所以谋生倒不是问题。至于作家梦,好歹我已经试过了。

在“不败”一文中提过试读的经历。转为试读后的一个学期,我最终没有挂科,然后就迎来了快乐的寒假。和之前的假期不同,我几乎整个假期都待在空无一人的宿舍。暑假还有学生留在学校,但寒假大家要过年,所以很早就都走光了。我当时跟家里说的理由是学校有暖气而家里没有,这个是实情,而且我非常喜欢孤独,所以整栋楼除了看门的老大爷只有我一个人,真的是太爽了。我以每天一万字的速度,一边听Eminem一边写作同时打工,现在想起来,当初可以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纯粹出于兴趣的创作真的太棒了。

就算是现在,除了Eminem那段和过于Fans向的Jojo相关内容,以及因为缺乏生活而矫揉造作的咖啡馆等情节之外,我对本文也非常喜欢(同时也明白为什么别人读不下去)。十年来每次翻到都会读上一遍,一共应该读了5、6遍了。


2016-06-05

目录

长篇小说《罪》内容简介
罪
朵朵·奇妙冒险·编后短篇集
短篇之一·吕西安·文学之路
短篇之二·安东·幸存者
短篇之三·朵朵·和小龙的奇妙冒险
短篇之四·六月·Skit
短篇之五·朵朵·Origo

长篇小说《罪》内容简介

这是一个发生在和我们熟知的世界不尽相同的地方的故事……

由于不明的原因,忘记过去的少女朵朵“掉进”了一个不同的世界!在这里没有所谓的“形象”和“抽象”之分,所有的感情都是有形的实体……为了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朵朵开始了她不平凡的冒险。

在这个世界里,朵朵认识的第一个人,便是自由作家吕西安。这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小伙子,他非常同情朵朵的处境(同时也有想把她的故事当作创作素材的成分),在帮助她认识这个世界方面立下来不少功劳。但最重要的,是他带领朵朵进入了这个世界“抽象概念形象化”,“能力”的大门!原来,在这个世界,虽然人们都具有实体化的情感,但只有各行各业最杰出的人,才能掌握这种情感的极致,那就是被普通人视为传说,但却确实存在的神秘力量“能力”!吕西安自己虽然不是“能力者”,但却认识一个具有独特追求的厨师,那个人不仅在美食一道颇为了得,而且还能把自己的能力“美食家的尊严”用于格斗方面。为了窃取他的能力,朵朵向他提出了正面挑战,进而借助自己超凡的实力战胜了他!不过,她偷取能力的方法非常巧妙,能力被偷的人甚至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有了属于自己的“能力”做后盾,朵朵便可以为了返回自己的世界,展开进一步行动了。根据一个神秘的“卜者”的提示,吕西安建议她从“宗教”入手,探究事情的本源。

在这个世界,“宗教”是站在整个世界背面的神秘存在,目的是试图保持整个世界的平衡。当然,大部分人对宗教都没有任何了解;吕西安也是如此,但据他所知,似乎所有的教徒都是强大的“能力者”……朵朵独自闯入了教堂,可一个老者似乎早就在等待着她的出现。在轻松料理了一个突然出现的奇怪律师“阿丹”后,朵朵询问了老者自己的情况,而后者除了对她讲述了“宗教”的真正意义以外,还宣称要想回到自己的世界,朵朵必须收集这个世界的七种“罪”。朵朵在得到了“收集罪”的能力后困惑地离开了……

由于吕西安身有要务,朵朵不得不独自行动。她打算先从“法律”的角度认识“罪”的本质,结果意外地碰到了律师阿丹。再次击败阿丹后,后者建议她打入不良团伙的内部。朵朵采取了他的意见,用自己的实力做保证,加入了犯罪团伙“法塔黎(命运)”。

在“命运”里,朵朵结识了风神、雷神两个伙伴。他们在一起曾经“料理”了来自雷神过去的阴影,一个叫做“伏特加”的男人。但这时,命运的“老大”,一个一直因为种种偶然的原因,和朵朵未曾谋面的男人下达了“歼灭伏特加匪帮”的任务!在这场战斗中,风神不幸死亡了,但在她生命的最后关头,她产生了自己的“能力”,并把它和“创造未来”的意志传达给了她的情人雷神。

雷神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跑去质问“老大”,却因而得知了令人极度震惊的真像!面对“老大”展现的压倒性的“能力”,雷神能有战胜的机会吗?朵朵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她该如何选择自己的道路呢?究竟什么才是那个世界中真正的“罪”?一切的答案,似乎都在一本关于“宗教”的书中……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有人说,人类在空间上的开拓史,从某种意义上反应了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考虑当局者迷这个因素,这话诚然是不错的;不过人类在小时间尺度上的改变,其实更能说明问题。所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难道不是形象地反应了农业社会的情状吗?自步入工业社会以来,世界好比装在一个火箭推动器上,人类的作息时间更是五年一小变,十年一大变,一个家庭中每代人至少差了两个小时。正如商业社会的人认为午夜正是表现的舞台一样,信息社会的骄子们也天经地义地觉得凌晨以前睡觉是不可思议的。——可是话说回来,如此这般长此以往,早睡早起岂不总有一天会成为“前卫”了吗?既然这样,谁又能保证人类文明的发展真的会是一直向上的,而不是个循环呢?

吕西安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总是这样胡思乱想,工作就永远不会完成啦。他抬头看了看表,见已经是午夜二点,而自己当天预定完成的工作——这个“天”当然是工作日而不是自然日——只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五,就起身离开计算机吃了个大面包,然后到盥洗室用冷水洗个脸,感觉可以再支持一个多小时,于是返回工作室,准备重新投入工作。和朋友通宵玩游戏是令人惬意的事,可是熬夜工作就大不一样了。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工作计划!他暗自勉励自己。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正在考虑工作的吕西安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只见工作室里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背对着他站在计算机前。总算他现在头脑清醒,叫道:“见鬼!这是我的家啊!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来我家干什么?!”

女孩没有回头,呆呆地怔了一会儿,突然坐在计算机旁,熟练地把吕西安的工作存了盘,然后在他的文章后面另起了一行,续道:

“朵朵的奇妙冒险

“Li Bizarre Avventure de Dodo

“‘我要迟到了!我要迟到了!’一阵叫声惊醒了正在花园午睡的朵朵,她坐起身来,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发现一只穿着马甲的兔子正在神色紧张地盯着手中的一块怀表。

“‘我要迟到了!’兔子绝望地大叫了一声,把怀表放进马甲口袋里,一蹦一蹦地向前跑去。‘兔子先生!’朵朵想追上去问问兔子究竟要去干什么,可是对方跑得太快了,转眼就成了一个小点;头脑还不太清醒的朵朵没有细想就追了上去……”

“然后掉进了兔子洞——就是我家!对吧?!”吕西安气得跳起来,右手从上往下一挥,“啪”地打了一道小小的霹雳。

女孩吓了一跳,用脚一拨,将转椅朝向吕西安,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

吕西安眼前一亮,只见这个女孩明眸皓齿,俏鼻樱唇,皮肤细腻,虽然并非美艳绝伦,但却充满青春活力,非常可爱。可是见她两点黑漆一般的大眼睛困惑地盯着自己,吕西安心中一阵不快,道:“我干什么?当然是暴跳如雷!你如此镇定,干什么明知故问?难道是想消遣我吗?”

“‘暴跳如雷’?”女孩莫名其妙,“……我哪里‘如此镇定’来着?你明明吓了我一大跳!”

吕西安怒气更盛,挥挥手将自己眼前的浅红色雾气驱散,道:“还在狡辩!你这不是镇定是什么?!”

女孩见他样子吓人,不由得向后缩了缩身子。她也知道对方半夜工作被莫名其妙的来客打搅,勃然大怒是很自然的事;可是还是满腹疑云,呆了半晌,仍然忍不住问道:“就算是吧,我先陪个不是;可是你周围淡淡的红色雾气究竟是什么?”

这话在吕西安听起来,只当是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有心情说笑,周围红雾更盛,大叫道:“当然是怒气!你难道没见过吗!”

吕西安向朵朵介绍歌手“埃米”……

说起来,娱乐业的发展可以称得上是文化史的一大奇迹。单从普及度而言,传统的文化发展了几千年而没有做到的,娱乐业在短短的几十年里就做到了制霸全球;虽然从表面看起来这和工业社会人们的心理状态、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大众的进一步要求、人类心理需求层次结构的满足等诸多因素有关,但究其本质,原因却非常简单:不过是因为经济利益的驱动而已。试想本来小人群甲在搞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大人群乙自然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可是后来小人群丙出现,专门搞人群乙感兴趣的东西,自然会得到后者的认可。——当然我们明白,人群丙的出现是社会发展,人群乙积蓄增多的自然结果。——以上这些只是概论,事情发展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最优秀的小说家的想象,所以有例外也不足为奇;但也正是因为有例外而说明一般。每个艺人都认为自己的独立的,所谓的“Ic eom freo”是他们的口头禅;但其实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啦。有谁能真的脱离大众独自存在?着眼于个人看问题当然不如站在宏观角度上看得清楚,是不是?至于因为现实太过冷酷而不愿承认,就是个人心理状态的问题了。

上面这段话是朵朵和吕西安走进音像店前的闲聊的结论。不过原则归原则,吕西安还是给朵朵介绍了现在最当红的歌手埃米。说埃米“就像感冒一样流行”好不过分;他的成功就像奇迹一样,甚至事后看来都让人很难理解。

“可是究竟有什么特别不同寻常的呢?”朵朵追问道。

“是这样的,”吕西安解释说,“无论如何,通常意义下的歌手通常都是在唱歌,这是通常的理解;可是事实上唱歌不过是形式罢了,目的无非是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歌唱里有一种形式叫做Rappen,意思是不以‘唱歌’这种形式妨碍自己的发挥,需要的话哪怕是大喊大叫、喃喃细语、吟诗诵词或者念快板之类也无所谓,总之是要最大限度地通过声音表达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这种风格的歌手?”

“好像有吧,”朵朵努力回忆道,“不过似乎都不怎么特别受欢迎的样子,我想可能是人们不太能够接受的关系……”

“是啊,”吕西安接口道,“Rappen这种风格以前的确只是作为一种‘风格’存在,但现在埃米改变了这一切。他的第一张专辑‘极限’的销量极为惨淡,不过却引起了老牌歌手Mr. Master的注意;后者发掘了埃米身上的Rappen天才,并给了他很多与自己和其他艺人合作演出Rappen的机会(你知道其它音乐形式里也往往夹杂着一、两段的Rappen)。渐渐得到认可后,埃米推出了第二张专辑‘微米(Slimp Metre)’和‘吉米(Gigas Metron)’,正如名字显示的那样,这张专辑是由两张唱片组成的。这张专辑里埃米充满火药味的演出让人心潮澎湃——具体情况等你听了他的作品后再详细介绍——加上之前Mr. Master为他做的准备工作,埃米不单一举成名,而且专辑的销量也达到了三颗星的水平……”

“三颗星是多少?三十万还是三百万?”朵朵不太明白。

“三百万?你以为这里是米国啊!”吕西安身旁一个夸张的泡泡“砰”地炸开,“都不是。我们通常用‘几颗星(Steorraz)’来计算累计销量,一颗星代表二十万。五颗星相当于一颗金星(Hesperius),不过金星级销量的唱片可都是不世之作……话说回到埃米身上。随后他干出一系列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就像是标榜自己的作风一般;围绕他的争议到达沸点的时候,埃米终于推出了新专辑‘埃米盛会(Em Sceawian)’。这张专辑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而且风格也不像上一张那样怨气冲天(当然绝对谈不上‘驯良’,埃米的歌曲就是战斗),所以不单获得了一个多金星的巨大销量(现在的销售势头仍然不错,可能会有机会冲击两颗金星),而且也让他得到了权威奖项金星奖的年度最佳Rappen称号——所谓金星奖只是个名字,并不代表入围歌手真的具有金星级的实力。本来以埃米的上一张专辑和他在音乐上的成就足以让他得到当年的金星奖了,但由于众所周知的性格原因,那年他并没有被提名。可是既然他的专辑已经到达金星级销量,那么再不获得提名,金星奖本身就会名实不符了;而他只要被提名,得奖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当他离开评奖晚会后,人们立刻发现分配给他的豪华休息室被砸得一塌糊涂,为此金星奖的组委会还不得不提起了民事诉讼。接下来的日子(也就是最近)他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埃米音像(Slem Recordari),并拍摄了一部自专性质的电影‘八埃米(Eahta Emstrom)’,展现了自己的成长历程;他的老师Mr. Master、埃米音像的签约歌手V8纷纷登场助阵,以前曾饱受他攻击,后来却传奇性地成为他的女友的‘小甜心’兰妮也在电影中露了一手。影片的票房非常惊人,曾有几周连续占据全国票房第一的宝座;由众多Rappen歌手联合演绎的同名专辑(原声唱片)‘八埃米’也取得了不错的销量,现在正在‘绝赞发售中’——按岛人的说法。在这张专辑的第一首歌‘忘掉自己’里埃米破天荒地扮起了鼓舞人心者的角色,不过后来就露出了‘骂将’的本色——”

“好啦!”朵朵大叫道,“我们还等什么?赶快进去,让我听听这个家伙的作品吧!”

普天下的音像店似乎都差不太多,几排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CD、LP、磁带和DVD等东西,如此而已。不过作为黄金之路上的音像店,自然陈设不能马虎;不仅窗明几净、光纤柔和,而且还专门有一个“试听区”,提供热门专辑的试听。吕西安带着朵朵径自走到那里。可以想象,试听区的人并不太多,毕竟大多数人在购买专辑的时候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这里更多的是等待同伴挑选专辑的人。

“没有椅子,未免不够大气。”朵朵评论道。

“这也难怪,毕竟黄金之路上的商店的客流量比较大,虽然试听区人不多,可是也最好保证想听的人不用等多长时间。”吕西安指着一个身穿半袖白T-Scyrte,头发灰白,眼露凶光的青年的招贴道,“这就是埃米,他的打扮很有平民风范。”

“造型不错,”朵朵评论道。

“喏,这就是‘埃米盛会’。”吕西安指着一张专辑的包装说,上面的埃米穿着盛装,孤独地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中间;红色的大幕尚未拉开。包装本身就透着一种“盛会开始”的气氛。

朵朵边摘下墙上挂着的耳机边问:“哪首歌比较不错?”

吕西安想了想:“他的歌都有一些背景的,有机会再给你仔细介绍……先听听第二首‘白色流行乐’吧,这是他攻击流行乐(Poppen)的力作。”

“对了,哪儿有歌词啊?”朵朵问,“听一般的歌我也不能一下子听出词来,何况是Rappen!”

“这里当然不提供歌词,这样才更能吸引顾客的购买欲啊!”吕西安周围洋溢着得意的花纹,笑道,“不过你看!”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PDA来,“好在我已经下载了歌词并保存了起来!”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女士包包里的杂物都能在男士的口袋里找到!”朵朵还没忘记这码事。

她接过PDA,戴上耳机,打开嵌在墙里的CD,只听一个调门拔得非常高的青年喊道:(下面是吕西安PDA上的歌词)

白色流行乐

(引子)

“我爱流行乐……”
“哈哈……”
“好喜欢啊……”

有多少人沉浸在这美妙的东西之中?
它影响了多少对情侣的分分和和?
而孩子们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明星又和自己的父母发生了多少争论?
虽然他们的父母也曾有自己的偶像……

嗯,我真希望大家都能听听这首歌

或者说……

——到了这里,埃米的语气陡然一变,一字一顿地说道(附带说明一下,打×的地方仅仅是PDA上的处理,埃米念出它们的时候反而更有气势):

(*1)
我从未想到过在这世纪之交千禧年
会有如此多的××××和我一般
不谈什么信仰只是有着相同观点
即使那些××白痴就就在我前面
接触过太多内心,愤怒指向他们
没有固定方向只是向周围喷溅
伴随着无线电波从来没有停顿
盘旋在你的脑海里一天又一天
有多少人像我一样面对镜子
把头发染成灰白找件T-Scyrte来穿
我用理想的弹弓投射我的语言
我知道我的Rappen会带来致命快感
那些Poppen××白痴只会崇拜和弦
指责我总是给他们带来××麻烦
他们说我照这样总会让自己陷入灾难——嘿,我是男人
为了铲去那些××我要把自己的垃圾盖在上面!

——高潮部分是埃米的大喊,混音效果非常棒,有振聋发聩的气势:

(*0)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2)
看着他们的眼××就会觉得和自己一样
埃米大笑埃米知道埃米站在他们头上
埃米Cutus,埃米Cole,埃米能够帮忙
让女士疯狂(噢姑娘)来吧看看我的模样
来吧让咱们算算,如果我搞Poppen,我就会不值一钱
不用从泽海中学毕业我就能算出这些
不过我能Rappen,所以××学校!我可用不着回去
只要把把话筒给我,告诉我××录音棚的一切……
以前没人××××因为我只喜欢Rappen
就像是个废品我已准备放弃所有这些
直到我遇见Master,那时我天真无邪
他给我了机会让我点把火冲在前面
我们共同奋进,我们绝对无敌
我得到Poppen爱好者的欢迎,
正如他得到Rappen爱好者的欢迎一般
看着这所有××,就像是做了交换,
难不成我的风格终于让我拥有更多的伙伴?

(*0)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3)
看看我给那些郊县的孩子带来的麻烦
他们也许从来就不知道这些词的存在
那些妈妈大概会为这个××都不痛快
因为她们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变坏
我从阴极射线管走进孩子自己的房间
当他们知道我是“Master制造”就开始质疑Poppen
从此他们有了新的认识自从听了我的Rappen
因为他们觉得我的风格更加贴近他们
所以他们把我的歌词放在显微镜下
用牙齿细密的梳子梳理搜寻我的想法
仔细体会Rappen里的××(喝~呸!)
看到我写着“我才不××喜欢这些”就问我这是什么
我听到的就是:

——一字一顿地说:

歌词 歌词 恒定 争论 持续 Rappen 绝不 停顿
到底是听我的音乐会
还是为了欣赏Hamlet去趟北安?
Pappen绝不仅仅意味着麻烦
就像女儿不会永远守在父亲身边
我听着喧闹的行动主义分子发表的激进宣传
就好像我是第一个说“烧死那个××”的巫师一般
××
我不过是你最亲近的伙伴,从前在你的身边
可看看我的海报如今我就是你××××的代言人!

(*0)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尾声)
来吧,全国的父母们!
是我毒害了你们的旺财、小强
或者说造就了他们
不过看看那些没用的流行家伙
我只想带领着征讨他们的行军,在他们面前××
把那些陈腐的棺材烧掉,换上新鲜的顾问
向那些虚伪的家伙们的脸上吐痰
×× 赵×
×× F?
×× 你们这些让我感到恶心的无可救要的虚伪透顶的没有个性的陈腐衰败的家伙
××!

——然后,埃米哼唱道:

啊~啊~啊~啊……
啊……

——最后他轻松地笑着,说出了这番话(据吕西安说,攻击之后说声“不过是拿你开玩笑”是埃米的一贯作风):

哈哈哈……我只是和你说笑罢了Poppen,你知道我很喜欢你是吧?

“……”

“怎么样?”看着沉默的朵朵,吕西安询问道。“难道是因为歌词太过激烈,女孩子感到难堪了吗?”他惴惴地想。

只见朵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向吕西安,手指交叉着双手合十,眨眨眼睛,说道:“这么早就说这种事好像不太合适,可我真的想……”

“什么?”看着她不同寻常的样子,吕西安有点紧张;“难道你爱上我了?”他举起一根手指,故作严肃地问。

“……总而言之,一切拜托你了!”朵朵下了决心,不顾一切地说道:“请给我买埃米的所有专辑吧!顺便给我买个CD机。——或者说送我一个CD机,附带埃米的专辑比较合适?”

吕西安“咚”地倒在地上。朵朵哈哈大笑。

朵朵从美食家那里获得一级的享受……

只见破破烂烂的房子中间,一段白色的高墙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装饰着复杂花纹的黄色大门紧闭着,两边两盏燃烧着的火焰灯让人感到一种逼人的气势。吕西安走上前去,拉了拉垂在门口的一条绳,里面想起了“叮咚”的声音。

“我和老板说好了,我每次和朋友来的时候都会一言不发;所以一切都由你自己看吧。这样除了吃饭,你还会有探险的感觉。”吕西安说完,退下一步站到朵朵身后。朵朵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听“咣”的一声,大门被猛地打开了,一个身穿白色礼服,头戴厨师帽的人笑着微微欠了欠身。这个人个子很高,身体匀称,大概三十多岁;五官乍看起来很平和慈善,可那只是职业服装和笑眯眯的表情带来的假象;其实仔细观察一下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浓密坚毅的眉毛和线条刚硬的鼻子,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有着把自己的意志贯彻到底的精神的人。正是这种人才能到达事业的颠峰!朵朵暗想。当然她早就看出这个人不止是个服务生或者厨师那么简单。

那个人看了看吕西安,两人头上同时冒出一个具有金属质感的上了锁的心形镜子来,说明他们乃是“心照不宣”。“欢迎来到安东餐厅!”那个人做了个妩媚的手势,“请两位到这里就座!”

他带领朵朵和吕西安走到一张餐桌前。朵朵四下里看了看,奇怪地问:“你这里怎么只有一张桌子呢?”

“有些聪明的餐厅以诸如‘就一桌’之类的名字命名,他们这样做反而会扩大知名度,这是为了今后的发展而定的长远打算。不过我不一样。”那人微笑着解释道,“我叫安东。如你所见,这家餐馆只有一个人:服务员、厨师、老板都是我一个。我开餐厅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对饮食的不懈追求,因此地点、规模这些因素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不过你这里提供的应该不仅仅是空洞的语言吧?”尽管很欣赏安东的话,可是朵朵不想轻易就表露自己的认可。因此她努力装出一幅刻薄的样子:“无论是多么想表达自己,你至少应该拿出菜单,让我一边看一边听你的理念吧?”

安东当然不会因为态度这种小事而生气,毕竟再刁难十倍的话他也听过。“小姐你误解了一些事。”他继续微笑着,“是这样的:我的餐厅里没有菜谱这种东西。我会根据顾客来决定该上什么菜。”

“什么?!”朵朵感到非常惊讶,她有点生气了,“难道你认为我没有点菜的资格?难道你认为我该吃什么应该由你决定?!”

安东脸上还是那种无所谓的微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每个人当然都知道自己想吃些什么;可是老实说,在饮食一道上,一般人了解的恐怕不会有专业厨师多吧?”

“这个当然;不过……”

“请耐心听我说完,可爱的小姐。我并不是一般的厨师,我出生在厨师世家,从小就和我父亲,一位获得特一级厨师称号的厨师学艺。不过我跟他是不同的,他的目标是将家传所学发扬光大,而我则希望能尽可能多地研究饮食一道;为此我游历了十几个在饮食方面具有很长历史的国家,并在每个国家都呆了很长时间,来仔细研究它们饮食之道的精髓。两年前我回到这里,正在思考着把所学到的东西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你知道我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吗?”

“是什么呢?”朵朵有点被他认真的态度感染了,不由自主地问。

“我追求的不仅仅是‘美味的饮食’。”安东严肃地说,“现在诸如肥胖、糖尿病、高血脂之类的所谓‘富贵病’到处都是;这难道说明了现在精美的饮食反而及不上以前那些粗糙的东西吗?”

“考虑平均寿命的话当然不是,”朵朵暗想。不过她知道对方必有惊人之论,因而没有说话。

“当然不是。饮食之道还是在发展过程中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人们所缺少的,只是‘美味’和‘健康’之间的平衡。这和科学发展得太快,把伦理抛到后面的情形颇有共通之处。因此,我的追求是‘健康的饮食之道’!吕西安,今天主要招待的是这位小姐吧?”他转向吕西安问道。

“是的,她叫朵朵。我随便吃些就好了。”吕西安笑着回答。

“好吧。朵朵小姐,你可能有点着急了吧!没关系,我马上就为你展示我的饮食之道:请把你的手伸出来好吗?”

“算命吗?”朵朵很奇怪,“对了,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男左女右’之类的讲究?”

“哪一只手无所谓。人的身体是一部非常精密复杂的机器,其中有很多目前还不为人知的奇妙联系;某种梦境甚至能够成为特定疾病的先兆。为了我的目的,我有必要研究如何才能看出我的顾客的健康状况。其中人的手可以告诉我很多东西。最简单的当然就是皮肤的情况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

朵朵伸过右手,安东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手,食指和中指稍微在她的脉搏上搭了一下,点了点头,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好了,”他说,“我这就去给二位准备。请稍等片刻。”说完,安东向后堂走去。

“你肯定他不是个故弄玄虚的家伙吗?”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之后,朵朵悄悄问吕西安。

吕西安正要说些什么,安东已经转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有两杯有点混浊不清的水。

“这算什么?!”朵朵吃惊地叫道,“如果水这么不干净那我不喝也罢!我情愿要一杯草莓果汁。”

“对不起,朵朵小姐,我想你搞错了什么……”安东仍然微笑着说道,“这是在我的餐厅里啊……我刚才说过,该上什么东西是我根据顾客决定的……依你目前的情况,果汁当然也不错,但草莓汁就不如橘子汁好了。不过我是不会给你那些东西的……这水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吕西安并不需要这些;不过当然啦,对他倒也没什么坏处。”

朵朵正在考虑是否需要采取激烈的行动,吕西安取过一杯水,喝了一口。

“的确不错,”他笑了笑,“不过我担保你喝了就不会只说出‘不错’二字了。毕竟这是专为你准备的……”

朵朵没有办法,只好端起杯喝了一小口。她突然楞住了。

“这……这是什么水?!”她呆呆地看着杯子,“这种感觉,太……太舒服了!”她大叫道,“喝进去后就好像立刻就渗入到身体各处一般!而且把这清凉的感觉带到身体各处,仿佛全身都沉浸在宁静的湖水里……”她一口气把水喝干,“啊……”地舒了口气。

“感觉真的这么明显?”吕西安又喝了一口,好奇地看着她。

“当然!身体仿佛一下子就补充了新鲜的水分,而且胃里也没有通常喝饱水后那种腹胀的感觉……不会吧,你竟然没有感觉?你也太迟钝了吧!安东先生,这是什么水?我能不能带回一些?”朵朵的态度明显发生了改变,她急迫地问。

安东笑着摇了摇头,周围洋溢着浅紫色的满足感。“俗话说得好,人们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同样,我这杯水是专门为现在的你调制而成的,所以如果你以后喝,也不过是和吕西安一样,感觉‘不错’而已……如果睡眠时间不正确的话,人的皮肤就会有细微的变化。这杯水来自Alps山上的千年积雪,配上我在里面压进的过量氧气,可以让人体迅速吸收水分,去除睡眠时间错乱造成的疲倦感觉。”他解释道,“好了,我这就去准备餐前的开胃水果,请稍等片刻。”说完,他又回到了厨房。

“原来他‘看人下菜’是这个意思!一杯水就有这么大学问,这家伙真是有两手!”朵朵一叠声地赞叹,“不过,你为什么不也要他为你定做食物呢?”

“那样的话就会打断你用餐的节奏。吃好饭就像作好文章一样,应该一气呵成,这是安东常说的话。”

吕西安话音未落,安东端着两个小碟子走了过来。

“这是饭前的甜点。”他介绍说,“刚才那杯水让人缓解疲劳,可是一餐饭要吃好,有必要做一些相关的准备,我国传统饮食所谓‘开胃’就是指这一点。只有血液集中在消化器官,才能有效地吸收营养;甜点起的就是这个作用。用略带酸味的番茄和口干爽滑的草莓搭配是再好不过的了,请赶快品尝吧。”

朵朵用筷子夹起一片番茄放进嘴里,发现没有经过什么特别的处理;可是草莓外面却包了一层奇怪的东西。“感觉还可以,不过有点奇怪……”她正想说些什么,安东连忙着急地纠正道:“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吃发!看到番茄片和草莓的配比了吗?应该用那边的餐叉依次叉起一片番茄、一个草莓、一片番茄,把它们放在勺子里,然后一口气吃下去;要用整个嘴巴来咀嚼,用舌头根部体会液体的流窜……”

“还要这么麻烦?”朵朵将信将疑地照作了,突然,她的表情又定格了。“怎么!番茄汁溢出后将草莓包在一起,再加上草莓外面的涂层,感觉和谐而优美;咬破草莓后汁液突然像爆发一般,口感又偏偏滑顺得令人心旷神怡!简直……简直……”她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说着说着,竟然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我……我这是怎么了?”她茫然地问,眼泪缓缓留下,脸上却丝毫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

“是这样的,”安东开始收拾盘子,“草莓外面的涂层是我制作的,称为‘珍珠Scell’。它不光可以起到调和番茄和草莓口感的作用,还含有珍珠、VitaC等营养物质;空腹服用的话作用很快,有着恢复眼睛疲劳、调整情绪的作用。一般人借着流泪可以排除一些蛋白质,感觉心里轻松很多;通过你的眼睛,我觉得你正需要这么调整一下。”

“不错!”朵朵擦干眼泪,开始抢吕西安眼前的那盘。“现在我真的觉得情绪高涨,仿佛一切不快都抛到了脑后!”看样子她也把吕西安抛到了脑后。“下一道菜是什么呢?”她期待地问。安东已经回到厨房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了回来。

“请快些品尝!这道菜必须马上食用,使用筷子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催促道。

“面条?怎么像是炸的呢?这种奇怪的东西未必真的好吃啊……”朵朵有点怀疑,不过吃了一口后立刻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吕西安刚才甜点没有抢过她,这时不甘示弱,奋力解决这盘奇怪的面。

“甜点过后是第一道正餐。”安东宣布道,“这是一道意大利风格的宽面条,原来的做法是用火烤掉一部分水分后再浇上肉末和番茄汁,加以奶酪调味,不过我作了改良。为了让味道更加独特霸道,我先用肉汤煮面,然后用韩式烧烤的方法将其烤干,再浇上大量的特制调味汁……”

“辣死了!”朵朵大喊,“我最怕辣了……可是我停不下来啊!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进行什么剧烈的活动!”

“正是!这种特制的调味汁不仅包含了号称‘地狱火’的辣椒,而且还有番茄来增进食欲,让人欲罢不能!从你身上的灰尘可以看出你今天下午做了大量运动又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这盘面正是为了重新调动你全身的活力,为下一道菜做准备!”安东这次没等他们吃完就转身而去。

朵朵的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呼吸也急促起来:“果然越吃越感觉身体发热,照这样下去的话我会被辣死的……再来一杯刚才那样的水就好了!”

“不需要!”安东已经回来了,并把一个巨大的盘子放在桌上,“这就是今天的第二道正餐,糖醋小羊排!它不仅肉嫩味美,而且量大汁足,再加上火候恰到好处,可以让人充分体会美食的快感!”

“没错!这道菜真的吃得越快感觉越爽!”朵朵直接用手抓着小羊排大吃大嚼。安东特意把骨头的一端做得不是很热,看来就是为了这种威猛的吃法。

“俗话说大发后必应大补,只有吃了那盘面后才能真正享受这道菜!”安东继续解释,“无论体力怎么不好,这两道菜也能让人恢复活力!神代表精神,恶魔代表肉体,传说中恶魔作为羊形出现,就是因为羊肉对身体超绝的营养作用!好了,今天就到此结束吧!我这就去准备最后的汤。”

虽然没喝足但已经吃得不能再饱了的朵朵和吕西安坐在椅子里,舒服地体会着这顿大餐的余韵。“安东的汤上得比较慢,这是为了给顾客留下回味的时间。”吕西安半闭着眼睛说,“怎么样?这个地方来对了吧?”

朵朵想了想,用桌上的面纸将手擦干净,突然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向厨房走去。

“我要看看他究竟如何做菜,”她低声说,“而且吃了他的饭我的确感觉精力充沛,想去做点什么……”吕西安本来想要阻止,不过又想了想,最后什么也没说。

为了探究“罪”的本质,朵朵甚至还对那个世界的法律体系加以详细的研究……

接下来的几天里,朵朵一直在通过这非法的手段研究法律;虽然通常对哲学很感兴趣,不过现在的她可没功夫探讨这种“有趣”的矛盾——顺便继续修炼着“超级伪装”。当然,因为主旨是研究“罪”,所以她只看关于刑事法的学术性或非学术性的书籍,当然对宪法的相关条款也稍微研究了一下。

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最基本的法律体系:海洋法和大陆法。不知道为什么,在文明形成的过程中,大多数沿海国家都选择了“法律是中立的评判者”这个立场,而相应地,大多数内陆国家都选择了“法律是正义的执行者”。这也许是个巧合吧,谁知道呢!说起来,人类文明的发展,本身不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巧合推动的吗?虽然有些哲学家宣称这些偶然不过是必然的一部分。

话说回来。和大多数法律一样,刑法的主要作用是维护公民由宪法规定的权利;从这个角度说,“罪”本身其实就是“侵犯他人权利,或者拒绝履行自身义务”。(当然这只是大原则,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好办啦。)和其它法律不同的是,刑法只对自然人有约束力;而且控方不是自然人或法人,而是国家的代表——检察院。换言之,在涉及刑法的案件中,辩方是被指控触犯了刑法的自然人,而检方便是控方。在这种个人和国家的对峙中,对被告显然是极不平等的,不过刑法完全考虑到了这一点,并在诉讼例程中尽量予以平衡。

要审判刑事案件,首先当然要由法院予以立案。虽然大部分刑事案件都会顺利立案,但这个形式却是必不可少的:检方在取得了初步的证据后,将向法院提起立案请求,法院通常会接受请求并进行初步审讯;初审的目的不是为了辨明案件真像,而是确定案件和被告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所以初审将按照“一切对被告不利”的原则进行,对被告与本案有关与否不作任何假定,所有证据都按照对被告不利的方向来对待;只要检方能够提出足够的证据能证明被告与本案有关,法院就会通过初审,允许把案件提交给审判团。因为并不决定什么,初审的审判工作由包括一名审判长、两名审判员在内的和议庭全权负责;其中审判长和审判员在作出判决时的地位是完全相等的,区别只是审判长代理法官的职能,维持整个初审的过程而已。

虽然在公众眼中,初审似乎只是个技术性的程序而已,但其实它还是有着比较重要的意义的。对检方来说,拘留有一至三天的时限,顶多再加上一至四天的滞留期;要进一步对被告保持约束的话,就只有通过初审一条路了。至于辩方,因为在初审的时候提出证据是控方的义务,所以辩方可以不提出任何重要的证据,而只是引出控方所掌握的证据;这样便可以在以后的正式审判中作出正确的对策。另外,初审和正式审判的区别还在于,一旦开始审判,检方就必须按照法庭的要求进行审判程序,而不能中途退出了;初审则可以由控方自行中止,而且控方还保留继续提请初审或审判的权力。不过话是这么说,自行中止初审对检方来说毕竟不是什么可喜的事情,尤其是二次自行中止,那将在公众眼中留下灾难性的后果,甚至把整个案子完全闹成一个笑话。

如果在某些情况下,法庭没有批准立案的要求,而控方则坚持进行审判,那他也可以选择直接向大审判团提出审判的要求。一旦这样做将意味着控方将把对被告的约束转交给法庭。这看似意味着控方已经无计可施了,其实事实往往是他们已经得到了足以致命的证词,只不过不想通过初审暴露自己的意图罢了。这种行动是不寻常的,通常也是策略性的;它有可能成为控方的杀手锏,也有可能把控方自己带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无论是初审还是正式审判,法律都规定必须对公众开放,无论案件的性质如何;对一些特殊的案子也是如此,只不过会设置旁听权限。比如事关国家安全,则只对相关政府部门的职员和有关研究所的人员开放;事关个人,甚或是未成年人的隐私,则只对学者开放。而且一旦到场,旁听人将受到有关法律的约束,不能将案情外泄。当然,如果针对审判的公证性存在疑问,那么他们有权力提出质疑,并透露给公众舆论——这也是旁听的真正意义所在:对法庭方面产生强力制约,保证审判的公正、平等。

不过和初审相比,正式审判毕竟要严格得多。审判中将包括五方:代表原告的检方,代表被告的辩方,主持审判程序的法庭,作出判决的审判团,以及依靠舆论进行监督的公众。其中法庭由法官和法警组成,法官将站在一个完全中立的立场上进行审判;控方和辩方分别提出自己的主张、证据,盘问对方的证人,以及进行法庭辩论。审判团员由八至十二名法庭人士组成,但一旦组成审判团,他们将被要求和包括法庭在内的外界完全断绝关系,直至作出判决为止。由此可见,审判团是审判中最关键的部分,他们必须熟悉相关法律,并做到完全中立;所以审判团员的选择将是非常重要的。法庭将在适当时期提出一张团员候选人名单,然后根据案件性质,由控方和辩方分别选定四至六名审判员;这些人将受到盘问以确定资格,没有通过的话则将继续这个程序,直到所有审判团成员完全被选出。举个例子:在一个谋杀案中,辩方选定了自己的审判员后,控方很有可能对他们提出这样的问题(当然,这是某些检察官的喜好):“如果你的判决将导致被告的死刑,你会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吗?”显然,作出肯定回答的人便会失去资格。由于种种原因,审判团的成立可能要花上长达好几天的时间,但这是必要的,因为一个没有倾向性的审判团将是作出平等、公正的审判的基础。

由于在取证等方面,控方和辩方的地位明显不平等,所以从宪法及其修正案上就规定了对辩方有利的两条原则。其一是“无罪推定”,也就是说整个审判是在假定被告无罪的前提下进行的;只有在控方提出的证据只有对被告不利的唯一解释的情况下,指控才能成立。诚然,这的确让一些精明的犯罪分子依靠讼棍律师的帮助逍遥法外,但它也保护了更多无辜的守法公民免遭不公正的待遇;著名法学专家张震旦教授曾经说过,“错判一个守法者对法律尊严的影响远远比由于证据不足而放走十个犯罪者大得多”。——他没说“一百个罪犯”,注意没?虽然所谓格言都是断章取义的、情绪化的、不可能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但张教授毕竟是个严谨的人。——其二就是著名的“第三修正案”,即“任何人都不能因为自己的证言而被判罪”。这条宪法修正案在是那段黑暗时期,上百件屈打成招的案件暴露后的结果,所以没人对它有任何质疑;其实不妨这样想,如果掌握着整个公共安全机构的检方除了被告本人的证言就提不出别的有力证据了,那这本身不是也说明了被告的无辜吗?更何况这条修正案的力量也并非看起来那么强大。举个例子,面对控方“你在某日某时是否正在犯罪现场”的质问,被告如果做出了“我有权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它有可能让我自证其罪”的回答,那么在公众(甚至是一些精通法律的审判团员)眼中,他岂不是等于做出了肯定回答一样吗?控方往往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而且面对这样的问题,辩方律师还不能提出“不合适、不相关、不重要”的异议,虽然谁都明白这样的问题明明就是影响审判团。在这个时候,控方再拿出禁得起推敲的证据,那被告自然不会收到什么美妙的结果。

而且,尽管从理论上来讲,法律为被告提供了可谓比较宽大的空间,但在实际情况中,事实往往并非这么简单。比如众所周知,公民享有沉默权,警察在拘捕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也会告诉他“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同时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在法庭上成为对你不利的证词”——否则他将来就有被指控犯有渎职罪的危险;但是警方并不会拘泥于这些。聪明的警方不会搞逼供那一套,只要犯罪嫌疑人掌握证据(而警方比谁都清楚,完全消除证据相当于不可能)并起诉的话,带来的可不止“灾难性的后果”这一个词;可是公众不知道的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照样大有可为。最常见的就是疲劳战术,先让(将来的)被告在单人牢房里待上两天;绝对的孤独对人的影响要比人们所能想象到的大得多。想想看,四壁皆空的牢房里呆上几十个小时——一般人在这种环境下又很难睡着——这种待遇恐怕只有真正的惯犯才能安之若素。当然,疲劳战术本身不会让被告说出任何事情,但警方在这里是不会止步的:他们会把已经无法冷静思考的被告拉到一张长桌子的一边,用一百二十瓦的聚光灯直射他的眼睛,自己则躲在灯后,无情地抛出一个个问题;诚然,被告并没有完全回答的义务,但搞刑讯的老手从对方些微的表情、神态上就能看出很多东西——灯泡也会让被告哪怕是一点点的精神物质暴露无疑。这种方法稍嫌粗暴,但没有人会对它的有效性质疑;简单的方法往往是最好的。而且就在被告饱受煎熬的时候,警方可没有闲着,他们马不停蹄地找查着证物,什么都不会逃过他们训练有素的眼睛;事实上更厉害的是他们可以巧妙地“忽略”掉对他们的分析不利的证据,这可是完全合法的,和篡改证据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起码面对辩方律师的诘问,检方大可这么回答。然后他们会得到一整套对案子的看法,也许只需要几个很小但是很重要的环节。这样,他们就会把精神上已经疲惫不堪,准备放弃一切的被告提出来,和颜悦色地告诉他:“我们已经掌握了所有情况,并且相信你是无辜的。只要回答几个完全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而且得到他们“绝对不会起诉”的保证。想想这时的被告吧:虽然律师已经再三告诫他“不要说出任何,哪怕是多么小的事情”,但眼前的景况使他实在禁不起诱惑:一边是让人思之胆寒的孤独,另一边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完全“无关紧要”的问题和一大堆保证,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哪个?他们这时当然不会知道,无论多么严肃的保证,如果没有记录到刑讯笔录上的话在法律意义上也完全等于无效。人们不是往往把自己想象得过于坚强么?那些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够在多么不利的情况下都能坚持自我”的年轻人其实往往是最容易投降的,把他和一个流浪汉兼醉鬼关在一间小屋里,让他被吐上一身后在一个人呆上二十四小时——这么简单的待遇就能让他缴械投降。对待只会大言炎炎的纨绔子,还用非把他们铐在暖气上不可吗?笑话!

这些都说明仅凭被告是无法对抗强大的检方的,无论有多少法律条文也是枉然。他能依靠的,将是一个坚强的律师(但愿如此)——大多数人都会把律师误解为是只会钻法律空子的家伙。虽然(遗憾的是)不可否认,的确有那样的家伙存在,但律师的任务并不只是翻来覆去地搞一些文字游戏而已。虽然机会通常很渺茫,但律师也会雇用侦探来寻找有利于他的证据;有关律师的工作方法在这里不必多说,著名律师李梅森的名言“我的工作就是战斗”已经可以说明一切问题了。总而言之,法律既不是抽象的技术,也不是呆板的条条框框;它的复杂性让朵朵大吃一惊,后者已经渐渐成为一名法律发烧友了——特别是刑事案件。

总而言之,经过这几天的学习和研究,朵朵发现法律并不是自己原来想象中的那个样子。看上去它像数学一样,是个很严谨的体系,注重的是技术性;但其实对高手而言,法律的本质反而近乎于艺术一类,如何解释之需要综合经验、直觉、技巧等诸多因素——当然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服务的,那就是让审判团赞同自己的观点。所以在把刑法的本质搞得很清楚之后,朵朵反而闹不清什么才是法律意义上的“罪”了。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去向专业人士讨教为妙。毕竟再怎么看书,自己对法律的了解也不可能比律师为多(经验的巨大作用永远是无法抹煞的);这样就存在着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了。

可是眼前最大的问题乃是“万恶之源”——不是“罪”,而且“钱”。占用律师时间,所花的费用高得吓人,这点常识朵朵还是有的;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通过“法律援助”这条途径曲线救国比较妙。当然啦,所谓“曲线”云云不过是说辞罢啦;真正的原因是不花钱的道路只有这条可走。虽然明知“花钱买到的主意才是好主意”的真理,可朵朵实在是别无它法。她可不想为这种毫无把握的事浪费吕西安的Moneta。

所谓“法律援助(Legalis Adiutare)”指的是对没有经济能力进行诉讼的人提供的各种帮助,不过通常用来特指免费律师。这项面向公众的服务由律师协会提供,朵朵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为了得到“命运”成员的“信任”,朵朵展示了有趣的手法……

朵朵戏剧性地交待了双手,示意本来手中什么都没有,然后拈起硬币,高高地把它抛了起来,等它落下来的时候,双手左下右上,在胸前迅速地交错了一次,把硬币握在手中。她得意地向雷神瞟了一眼。

“在那只手里?”她攥着拳头问。

雷神苦笑了一下。朵朵的动作远不如雷神迅速,这自然不用说;可是她明显地是用右手接住了掉下来的硬币,这个稍微练过眼力的人就能看得出来。毕竟人们对自由落体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当然是右手!”果然,人们毫不留情地说道。他们自然不会顾及风神和雷神的面子;甚至连风神也边摇头边说出了答案。可是,雷神心里一动,什么也没有说。他隐隐猜到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心直口快的女郎却沉吟了一下。

“你说呢?”朵朵偏偏笑着问她。

“……按理说是右手吧。可是……算了,右手。”她一反刚才的样子,犹豫着说。

朵朵得意地摊开左手。她的手心里赫然有一枚硬币。大家当然哑口无言。看了他们的样子,朵朵搔搔头,诡秘地笑了笑。

然后,仿佛为了说明什么,她又慢慢地展开右手。里面当然空无一物。

雷神哈哈大笑起来。

“要真有这样效颦的东施,那夫差也不会迷恋西施啦!”想不到他这样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别人愣了半晌,然后也都笑了。

“等等!”那个女郎突然好像想通了什么。

“我并不觉得十分没面子,毕竟揭穿戏法比变戏法要困难一些。”她莫名其妙地说,不过立刻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你的手法我完全明白了:首先,你把硬币高高地抛起,这自然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你就趁这个机会把事先藏在左手指缝死角的位置里的另一枚硬币取了出来,然后等硬币落下后,就用右手抓住了它,接着向我们提出问题。这时的你,其实两只手里都握有硬币,所以无论我们说出哪个答案,(自然,以我们的性格,当然要根据自己的观察提出结论;)你都能把另一只手展开,告诉我们答错了。趁着我们思考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你再假装不经意地用另一只手搔搔脑后;反正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这种动作不会招致别人的怀疑。其实,趁着这个功夫,你已经把那只手里的硬币处理掉了!这就是你所用的全部手法!”

出乎她的意料,朵朵仍然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

女郎决定再加上一击。“当然,你的动作流畅,表情自然,表示你的确很善于此道;可是你却犯了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是你明明知道,也不可能不犯的。”

“什么错误呢?”朵朵天真地问她。

女郎决定不加理会。“按照一般的习惯,如果别人猜错的话,你应该先展开别人指定的那只手,告诉他‘你猜错了’,然后才展开另一只手,说明‘其实是在这里’!可是你却反其道而行之!当然,由于你的手法,你其实是不得不这么做的;可是这样无疑已显得非常的不自然!我刚才就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后来终于想出了这手段。我承认你的手法的确很巧妙,可是只要被揭穿,再巧妙的手法也不过是骗人罢了!我可不会去信任一个会被人揭穿是骗子的人!”她咄咄逼人地说。

朵朵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别人本来以为她应该哑口无言了,可是看见她居然笑得像个面对着幼稚小孩的大人,脸上也就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女郎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喝道:“你笑什么?!”

“呵呵,虽然外表成熟,可毕竟还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孩子啊!跟我斗,你还早了十年呢!”朵朵得意地想,“明知道这时候谁先说话谁吃亏,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这不是正好给了我台阶下么?”

“我笑什么?”她继续轻轻地笑着,“明明是自己看走了眼,只因为我无意中先伸了左手,你就自作自为地进行了一番‘名探偵’般的推理,还煞有介事地想让我承认自己是个被揭穿骗术的骗子,我怎么能不笑呢?”当然,她知道现在做戏不能过度,所以迅速就转入了正题:“好吧!既然这样,你就陪我再玩一次吧!就咱们两人,怎么样?用不用过来,这样看得更清楚些?”

“不必了,反正我……别人现在也能看清你的手法!”女郎冷冷地说,“这算是挑战吗?我接受!”

朵朵微笑着,又从身上摸出一枚硬币。

“适可而止吧!”雷神开始担心了,当然,现在他什么也不能说,否则就是干扰了“测试”;可是他实在忍不住担心,因为那个女郎已经认真起来了。“同一种把戏是不可能成功两次的,何况她的特长正是……!”

当然,朵朵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下没什么‘死角’了吧?”

这次,朵朵把手指都尽量叉开,让大家看清自己手里除了拈着的那枚硬币外,其它什么也没有。然后,她轻轻地把硬币抛了起来,仿佛是为了回应对手刚才的话;接着,她双手左下右上,迅速地在胸前交叉挥过。这次的动作比上次的确快了一些,可是大家还是都能看到,她的右手故意漏过了硬币,让它落到左手里。当然,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谁都没有出声。

“左手还是右手?”朵朵把双拳举到胸前。她的笑容消失了,而是直视着对方,咄咄逼人地问。

“……”

女郎陷入沉思。对方明明把自己刚才指出的那些“可疑动作”完全避免了,照理说硬币肯定就在左手;可是,她万一还有什么手法呢?“她还能有什么手法!”女郎下了决心,“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想诈我吗?没那么容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能‘无中生有’!”

她冷静地回答道:“左手!”

“我马上就把你的冷静变成个笑话!”朵朵又笑了。她无言地摊开左手,里面空空如也。

除了那个女郎外,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整个屋子里充满了飞来飞去的红色的欢乐小球。

朵朵的神色更加得意了。她接着摊开右手,里面赫然攥着一枚硬币!

“哈哈!”那个女郎突然大笑起来!她挑起大拇指,笑着说道:“有意思!我开始‘尊敬’你了!如果有人‘侮辱’你的话,就是侮辱我对你的信任!我会和他拼命的!”她爽朗地说,“看样子他们也不会反对了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同伴’了!——如果老大不反对的话,不过当然,他肯定不会反对的!”

朵朵放肆的笑容也变得真诚起来。

“谢谢你的信任,”她说;不过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别人七嘴八舌地打断了。

“太有趣了!我才发现,你原来是个这么有意思的家伙!”

“太棒了!幸亏你不是敌人,否则狼琪是会杀人的呢!——你不会保密自己的名字了吧,狼姐?哈哈!”

“悄悄地告诉我吧!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个,”朵朵淡淡地笑道,“承蒙雷神的信任,我参考了他的‘特长’……不过不仅如此!我刚才的把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正是我的‘特长’……诸位明白了吗?”

“……”大家突然沉默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狼琪说话了:

“的确,虽然我们已经不反对你是我们的同伴了,可是事关自己的特长,的确是不应该轻易告诉别人的……因为那样的话,对自己的‘人身安全’非常不利;在关键时刻,自己的生命甚至就维系在自己‘特长’的保密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有时会不给雷神面子……”她略带歉意地向雷神点了点头,“只有‘生死之交’才会相互吐露……但是!”她仿佛下了决心,“我会告诉你我的‘特长’!因为……”

“算了,”朵朵突然打断了她,“原则就是原则,老实说我也很喜欢这句话……我不想刚来就破坏原则!而且我也的确认为你说的是对的……让咱们先熟悉一下再说吧!”她突然又笑了,“P.S.(Postis Scriptum):加上一条,这样我就可以暂时保守自己的秘密了。^^”

听了她的最后一句话,本来气氛已经变得有些严肃了的餐厅又热闹了起来。

“看来这个叫做‘不不’的女孩子,的确拥有得到他人‘信任’的本领啊……”雷神微笑着想,“可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在风神败给黑社会人物伏特加之后,阿丹竟然突然出现,和伏特加进行了激烈的决斗……

“他终于来了。”朵朵舒了一口气。

车门慢慢地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朵朵差点没趴在地上。只见他穿着一身红绿相间的紧身衣,腰间扎着一根黑色的带子,胸口还标着一个巨大的金色“D”字;一个巨大的黑色眼罩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脸,下巴上还用颜料涂着花体的“S.S”字样。

“咳咳——嗯!”他装腔作势的咳了一声。朵朵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伏特加显然也吓了一跳:“这不是名律师金属阿丹吗?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怪样子?”他诧异地问。

阿丹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不过——这并不重要!”他大声说道,“我是一个——神秘的男人,黑夜中,这个城市的正义就——由我来维护!你对那个柔弱的女子做了些什么?”

他指着倒在地上的风神,拿腔作调地说着;身后,汽车上“金属阿丹事务所”七个带着荧光的白字就连瞎子在半夜也应该一目了然。

“他疯了吗?还是在拿我开玩笑!刚才的战斗我一直在防守,并没有消耗大量的体力!”想到这里,伏特加冷冷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吧!你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发问的是我!逃犯伏特加,我正义使者(好老的名字)要把你送回你该去的那个地方!”律师嗓音洪亮地说,然后右臂向斜上方伸起,左臂在胸前弯曲,抬头望天,作了个弯弓射雕的姿势。

“果然……难道他和雷神也有联系?看来只能做掉他了……我不管你是装傻还是什么,既然说了那种话,你就要为之付出代价!不过不会是自认为能把我打败的风神告诉他我在这里的吧?或者他是被请来料理后事的?令人一团雾水……”

这么想着,伏特加直接了当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正义使者无所不能!这个城市的犯罪活动,没有一桩能逃过我的眼睛!”阿丹叉着腰,义正词严地回答。

“这家伙已经不可理喻了……”伏特加和朵朵同时想。

“我知道,你这种恶棍是不会束手就擒的!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吧!”

伏特加实在忍不住了。他把那副全钢护臂取下,摆出了格斗的架势。

朵朵知道,所谓“柔道”,指的是十九世纪晚期产生于日本的一种格斗流派,主要采用摔跤的手法,招式凝练而朴素。但这只是普通人了解的那部分……现代柔道主要作为一种运动和健身项目存在,比赛也采用记分制,它和日本剑道、西洋击剑、韩国跆拳道一样,是个随着时间的变迁而式微的一个典型的例子。事实上,在古代,柔道是一种专门用于战场的格斗技,也就是在对攻中杀人的技巧!它包含拳法、腿法、投技和返技,招式正统,但威力极强。古柔道不拘泥于防御还是攻击,打击还是投掷,可以说是一种全面的格斗技。说实话,朵朵认为作战经验并不丰富的阿丹没有太高的胜算,虽然他是个“能力者”。“除非他真的从拔刀术里学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放马过来吧!你这样的家伙永远也战胜不了我这正义使者的……”

“喝啊!”没等他说完,伏特加就大喝一声,冲了过来。他左右两拳连环击出,阿丹稍微晃了晃身子,精确地避开了。但伏特加跟着一腿扫了过来,然后左肘顺势击出,展开了强劲的连续攻击。阿丹左躲右闪,总是在最危险的关头躲避开来;从始至终,他竟然一次也没有,哪怕是试图反击。

朵朵对古柔道的了解并不很深;看了伏特加刚才对付风神的那两招防反,和现在对阿丹展开的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她才真切地知道,这实在是一种可怕的格斗流派。伏特加出拳力道刚猛,虎虎生风,就像是一尊威风凛凛的金刚一般;他的招式层出不穷,连环攻击凌厉之极,让朵朵不禁暗暗佩服。看得出,他正是那种曾经经过系统的训练,并在无数实战中增强自己实力的人!而且他的身体非常强悍,力量、速度、反应、耐力都出类拔萃,实在是最可怕的对手!只会闪避的阿丹会有取胜的机会吗?

其实,阿丹的消极战术反而证明了他还握有机会!他的躲闪和伏特加对风神时的防御不同;后者是根据对手的实力而制定的作战计划,而阿丹只是没法作出其它行动罢了。虽然对古柔道不甚了解,可他的“敏锐感觉”清楚地知道,眼下绝不能轻易反击!朵朵知道其中的原因:古柔道中在“返技”中,还包括“反返”这样的高级技巧存在!好比面对伏特加扎好马步,右手全力击出的“崩拳”,阿丹看似可以避开后用左臂和身体夹住他的右拳,然后顺势右转来折断对方的关节,可伏特加自己也能主动右转,接着展开接近战!而从体力方面来讲,这对阿丹明显不利!所以阿丹一直在等待,只有在十拿九稳的情况下,他才会加以反击!比起和朵朵作战的时候来,他明显已经进步了不少。但是,另一方面,精通古柔道的精髓,而且经验丰富,体力充沛的伏特加真的能给阿丹“十拿九稳反击”的机会吗?

“好吧!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怎么也好,来就来吧!”阿丹终于下了决心!只靠等待的话,像伏特加这样的高手是不可能露出破绽的,而阿丹自己反而可能由于不擅格斗,而出现低级的失误!所以他作出了决定,就算是对手早有后手也要反击!大不了再行拆解就是了,应该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想到这里,面对伏特加的一个高位回旋踢,阿丹没有消极地向后避开,而是反而迎了上去,左脚向前踏出一步,同时身子一矮,双手交叉上举,看准对方的来势,用力向上一托!

“这个家伙还真是喜欢研究空手入白刃的技巧啊!”朵朵想起了和他上次的那场打斗,“由于‘能力’的关系,他还是不得不拘泥于‘后发制人’的老路啊……虽然这应该说是正确的,可那个家伙也不会那么好对付吧?”

果然!伏特加的古柔道毕竟不可轻视!照理说,摆身回旋踢这招因为收招速度奇快而且威力巨大,所以一般人绝对不会去试图硬破这一招。可阿丹毕竟不是常人!仗着能够完全看透对方动作的“敏感”,他作出了所能做出的最正确的反应!可伏特加的反击却更是令人匪夷所思:阿丹在向上架开他的右腿的同时,竟然感到了他的腿向下的压力!当然,以伏特加那招的速度,是不可能中途改变攻击方向的,他只不过是借阿丹的力道向后翻出而已。可是,在这个时候不求稳健,反而耍这种花枪,伏特加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阴狠的招数!”旁观者清的朵朵不禁暗暗皱了皱眉,伏特加这招反返的确展现了古柔道作为“不择手段取胜”的杀人技巧的精髓!要架开那招力道沉猛的回旋踢,必须依靠双手组成的防御(还要抓准时机用巧劲解决);伏特加正是把这些都算在了其中!他反过来借助阿丹的力量,把旋转的动作趋势改成了向后的翻转,同时顺势飞起左脚,直踢阿丹的裆部!无论是运动趋势还是具体动作,阿丹无疑已经穷尽了自己的变化;可伏特加的招式转换却流畅之极!难道阿丹要被阴到了吗?

“敏锐感觉!”事在人为!熟练某种格斗术的固有技是好,但是那样反而有可能被经验所拘泥!无论什么样的动作,只要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就好!没有任何约束,完全根据对方的动作制定战略,这正是阿丹的长处!伏特加的左腿刚一开始动作,阿丹就已经“感觉”到了整个招式;他临危不惧,在对手飞脚的瞬间进一步放低重心,本来已经踏前的左腿一屈,重心都压在前面,然后右腿向后一别。伏特加的左脚便被夹在了阿丹的两腿之间!可他也非泛泛之辈,迅速地察觉到了阿丹的意图,并及时地抽回了左脚。双方的攻防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完成;虽然阿丹做出了最正确的对策,可伏特加的动作竟然一直保持着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他后翻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双手在地上一撑,然后远远地落在了地上。

“唔……看来你并不是个只会耍宝的人物呢!莫非先前做的,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丧失警惕吗?”他冷冷地说,“竟然一直都能闪避开我的攻击,看来你的水平应该远远的高于我啊……想干什么?难道是戏弄我吗?”

朵朵知道,伏特加说的不错,单纯地躲开对手的攻击确实比对攻要难得多,因为面对不加反抗的对手,就可以展现出自己完全的实力;可这只是针对一般情况而言,毕竟阿丹的能力就是先看透对手再作反击的那种。“不知伏特加是否看出了这一点?”朵朵揣测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恐怕……”

“正义使者的实力是你这种罪人永远也不能企及的!虽然你招式的流畅也的确不凡。”阿丹的话虽然还是那么无聊,可其他人已经全都认为这不过是他掩饰自己实力的手段罢了。“总而言之,还是乖乖的回到监狱去吧!勇敢地像个男人一样,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吧!”

“罪行?!”伏特加诧异地问,“从刚才你就这么说……难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这样没什么意思的,干脆地说老实话吧!对辩护律师来说,难道还存在什么绝对的善恶吗?得了吧!你又不是大陆法系的拥护者,对委托人的绝对信任才是你的最高职业道德!我不管你现在在玩什么游戏,可在白天,如果我是你的委托人的话,你不是也会站在我的立场上吗?”

“哼哼……果然是常呆在黑暗中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啊,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我金属阿丹是什么人物!对那些无可辩护的家伙,我才不会去浪费我的时间呢!(这么说他终于承认自己的身份了?虽然现在这个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当然只服务于我的委托人,可那建立在我确信我的委托人站在正义一边的基础之上!你这种对社会毫无贡献,只是满足于消极破坏,还自命为伟大的反叛者的家伙,即使没人委托,我也要把你送回你该去的地方!”

“这么说你真的是她把你叫来的了?”伏特加指的无疑是风神,“不过这没什么所谓……能和你这样的家伙交战倒不失一件快事!想不到我自命好汉,竟然无法战胜一个只会动嘴皮子的律师!不过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所谓社会的蛀虫,究竟是我这样的人,还是那些毫无主见的平民,和被他们纵容的政客?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力量,是旧有势力主动的进步呢,还是反叛者对现状的质疑?想想吧!我们中间的人物,如果得到这样那样的机会,哪一个不会成为所谓‘杰出’的人?一个人真的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吗?”他咄咄逼人地问。

“……”

伏特加也许会把阿丹的沉默理解为深思,可朵朵知道,阿丹心中固有的情结实在太执着了!那不是别人几句话就能动摇得了的!正是那种感情让他最后得到了自己的“能力”,与此相比,即使是闯荡社会,战斗了多年的伏特加,也不过只是伯仲之间而已!

“我的‘正义之心’不是你这种人可以理解的!”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他有些失控了,大喊道:“多说无益,放马过来吧!你不是也奉行那种强者的逻辑吗?让我来给你好好地上上一课!”

伏特加露出一丝狞笑:“好吧!如果你真的这么要求!既然你的态度不过是扫除垃圾,那我也没必要继续当什么好好先生了!”他一改刚才的姿势,双腿叉开,微微下蹲,双手提至腰间,头微向前伸,看上去显得有点古怪。

“不好!”朵朵大惊失色!即使是古柔道那种很少见的偏门格斗技,阿丹也应该能应付得了;可是现在的情况!如果他不能识破的话,就会命丧当场!他可不是伏特加要拉拢的人,后者没理由手下留情!

“他要拔枪!”朵朵从自己的藏身之处跑出来,不顾一切地喊道!明眼人一看便知,伏特加的姿势正是标准的用手枪决斗的姿势,而且看得出来他绝非庸手!虽然阿丹的“敏锐感觉”的确很强,在对方拔枪的一瞬间应该能反应过来,可只是四、五米的距离,无论怎么说手枪也是占有绝对优势的一方!何况谁知道他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朵朵可宁愿给他个提示,让他先有个准备,以便想好对策!至于她这么一喊会不会让阿丹受惊,反而给了伏特加偷袭的机会,弄得收到反效果?这一节她当然计算在内:伏特加固然可以借这个机会,仓卒之间展开攻击,可那样只会让他的精度下降(朵朵有信心,他并不知道她的存在);而有着洞察一切的感觉的阿丹却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所以这么做应该是安全的。何况从伏特加在发现近身格斗没有必胜把握战胜对手后,就立刻决定用枪战决胜负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粗豪,而是个细密的人。(不然他早就“烂在监狱里”了——在他那个世界,这是个可怕的形容词。)这样的人在新情况形势未明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冒险的。

果然,伏特加的精神就像钢铁一般稳定,他的动作就像焊住了一样——不要误会,这并不说明他反应很慢;相反,在一瞬间判明自己不应该做出动作,这反而说明了他在用枪决斗一道也是个难得的高手。

“原来我猜错了,不好意思……不过这么看来,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了啊。”他面朝阿丹,慢慢地说道,“现在我是管不了这么多了。不过这样也好,看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别误会!”阿丹还是摆着那个彻头彻尾大外行的姿势,大喇喇地站在那里,“正义使者可不是以多胜少的人!尽管放马过来好了!”他又转向朵朵,“别担心!正义的我是无所不能的!(虽然你不提醒的话我还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伏特加和朵朵同时目瞪口呆。“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不过朵朵本来就没有打算插手的,她既然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也就乐得做个轻松的观战者。

伏特加也判断出他说的是真话。他什么也没说,但朵朵感到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了,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有千钧之重。她知道,胜负就将在一瞬间决定。

“怎么会这样……”朵朵脑中竟然浮起了那句一般傻瓜的名言:

“事情太快了,不知不觉之中就发展到这一步!”

阿丹的双手慢慢向身后伸去,伏特加也紧盯着对手,慢慢地移动着身体。

战斗就将在突然之间爆发!

老大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和“宗教”有莫大联系的“卜者”!愤怒的雷神向他的亲卫队提出了挑战!

“雷神……”

霸杰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大地甚至都在他的脚下颤动;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鼓动着,仿佛里面蕴涵着难以宣泄的力量。

“其实在组织中,我还是很喜欢同时兼具速度和准确性的你的……”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雷神的鼻尖,“但是如果你选择和老大作对的话,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放过……”

“那你为什么发誓向他效忠呢?”雷神瞪着他的眼睛,诘问道,“难道你真的认同他的那种救世思想吗?”

“……并不如此,我们都不是。唐尚是因为自己‘永远认同强者’的信念而服从老大的,而我,只不过是因为不想死去罢了……因为我是永远不可能战胜老大的。雷神,你还是……唉。”霸杰突然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你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战……”

雷神默默地点了点头。“不错。”他简短地说,“多说无益。你出招吧。”

“喝啊!”

随着霸杰的呐喊,他一拳向雷神的腹部击去!这一拳的声势就像是山崩地裂一般惊人,根本不是普通的人体所能发出的;正因如此,它也根本不可能被普通的人体防御或架开!但即便是这零距离的必杀一击,雷神也可以通过瞬间消失来闪避,并在他的身后重新出现,向他的颈后击去!

霸杰更不转身,左肘向后一挥,一股强劲之极的压力便向雷神的胸前袭来。雷神连忙再次用“能力”闪避,霸杰在他消失的一瞬间就提起了脚,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迎接他的,正是霸杰如现世金刚般的一跺!雷神只好向后退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屋子都摇晃了起来。即便雷神已经闪在了一米开外的地方,也显得有些眩晕;但他立刻打点精神,揉身又扑了上去!一时间,霸杰占尽优势,不停地施加远超人体极限的重手轰炸;而雷神往日“雷霆一击”般的迅猛攻击,现在连使出的机会都丝毫没有,他能做的,只有向风一样四处避敌锋芒而已。

“这就是‘风之咏叹调’的极致吗?”朵朵喃喃道,“但是……雷神现在……”

雷神的能力,乍看起来用在攻击上可以获得绝佳的效果,但事实是他的“能力”并不能大幅度增强他的攻击力,所以只要被人截击,就难逃两败俱伤的命运。所以他也可以采取防守反击的战术,因为“风之咏叹调”在闪避方面可以说是无敌的,而只要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这种闪避,就能在对手最薄弱的地方施加反击。这种战术无疑是最适合这“能力”的,但面对霸杰那压倒性的与防御结合在一起的攻击,他看起来根本全无机会!

“……他会赢的……”

看着只有闪避之力的雷神,朵朵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要打倒对手,最大限度地利用自身的优势当然很重要;但如果不能根据对手的具体情况作出反应,那就难免显得“备课不足”了!虽然即使命中了也未必有什么作用,可雷神毕竟是有很多机会加以反击的;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这样行动的原因,是因为他看透了对方的能力!

“把身体的机能提高到‘远超人类’的限度吗……的确是很可怕的能力。但是……人体本身的限度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就是雷神的认识!没错,人体对自身所谓的“限制”,从某个方面来说,其实正是对自己的“保护”!如果不能感觉到疼痛的话,虽然能够更勇猛地作战,但如果内脏破裂也察觉不出的话,那便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倒地毙命,永远地失去了救治的机会!同样,让肌肉的体积无限制地膨胀,固然可以大幅增强人体的攻击力和防御力,但相应地,对心脏的负荷也会加强到人体难以承受的程度!虽然按照霸杰的能力,也许可以调整人体的各个方面,但雷神从他对大地的那一击中认识到,他的攻击已经远非人体所能承受!如果他打空的话,那种沸腾般的力量就好像无处宣泄的河水一般,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冲破阻挡它的堤坝!对霸杰来说,这个“堤坝”就是他的身体本身!所以雷神根本就不打算加以反击,他只是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才刻意做出想反击又找不到机会的样子。如果真的击打在霸杰的身上,也许反而会让他燥热难当的身体舒服一些吧!这种“让对方伤在自己的能力上”的战术虽然有些卑鄙,但却是最有效的方法!

果然,不断的出招,又不断的轮空让霸杰渐渐地失去了控制。为了取胜,他只能使出更大的力量;而这力量如果打不中对手,就会变成对自身的巨大伤害!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就像飞轮一样,他已经渐渐地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的肌肉越来越胀大,就像要爆裂一般!

“我完了……啊!”

霸杰虽然看似大占上风,可他其实已经绝望了!自己的毛病当然自己最清楚,如果力量一直得不到反馈的话,他最终就会暴走发狂!本来,以他的速度和力量,绝不可能与对手战斗良久而不交一招,但是对手竟然向风一样,根本无法压倒!

看着霸杰渐渐变得赤红的双眼,雷神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了;那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风不可能被击退!声音也不可能被击散!因此,“风的咏叹调”是单纯的力量所无法战胜的!霸杰的身体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他没有办法,只好使用全力的最后一击!他突然举起双拳,向地面击去!

“轰!!”

随着这开山裂地的一击,霸杰也好像泄了气一样,委靡地跪在了地上。但是!在他周围半径两米的地方,地面都被巨大的力量轰击得不成样子!在这种无差别的攻击中,雷神能够幸存吗?

当然!对这最后的一击,雷神当然早有所料!随着那些四散的砾石,他的身体也飞在了空中!

“呀啊!”

雷神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击向霸杰后脑的掌上!全身力量都已散去,精神已经变得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脆弱的霸杰,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抵抗意识,终于在这一切之下昏了过去。

现在轮到你了!

神秘!华丽!激烈!玄妙!欢迎进入朵朵奇妙的冒险世界!

特别奉献:

SiN

有人说,人类在空间上的开拓史,从某种意义上反应了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考虑当局者迷这个因素,这话诚然是不错的;不过人类在小时间尺度上的改变,其实更能说明问题。所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难道不是形象地反应了农业社会的情状吗?自步入工业社会以来,世界好比装在一个火箭推动器上,人类的作息时间更是五年一小变,十年一大变,一个家庭中每代人至少差了两个小时。正如商业社会的人认为午夜正是表现的舞台一样,信息社会的骄子们也天经地义地觉得凌晨以前睡觉是不可思议的。——可是话说回来,如此这般长此以往,早睡早起岂不总有一天会成为“前卫”了吗?既然这样,谁又能保证人类文明的发展真的会是一直向上的,而不是个循环呢?

吕西安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总是这样胡思乱想,工作就永远不会完成啦。他抬头看了看表,见已经是午夜二点,而自己当天预定完成的工作——这个“天”当然是工作日而不是自然日——只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五,就起身离开计算机吃了个大面包,然后到盥洗室用冷水洗个脸,感觉可以再支持一个多小时,于是返回工作室,准备重新投入工作。和朋友通宵玩游戏是令人惬意的事,可是熬夜工作就大不一样了。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工作计划!他暗自勉励自己。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正在考虑工作的吕西安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只见工作室里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背对着他站在计算机前。总算他现在头脑清醒,叫道:“见鬼!这是我的家啊!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来我家干什么?!”

女孩没有回头,呆呆地怔了一会儿,突然坐在计算机旁,熟练地把吕西安的工作存了盘,然后在他的文章后面另起了一行,续道:

“朵朵的奇妙冒险

“Li Bizarre Avventure de Dodo

“‘我要迟到了!我要迟到了!’一阵叫声惊醒了正在花园午睡的朵朵,她坐起身来,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发现一只穿着马甲的兔子正在神色紧张地盯着手中的一块怀表。

“‘我要迟到了!’兔子绝望地大叫了一声,把怀表放进马甲口袋里,一蹦一蹦地向前跑去。‘兔子先生!’朵朵想追上去问问兔子究竟要去干什么,可是对方跑得太快了,转眼就成了一个小点;头脑还不太清醒的朵朵没有细想就追了上去……”

“然后掉进了兔子洞——就是我家!对吧?!”吕西安气得跳起来,右手从上往下一挥,“啪”地打了一道小小的霹雳。

女孩吓了一跳,用脚一拨,将转椅朝向吕西安,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

吕西安眼前一亮,只见这个女孩明眸皓齿,俏鼻樱唇,皮肤细腻,虽然并非美艳绝伦,但却充满青春活力,非常可爱。可是见她两点黑漆一般的大眼睛困惑地盯着自己,吕西安心中一阵不快,道:“我干什么?当然是暴跳如雷!你如此镇定,干什么明知故问?难道是想消遣我吗?”

“‘暴跳如雷’?”女孩莫名其妙,“……我哪里‘如此镇定’来着?你明明吓了我一大跳!”

吕西安怒气更盛,挥挥手将自己眼前的浅红色雾气驱散,道:“还在狡辩!你这不是镇定是什么?!”

女孩见他样子吓人,不由得向后缩了缩身子。她也知道对方半夜工作被莫名其妙的来客打搅,勃然大怒是很自然的事;可是还是满腹疑云,呆了半晌,仍然忍不住问道:“就算是吧,我先陪个不是;可是你周围淡淡的红色雾气究竟是什么?”

这话在吕西安听起来,只当是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有心情说笑,周围红雾更盛,大叫道:“当然是怒气!你难道没见过吗!”

“我自然没见过。”女孩心中暗想,不过心中隐隐料到了什么,向对方举起右手,道:“且住。我知道咱们之间有很多误会,还是先互相说明为好。最初没有回答你的问题是因为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不过看来还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为好。”

吕西安其实并非暴躁之人,只是在顺应了半夜工作的艺术家往往会对打搅自己的人大动无名的大势罢了;他也早觉出有点不大对头,怒气渐渐消散,顺手扯过一把椅子,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对方说下去。

“我的确叫朵朵,”女孩续道,“不过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尽管很难让人相信,但这的确事实。非常抱歉,除此之外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如你来问我一些你还不太明白的问题,我会尽我所能给你解答。”

吕西安开始冷静下来,毕竟他本来也不是个鲁莽的人;遇到这种看似毫无头绪的事情,他反而能够静下心来思考问题。吕西安摇摇手,示意自己暂时没什么特别想问的问题。“让我先自己思考一下。”他两手抱头,沉默地呆了片刻。朵朵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嗯……她不可能是,这是可以肯定的……可是这样不是反而更其不可能吗?可只能是这样啊……”吕西安喃喃自语道,朵朵听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默默点了点头。突然,吕西安抬起头,两眼凝视着朵朵,郑重地说:“你是我的崇拜者,潜进我家是为了让我临幸,以满足你平生的夙愿,对吗?”

朵朵的脸“腾”地红了,然后又气得煞白。“难道你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你太无理了!”她大喝道。

吕西安哈哈大笑,面前突然浮现出轮廓模糊的碎片;他伸手向外一挥,碎片本来就模糊不清,一下子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得罪了!”他得意地笑道,“我只是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而已,没有旁的意思!愿意听一听我的推测么?”

看着他的样子,朵朵仔细一想也猜到了几分。她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这事说起来应该我比你要觉得不可思议得多,但仔细推究起来,似乎最离奇的却是真的。”吕西安道,“顺便说一句,我刚才的动作叫做‘茅塞顿开’,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吧。——从哪里说起呢?”他问。

朵朵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从尾说起。”她扼要地说。

“不错,正该如此。我的结论就是,你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我相信你自己或多或少也有所感觉了吧?一开始你就我表达感情的方式询问的时候,我本以为你是故意开玩笑,但后来看看却越来越不像。那么我就问自己,难道你是真的不明白?于是我决定最后再试你一下,出你不意地问了一个特别的问题——这个问题肯定能激起一个人的某种情绪变化,除非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感情。结果不出所料,剩下的就很简单了……”

“是啊,”朵朵接着道,“大前提——只要是,就一定有感情;小前提——这个人没有感情:那结论一定是‘这个人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换言之便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不错的三段论。”她不带感情色彩地评论道。

“不错,”吕西安道,“不过你这么说愈发验证了我的结论。事实上并在这个世界的确存在没有感情的人,不过那绝不可能是你,因为只有教徒是没有感情的,而且教徒只能是男性,无一例外。你不知道这一点吧?”

“唉,”朵朵叹了口气,“这么说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了。这事简直不可思议得让人发疯——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下,我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会像你那样表达罢了。”

“你是说还有其它表达感情的方式?”一个问号浮现在吕西安面前。

朵朵已经有点习惯了这种东西:“是的,神态和表情都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内心。”

“神态?表情?那是什么?”吕西安的问号越来越大。

照朵朵看这简直根本就不是问题,可是要就此下个定义却殊为不易。她踌躇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掏出PDA来查了一下字典,结果差点晕倒:表达在面部上的思想感情。想想这个定义只能引起对方更多的问题,她只好举例道:“刚才你问了我一个难堪的问题,我的脸色不是变了么?那就是表情了。除此之外,眼神、嘴形等等也可以反映一个人的思想感情。”

“就凭……这些东西?”

“对了,”朵朵突然想起,进一步补充道,“你除了有那种与我不同的表达感情的方式之外,面部表情与我并无二致。所以我对你才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而你立刻就能发现我和你不同。”想象一下我自己见到一个面部麻木不仁的家伙会怎么样吧,朵朵暗想。对方一定把自己看成一个怪人,搞不好还会被捉去研究呢。凡事还是小心些好。

不过其实朵朵这倒是多虑了。吕西安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看了看表,面前一个模糊的东西裂成两半,绝望地叫道:“两点半啦!你先去睡个觉,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朵朵正要说些什么,吕西安把她强行推出工作室,送进了客房,然后奔回工作室,“咣”地把门关上。朵朵本来想监视一下看看他有没有报告抓到个Alienus,可是实在感到精疲力尽,终于倒在床上和衣而睡。

迷茫之中,朵朵睁开眼,发现自己好像处身在一个陌生但又熟悉的所在;一切都显得朦胧不清,但又有一种奇妙的存在感。一切好像是已经发生过的,有好像是存在于虚无之中……

“这大概是做梦吧?”不,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判断。眼前的感觉,怎么说呢?比梦……显得更加不真实;在这里,时间轴好像被扭成了一团。而且,朵朵几乎毫无自身的存在感。说不上是形象还是抽象,总之不是形象上的模糊,而是从概念上就让人感到迷茫……

仿佛是置身于一座硕大无朋的教堂之中,沉重的压抑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沉重的东西岂非总是让人感到压力,即使仅仅是逼人的气势?

华丽,但是黑暗。

似乎有三个人影静静地伏在地上,恭敬地面对着一个身材高大但有点佝偻的黑影;后者却背对着他们,丝毫没有在意,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不尊敬别人的人,却往往会受到对方的尊敬,这岂非也有着他自己的原因?

终于,高大的身影说话了,他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威严之感,反而似乎有一丝苍老和失落:

“记住我的话了吧……

“试探一下便行了……

“没必要太在意结果的……

“不是因为结果不重要;事实上,世上最重要的便是结果啊……

“但是!人们所能得到的,并不会总是重要的东西!只要有时间,便有的是机会!所以!”

他突然仰起头,大喝道:

“去吧!”

“遵命!”

这个情理之中的回答并没有响起,但是那三个人影的气势无疑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和决心!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们的身形突然矫健地拔地而起,向后一个倒纵,便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高大的身影突然显得无比的失落;他在原地盘膝坐下,垂下头,喃喃道:“既然早晚要离去,有何必这么着急呢?锋芒毕露的年轻人,真的知道‘等待’的意义吗?”

朵朵感到这一切越来越朦胧不清;她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声音说着:

“Yhw ton eht yromem syawla evres em tihgr?”

不管怎么发展,人毕竟是向往光明的动物;而人造的光芒永远也不可能和阳光比肩,所以太阳仍然是人类的期望。人可以因为某种欲望一时背离太阳,但他的内心知道,总有一天他要回到阳光下的……转天吕西安早上醒来的时候,隐隐作痛的脑子里就转着这个念头。他凭经验知道这种熬夜引起的头痛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就会不药而愈,因此也就没有理它;看了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吕西安下了床,洗漱完毕后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发现门没有关,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朵朵静静地站在窗前,听到门响便转过身,对吕西安微笑了一下,说道:“谢谢你招待一个像我这样的素不相识的人。昨天晚上我们都太疲倦了,我相信你是在熬夜工作……”

“而你则刚经过某种巨大的变故,因此神志恍惚恐怕比我更甚。”吕西安接口道,“我想我还是应该先解释一下关于自己的一些事情。我叫吕西安,独居(正如你所见),从某个角度来讲可以说是一个小说家。——不过我个人对其它艺术形式也颇感兴趣,正在努力积累一些知识,希望以后能够成为一个更广泛意义上的艺术家。——以我现在的状况,应该说已经不用写那些纯粹是为了谋生的文章了;(比Balzac要幸运得多,朵朵暗想。)但是毕竟我不是一下子走到这一步的,所以有时还要帮我的一些朋友作一些应景的东西,一切我还是受过他们很多帮助的。昨天晚上,或者说是今天凌晨我正是在作这种工作,你知道这种东西有时候也是很烦人的,所以……不过好在该做的工作都完成了,并且已经交出去了。修改就是他们的事啦。恰好现在正是我创作周期的空闲时间,所以我可以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为你做一些事情。——这大致上就是关于我现在的一切;如果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以问我,不过实话实说,我还是对你,还有你我之间的差异颇感兴趣。”

朵朵点了点头。“请允许我对你的坦率再次表示感谢。我相信要了解你还有的是时间;不过遗憾的是,我实在不能——是‘没有能力’的不能,而不是不愿意——再告诉你什么。怎么说呢?关于我自己,如你所见,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就不用多说了;而我对过去的记忆也非常模糊。不,”她猜透了吕西安的想法,后者颇感惊异,“不是失忆的那种好像很熟悉可就是没有印象的感觉,而是明明很熟悉可就是没有办法表达出来的感觉。如果能像你那样把它形象化就好啦。”她轻轻地感叹道。

“可是,既然熟悉,怎么说不出来呢?”吕西安的问号又出来了,“将你原来的世界和这里简单地比较一下,说出不同点难道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可问题是除了这里能把感情形象化,我的确说不出其它区别了。”朵朵仔细地想了想,“是的,虽然不能详细说出来,可感觉上……就是一模一样。完全相同的感觉……”

“且慢”,吕西安打断了她的话,“从刚才你就一直提到‘形象化’……那究竟是什么?”

“当然是把抽象的东西变成形象的。你知道,在我的世界里情感、思想是抽象的,而这里……”

“可是到底什么是‘抽象’?”吕西安追问道。

朵朵想查字典,可回忆起昨天的经历,还是举例说明比较好。“就是那些根本没有实际存在的概念,比如诚实,信念,正义什么的……”

“等等!”吕西安第三次打断了她的话,他面前隐隐出现由问号和感叹号组出的云,朵朵猜这大概就是他的“惊讶”了:“你说什么?那些……那些怎么会是不存在的感念!你看,”他叉开右手,把自己的头发向后梳了一下,然后摊开右手,“你不就是我的‘诚实’么?不过它是为了我现在说的话而产生的,因而不是特别明显。”

朵朵走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的手中,只见隐约有一个挺小的红色圆盘,上面有四分之三圈微微凸起的白色细线,中间四分之一圆的黄色凹槽和一道黄色闪电遥相对应,旁边还有一个黄点。虽然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可朵朵却确实能感到眼中仿佛看到了“诚实”这两个字;她不禁微微一怔,继而陷入沉思。

“因为这只是针对一点无关紧要的话,因而只显现出最简单的形状,可以说是最无关紧要的诚实。”吕西安解释道。他手中的诚实的轮廓开始渐渐变得模糊,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了。

“当然,”他补充道,“它是,但也不完全是由于我的意愿而产生的。这种你称为‘抽象’的东西——我也渐渐理解你的意思了,可还是无法想象你的世界——产生于我十厘米以内的空间中,这称为我们的‘私人空间’;侵入别人的私人空间,在我们看来是非常粗鲁的行为。我们有句古成语,叫做‘Cepan Eower Intervallum’,意思是保持距离。”

朵朵本来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奇妙东西搞得非常莫名其妙了,但由于想到了诸如“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安之若素”、“处之泰然”之类的成语,所以还能保持镇静。听了吕西安最后一句话,她心里一动,道:“巧得很,我们也有类似的一句话。看来咱们之间的相同之处的确不少。在我的世界,两大文明即使发展的时候根本没有交集,最后也往往会出现极为类似的地方;比如我的文明里有‘水滴石穿’这个成语,另一个和我们相距八个时区的文明里则有‘持续的滴水可以磨损石头’——意思出奇地相近。”

吕西安点了点头:“不错。你说的那种现象在这里也很常见。不过我不太明白,既然你那里‘抽象’的东西根本无法被人直接感知,那么保持距离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最初可能出自于维护自身安全的目的,到后来大体上可以说是文明进化的自然结果。并不是所有‘为什么’都能有个理性的回答的。”说到这里,朵朵突然想到一事,“不过也不一定,在我们那里就有以进入对方‘私人空间’为友好象征的文明存在。从这个角度反过来证明了我的‘文明进化’说……既然你们的思想是看得到、摸得找的,我想你们这里大概没有这种现象吧?”

吕西安笑了:“看来你一开始说的是对的,你我的世界可能就是一摸一样——除了抽象事物之外——我们这里也有那种文明,它们处在盛产燃料油的地区。”

朵朵耸了耸肩。“总体来说对现状我已经了解的够多了,那么现在的问题大概就是怎么回去了。我想了半天可还是毫无头绪;对这个你有什么建议?”

吕西安当然没有什么好建议;这种一般人听了只会感到头大如斗的事,能像他这样冷静地分析已经很不简单了;可是要就这种疯狂的现状提出建议——这不能不说是极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他还是仔细想了想,说道:“我说过了我是个小说家。不过,你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小说吗?”

“什么小说?”朵朵虽然奇怪,可有时还是能够做到“不知道就别问”这条古训的。

“冒险小说。在我的小说里,主人公经常处在非常的境地;所以我在构思小说的时候,经常把自己置身于主人公的位置,思考诸如‘如果我处在这种境地,我会怎么样呢?’之类的问题……”

“不错!”朵朵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要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如果在我熟悉的世界里,出现了来自不同世界——比如可以把感情形象化——的人,他要怎样才能回去?我熟悉自己的世界,可是……要回答这个问题,还是要明白他是为什么和怎么样来到我的世界的……”

“如果那个人和你一样,自己也不清楚呢?”吕西安顺着她的思路问下去。

朵朵呆了半晌,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沮丧地说。“无法可想。我会劝他留在我的世界,慢慢地寻找机会……”

“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吕西安接口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欢迎你在我这里暂住的;你大可把我家当成你今后行动的……呃,基地。”

“不胜感激之至!”朵朵走上一步,感动地握住他的手,“说真的,如果没有遇到你这样的人,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道谢也许多余,可我真的不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有点习惯了你表达感情的方式了,哈哈。”吕西安笑道,“不要认为我是个乐善好施的人!说实话对一般的乞丐,我通常是不会施舍的;我帮助你正是因为你的处境……”

“你要怎样落井下石呢?”朵朵开玩笑道。

“是这样的,”吕西安没有接口,继续解释道,“我的工作决定了我不能过着平凡的生活,因为对我来说平凡就意味着平庸;然而不幸的是,‘平凡’恰恰是现实的基调。所以我只能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可是现在好了!”他身旁突然涌起放射状的波纹,朵朵知道这就是“激动”了,“想想看!一个来自不同世界的女孩!为了找寻回程的途径而在异世界中冒险,同时还要寻找事情的真像……太棒了!真是绝妙的素材,我一开始没把你轰出我家真是对了……”吕西安喃喃道,他身旁的波纹冉冉升起,象征着他兴奋的心情。

不过他的回答可让朵朵安心了许多。“那就好!”她宽心地说,“虽说不知这是不是宽慰之词,可我还是宁可信其有吧!老实说,对我来说我生活的基调不是‘平凡’而是‘奇妙’;不知在这个世界里会如何……但愿能给你带来些不同寻常的素材!——不过我倒是希望在这里的日子能平平安安地度过。”她小声嘟囔道。吕西安没有听到。他自做主张地安排道:“好吧,就这么定了!我会带你游览一下我的城市天京的,希望你在这里的日子能过得愉快……在这之前,让我招待你在这里的第一餐饭吧——让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吕西安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客房,过了小一会儿,他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太巧了,我这里还有剩下的两个即食碗面!”

朵朵闭上眼,右手捂住自己的脸。“真不知道这家伙的脑子里到底都有些什么……不过我感觉这里越来越熟悉了,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文。”

天京算得上是北方的一个大城市,但和这个国家的大多数名城不同,它的历史并不很长。大约八百年前,天京还只是海边的一个小村落而已;名字也不叫天京,叫天今。但是和南方那些随处可见的临海村落不同,六百年前改朝换代迁都后,天今和首都北安的距离相当近,几可称得上是国家的门户所在;而且随着交通的发展,作为水陆码头显得日益重要,因而得以建城设卫,史称“天今卫”。到了后来,随着海运的发展和距离首都很近这两大经济、政治优势,天京终于发展称为全国四大城市之一。这就是天京简短的历史。

每个大城市都有自己的特色建筑,这是文明发展的通例;但人们一般却往往忽略一个更重要的事实,那就是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人文风格。由于时间所限只能浮光掠影的游客只能把时间画在游览知名景点上,可真正的旅游家却会仔细体味一个城市人文上的风貌。一位有名的旅游家(他正是因为对所到每个地方都有发人深醒的感悟,才以自己风格独特的“游行散文”在当代文学史中独得一席之地)曾经在自己的自传中提到过(节选):“人们总会认为,一个旅者是出于对‘丰富的体验’的追求才一次又一次地踏上自己的路途,但事实上有些却正是为了得到‘内心的安宁’才四处飘泊,尽管过多的体验反而会让人产生‘不安’……可是饮鸩止渴的又何止是旅者呢?……我理想中的生活正是不引人注目,平静地度过人生……没有若狂的欢喜,也没有刻骨的悲伤,像植物一般默默地活着……可这在城市中又是殊为难得的,因为城市的边缘太过强硬了……当然,和世上的其它情况一样,例外往往伴随着一般……如果有例外,那这个例外就是天京。”

当然,这个游行文学家在渐渐走红的同时也受到很多严肃或者凑热闹性质的质疑;在这里,除去他言语中文人特有的矫柔造作的成分之外,应该说关于天京的评论还是比较到位的。确实,天京是一座平静得就像是植物园一般的城市;但这在大多数正常人看来并不是什么优点,相反,“没有进取精神”、“年轻却暮气沉沉”等略嫌刻薄的评语倒是公认的意见。这种现象形成的原因众说纷纭,其实世界上任何一种现象都是多种原因共同作用的结果,牵扯到一座城市风格的形成,更是不可能找出一个特别明显的原因——尤其是这风格本身就是“不明显”。总而言之,天京的居民不像其它大城市的那样步履匆匆,生活既少见狂欢,也不喜冒险,更喜欢关注身边的小事。也许有人会就此得出“没出息”的简单评价,但如果他真的在这个城市呆上一段时间的活,也许就会质疑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是不是太过执着于一些与真正的人生背道而驰的东西了。

不过上面说的只是概论,而概论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一切表面上看起来是“结论”的东西,实质上不过是开始;任何事物都是处在变化的过程中的,这一哲学范畴的理念其实可以适用于相当广泛的境地。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代,文明发展的速度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谁又能在这个时候预言什么呢?何况文化的融合正是当今世界发展的趋势!相互碰撞的文明也会满足生物学进化论“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公例,因而最近几年的天京,人们的生活节奏也在逐渐加快,尤其是青年人和中年人。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道理,一日之炎也解不了三尺冰冻;相比之下天京仍然是个舒缓的城市,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天京的综合物价水平在全国的大城市中算得上是极低的。

至于天京的城市建设,客观地说,无论站在那个角度来讲都不尽如人意:流行的美式现代都市风格显然和天京的根本就不符,至于古典的欧式风格,天京的文化积淀又不够深厚。这样的现实造成的结果就是天京城建的在全国的口碑普遍较差,何况人们又总是喜欢拿天京和北安相比,却不考虑后者作为首都,两者的城建预算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不过也难怪,看了北安华丽的商业区和文化遗迹并存的景象后再来到天京,还怎么可能会为被天京市领导自诩为“卓有成效的进步”赞叹不置呢?其实说句公道话,由于预算很有限,天京的工作主要还是作在了一些诸如危房改造、市场整顿等相对来讲比较务实的地方;这无论如何不能说是错误的取向,只不过在游客看来就未必如是了。说了这么多缺点,其实俗话所谓瘦狗胜过猫,天京究竟是北方数得着的大城市(因为南方地貌等特征和北方完全不同,因而暂不具可比性),要游览的话终归还是不错的。

在城市旅游,一般人首先都会选择商业街,吕西安他们也不例外。天京的大商场不少,由于大多集中在一条称为“黄金之路”的步行街左右,因而显得不够大气——不过这对观光客来说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吕西安为朵朵选择的旅行第一站就是这里。他首先把朵朵带到一家看上去挺不错的咖啡室,用他的话说,“方便面只是为了提供咱们行动所需的能量罢了,有必要在这里补充一下情调”。对此朵朵不置可否,看起来她好像有些心事。

吕西安和朵朵并肩走进咖啡室。吕西安找了一个屋角的位置,示意朵朵坐在里面;后者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免受他人注意,点了点头,走进去坐下,然后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包包放在桌上。

“虽然作为作家,问这种问题未免显得没常识,可我还是很好奇;”吕西安用手指向朵朵弹过一个由二十四个问号组成的正八面体,朵朵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不过那个东西立刻就自己消失了。“女士的手包里通常都会放些什么东西?不要误会,我的好奇心没有消失;只不过跟我的距离越远,它的形状就会越来越模糊。”吕西安补充道。

对于这个经常被没什么城府的男士问道的问题,朵朵的回答显得很圆滑:“总共不过是那些乱七八糟东西,”她轻描淡写地说,“硬要详细说的话,就是男士放在口袋里的‘私人物品’。不介意的话掏一掏你自己的口袋看看?”

吕西安想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不错!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回答的。不过女孩子的口袋为什么是空的呢?总拿个手包不是很不方便吗(总比空手麻烦)?”

朵朵立刻回答道:“第一,口袋里有东西很不舒服。第二,手上有东西会让人产生安全感。第三——别的女孩子不都这样嘛!”她得意笑道,“不过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的口袋可不是空的哟!至于是什么东西,嘿嘿,那可是商业机密!”

既然是秘密还是不问的好,省得又是那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吕西安想。“点点儿什么吧,”他建议道。

“对呀,说起来,为什么还没有服务员过来呢?”朵朵才发现这个问题。

吕西安露出一丝微笑:“不错,这正是这家店的特点;它卖的是‘感觉’——客人走进这家店,选定一个自己喜欢的位置后,可以仔细思考一番,然后再告诉服务员自己想要什么感觉。很奇特吧?我觉得这也是一种非常cole的艺术形式。怎么样?想好需要什么感觉了吗?”

朵朵露出欣赏的神情:“好了不起的创意!替我叫一份‘奇妙(Bizarro)’吧!”她毫不犹豫地说。

“好,那我就要一份‘表里世界(On Other Dimensio)’,来纪念你我的邂逅!”吕西安指了指墙上的一叠彩纸和笔,解释道,“把你想要的词写下来然后放在桌边,就会有服务员过来把它取走。你可以把纸叠起来,因为即使是同行的两人也有可能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或者更一般的,见到饮料后互相猜上一番也是很有趣的事。”说完,他取下笔和一张纸,写好后把笔放回原处,然后把纸叠成一个复杂的心形。朵朵照作了,不过她取了两张纸,在每张纸上各写了一个字,然后把它们叠成一个忍者镖的形状。二人相视一笑;穿着黑色西服,看起来毫不显眼的服务员走过来把它们取走了。

“方便吗?”朵朵有点腼腆地问,“我也知道你带我来其实主要还是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可是咱们毕竟只认识了两天,总觉得这样太唐突了些……有没有考虑给我找个什么简单的谋生手段?”

“得了吧!”吕西安挥挥手,周围不断放出环形的豪爽,“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个准成功人士,何况单纯生活的话根本用不了多少费用的。以后不要再提这种话!——顺便说一句,虽然立足于个性化,这里的服务却是很快的(我也纳闷他们怎么做到这一点)。”

朵朵一笑,就此老实不客气地绝口不提这类问题。

这时服务员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默默地把两个大杯子放在桌子上。朵朵面前的是一杯透明的冰水,里面有一个线条复杂的咖啡色Gothic华丽纹饰;然后纹饰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液体也不可思议地变得温热,最后整个杯子里都是香浓的咖啡,表面却漂着一个双螺旋型的冰的结晶。朵朵喝了一口,咖啡的味道是那种入口没什么特别感觉的那种,但喝了冰附近的冷咖啡后,咖啡那种宁静的感觉突然燃烧了起来,朵朵不禁摇晃了一下脑袋。

“够奇妙!”她赞叹道,“技术与人性的完美融合,令人不禁为之一凛,不错不错!不光是玩概念,确实也有真东西……你真是个有鉴赏力的人呢!”她一口一口地小啜着,杯子里的冰晶叮当作响。

吕西安微微一笑,算是作了回答。他眼前的杯子的咖啡被分成了上下两部分,一部分是颜色已经深得发黑了的苦咖啡,另一部分则是加了牛奶调和过的平和的咖啡,一组特制的吸管可以让人同时尝到深刻的苦味、和平的香甜和过渡的中间感觉。吕西安喝了一口,闭上眼睛,周围浮现出朵朵(非女主角名称)云状的满足感。

巧得很,两人的咖啡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改变味道的那种,所以他们没有相互说话,而是仔细体会着那种变幻莫测的味道。欣赏完毕后,两人仍然在刚才的感觉中回味了一会儿,然后吕西安作了个手势,示意他要去结帐。朵朵点了点头,吕西安起身而去。

正如这家咖啡室一贯的风格,收银台设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朵朵这样的人甚至有可能因此压根忘了要付帐这码事。吕西安和一个似乎表情很紧张的服务员(他周围也的确隐隐有着波浪状的灰色惶恐)谈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表情尴尬地走了过来,示意朵朵赶快和他离去。朵朵也发现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大对头,两人匆匆走了出去。

不等她开口询问,吕西安便道:“真是糟糕极了。我当然喜欢奇怪的事,可那是我在旁边观察奇怪的时候,而不是作为主角……以后记得提醒我再带你去这种很多人表达感情的地方一定要小心谨慎!”

“刚才是不是服务员问你‘那个女孩儿是个怪物吧,为什么装深沉?’”朵朵立刻明白了。

“岂止如此!第一,‘深沉’也是可以被观察到的;第二,他们也不会说这么无礼的话。你不知道,那个服务员一个劲地问我为什么你对他们的作品如此不满,甚至不满到连不满也不屑表达的程度;这家咖啡室服务员的沉静也是有名的,我头一次看到他们这个样子,这让我感到他们首先是商人,其次才是艺术家……不提这些,我匆忙之中找不到借口,只好顺口说你在进行封闭情感的训练,结果引出了更多的问题,弄得我只好说这纯属‘私人问题’然后匆匆逃离……我想有些客人可能也注意到了吧。老实说我也不是没想过这种问题,可确实没料到人们看到不同寻常的事物时的反应竟然这么敏感。你们那里是这样的么?”

朵朵想起“低头系鞋带都会引人围观”的那句名言,叹道:“也许更糟。不过你刚才说受训练什么的,那是怎么回事?”

吕西安挠挠头,答道:“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咱们以后再说吧……眼下最好还是先决定你想要先去哪里逛逛?”

朵朵想了一想,道:“还是先转一转那些具有人文特色的地方吧,然后再去一般的商场购物。要不然买完东西人就没精神了,只想打道回府……对了,在这一点上我有点像男人,对购物没什么特别的欲望。”

“是吗?可是我却正好相反!”吕西安哈哈大笑,不过倒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出现,看来有点礼节性幽默的成分。“我倒是觉得购物是很好的放松方式呢!说笑而已……”他想了一想,“说起人文精神,这个时代再没有什么比流行音乐更能体现大众的心理了!一起去逛逛音像制品店吧,这儿就有挺大的一家。”

说起来,娱乐业的发展可以称得上是文化史的一大奇迹。单从普及度而言,传统的文化发展了几千年而没有做到的,娱乐业在短短的几十年里就做到了制霸全球;虽然从表面看起来这和工业社会人们的心理状态、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大众的进一步要求、人类心理需求层次结构的满足等诸多因素有关,但究其本质,原因却非常简单:不过是因为经济利益的驱动而已。试想本来小人群甲在搞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大人群乙自然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可是后来小人群丙出现,专门搞人群乙感兴趣的东西,自然会得到后者的认可。——当然我们明白,人群丙的出现是社会发展,人群乙积蓄增多的自然结果。——以上这些只是概论,事情发展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最优秀的小说家的想象,所以有例外也不足为奇;但也正是因为有例外而说明一般。每个艺人都认为自己的独立的,所谓的“Ic eom freo”是他们的口头禅;但其实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啦。有谁能真的脱离大众独自存在?着眼于个人看问题当然不如站在宏观角度上看得清楚,是不是?至于因为现实太过冷酷而不愿承认,就是个人心理状态的问题了。

上面这段话是朵朵和吕西安走进音像店前的闲聊的结论。不过原则归原则,吕西安还是给朵朵介绍了现在最当红的歌手埃米。说埃米“就像感冒一样流行”好不过分;他的成功就像奇迹一样,甚至事后看来都让人很难理解。

“可是究竟有什么特别不同寻常的呢?”朵朵追问道。

“是这样的,”吕西安解释说,“无论如何,通常意义下的歌手通常都是在唱歌,这是通常的理解;可是事实上唱歌不过是形式罢了,目的无非是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歌唱里有一种形式叫做Rappen,意思是不以‘唱歌’这种形式妨碍自己的发挥,需要的话哪怕是大喊大叫、喃喃细语、吟诗诵词或者念快板之类也无所谓,总之是要最大限度地通过声音表达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这种风格的歌手?”

“好像有吧,”朵朵努力回忆道,“不过似乎都不怎么特别受欢迎的样子,我想可能是人们不太能够接受的关系……”

“是啊,”吕西安接口道,“Rappen这种风格以前的确只是作为一种‘风格’存在,但现在埃米改变了这一切。他的第一张专辑‘极限’的销量极为惨淡,不过却引起了老牌歌手Mr. Master的注意;后者发掘了埃米身上的Rappen天才,并给了他很多与自己和其他艺人合作演出Rappen的机会(你知道其它音乐形式里也往往夹杂着一、两段的Rappen)。渐渐得到认可后,埃米推出了第二张专辑‘微米(Slimp Metre)’和‘吉米(Gigas Metron)’,正如名字显示的那样,这张专辑是由两张唱片组成的。这张专辑里埃米充满火药味的演出让人心潮澎湃——具体情况等你听了他的作品后再详细介绍——加上之前Mr. Master为他做的准备工作,埃米不单一举成名,而且专辑的销量也达到了三颗星的水平……”

“三颗星是多少?三十万还是三百万?”朵朵不太明白。

“三百万?你以为这里是米国啊!”吕西安身旁一个夸张的泡泡“砰”地炸开,“都不是。我们通常用‘几颗星(Steorraz)’来计算累计销量,一颗星代表二十万。五颗星相当于一颗金星(Hesperius),不过金星级销量的唱片可都是不世之作……话说回到埃米身上。随后他干出一系列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就像是标榜自己的作风一般;围绕他的争议到达沸点的时候,埃米终于推出了新专辑‘埃米盛会(Em Sceawian)’。这张专辑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而且风格也不像上一张那样怨气冲天(当然绝对谈不上‘驯良’,埃米的歌曲就是战斗),所以不单获得了一个多金星的巨大销量(现在的销售势头仍然不错,可能会有机会冲击两颗金星),而且也让他得到了权威奖项金星奖的年度最佳Rappen称号——所谓金星奖只是个名字,并不代表入围歌手真的具有金星级的实力。本来以埃米的上一张专辑和他在音乐上的成就足以让他得到当年的金星奖了,但由于众所周知的性格原因,那年他并没有被提名。可是既然他的专辑已经到达金星级销量,那么再不获得提名,金星奖本身就会名实不符了;而他只要被提名,得奖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当他离开评奖晚会后,人们立刻发现分配给他的豪华休息室被砸得一塌糊涂,为此金星奖的组委会还不得不提起了民事诉讼。接下来的日子(也就是最近)他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埃米音像(Slem Recordari),并拍摄了一部自专性质的电影‘八埃米(Eahta Emstrom)’,展现了自己的成长历程;他的老师Mr. Master、埃米音像的签约歌手V8纷纷登场助阵,以前曾饱受他攻击,后来却传奇性地成为他的女友的‘小甜心’兰妮也在电影中露了一手。影片的票房非常惊人,曾有几周连续占据全国票房第一的宝座;由众多Rappen歌手联合演绎的同名专辑(原声唱片)‘八埃米’也取得了不错的销量,现在正在‘绝赞发售中’——按岛人的说法。在这张专辑的第一首歌‘忘掉自己’里埃米破天荒地扮起了鼓舞人心者的角色,不过后来就露出了‘骂将’的本色——”

“好啦!”朵朵大叫道,“我们还等什么?赶快进去,让我听听这个家伙的作品吧!”

普天下的音像店似乎都差不太多,几排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CD、LP、磁带和DVD等东西,如此而已。不过作为黄金之路上的音像店,自然陈设不能马虎;不仅窗明几净、光纤柔和,而且还专门有一个“试听区”,提供热门专辑的试听。吕西安带着朵朵径自走到那里。可以想象,试听区的人并不太多,毕竟大多数人在购买专辑的时候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这里更多的是等待同伴挑选专辑的人。

“没有椅子,未免不够大气。”朵朵评论道。

“这也难怪,毕竟黄金之路上的商店的客流量比较大,虽然试听区人不多,可是也最好保证想听的人不用等多长时间。”吕西安指着一个身穿半袖白T-Scyrte,头发灰白,眼露凶光的青年的招贴道,“这就是埃米,他的打扮很有平民风范。”

“造型不错,”朵朵评论道。

“喏,这就是‘埃米盛会’。”吕西安指着一张专辑的包装说,上面的埃米穿着盛装,孤独地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中间;红色的大幕尚未拉开。包装本身就透着一种“盛会开始”的气氛。

朵朵边摘下墙上挂着的耳机边问:“哪首歌比较不错?”

吕西安想了想:“他的歌都有一些背景的,有机会再给你仔细介绍……先听听第二首‘白色流行乐’吧,这是他攻击流行乐(Poppen)的力作。”

“对了,哪儿有歌词啊?”朵朵问,“听一般的歌我也不能一下子听出词来,何况是Rappen!”

“这里当然不提供歌词,这样才更能吸引顾客的购买欲啊!”吕西安周围洋溢着得意的花纹,笑道,“不过你看!”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PDA来,“好在我已经下载了歌词并保存了起来!”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女士包包里的杂物都能在男士的口袋里找到!”朵朵还没忘记这码事。

她接过PDA,戴上耳机,打开嵌在墙里的CD,只听一个调门拔得非常高的青年喊道:(下面是吕西安PDA上的歌词)

白色流行乐

(引子)

“我爱流行乐……”
“哈哈……”
“好喜欢啊……”

有多少人沉浸在这美妙的东西之中?
它影响了多少对情侣的分分和和?
而孩子们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明星又和自己的父母发生了多少争论?
虽然他们的父母也曾有自己的偶像……

嗯,我真希望大家都能听听这首歌

或者说……

——到了这里,埃米的语气陡然一变,一字一顿地说道(附带说明一下,打×的地方仅仅是PDA上的处理,埃米念出它们的时候反而更有气势):

(*1)
我从未想到过在这世纪之交千禧年
会有如此多的××××和我一般
不谈什么信仰只是有着相同观点
即使那些××白痴就就在我前面
接触过太多内心,愤怒指向他们
没有固定方向只是向周围喷溅
伴随着无线电波从来没有停顿
盘旋在你的脑海里一天又一天
有多少人像我一样面对镜子
把头发染成灰白找件T-Scyrte来穿
我用理想的弹弓投射我的语言
我知道我的Rappen会带来致命快感
那些Poppen××白痴只会崇拜和弦
指责我总是给他们带来××麻烦
他们说我照这样总会让自己陷入灾难——嘿,我是男人
为了铲去那些××我要把自己的垃圾盖在上面!

——高潮部分是埃米的大喊,混音效果非常棒,有振聋发聩的气势:

(*0)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2)
看着他们的眼××就会觉得和自己一样
埃米大笑埃米知道埃米站在他们头上
埃米Cutus,埃米Cole,埃米能够帮忙
让女士疯狂(噢姑娘)来吧看看我的模样
来吧让咱们算算,如果我搞Poppen,我就会不值一钱
不用从泽海中学毕业我就能算出这些
不过我能Rappen,所以××学校!我可用不着回去
只要把把话筒给我,告诉我××录音棚的一切……
以前没人××××因为我只喜欢Rappen
就像是个废品我已准备放弃所有这些
直到我遇见Master,那时我天真无邪
他给我了机会让我点把火冲在前面
我们共同奋进,我们绝对无敌
我得到Poppen爱好者的欢迎,
正如他得到Rappen爱好者的欢迎一般
看着这所有××,就像是做了交换,
难不成我的风格终于让我拥有更多的伙伴?

(*0)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3)
看看我给那些郊县的孩子带来的麻烦
他们也许从来就不知道这些词的存在
那些妈妈大概会为这个××都不痛快
因为她们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变坏
我从阴极射线管走进孩子自己的房间
当他们知道我是“Master制造”就开始质疑Poppen
从此他们有了新的认识自从听了我的Rappen
因为他们觉得我的风格更加贴近他们
所以他们把我的歌词放在显微镜下
用牙齿细密的梳子梳理搜寻我的想法
仔细体会Rappen里的××(喝~呸!)
看到我写着“我才不××喜欢这些”就问我这是什么
我听到的就是:

——一字一顿地说:

歌词 歌词 恒定 争论 持续 Rappen 绝不 停顿
到底是听我的音乐会
还是为了欣赏Hamlet去趟北安?
Pappen绝不仅仅意味着麻烦
就像女儿不会永远守在父亲身边
我听着喧闹的行动主义分子发表的激进宣传
就好像我是第一个说“烧死那个××”的巫师一般
××
我不过是你最亲近的伙伴,从前在你的身边
可看看我的海报如今我就是你××××的代言人!

(*0)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白色流行乐!
“亲爱的歌迷,谢谢!”
白色流行乐!
你们把自己称为纯洁
白色流行乐!
你们不配给我提鞋
我出门转上一圈
就足以把你们毁灭!

(尾声)
来吧,全国的父母们!
是我毒害了你们的孩子!
或者说造就了他们!
不过看看那些没用的Poppen家伙
我只想带领着征讨他们的行军,在他们面前××
把那些陈腐的棺材烧掉,换上新鲜的顾问
向那些虚伪的家伙们的脸上吐痰
×× 赵×
×× F?
×× 你们这些让我感到恶心的无可救要的虚伪透顶的没有个性的陈腐衰败的家伙
××!

——然后,埃米哼唱道:

啊~啊~啊~啊……
啊……

——最后他轻松地笑着,说出了这番话(据吕西安说,攻击之后说声“不过是拿你开玩笑”是埃米的一贯作风):

哈哈哈……我只是和你说笑罢了Poppen,你知道我很喜欢你是吧?

“……”

“怎么样?”看着沉默的朵朵,吕西安询问道。“难道是因为歌词太过激烈,女孩子感到难堪了吗?”他惴惴地想。

只见朵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向吕西安,手指交叉着双手合十,眨眨眼睛,说道:“这么早就说这种事好像不太合适,可我真的想……”

“什么?”看着她不同寻常的样子,吕西安有点紧张;“难道你爱上我了?”他举起一根手指,故作严肃地问。

“……总而言之,一切拜托你了!”朵朵下了决心,不顾一切地说道:“请给我买埃米的所有专辑吧!顺便给我买个CD机。——或者说送我一个CD机,附带埃米的专辑比较合适?”

吕西安“咚”地倒在地上。朵朵哈哈大笑。

“其实你没必要在那里买CD机的;虽然我压根不属于这里,但是我也知道肯定会有电器商城之类的地方,在那里价格会比较便宜。我也不打算要马上欣赏……”

“你说的不错,不过那样太麻烦了,而且没必要。”吕西安笑着回答道,“谁都知道超级市场的东西比较贵,正如大家都能看到的,整个超市的水电、雇员都需要巨大的费用,可是人们通常还是愿意去超市购买日用品。这是为什么呢?第一,它的价格也不会太高,因为在运费等地方团体购买比个人更占优势,何况通常超市的供货渠道也比较简单,而简单通常就意味着多余费用比较少。第二,超市作为整体要保证自己的信誉,因此在产品质量等方面出现问题的概率相对较小。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故作严肃地说,其实身后已经忍不住洋溢出笑纹,“帮人——尤其是帮漂亮的女孩子——买东西的时候去大商场反而比较好,虽然价格会稍微贵一点,但对方会极承你的情。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道。

“真拿你没办法。”朵朵摇摇头,“俗话说得好:先例既开,来日方长。要你破费的地方还多得很呢!”

“这种问题女士不必考虑!”吕西安样子奇怪地挥挥提着包装袋的手,样子显得比较笨拙,“接下来去购买服装怎么样?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非常不错的服装店,不过不在金路上;我们得穿过一条小巷——顺便让你看看‘黄金之路’附近的镜像。”

两人离开金路,拐进一条小巷子。朵朵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巷子非常窄小,恐怕两辆自行车对头都有问题;不知多少年前铺的石板地面,不少已经裂开,脏得不成样子;灰色的砖墙残旧地耸立着,间有几扇斑驳的门。

“如今还有人居住在这里,”吕西安感叹道。“不过也别说,就算是世界一流的大城市也有流浪汉吧?和沪上的土坯房比起来,这里起码还是砖房呢!虽然沪上比天京的整体现代化程度要高得多。”

“离金路这么近的地方却是这个样子,也难得这里的居民的心理承受力。”朵朵附和道,“不过也难说,毕竟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星际旅行的问题不过就是引力和惯性而已……”

两个喜欢高谈阔论的家伙渐渐跑了题。他们转了个弯,眼前的路宽了一点,不过照样没多少人。“如果这里有个公厕的话恐怕就不一样了……”吕西安嘟囔道。

“等等!”朵朵拉了拉他的衣服,低声说。

“你看看前面那三个人!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悄悄指了指前面。

只见路边站着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穿着朴素,表情沉闷,看上去似乎无所事事;可是朵朵本能地感到对方的敌意。没等吕西安作出什么反应,那三个人就走了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定,看起来像是为首地那个人站在中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盯着吕西安,仿佛要看出他的内心一样。

“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们似的……到底是在哪儿呢?”朵朵暗想,“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别让吕西安吓坏;谁知道一个不冷静的人会作出什么事……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想到这里,她大声喊了起来:

“碰到打劫的小贼,男士应该怎么办?”朵朵咳了一下,“嗯哼!”她的声调陡然提高,仿佛受了埃米的影响。

不过她的笑话丝毫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吕西安周围已经出现了一些颤抖着的紫色球形紧张:“你们想要什么?”看得出他正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而且也取得了一定效果;不过看着那三个不动声色的人,朵朵知道吕西安和他们相差得太远了。

“我们不是打劫的小贼;虽然很难启齿,可我们想要这位女士和我们走上一趟。我担保她不会受到什么伤害的。”中间的那个人冷静地说。

“是啊,我奶奶买鸡回去炖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吕西安讽刺道,“你知道我奶奶吗?她是个非常……”突然,他猛地向前一窜,和那人拉近了距离,一个摆拳向他的下巴打去。

“不好!”朵朵暗道。虽然在谈话之中突然出手制住对方首领是个好战术,可看对手并不像是会轻易留出破绽那种人;而且吕西安这种拳用力过猛,对付小贼是刚好,可一旦被对手反击的话破绽也是极大。所以朵朵没有趁机对付自己身边的人,而是往吕西安的身后闪去。“如果那个家伙使用擒拿手法制住他就不好办了,”她暗想。

那个人果然不是易与之辈,面对吕西安的拳锋,他不退反进,向自己的右前方一个滑步,巧妙地闪开了那一击。吕西安由于拉近距离时未免太急,下盘不稳,不能转向,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不过对手并没有出手制住吕西安,显然他并不是他们的目标。那人借着一闪之势,右肘击出,打在吕西安的胸前;吕西安向后跌去,正好被朵朵托住。

“他们……?”吕西安站定了身子,正想问朵朵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朵朵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劈面一拳向中间的那人打来。按照一般的想法,既然对手不是泛泛之辈,朵朵应该先看看形势,即使要出手的话,至少也不应该和吕西安采用一样的战术!可是朵朵自有自己的打算:“眼前的形势绝对不利!必须先尽快打倒一个人才有胜算!使用武器尽管会大大加强攻击力,可是对手和自己的距离太近,而且被三人包围,那样反而有可能夜长梦多!”至于为什么向中间那个人出手呢?朵朵采用和吕西安一样的手法,就是因为要让另外两个人觉得中间那个人可以独自对付她,这样他们就不会出手!而且从中间那个人刚才的身手来看,他是可以根据对手来决定自己行动的高手——这反而会给朵朵可乘之机!

果然,那个人看准朵朵拳的来势,微微向右一闪,两腿叉开,膝盖微曲,左手向上一拢,右手向下一压,捉住了朵朵的右臂,正要顺势向下一压将她擒住,只见失去平衡的朵朵没有试图挣脱或者站稳,反而努力后仰,右膝顺势向上狠狠一顶,一下在撞在那个人的两腿之间。那个人的劲力立时卸去,摔倒在地的朵朵一个挺身,借助腰力站了起来,左拳微晃。对方要害受了重击,已经失去了判断力,本能地向左一闪,下巴重重地挨了一记上钩拳,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在地。

眼见形势危急的朵朵用阴狠利落的手法击倒一人后,一个错步转到他的身后,右臂下沉,用臂弯架住他的脖子,对分别从两面扑来的另外两个人喝道:“站住!否则我拧断他的脖子!”

那两个人不禁一愣。“笨蛋!如果我真的要杀人,刚才早就下重手了!这种时候不知道对方三人之间的关系,怎么能出口要挟?何况吕西安随时可能落入你们的掌握!”朵朵暗道,把人质向右一扭,让他和自己都朝向右边的人,然后突然将他向后一甩,把他推给身后的那人,接着向面前的人冲去,百忙之中还不忘了一个回手肘拳打在人质的鼻梁上,为的是产生鲜血四溅的效果,暂时绊住身后的人。

看着朵朵疾冲过来,前面那人不敢怠慢,两腿微曲,含胸抬臂,双拳左前右后,摆好了稳固的架势。对付这种人,朵朵有个刻板但往往很有效的方法。“赌一赌吧!”她一咬牙,将双手举到头前,整个中下盘都露出破绽,作出猛攻的样子,却稍刹前冲的势头,让自己的中下盘处在对手的攻击范围之内。对手果然中计,试探性地一个低鞭腿扫来。朵朵要的就是这个反应!她双手突然前伸,抓住了对手的左手,同时猛地跃起,一个空翻避开了对手的攻击。对手自然奋力抽回左手,身子本能地向右躲闪。朵朵不管他的反应,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左手不放,自己虽然被带得背部着地,但是也接着一翻之势扯脱了对方的肩关节。那人疼得“啊”地大叫起来,朵朵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仍然扯着他的左手不放,身子向前一弯,飞起左腿向后踢去,然后一个转身,右掌向他脑后击下。那人感到左臂就像是被扯脱一样的疼痛,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怎样?还要动手吗?”朵朵冷冷地问。

剩下的那个人果然抱着第一个受伤的人在查看伤势,听了朵朵的话仿佛有点吓呆了;其实以朵朵现在的体力,已经不适合再作决斗了。朵朵希望刚才的重手能让眼前这人产生恐惧的心理;这样即使战斗无法避免,也能给自己争取一些恢复体力的时间。

那个人突然开口了:“我知道你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像你这样战斗的高手,是不会平白问出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的。看来我们低估了你,而低估对手是最不可原谅的错误!以至于得到这种结果……但我并却不后悔……”

“你没受伤当然不后悔。”吕西安酸溜溜地冒出一句,不过没人理他。

“虽然你自觉体力降低,没有十分把握战胜我;可是看了你的出手,我也没有把握战胜你。看得出你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可以让你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这种人会是最可怕的对手……”那人继续说道,“就算我们失败了吧!你们可以走了。让我来处理剩下的一切吧。”

“你有没有搞错什么?!”吕西安忍不住大叫道,“你们三个人中已经有两个受了重伤,剩下的你也没把握战胜她,凭什么认为我们会放过你?”

“不,他说得对,吕西安。我们不能继续作战了。”朵朵接口道,“战斗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狮子抢夺猎豹食物的时候,猎豹一定会老老实实地把食物让给它;其实猎豹如果真的和狮子开战的话,也未必百分之百会输,可是它绝对不会战斗。为什么呢?因为它知道,综合考虑的话开战的损失将会大于所得;如果用数学期望来解释,就是说战胜的概率乘以战胜后的好处小于战败的概率乘以战败后的坏处。单纯按照欲望开战的家伙连野兽都不如!所以想一想,我们即使战胜了又有什么好处?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吗?有可能他们只是一些小角色而已;但是!如果一旦战败了呢?”

吕西安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

“而且就算不用完全战胜他们,我也能让知道他们的目的!”朵朵突然抓起被她打晕了的那个家伙,在他脑后用中指指节使劲敲了几击,然后又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接着在他头顶击了一掌,在他耳边喝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好兄弟……”那人迷迷糊糊地哼着。

没有受伤的那个人没有动。显然,他们真的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们要干什么?!”

“把……女孩……带走……”

“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带到……‘大师’……那里去……”

“‘大师’是谁?!”

“大师……是……先生……”

“他在哪里?!”

“先生……就在……先生那里……”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先生……让……我们……”

“够了吧!”冷眼旁观的那个人道,“有些事是怎么也不会说出来的;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如果你……”

“不用说了,”朵朵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你说的话。来,咱们走吧,吕西安。”

“不要总在这个家伙面前提起我的名字!”吕西安抱怨道,“万一他们暗地里报复我怎么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确定身后那些家伙已经听不到自己的话了,朵朵大叫道。“这就是这里见鬼的治安状况?黑道高手公然劫持美貌少女,而且还有神秘幕后指使……你是想象力丰富的冒险小说作家!赶快整理出个头绪来!”她手舞足蹈地喊道。

“天京的治安在全国来讲都是不错的,因为天京民风平和……这事的原因在你!一定是你身上有什么重大的秘密!”吕西安虽然刚才没出什么大力,可还是当仁不让。

“废话!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等等……”朵朵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些家伙也没有像你那样表达感情啊?难不成……他们和我一样?那么说……”

“不会的。”吕西安断然否定,“真的那样的话我早就怀疑你的出现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了……首先,我这个人情绪外露,并不是所有人的感情都是那么明显;其次,就算他们真的没有感情,也不能说明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他们是男的。最后,我告诉你,他们其实是有感情的;相信你们那里也有感情外向和内向之分吧?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因而不善于观察;而且如果光线适合的话,你也能看出他们的感情,只不过很淡罢了。他们的确很能掩饰自己的情绪。”

“嗯……是的,我不习惯,而且刚才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的动作,也没在意他们的感情……那么他们刚才到底是什么情绪的呢?你应该利用他们心理的弱点啊!”

“如果有的话我当然会利用的!问题是他们的内心表达出来的只有‘冷静’罢了……虽然我是战斗的外行,可是我可以看出他们都是高手。竟然能轻易将这些人打败!你以前到底干过什么?”

“我忘记了……”朵朵心不在焉地说。

“对了!”吕西安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是怎么让那个人说话的?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哎呀!这可是我的特技啊!如果给我更多时间的话,我早晚会把他知道的全部问出来(不过可能没什么意义)。”说起这件事来,朵朵立刻眉飞色舞,“我把它命名为‘暴力催眠’!你知道催眠术吧?”

“嗯。所谓催眠状态就是被人为导入的深度睡眠状态,但某些器官却能保持高度活性;在这种状态下自我和超我受到抑止,本我可以比较自由地表现出来。是精神分析学术语。催眠方式有很多种,比如语言催眠、动作催眠、药物催眠等等。”吕西安摆出一幅百科全书派学者的派头。“不过你这个暴力催眠……?”

“是我的发明创造!”朵朵得意地解释道,“无论采用什么方法,催眠不就是让人进入一种特殊的似睡非睡的状态吗?这种状态主要和大脑有关,所以只要想办法直接作用于大脑就可以了。所以我经过研究和反复试验(听到这里吕西安吓了一哆嗦),终于掌握了使用暴力将人催眠的技巧!传统的催眠术必须得到被催眠者的配合,而且对有些不易接受暗示的人太适用;可是我这种方法却是可以作用于任何人!唯一的限制是要先把打倒才行。怎么样?很棒吧?”她兴奋地追问道。

“这个……”吕西安突然变得郑重起来,“听我说,朵朵,想必你也知道,自己正处于某种可怕的东西之中;不要以为对手只会是刚才那些人……”

“他们对我已经没什么威胁了,”朵朵轻描淡写地说,“经过战斗我已经记住了他们的气质,以后再不会让他们轻易进入我的安全区域内了。只要我有武器在手,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个世界中的有些人是你肯定对付不了的……那些能够收敛自己感情的人不过是些小喽罗!真正的高手可以反过来利用自己的感情,比如用复仇的意志做成无坚不摧的利刃……他们的这种力量被称为‘能力(Habilitas)’,关于‘能力’在我这样的普通人中有不少传说。我发誓这种人你绝对没有接触过!他们的战斗方式匪夷所思,你绝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虽然‘能力’不都是战斗型的,但可以使用‘能力’的人都是他所在的那个领域的强者。当然,”他急急忙忙的声明反而显得有些可疑,“我自己也没有真正见到过那种人,可是我通过一些渠道,确确实实地知道他们的存在……”

朵朵听了,也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事情就糟糕至极了……如你所见,我根本没有想过去找谁;麻烦是自己跑到我身边的……如果那种人真的出现怎么办?难道只有坐以待毙吗?!”她像是在问吕西安,又像是在问自己。

吕西安什么也没有说。“大概……也许真的是这样吧……”他的心里打了一个冷颤。

朵朵陷入沉思。

两人沉默地走出小巷,看到车水马龙的大街,眼前不禁一亮。“先去买服装吧!”朵朵笑道,“然后去购买日用品;回到你家后就可以好好欣赏埃米的歌了!为那些没边的事情担心不是傻瓜蛋么?你给我介绍介绍埃米的歌吧!”

“好啊!”看着朵朵胸有成竹的样子,吕西安也受了感染,暂时放下心思。“如你刚才听到的那样,埃米的Rappen和传统Rappen有着显著的不同:后者往往是为了Rappen而Rappen,技巧比较单一。可是埃米则不然。他的每首歌曲都经过精心处理,其华丽的Rappen技术令人叹为观止。比如刚才那首‘白色流行乐’,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发表某种宣言一样,又像是针对Poppen的激昂的檄文。他的这首歌的创作动机就是因为某流行乐歌手(就是他在结尾指名点姓大骂的那位)曾在媒体发表过‘我认为埃米的音乐不适合儿童’、‘他的作品太过疯狂,令人Seoc’等言论,那家伙简直是自讨苦吃。埃米除了奥萨马以外还没怕过什么人呢。”

“奥萨马是谁?那是怎么回事呢?”朵朵饶有兴趣地问。——顺便说一句,现在就连傻瓜也能看出吕西安是埃米的忠实歌迷。

“一个著名的石油大王;他持有亿万家财,但专门针对发达国家发动恐怖活动,一度成为社会上的焦点。埃米在一首节奏轻松诙谐的歌曲‘跟我做’的MTV(Musica TV)里装上花白的大胡子,扮成了奥萨马的形象,结果奥萨马大怒,宣布悬赏若干(我一向不记那些具体数字,尽管闲谈时说出他们会大大提高我的转述的可信度)要埃米的命。埃米着实吓了一条,私人保镖立刻提高到反恐级别——”

“奥萨马给一些人制造了就业机会,哈哈哈。”朵朵笑道,“那个MTV怎么样?有趣吗?”

“非常有意思。整个片子节奏明快,而且不断有漫画里的那种特殊文字出现,极富动感;埃米的形象也相当搞笑。他扮演漫画里的‘正义使者’,头戴眼罩,身穿可笑的紧身衣,还把内裤罩在头上;O’b扮演赞助正义使者的科学家,平时非常冷静,但是一有特殊情况就会发狂。这两个人到处拯救危机,结果往往把事情搞砸,最后二人逃之夭夭……除此之外MTV里还穿插着埃米扮成家庭主妇座谈、扮成宇宙兔子、扮成相扑、扮成奥萨马的镜头,令人捧腹。在结尾扮成奥萨马的埃米在一个山洞里举着白棋扭屁股,结果被Mr. Master、O’b、V8、伯伯(以前为他发行唱片的人)追杀;可能就是这段让奥萨马大发雷霆吧。不过大家都很喜欢这部MTV,因为在这里埃米充分展示了他可爱的一面……”

“可爱?不过说起来,埃米就算是扮可爱的时候也不忘记挖苦人啊!他有没有不攻击别人的时候呢?”

“当然!我的印象极为深刻……那是一个叫做‘伯伯’的Skit,专辑‘吉米’中的一段小品。在那里埃米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呢——”

然后,吕西安惟妙惟肖地学了一下:

埃米:	嘿~!
伯伯:	嗨,埃米,最近如何?
埃米:	嗨伯伯。最近还好吧,你都干什么了?见到你真高兴。有什么事儿吗?
伯伯:	埃米,到这来,请坐。
埃米:	好,到底……
伯伯:	维妮,把门关上。
秘书:	好的。
埃米:	到底怎么了?第一周唱片的销量如何?
伯伯:	老实说,你倒不如干脆什么都没作过比较好。
埃米;	怎——
伯伯:	这张专辑一文不值。我不能发行这张××唱片。
埃米:	什——
伯伯:	你知道我这儿发生什么了吗?
埃米:	到、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伯伯:	暴力格兰让我去×我自己。
埃米:	谁是格兰……?
伯伯:	灯塔唱片让我用这张专辑去擦××!你知道别人让你用唱片去擦××是什么感觉吗?
埃米:	可是,我——
伯伯:	我会为此丢了我这个××工作。你知道为什么Master的唱片这么成功吗?
他总是谈论大屏幕电视,四十年代,直言不讳,还有婊子。可你却总是议论同性恋和毒品。
埃米:	我的意思是——
伯伯:	我不能发买这种××!
埃米:	什么——
伯伯:	或者赶快更改,或者什么都没有!
埃米:	什么,我——
伯伯:	赶快××滚出我的办公室!
埃米:	我是这么设想的——
伯伯:	就是现在!
埃米:	那个……,
好吧。

他把盛气凌人的埃米面对发行人时的无奈、毫不留情的伯伯的语气学得棒极了。看得出,为这种无聊的事,吕西安下过不少功夫。

“……啊?!还有这种东西?”朵朵感到难以置信。

“当然是自嘲罢了。接下来的那首歌叫做‘我就这样’,算是对伯伯那样的人的回应。最有趣的是在‘埃米盛会’里,也有一个叫做‘伯伯’的小品;这个就简单多啦。面对突然来访的埃米,伯伯先是仓促地推掉了和Mr. Master的约会,然后一个劲地‘不知说什么好’,并说‘这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唱片’;结果埃米掏出枪,一枪把他Bang了。这算得上是埃米对反对者的回应。”

“这家伙真是个混蛋。”朵朵赞叹道。

“没错!”吕西安突然叫起来,“‘混蛋埃米’就是他的外号!看来只要对他稍有了解的人就能认识到这点……你看那件衣服怎么样?我觉得它很适合你啊!”

吕西安的家住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座二十层公寓楼里。和那些发达国家的城市不同,天京郊区的房子很便宜,价格和市内繁华地带差上十倍也不希奇;而且郊区空气好,吕西安又不用去某个固定的地方工作:住在郊区不是很好么?没办法,吕西安的性格就是这个样子。有人(一个写爱情小说的作家)约他一起去乡村别墅住上一段日子,结果被他断然拒绝;“在大自然里陶醉……半年?!别开玩笑了,你还不了解我?我更喜欢这里的洋灰森林……”吕西安如是说。一个人的爱好是在熟悉的环境中被从小培养起来的,上网和好朋友联系一下啦,看看电影啦,去Barra喝上一杯,找个女孩子聊天啦,去商业街逛逛,喝上一杯咖啡啦,离开这些东西吕西安就会觉得生活像要崩溃一样。当然,身为冒险小说作家,他也要出去旅游采集素材,可那种事他一向是当作工作来紧张、高效地完成。——别看吕西安这个样子,工作起来还是很敬业的。尽管如果持续时间长的话他会找个时机调剂一下。

吕西安的家还算宽敞,不过房形有一点老旧。进门后是一个很大的客厅,除了会客之外,吕西安的大部分娱乐设备也放在这里,毕竟他的客人都和他自己差不多:除了Suffah、茶几之外,Plasma电视带着几台游戏机,前投影仪带着DVD,还有音响都算得上是重要陈设。客厅右边是三间并列的房间,从外到里分别是客间、起居室和工作室,其中起居室和工作室除了有通向客厅的门外,两者之间还有一扇门。而工作室更有一扇门通向一个休闲用的大阳台在那里无论是读书、睡午觉都是很舒服的。客厅有一条小过道直通向阳台上的厨房(这个阳台和大阳台是分隔开的),过道左边是工作室,右边就是盥洗室和卫生间。总的来说这种房形紧凑而实用,比较适合现在的吕西安。

“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打开门后,朵朵一屁股坐在Suffah上,“看到商品打折就两眼发光!跟着那些中年妇女冲来冲去!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男人不愿意陪女人逛商场了。”她精疲力尽地说。

“还说呢,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为你买的?看着你这种没有购买欲的女孩我就来气,我也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是抱怨男人和她逛商场的时候总像是受刑一样了。”吕西安精神抖擞地整理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我这个爱好很早就养成了,生活在自己想象中的人更需要现实的发泄……而且话说回来,我又没有让你帮忙拿太多的东西,沉重的负担还不是我自己扛着!”

“你还好意思说呢,打架的时候都没有丢下购物袋,你也真是够敬业的。”朵朵反唇相讥,“你知道我那几下子多费体力吗?你应该请我洗Sauna然后大吃一顿才对的。我告诉你,女性的体力天生就比男性差,光是骨骼肌的强度就要差上三分之一……”

“行了行了,别表功了;你又不是救了我一命,人家可不是要找我‘聊聊天’……”吕西安抬头笑道,“我不是不知道你想好好吃上一顿,可是咱们能拿着这些衣服、日用品、卫生纸什么的去餐厅吗?总要把这些东西放回来吧。你别着急,”他安慰道,“先歇上一会儿,自己去饮水机那里喝点热水。等我把东西整理完咱们就出去。”

“也没那个必要,”朵朵走过去打了两杯水,递给吕西安一杯,“咱们自己做点东西吃就成了。对了,你做饭技术怎么样?”

“……你说呢?你忘了今天中午我请你吃泡面大餐了吗?”吕西安跑来跑去地放东西。

“可是你的厨房里做饭的家伙可是一应俱全啊!”朵朵走到厨房里四处张望。

“是这个样子的,”吕西安解释道,“我一旦开始工作,就不能出去吃饭什么的,因为心里想着‘放松一下吧!以后工作效率会更高!’而去放松,只能带来更多的懒惰;这是我经历了很长时间才悟出来的道理……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的确是有道理的。而如果真是靠泡面之类的东西度日,那我的健康不会全毁了吗?人最宝贵的是寿命,无论做什么也不能以牺牲寿命为前提。所以我开工的时候,会雇一个照顾我饮食起居的佣人,让他按我给他的菜谱做一些有益的菜。当然,每周我也会抽出一个下午来放松一下,去健身房锻炼锻炼,游游泳什么的。不要看我是个年轻人,我很会安排自己的生活呢!”

不过他理想之中的赞扬之声并没有传来,朵朵已经四处乱窜去查看他家的详情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自吹自擂的话。

“这家伙!”吕西安暗笑,“装糊涂?哪有那么简单!”他自言自语:“那家餐厅的确有特色,不过现在不知晚不晚……”

“不晚!不晚!”朵朵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而且你这样会享受生活,也真是个好了不起的人呢!你说有特色的地方一定是非常有特色,赶快带我去吧!”

最后吕西安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那一大堆东西整理完毕,好在朵朵也不是真的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她还是帮了不少的忙的,当然也帮了不少的倒忙。总而言之,两人折腾了好半天才把东西安置好,而且客房也布置成了朵朵私人房间的样子。朵朵当然很高兴。吕西安丝毫没以保护人的身份自居,可是也是颇为得意。

“对朋友我的服务就像蟑螂一样无微不至,”他扬扬自得地说。朵朵立刻夸张地摔倒在地。

“不要以为天京满是一些奇怪的地方!”在出租车上,吕西安告诉朵朵,“事实上只有我这种人才对那种没有Minutus的咖啡室感兴趣……不过比起我们要去的这家餐厅,那个咖啡室就显得太一般啦。”

朵朵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真的有这种地方?”她惊讶地说。

“不过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其它的东西了,反正你一会儿自己就会知道。”吕西安引了一句埃米的歌词,“永远不要谋杀别人的好奇心。不过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卜者’吗?”

“不就是算命的嘛。”朵朵满不在乎地说,“十个中有九个是骗子,还有一个勉强能称得上是个心理医生。”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吕西安摇了摇头,“在你们那里可能确实是那样,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卜者可不是一般的人;他们就像,怎么说呢?就像是来自某一个神秘的地方的人一样,普通人最好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他们的‘占卜’是一般人经受不起的。(如果我以后能成为大艺术家的话那就不一样了,可现在……)”

“可是他们不会主动找上门来吗?”

“那另当别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个人周围肯定要有大事发生……”

“你看我不像那种人么?”朵朵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

吕西安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他承认道,“的确,今天下午的那件事也许只是个开始;谁知道呢?可是,咳!”他突然大声说,“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本来不就是期待着不同寻常的事吗?怎么又害怕了呢!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我恐怕只能是一个普通人了……不!我觉悟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后悔!”

“别说得那么恐怖,好像真的大难临头了似的,”朵朵皱皱眉,“也许那三个家伙根本是精神病。不提那些啦!你刚才跟我说到卜者,是什么意思呢?”

“是这样的,在那个餐厅附近经常可以看到一位神秘的卜者。本来我是不想让你和他扯上什么关系的……好了,”他叫住出租车司机,“就是这里。在那边停一下,谢谢。”

“你干嘛不干脆告诉他地点,像被追杀似的让他左拐右拐?”等出租车开走后,朵朵奇怪地问。

“这是我的习惯,”吕西安回答,“而且即使是出租车司机,我想知道那个餐厅的也不多……就在这里,穿过这条胡同,左拐,再直走,马上就到了……”

事实上这个“马上”是五分钟。“怎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餐馆?!难道老板不知道‘好酒也怕巷子深’吗?”朵朵抱怨道。

“别着急,马上就到了……原因你马上就会清楚的,我不会谋杀……”

“打住,”朵朵举起双手哀求道,“我都快记不得回去的路啦。咦?是不是那里?——不是那里才怪!”

只见破破烂烂的房子中间,一段白色的高墙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装饰着复杂花纹的黄色大门紧闭着,两边两盏燃烧着的火焰灯让人感到一种逼人的气势。吕西安走上前去,拉了拉垂在门口的一条绳,里面想起了“叮咚”的声音。

“我和老板说好了,我每次和朋友来的时候都会一言不发;所以一切都由你自己看吧。这样除了吃饭,你还会有探险的感觉。”吕西安说完,退下一步站到朵朵身后。朵朵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听“咣”的一声,大门被猛地打开了,一个身穿白色礼服,头戴厨师帽的人笑着微微欠了欠身。这个人个子很高,身体匀称,大概三十多岁;五官乍看起来很平和慈善,可那只是职业服装和笑眯眯的表情带来的假象;其实仔细观察一下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浓密坚毅的眉毛和线条刚硬的鼻子,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有着把自己的意志贯彻到底的精神的人。正是这种人才能到达事业的颠峰!朵朵暗想。当然她早就看出这个人不止是个服务生或者厨师那么简单。

那个人看了看吕西安,两人头上同时冒出一个具有金属质感的上了锁的心形镜子来,说明他们乃是“心照不宣”。“欢迎来到安东餐厅!”那个人做了个妩媚的手势,“请两位到这里就座!”

他带领朵朵和吕西安走到一张餐桌前。朵朵四下里看了看,奇怪地问:“你这里怎么只有一张桌子呢?”

“有些聪明的餐厅以诸如‘就一桌’之类的名字命名,他们这样做反而会扩大知名度,这是为了今后的发展而定的长远打算。不过我不一样。”那人微笑着解释道,“我叫安东。如你所见,这家餐馆只有一个人:服务员、厨师、老板都是我一个。我开餐厅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对饮食的不懈追求,因此地点、规模这些因素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不过你这里提供的应该不仅仅是空洞的语言吧?”尽管很欣赏安东的话,可是朵朵不想轻易就表露自己的认可。因此她努力装出一幅刻薄的样子:“无论是多么想表达自己,你至少应该拿出菜单,让我一边看一边听你的理念吧?”

安东当然不会因为态度这种小事而生气,毕竟再刁难十倍的话他也听过。“小姐你误解了一些事。”他继续微笑着,“是这样的:我的餐厅里没有菜谱这种东西。我会根据顾客来决定该上什么菜。”

“什么?!”朵朵感到非常惊讶,她有点生气了,“难道你认为我没有点菜的资格?难道你认为我该吃什么应该由你决定?!”

安东脸上还是那种无所谓的微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每个人当然都知道自己想吃些什么;可是老实说,在饮食一道上,一般人了解的恐怕不会有专业厨师多吧?”

“这个当然;不过……”

“请耐心听我说完,可爱的小姐。我并不是一般的厨师,我出生在厨师世家,从小就和我父亲,一位获得特一级厨师称号的厨师学艺。不过我跟他是不同的,他的目标是将家传所学发扬光大,而我则希望能尽可能多地研究饮食一道;为此我游历了十几个在饮食方面具有很长历史的国家,并在每个国家都呆了很长时间,来仔细研究它们饮食之道的精髓。两年前我回到这里,正在思考着把所学到的东西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你知道我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吗?”

“是什么呢?”朵朵有点被他认真的态度感染了,不由自主地问。

“我追求的不仅仅是‘美味的饮食’。”安东严肃地说,“现在诸如肥胖、糖尿病、高血脂之类的所谓‘富贵病’到处都是;这难道说明了现在精美的饮食反而及不上以前那些粗糙的东西吗?”

“考虑平均寿命的话当然不是,”朵朵暗想。不过她知道对方必有惊人之论,因而没有说话。

“当然不是。饮食之道还是在发展过程中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人们所缺少的,只是‘美味’和‘健康’之间的平衡。这和科学发展得太快,把伦理抛到后面的情形颇有共通之处。因此,我的追求是‘健康的饮食之道’!吕西安,今天主要招待的是这位小姐吧?”他转向吕西安问道。

“是的,她叫朵朵。我随便吃些就好了。”吕西安笑着回答。

“好吧。朵朵小姐,你可能有点着急了吧!没关系,我马上就为你展示我的饮食之道:请把你的手伸出来好吗?”

“算命吗?”朵朵很奇怪,“对了,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男左女右’之类的讲究?”

“哪一只手无所谓。人的身体是一部非常精密复杂的机器,其中有很多目前还不为人知的奇妙联系;某种梦境甚至能够成为特定疾病的先兆。为了我的目的,我有必要研究如何才能看出我的顾客的健康状况。其中人的手可以告诉我很多东西。最简单的当然就是皮肤的情况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

朵朵伸过右手,安东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手,食指和中指稍微在她的脉搏上搭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好了,”他说,“我这就去给二位准备。请稍等片刻。”说完,安东向后堂走去。

“你肯定他不是个故弄玄虚的家伙吗?”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之后,朵朵悄悄问吕西安。

吕西安正要说些什么,安东已经转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有两杯有点混浊不清的水。

“这算什么?!”朵朵吃惊地叫道,“如果水这么不干净那我不喝也罢!我情愿要一杯草莓果汁。”

“对不起,朵朵小姐,我想你搞错了什么……”安东仍然微笑着说道,“这是在我的餐厅里啊……我刚才说过,该上什么东西是我根据顾客决定的……依你目前的情况,果汁当然也不错,但草莓汁就不如橘子汁好了。不过我是不会给你那些东西的……这水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吕西安并不需要这些;不过当然啦,对他倒也没什么坏处。”

朵朵正在考虑是否需要采取激烈的行动,吕西安取过一杯水,喝了一口。

“的确不错,”他笑了笑,“不过我担保你喝了就不会只说出‘不错’二字了。毕竟这是专为你准备的……”

朵朵没有办法,只好端起杯喝了一小口。她突然楞住了。

“这……这是什么水?!”她呆呆地看着杯子,“这种感觉,太……太舒服了!”她大叫道,“喝进去后就好像立刻就渗入到身体各处一般!而且把这清凉的感觉带到身体各处,仿佛全身都沉浸在宁静的湖水里……”她一口气把水喝干,“啊……”地舒了口气。

“感觉真的这么明显?”吕西安又喝了一口,好奇地看着她。

“当然!身体仿佛一下子就补充了新鲜的水分,而且胃里也没有通常喝饱水后那种腹胀的感觉……不会吧,你竟然没有感觉?你也太迟钝了吧!安东先生,这是什么水?我能不能带回一些?”朵朵的态度明显发生了改变,她急迫地问。

安东笑着摇了摇头,周围洋溢着浅紫色的满足感。“俗话说得好,人们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同样,我这杯水是专门为现在的你调制而成的,所以如果你以后喝,也不过是和吕西安一样,感觉‘不错’而已……如果睡眠时间不正确的话,人的皮肤就会有细微的变化。这杯水来自Alps山上的千年积雪,配上我在里面压进的过量氧气,可以让人体迅速吸收水分,去除睡眠时间错乱造成的疲倦感觉。”他解释道,“好了,我这就去准备餐前的开胃水果,请稍等片刻。”说完,他又回到了厨房。

“原来他‘看人下菜’是这个意思!一杯水就有这么大学问,这家伙真是有两手!”朵朵一叠声地赞叹,“不过,你为什么不也要他为你定做食物呢?”

“那样的话就会打断你用餐的节奏。吃好饭就像作好文章一样,应该一气呵成,这是安东常说的话。”

吕西安话音未落,安东端着两个小碟子走了过来。

“这是饭前的甜点。”他介绍说,“刚才那杯水让人缓解疲劳,可是一餐饭要吃好,有必要做一些相关的准备,我国传统饮食所谓‘开胃’就是指这一点。只有血液集中在消化器官,才能有效地吸收营养;甜点起的就是这个作用。用略带酸味的番茄和口感爽滑的草莓搭配是再好不过的了,请赶快品尝吧。”

朵朵用筷子夹起一片番茄放进嘴里,发现没有经过什么特别的处理;可是草莓外面却包了一层奇怪的东西。“感觉还可以,不过有点奇怪……”她正想说些什么,安东连忙着急地纠正道:“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吃发!看到番茄片和草莓的配比了吗?应该用那边的餐叉依次叉起一片番茄、一个草莓、一片番茄,把它们放在勺子里,然后一口气吃下去;要用整个嘴巴来咀嚼,用舌头根部体会液体的流窜……”

“还要这么麻烦?”朵朵将信将疑地照作了,突然,她的表情又定格了。“怎么!番茄汁溢出后将草莓包在一起,再加上草莓外面的涂层,感觉和谐而优美;咬破草莓后汁液突然像爆发一般,口感又偏偏滑顺得令人心旷神怡!简直……简直……”她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说着说着,竟然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我……我这是怎么了?”她茫然地问,眼泪缓缓留下,脸上却丝毫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

“是这样的,”安东开始收拾盘子,“草莓外面的涂层是我制作的,称为‘珍珠Scell’。它不光可以起到调和番茄和草莓口感的作用,还含有珍珠、VitaC等营养物质;空腹服用的话作用很快,有着恢复眼睛疲劳、调整情绪的作用。一般人借着流泪可以排除一些蛋白质,感觉心里轻松很多;通过你的眼睛,我觉得你正需要这么调整一下。”

“不错!”朵朵擦干眼泪,开始抢吕西安眼前的那盘。“现在我真的觉得情绪高涨,仿佛一切不快都抛到了脑后!”看样子她也把吕西安抛到了脑后。“下一道菜是什么呢?”她期待地问。安东已经回到厨房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了回来。

“请快些品尝!这道菜必须马上食用,使用筷子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催促道。

“面条?怎么像是炸的呢?这种奇怪的东西未必真的好吃啊……”朵朵有点怀疑,不过吃了一口后立刻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吕西安刚才甜点没有抢过她,这时不甘示弱,奋力解决这盘奇怪的面。

“甜点过后是第一道正餐。”安东宣布道,“这是一道意大利风格的宽面条,原来的做法是用火烤掉一部分水分后再浇上肉末和番茄汁,加以奶酪调味,不过我作了改良。为了让味道更加独特霸道,我先用肉汤煮面,然后用韩式烧烤的方法将其烤干,再浇上大量的特制调味汁……”

“辣死了!”朵朵大喊,“我最怕辣了……可是我停不下来啊!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进行什么剧烈的活动!”

“正是!这种特制的调味汁不仅包含了号称‘地狱火’的辣椒,而且还有番茄来增进食欲,让人欲罢不能!从你身上的灰尘可以看出你今天下午做了大量运动又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这盘面正是为了重新调动你全身的活力,为下一道菜做准备!”安东这次没等他们吃完就转身而去。

朵朵的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呼吸也急促起来:“果然越吃越感觉身体发热,照这样下去的话我会被辣死的……再来一杯刚才那样的水就好了!”

“不需要!”安东已经回来了,并把一个巨大的盘子放在桌上,“这就是今天的第二道正餐,糖醋小羊排!它不仅肉嫩味美,而且量大汁足,再加上火候恰到好处,可以让人充分体会美食的快感!”

“没错!这道菜真的吃得越快感觉越爽!”朵朵直接用手抓着小羊排大吃大嚼。安东特意把骨头的一端做得不是很热,看来就是为了这种威猛的吃法。

“俗话说大发后必应大补,只有吃了那盘面后才能真正享受这道菜!”安东继续解释,“无论体力怎么不好,这两道菜也能让人恢复活力!神代表精神,恶魔代表肉体,传说中恶魔作为羊形出现,就是因为羊肉对身体超绝的营养作用!好了,今天就到此结束吧!我这就去准备最后的汤。”

虽然没喝足但已经吃得不能再饱了的朵朵和吕西安坐在椅子里,舒服地体会着这顿大餐的余韵。“安东的汤上得比较慢,这是为了给顾客留下回味的时间。”吕西安半闭着眼睛说,“怎么样?这个地方来对了吧?”

朵朵想了想,用桌上的面纸将手擦干净,突然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向厨房走去。

“我要看看他究竟如何做菜,”她低声说,“而且吃了他的饭我的确感觉精力充沛,想去做点什么……”吕西安本来想要阻止,不过又想了想,最后什么也没说。

“也许真的会……”他喃喃地说着,干脆闭上了眼。

朵朵悄悄地走进厨房,差点被吓了一跳。这间厨房比那间餐厅还大,而且打扫得一尘不染,东西也摆放得井然有序。只见安东背对着她,两脚叉得很开,面对一大堆番茄、鸡蛋、大葱、很多种调味料之类的东西,各种厨房用具和一锅正在烧着的水,呆呆地垂着头站在那里,看样子好像在闭目养神。“该做最后的汤了。”他自言自语道,然后猛地抬起头,“唰”地把两手举到和眼同高。“对了,他究竟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菜的呢?”刚才一直在享受美食,朵朵没有思考这个其实很奇怪的问题;不过现在看来马上就要有答案了。

突然,安东把面前的全部东西一下子抛到空中!朵朵的眼立刻瞪得滚圆,只见安东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他的胸前和双肩好像同时长出了两对臂膀,手里还依稀拿着那些被抛到空中的菜刀、勺子、碗、筷子等工具。安东一个鱼跃也跳了起来,六只手同时以极快的速度飞舞,只见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番茄全部被切开,鸡蛋也在空中被打乱,大葱也被切好,装调料的瓶瓶罐罐更是飞来飞去。等到这些东西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重新落回地面的时候,有用的东西已经全部到了锅里,垃圾落进安东脚边的垃圾桶,瓶瓶罐罐也被摆放得整整齐齐。随后安东转过身来准备拿一个大腕,看到连嘴巴还没有合拢起来的朵朵,他忽然“啊!”地一声大叫。

“去死吧!”他一抬手,一柄尖刀冲着朵朵就飞了过来!朵朵微微偏了偏头,刀“夺”地钉在身后的不知什么东西上。这一掷之力的确不小!

“他要杀我!”朵朵大惊失色,“难道是因为我偷窥了他做饭的秘密?可是他也没有把门关起来啊……算了!现在不是想那些无聊问题的时候!不过!他的动作极为精确,力量也颇为不小,似乎还有六只手;我岂不是根本没有战胜的可能?”

安东怒吼着向朵朵扑了过来,眼看就要发动攻击!朵朵突然心里一动,举起双手,大声问道:“请问水池在哪里?我要洗手!”

“就是嘛!”安东一下子抓住她的腕子,把她拖到厨房里的水池边。“你以为吃完手抓糖醋小羊排骨之后那面纸擦擦就完了吗?竟然还这样走进我的厨房!快!拿这块厨房专用肥皂洗手。以后要洗手的话去餐厅右边的洗手间,那里有药皂和自动烘干机。而且你也没有戴帽子!没有换服装!再这样……啊!”他突然大叫道,“汤一直没有端下来!我要杀了你……”

“番茄鸡蛋汤多开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朵朵这么想着,不过没有说出口,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你没事吧?”吕西安正安闲地坐在那里剔牙,看着朵朵面如土色地走了回来,他漫不经心地问。“未经允许走进厨房,安东是不是很生气?”

“生气?没有通过FSS认证你也许会生气;刚才那叫灾难!”朵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疯了!咱们还是赶快逃命吧!”

“我用你的名誉担保没事儿。”吕西安一把把朵朵拉到椅子上,“你看,他这不是来了么?”

安东端着一个像盆一样的大腕走了进来,脸上没有气愤,更没有杀意,只是有着无尽的遗憾。“以我的构想,这餐饭吃得痛快淋漓之后,应该用很新鲜的番茄做汤,来缓冲猛烈的羊肉的;不过不小心汤过火了。实在是抱歉之至……刚才那位小姐吓着我了吧?我做饭的时候遇到别人就会吓得发疯,因为那会打乱我做菜的步骤;不过不用担心,我不会被吓坏的,因为一着急我也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朵朵目瞪口呆,半晌无语。

这餐饭虽然是她有史以来吃过的最好的一次,但这碗番茄鸡蛋汤却是她喝过的最糟糕的一碗。老实说,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惊吓呢。

由于一时没有别的顾客,吃饱喝足之后,朵朵和吕西安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和安东坐在一边的Suffah上聊天。安东详细地解释着自己对饮食之道的理解;朵朵当然感觉受益匪浅,但还是想着他那快得仿佛有六只手的动作。她找了个机会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毕竟吕西安说过这里的一切都要她自己发掘(“这样才有意思,我不会谋杀……”)。

“从某个角度讲的确是,”安东平静地回答,“我把它称为‘美食家的尊严(Dignitas de Epicurus)’。这是我游历完回来,开始研究自己的菜时才出现的能力,因为那时我的动作已经到达极限了,可还是不够用。我想我的精神就是因为我对美食的不懈追求才成长的吧。”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不是‘厨师的尊严’而是‘美食家的尊严’呢?”吕西安插了一句。

“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罢了,身为作家应该知道这个常识吧。再说哪个厨师不是,或者说不首先是一个美食家呢?”安东白了他一眼,“其实倒不如说我是个美食理论家——我打算五十岁后就开始专搞美食方面的理论研究,哈哈。”

这时朵朵已经有点明白吕西安带她来的意思了。她盘算了一阵,对安东说:“虽然是为了做饭而产生的能力,可是客观地说,‘美食家的尊严’的力量和精确度也是相当高的。而且以你的年纪,可以说在体力上正值颠峰……我想问问你想过没有,如果用于格斗的话,你的能力会不会大有作为呢?”

“当然想过啦!要贯彻自己的理想,就必然会和人发生争斗。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我早就认识到了这点……”安东笑了笑,“从我下决心走沿着自己决定的路走下去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全盘的打算……我专门学习过拳击,这可以很好地锻炼我的反应。”

“那你也曾是一把好手吧?”吕西安俏皮地问。

“一直是。要知道目的明确的人干什么都不会糟糕的。不过我相信朵朵小姐想问的是我使用‘能力’格斗的情况吧?一个人开餐厅总会遭遇各种情况,那些事我就不说了,总之我的能力不会让我失望的。不过当然,”他补充道,“我的能力如果专门用于格斗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首先,它出现的原因就是为了捍卫我美食家的尊严;其次,我也知道与人争斗的话就会出现各种意料不到的问题。我可以问问朵朵小姐,你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吗?我想你一定有某种原因,而不是随便问问而已吧?”

朵朵沉思了片刻,挥挥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是这样的。既然你也并不是没有战斗经验的人,那我想你也许会答应我的要求的。我想请你和我格斗。如果说真是需要什么理由的话,那就是……我质疑你美食家的尊严吧。”

“喂喂喂!你没有搞错什么吧?!”吕西安大叫道,“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他这种人的可怕!你以为……”

“等等,”安东站了起来,作了个手势止住了吕西安,“如果你因为质疑我身为美食家的尊严的话而挑战的话,那么我接受。”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质疑你‘美食家的尊严’的强度,而不是你(作为美食家)的尊严……”

“不用说了,”朵朵制止了他,“吕西安,我这样做是为了一个重要的想法;验证我的那个想法是越快越好,而且不那么做的话我早晚要陷入比直面安东这样的命运的强者更加危险的境地之中……我提个建议,加点彩头怎么样?”

“不用了。你的挑战本身就够了。”看得出,朵朵的提议正击中了安东内心最宝贵的东西;吕西安的心沉了下去。

“是吗?”朵朵直视着安东的双眼,“难道你没有发现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吗?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什么吗?”

安东沉默了片刻。“好吧;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如果我胜利的话,只有我的胜利就够了。”朵朵的话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等等!莫非……?”吕西安隐隐猜到了什么,不过没有说出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许这正是正确的选择……可是,她真的有机会吗?”吕西安暗想,可还是整理不出头绪。除了一些表面现象朵朵根本对安东的能力毫无所知,而且她自己也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法宝……“且慢!莫非是武器?”

“当然我们是不使用武器的,对不对?”朵朵补充了一句。

“当然。就算你真的藐视我的尊严,我也不会要你的命的。不过我警告你,战斗一旦开始,就算我想留情,‘美食家的尊严’也不会的。”

“我如果再拖下去的话吕西安就要笑我了。咱们这就开始吧。就在这屋子里,如何?如果你习惯拳击的话就应该没有问题吧。”朵朵也站了起来。

安东默默地把桌椅拉到通向厨房的过道里。“我不会怪你的,”他突然对吕西安笑笑,“其实我也真的很想知道我的能力用在别的方面究竟有多强。否则的话我是不会单为她一句话就接受挑战的;看得出她是个强者,而且,”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自认为我比她强。”

冷静!强悍!面对这样的人,朵朵真的有机会取胜吗?

要证明比对方强,唯一的方法是将对方击倒。

这就是强者之间的对决,没有平手,没有逃避。

朵朵和安东在餐厅中间站定,吕西安躲到过道里,坐在一张椅子上。“即使战斗无法避免,也不要砸烂他的餐厅;”他哀求道,“否则我就没脸到他这里享受美食来啦。”

“放心,”安东笑了笑,“无论结果如何,以后你们两个再来的时候我一定打九折优惠。”说完,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两拳举到脸前,两腿一前一后,膝盖微曲,摆出拳击的架势。

“来吧,”他说,“其实即使我不使用我的特殊能力,也不会输给你这个小姑娘的。”

朵朵看得出他以前的确经过系统的拳击训练,但她并不在乎。拳击是一种实用的格斗术,用拳的技巧并不是它的全部;事实上,拳击的精髓主要在于它的防御技巧。优秀的拳击手可以用轻快的步伐拉进和对手的距离,然后在不改变这个距离的前提下,用腰部的活动来灵巧而有效地躲避对手的进攻,这样由于相距很近,就可以及时抓住对手的破绽,用自己擅长的拳法进行强力反击。这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摆身防御!这不仅仅是防御的技巧,它同时也是连结防御和进攻的灵魂!从安东结实的腰部,朵朵可以看出他可以很好地运用这个让人头痛的技术。

但是朵朵并不担心拳击本身,因为它的规则太严格了;这让它更像是一种体育运动,而不是一种实用的格斗技巧。真正的战斗是不择手段的!虽然安东不会拘泥于拳击的规则,但他毕竟接受的就是这种训练,这会从观念上就制约他的具体行动的。所以朵朵真正担心的是“美食家的尊严”那压倒性的优势,而且糟糕的是又不能称现在击倒他……

“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按照既定计划,先让他知难而退,逼他赶快施展出他的能力!而且注意避免在现在不必要地失去大量体力!”她驱散心中的杂念,高举双臂,两手前伸摆出一个奇怪的架势。“如果他的经历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那么作战经验就不会很丰富,没理由会识破我的战术……”她想。

果然,看得出安东犹豫了一下。“想唬我?故意摆出奇怪的姿势,就能吓得住我吗?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只是虚张声势!”他欺进一步,让对方刚好落入自己的攻击距离,然后轻轻点出左拳。

拳击中用于试探对手的所谓“次拳”的要点就是快出快收;快出可以保证一定的攻击性,快收则能做到无功而退,不会露出太大的破绽。这种试探无疑是正确的,只不过安东忽略了一个问题:对手为什么让自己轻易地进入他的攻击距离?不过也难怪,在争斗的时候一般人都会只考虑“如何击败对手”的问题,只有真正的高手才会站在对手的立场上,猜测对手会如何对付自己,进而抓住对方的破绽进行反击。朵朵就做出了正确的猜测!她早就想到拳击手一般都会用次拳来试探对手!这个选择虽然正确,但面对已经将一切都考虑周全的朵朵,安东的处境无疑非常不妙!

只见在安东点出次拳的同时,朵朵右脚一个上步,跟着右手从下往上掠出,一下子就把他的左臂架了起来。“太极拳?”安东心知不妙,如果对手跟着进步紧逼,自己只要失去平衡,肯定会不停遭到攻击。“不过,用这种招数对付拳击,未免太天真了!只要在拳的攻击范围之内,拳击就是无敌的!”安东毫不慌乱,轻轻向后一跃,站稳了脚步,准备看准对方追击的形势加以反击;看到朵朵并没有跟过来,他的心中一宽。“过于拘泥太极拳‘后发制人’的原则了吗?那好,看看你怎么化解我用尽全力的一拳!”精确地判断了对方的格斗意图之后,安东一个右直拳向朵朵腹部击去。即使对方躲开,他也可以占据主动,用组合拳来压倒对手。

朵朵心中一宽。这么快就使出这种招数,看来他在战斗经验上果然还稍逊一筹!朵朵本来就侧身对着对手,面对安东的右直拳,她一个转身,索性干脆用背部朝向他;这下刚才的一拳当然落空,朵朵称安东来不及收手的时候,用自己的右臂夹住他的右臂,然后接着转身的力量向前一带。饶是安东身大力猛,也被带得向前冲了一步。

安东右臂被制,不过他临危不乱,接着一冲之势向前挥出左拳。他本想借这拳让朵朵放开自己右臂的,没想到朵朵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样,左臂向外划了个圈子,把他的左臂也夹在腋下,跟着又向前一带!安东心知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将对手拦腰抱住后使用摔投的技巧,可是他毕竟用惯了面对面的拳击,虽然知道应该怎么办,反应上却逊了一筹。而且他一直没有站稳,待想站定,只见眼前一晃,朵朵已经一个后空翻,骑在了他的背部;跟着安东觉得双臂一紧,原来已经被朵朵反臂兜住,跟着用力向后一拉。只听“咯啦”一声,安东的双臂一阵剧痛,已经被朵朵拉脱了肩部关节。然后朵朵从他的后背轻松跃下,右脚一勾,右掌一砍,一下子把安东打倒在地。

“你未免太拘泥于以前拳击的经验了吧!”她简短地说道。

安东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朝向朵朵。形状像萎靡的扁片一样的战败的屈辱和疼痛带来的尖锐的愤怒在他的周围或快或慢地盘旋;他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竟然能同时恰如其分地使用太极拳和职业摔交的技法,你果然不是个普通的女孩。”他冷静地说,“看来我的确小看你了。这也给我个教训,那就是从一开始就得使出全力……刚才你那不太光明磊落的追击恐怕就是要告诉我,那时你随时都能把我彻底打败吧!谢谢你,我以后绝不会再给对手那样的机会了。”

“彼此彼此,你如果称我不备突然使出能力,我不是也万难抵挡吗?”朵朵并没有过分得意,她知道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艰苦的战斗。

“那不会的,”安东摇摇头,“我的能力,我的‘尊严’不是能够采取突然袭击的那种。我没必要说明,反正你马上就要亲眼看到了……不过事先说明,我不认为你的经验和技巧能给你什么帮助。在我的能力面前,你的力量就像,呃,就像小孩子一样。”

朵朵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摆好了含胸屈膝的散打架势。

之间安东周围开始散发出青色的烟雾;烟雾渐渐集中在他的上半身,而且越来越浓,最后就此固定在他两臂和胸部周围,形状就像加强了的肌肉一样,看上去非常有气势。

“难道还隐藏了四条臂膀,准备突然袭击吗?”说这样的话虽然不够大度,可为了保险起见,朵朵还是问了一句。毕竟刚才安东挥舞着六只手臂做菜的场面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当然不是。要获得最大的力量还是要把能力和自身完全结合起来。”安东慢慢活动着手臂,“六只手是做饭用的,格斗的话始终还是两条手臂比较好;否则就算速度跟得上,力量也会不够……我现在的状态,称为‘拳击手的尊严’!(当然是临时杜撰的。)虽然格斗技基本还是拳击,但是我警告你,这可不是你那点小技巧能对付得了的!我知道你是不会现在就退出战斗的,不过我要事先说明,一旦开始的话没有人被击倒,战斗不会结束。而只要你被稍为击中……”

朵朵更不答话,轻轻晃动左拳,作出攻击的假动作。安东没有理会,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突然,他猛地迎面击出一记右直拳;虽然朵朵明知道这拳距离自己怎么也还有十厘米左右,但她还是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不由自主地向后跃了一步。令她惊骇万分的是安东刚才那一拳竟然隐隐擦到了自己的鼻子尖!只要差上两厘米,她的脸就会在一瞬间开花了!

“看来他那加粗加长的双臂并不是幻觉,而且从刚才那一拳的拳风判断,这种力量实在远远超过他刚才的水平!”朵朵见势不妙,连忙急速后退;只见安东面无表情地挥动双拳,直上直下地猛击过来。朵朵这才明白,结合了“能力”的对手实在不可小觑!面对压倒性的狂攻,她能做的只有闪避而已!

“他的‘尊严’果然厉害……不过只要保持距离便可以了。他能力的射程大概是手臂的长度加上十厘米左右,在这段距离之外我就是安全的。他的拳速虽然厉害,但整个身体的移动不可能有太大的飞跃……”朵朵冷静地判断道。的确,安东的“尊严”再可怕,只要保持不被击中便可以了!虽然这么做无疑已经是立于不胜之地,但只要加以观察,也不见得就绝对没有取胜的机会。

朵朵这么想着,不停地跳跃着退后,虽然比较耗费体力,但这样可以不破坏身体的平衡,以防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当然她没有把自己逼到死角那么笨,退却的路线非常巧妙。

安东这时已经看出连续出拳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了;他只是缓慢地逼近着对手,偶尔出上几拳以保持压力。“虽然是躲闪,但这样的话她的体力消耗也始终比我大……”他暗想。“想看透我的能力再出手?无所谓,反正我的‘尊严’本身并没有破绽;而且……”

安东继续步步紧逼。

“很好!”朵朵现在已经看出了三件事,“第一,绝不能正面交战!看他收拳的动作,真要交锋的话绝对游刃有余!一旦进入他的射程之内,我肯定跟不上他的速度,避不开他的出拳!第二,他战斗的方式还是拳击,而且不会有太多的变化!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的能力只是加强了他双臂的力量!拳击的弱点就在于射程,这种格斗技本身不能攻击离自己太远或太近的敌人;贸然用蹴技显然太过危险,而从刚才的经验看来,贴身搏斗无疑是他的弱点……只要能避开他的攻击,尽可能近地贴住他,就可以掌握主动!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既然‘能力’是精神力量,那我很可能抓得住他的手臂,但却抓不住他的‘尊严’!看来还是从下盘突入为妙!”

朵朵在一瞬间就决定了自己的战术;但她也知道,贸然越过“尊严”的防卫贴过去无异于自杀。所以她仍然在逐步退让,但动作明显迟缓了,显然是引诱对手组织真正的进攻,然后伺机进行反击。

“自以为看透了我能力的真像,打算抓住我的破绽反击了吗?果然是个富有战斗经验的人啊……”安东暗暗赞叹道。“但是!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话,和我的‘能力’作战实在没有什么胜算!想引诱我犯错误吗?那反而会给我战胜你的机会!”

的确,眼下朵朵的余地实在不多!以“美食家的尊严”的力量,正面抵挡的话,即使采用恰当的防御姿势也会被击飞!要取胜唯有进入对手的射程,而一旦那样,就只能靠整个身体的移动来躲避对手超快超猛的攻击了——这唯一的选择无异于自杀!坐在一边的吕西安已经攥紧拳头站起来了。虽然他看不出二人的心理,可是也感到了朵朵极端不利的境地。

“不管怎么样,再拖下去的话只能是消耗我的体力;看样子他使用‘能力’带动双臂并不需要很大的力气。这样的话我的动作会变慢,那就更不容易闪避他的攻击了……”朵朵心一横,“好吧!就这样干吧!”她一个冲前,拉近了和安东的距离。不要小看这一步!现在朵朵不仅进入了安东的射程,而且自己一冲之下也不能后撤,实在是破釜沉舟之举!

安东明知对手的计划,不过他还是决定将计就计。“她已经没有逃跑的余地了,让我来正面迎击吧!”他看准朵朵的来势,击出一记又快又狠的左直拳,朵朵无法正面防御,只好向左一闪。

“这不就快结束了嘛!”接着,安东一个右摆拳打到;朵朵没法再行拧身闪避,只好伏低身子。“两拳,就快进入他的‘禁区’了……等等!这拳怎么这么慢?莫非……!”

“哈哈!察觉到了吗?可是太晚了!”看出朵朵的动作似乎有一些犹豫,安东感到胜利已经就在眼前了。“如果‘能力’真的那么单纯那也不可怕了!我的‘尊严’虽然不能发动突然袭击,但早在你准备反攻的时候,我已经悄悄地把‘尊严’的大部分能力转移到了左臂上!发动攻击的话左臂还是右臂是全无所谓的,主要依靠的还是我的‘能力’本身!所以我才能在肩关节严重受创的情况下继续战斗……现在我右臂的能力只能刚刚打出一般人的那种拳;但相应地,我的左臂的力量和速度都有了很大的提高,所以才能及时收回刚才那拳,来对付已经失去平衡,无法再闪的你了!”他放低身子,一个自下而上的左勾拳迎着朵朵的身子打了过来!

吕西安的紧张情绪已经多得不能再多了;他拨开眼前的圆球,惊讶地发现安东那避无可避的一拳竟然因为朵朵跌倒在地而打空了!

“你错了!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顺利地突破你的防线!”原来,朵朵早就预见到了安东的能力有变化的可能!她竭尽全力避开前两拳之后已经失去平衡了,常人这时当然要试图站稳,可朵朵反而自行加剧了跌倒的力道!“弱点果然还是在拘泥于拳击的规则!‘不能击打腰部以下部位’的规则在头脑里实在已经根深蒂固了,以至于认为‘放低拳头’已经是了不得的行为!岂不知根本就应该使用除了‘击’之外的‘劈’、‘砍’、‘砸’等技法——甚至像我一样,根本就只选择能够取胜的手段!”

朵朵已经顺利冲到安东左脚边了,安东因为最后认为应该必中的一拳用力过猛,待想到应该撤步或者抬脚踩人之类已经为时已晚。何况朵朵怎么能放过就在手边的机会?她牢牢地保住安东的小腿,使劲往怀里一拉,安东不由自主地脚下加劲,没有被她拖动。

“无所谓,反正早晚叫你倒下!”朵朵借着一拉之势已经半蹲在地上,安东连忙左拳下劈,正是败中求胜的好招!可是已经站稳了身子,而且对这种反应早有所料的朵朵怎么会被他击中?她轻轻向外一闪,站起身来,双手顺势扳住他的小腿向上一扬,安东再也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

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可言了。吕西安想起和安东的交情,一屁股坐在Suffah上;他本来想劝朵朵就此停手的,可是仔细想了想,还是只痛苦地要了摇头而已。

朵朵顺势跨出右脚,倒骑在安东身上,用大腿内侧抵住他的左膝,双手抓住他的小腿用力向后一扳,只听“喀喇”一声,安东可怜的左腿已经朝向另一个方向弯曲了。“如果上帝这么造人的话,凳子会成为什么样呢?!”伴着安东的惨叫,朵朵奋力喊出一句无聊的笑话,同时身体向右一滚,带动安东也转了一百八十度。她自己转了一圈后又重新倒坐在安东身上,捉住他的大腿向后又是一扳。这下安东的髋骨也脱了节,疼得他连叫也叫不出来了,只能痛苦地吸气。

“对不起。”朵朵毫无语气地说,“我刚才的彩头就是这个意思——让我用我希望的方式取胜……我当然不会用杀人的方法证明我的胜利,不过……还是要最后委屈你一下。”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手上也没有闲着,不停在安东的头上猛击。

“果然又是‘暴力催眠’……”先前已经隐约猜到了的吕西安担心地想,“她的目的不会真的是‘那个’吧……咳!怎么可能不会?!”

果然!朵朵把已经昏迷了的安东拎起来,大喝道:“把你‘美食家的尊严’的能力赠送给我吧!”

“好……这就……给你……”进入催眠状态的安东毫无反抗地说。他周围一股青气忽然一下子冲着朵朵飞了过去,一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朵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等你醒来的时候会忘记这一切……”她这次换用了普通催眠师那种缓慢而低沉的语调,“等你醒来的时候你的疼痛会减轻……现在,安静地睡上半个小时吧……”

安东沉沉地睡了过去。

吕西安默默地走了过来,把他放在Suffah上。

“他就算不是我的朋友,怎么也和我相识一场……”他阴沉地抱怨道,“虽然有点固执,但总体来看应该说是个不错的人。你这样辣手对他,我以后……”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跟你说,我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静静地闭目养神的朵朵面无表情地反驳道,“首先,决斗虽然是我挑起的,可他毕竟也同意了。——而且他那样的强者不同意才真是怪事!如果你有了可以用于格斗的能力,我才不相信你能整天呆坐在屋子里写小说呢!——彩头也是说好了的;而且刚才那种级别的战斗,这种结果就算是不错啦。想想如果我被他最后那拳打中会是什么样情况吧!”

“被击飞后全身骨折十余处。”吕西安当然没有说出来,不过朵朵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成功地说服了他。“可是你最后明明可以折断他膝盖骨就收手了啊!”他又勉强提出一条理由。

“他的精神力量有多强你也不是没看到,”朵朵继续客观地分析,“对这样的人,唯有强烈的疼痛才能让他失去抵抗意识。否则再怎么样也不会进入催眠状态的。况且他受的伤又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事,休息休息就会康复。这总比把他的牙齿打掉,或者鼻梁骨打折好多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可是你怎么能强行抢夺他的能力呢?!”吕西安终于想起了关键问题,“你有什么权力……”

“不过是个实验,干什么这么认真!”朵朵满不在乎地说,“我只不过是试试看能不能让他把那份执着的意志传达给我罢了。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一个人真正的精神力量怎么可能被轻易消除(暂且不说显得有点滑稽的‘赠送’)?如果那样的话催眠术未免也太强了!可以把强大得足以产生把人轰飞的动能的精神力量送出?那送出癌细胞什么的也轻而易举了吧!——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我催眠的目的是让他‘诚心诚意’地把‘使用能力的意志’交给我。反正他一会儿就会醒;让我先休息一下!”她不容置疑地挥挥手,兀自闭目养神。吕西安念在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的份上,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反正一会儿就能知道……”

结果由于吃饱了犯困和看决斗太过集中精神等复杂因素,吕西安在柔软的沙发上甜蜜地睡着了。

“哇!原来‘美食家的尊严’还能这么使用!”朵朵一声大叫让他迅速清醒了过来;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朵朵一副天真的表情,亮晶晶的双眼直视前方,吓得吕西安差点没晕过去。顺着她的视线,已经做起来了的安东那四处受伤的关节都缠绕着青色的气。

“我的‘尊严’并不只能用来进攻;事实也是这样,当收到挫折和伤害的时候,只有用尊严来保护自己,才能做到哪里跌倒哪里站起来吧……”安东脸上惯有的微笑不见了,他伤感地说。“不过不要误会,我不会再跟你交手了……竟然败给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年轻女孩,看来我要尽力去维护的还应该是我作为‘美食家的尊严’吧……”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朵朵极力安慰他,“如果不是你在一开始的情况下被我折断了双肩,已经能使出更快速的拳吧!刚才我最后的闪避已经是极限了……而且我如果对你的能力没有了解的话,根本不可能打败你的……”

“不用说了,我知道,相信你也知道我知道这不是全部事实。虽然战败了,我也希望你还能把我作为有自己‘尊严’的强者看待。真正的强者不需要这种程度的安慰吧……依你的战斗经验,应该可以轻易看出我的作战意图的;而且我很清楚,像你这样的人没理由不使用武器作战。如果你使用拿手的武器的话,即使我能百分之百地发挥能力,恐怕也难以取胜……我说的没错吧?”

朵朵收起天真无邪的表情,诚恳地说:“不错。你的确是个强者,即使在你并不擅长的领域上,你也会尽力维护自己的‘尊严’……我确实没理由不使用武器。女性的肌肉天生要比男性弱三分之一左右,不正视这个现实的话无异于傻瓜。我为了克服这一点花费了不少功夫……刚才的战斗我有必须,呃,必须公平作战的理由。”看得出她稍微犹豫了一下。“说起拿手的武器,还是应该看具体情况而定;不过以我的经验我可以告诉你,刚才的形势下最好的武器还是手枪。你的‘能力’还没有强到能够克服枪的程度吧?”

“不错。我虽然也经历过不少战斗,可的确还没有遇到真想要我性命的人,否则……”

“你的厨艺……”朵朵和吕西安异口同声地说。

“不错。其实这些对我根本无所谓,所以我才能平静地说出这些……但是!”他突然严肃地说,“朵朵小姐!虽然我作为失败者没资格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可以看得出,你是想拿我作一下试炼,为挑战其他拥有‘能力’的人作准备!这对你太勉强了……真正的强者不单作战经验要比我丰富得多,而且他们的能力也远超你的想象!不说那些操纵火炎等等诡异的能力,真正战斗形的‘能力’的攻防强度足以抵得上枪弹!面对那种人的话……”

“谢谢你的关心,安东先生,”朵朵轻轻地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你关于我的事也无所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是我总感到周围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也很想听从你的劝告,但与其说我要‘挑战’,不如说我准备做好‘迎战’的觉悟更为妥当……你这个人真的不错,可惜最近我恐怕没什么机会见到你了。这全是我的错……”当然说是这么说,其实谁都知道她丝毫没有为自己的“错误”后悔的意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我的能力可以帮助我康复,但怎么也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了!还有你,吕西安!能让我看清自己的位置,我反而要感谢你们两个呢!”

又说了一会儿话,朵朵和吕西安告辞了。正当他们踏出大门的时候,安东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道:“等等!你们两个莫非想吃霸王餐?!”

“不简单啊……‘美食家的尊严’的安东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说不清是年轻还是苍老,一个听起来非常别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到这话,朵朵和吕西安猛地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坐在一张凳子上。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白幡,上面写着两个黑色的大字:“占卜”。

“一个卜者?!”吕西安暗自心惊。他突然感到朵朵碰了碰他的手,于是顺着朵朵的目光仔细看去,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凌空坐在凳子上面,身体离板凳有一厘米左右的距离。“我的天!”吕西安准备大叫,想了想,又忍住了。

“老实说,我真的很尊敬你,可爱的姑娘。”卜者慢慢抬起了头,原来他已经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了;但是他的眸子却炯炯发光,甚至让人不敢逼视。

“你们也许不知道,”他继续说道,“安东的‘美食家的尊严’在黑社会里已经无人不知了……曾经有好几个组织想要让他入伙,但派出的人都在决斗中被他打败;由于他只是不想参与黑社会,而且对对手一般都会手下留情,所以那些人也没有使用暗杀等手段。虽然那些和他交战的对手并没有特别强的,但对于他的精神状态,你们了解的也够多了吧……能力就是精神力量!精神力越强,能力就会越强!安东十几岁就开始为了自己的理想闯荡世界,而且取得了今天的成就(他现在还是在‘研究’,不过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正式出手挑战整个世界了),实在是个难得的强者。你竟然能以弱冠之年战胜精神和力量都在顶峰时期的安东,实在是不可思议啊……我可以给你占卜一下吗,可爱的小姐?”

朵朵的冷汗已经出来了。刚才就是!竟然能悄无声息地隐藏在她后面!对方的气质完全无法捉摸!对方的心理状态也完全无法判断!一个已经年老体衰的人竟然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如果对方是敌人的话,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面对卜者的问题,拒绝的话未必有什么好处,而且朵朵也的确想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她只好回答道:“好吧,尊敬的老先生!你是要‘看’还是要‘问’呢?”

卜者笑了:“我占卜的对象不是人,而是‘命运’……我只是提取和这个人有关的‘命运’而已。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的只是这个人的同意!至于方式,其实怎么都可以……眼下的情况,”他猛地站了起来,“我用你们二人的衣着就可以占卜!”

这时,朵朵和吕西安才发现他身材非常高大,虽然有点佝偻着腰,但还是很有威压的感觉。“怎么好像在哪见过?是哪里呢?”朵朵心里不觉一动。

“有了!”卜者叫道,“嗯……你正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对吧?”

“当然,谁不是呢?”朵朵撇撇嘴,“财富,理想,爱情,每个人不都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吗?就连你不也在寻找着可供你占卜的人吗?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可没什么说服力啊。”

“不,不一样的……因为你现在所寻找的,并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真正的方向,可你跟他们还是有所不同的……”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吧!有谁会在内心自甘平庸呢?”朵朵这么说着,可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有点佩服他了。

卜者继续在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我一直没有具体说出你的目标,因为它实在太过矛盾了……既单纯又复杂!既不可捉摸又历历在目!实在是难以形容……”

这时朵朵已经渐渐认可他的话了。“就算你说得是对的,那么可以不可以告诉我,我的目标究竟能不能达到呢?”

“既可能又不可能……这不是模棱两可的话,小姐。我想说它取决于你的努力,可倒不如说取决于你内心的选择更为恰当……成功的关键在于把握自己的内心啊!”

“那么我要从哪里入手呢?”朵朵急不可耐地问。卜者含糊的话里似乎体现着洞悉一切的智慧,朵朵希望他能给自己某种有用的暗示。

“从起始或终结之处开始都可以吧。不过也许从结局开始更好一些,因为这样很多事情会明朗很多;虽然你也可能反而因为先入为主而陷入被动……总之一切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你会遇到一些虽然萍水相逢但却能肝胆相照的朋友,他们也会给你很大的帮助,就像你这位朋友一样(他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也许有一天我会为他的命运占卜的);但真正的道路还要靠你自己……你说我说的太过笼统,我比你痴长几十岁,有必要告诉你,这正是真正占卜的特点!如果真的有人告诉你哪天几点几分会发生什么事,那他不是信口开河,就是另有阴谋……也许我们还会见面的吧……”说完,卜者一掌把凳子劈碎,拿着那块白幡慢慢的走了。

“要不要跟踪他看看?”朵朵急忙对吕西安说。

“饶了我吧!虽然有时有必要冒险,可我还想成为他说的大人物呢!”吕西安拱手道,“你可能觉得不在乎,可他的气势把我都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你没看到我这么半天既没有插嘴,也没有露出什么感情吗?他就像是黑洞一样!在他面前干什么都没用的。”

“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看把你吓的。”朵朵强笑道,“知道对手厉害,才说明自己也有一定的水平;我还没差到那种地步!好了,咱们赶快回去吧……弄不好还要来碗泡面才能安下神来。”

他们七扭八拐地绕出了由平房和小巷构成的迷魂阵,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吕西安还老是惊魂不定地四处乱看。

“看来有些人真的和奇妙的事情有缘;”他心神不宁地说,“我这么多年都没遇到的事情,你竟然在一天之内就碰到这么多!用‘巧合’来解释恐怕会颇为难呢;不过要硬说这就是‘命运’,我还真有点不服气……”

“如果你再总是把我往人迹罕至的地方乱带,你早晚会服气的!”朵朵一脸不可理会状,“你不是说你一直盼着遇到这些奇妙的事,觉得它们很有意思吗?”

“我知错了……”灰色的疲倦的雾已经笼罩了吕西安的全身。

“好吧!如果还是觉得这类事情有意思的话,我倒不介意继续和你聊聊……”朵朵不依不饶地说。吕西安知道这是“如果想死的话就继续讨论关于我的事情吧”的同意语;他知道朵朵想自己慢慢整理一下头绪,吕西安可没这么傻会自讨苦吃。

“好好好!我发誓今后改写艳情小说行了吧?从明天,不,从今天晚上起我就要做个Nigon to Fif的守法公民,行了吧?”他举起双手告饶道。

“难道你写冒险小说的时候就不守法了么?”朵朵总算转换了话题。

“这就要看具体情况了。”谈到这个问题,吕西安跷起了二郎腿。“我这么洞悉世情,老奸巨猾的人,面对这种问题当然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首先我们来研究一下法律的起源……”

出租车在他的高谈阔论中绝尘而去。黑暗中,一个人“哼”地冷笑了一下。

吕西安果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带着朵朵在天京四处游览,绝口不提曾经发生过的非常事件;他知道,朵朵自己思考出结论之后,肯定会和他商量的。所以他自己也一直在整理关于这件事的头绪——虽然没得出什么让自己满意的结论。

果然,这一天游览完湖中湖公园——这种景色在南方半点也不希奇,但在北方却成了“名胜”;物稀则贵的道理总是不错的——之后,在朵朵的强烈建议下,他们去Superus Marcatus购买了一些原料,然后回到了家中。

“光出去吃饭也不是个事儿啊!”朵朵如是说,“虽然我的厨艺也就是那么回事,但这么多天了,也该让我为共产主义房东大人服务一次了吧!”她轻描淡写地说。

如果是平常的话吕西安当然不会同意的;但考虑到一件事,他就没怎么讨论这个话题。

“难道她真的掌握了安东的能力?”听着厨房里乱七八糟的做饭声,吕西安坐在客厅里的Suffah上想着,不过一会儿思路就岔到别处去了。“真是这样的话就能天天享受美食了……即使开个餐厅也……以后再办连锁……”

“你一个人傻笑什么?”朵朵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奇怪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吕西安一叠声地说,接过盘子放在餐桌上,“闻着味道就不错!看着也让人胃口大开!”他用筷子夹了一口菜,脸上突然露出无比失望的表情:“太一般啦!我还以为……”突然,他想到要谈论这个话题还没得到朵朵的同意,于是一下子住了口。

“我从未自夸过做饭的手艺,因为我做饭仅仅是危急时刻的应急手段。”朵朵脸上没有丝毫异兆,一边从电饭锅里盛饭一边说。

“……那么你的意思是现在到了危急关头啦?”吕西安本想调剂一下气氛,没想到随口的这句话更暴露了自己一直在想的事,一时好不尴尬。

朵朵把盛好的饭递给吕西安,自己也坐了下来,一边慢慢地吃着一边说:“吃便饭时讨论问题可以减轻紧张情绪。而且在你家要比外面安全得多;我已经检查过了,不可能有人悄悄地潜入你家放下窃听器之类的东西。——当然这种小心只是习惯而已,没理由认为咱们已经被人盯上。——话说回来,你恐怕以为能吃到安东那种程度的美味佳肴了吧?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这么说,经过这几天的尝试,你已经发现根本没法使用他‘美食家的尊严’的能力了?”吕西安说出了最坏,但却是最可能发生的情况。

“不。”朵朵的回答让他安了心;“我就是想要好好地给你解释一下这件事。我想你也猜到了,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如何把安东的能力收为己用——如果可能的话;和一开始预料的一样,他赠送给我的能力对做饭毫无帮助。这并不奇怪,毕竟他的能力只不过相当于好用的工具而已,他观察人的技术,做菜的理念和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都是他几十年研究的成果。这些东西主要以他的记忆的形式存在,那是我永远也无法据为己有的。不过尽管如此,经过这几天的练习,我也掌握了他的能力的用法。”

“真的?!”吕西安非常兴奋,“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光是产生‘利用催眠夺取他人能力’这种想法就很不简单了,别说还真的成功了!”

“其实事后想想,这也是很平常的事。”朵朵一边吃一边说,搞得气氛不太严肃,“如果我是这个世界的人的话,恐怕早就有自己的‘能力’了;因为我是个连感情都无法‘表达出来’的外来者,也只能使用这种手段了。其实像我这种人没有自己的能力才奇怪吧!”她自顾自为地说,“我把自己通过暴力催眠夺取他人能力的本领,称为‘奇妙冒险(Bizarre Adventurus,简称B.A.)’!因为一个人只能有一种能力,如果夺取的能力不适合自己的话,反而会让实力变弱……”

“等等!你也没经过实验吧?那么你怎么知道你只能同时拥有一种能力?”吕西安质疑道。

“这是显然的结论吧!这个世界的人的‘能力’不是可以替换的工具啊,它是一个人‘成长’的产物,也是‘精神力量’的极端的外在表现!除了人格分裂的精神病以外,一个人不可能有两个人格吧?而那种精神病患自然也根本不可能有超人的精神力量……而我通过B.A.得到的安东的能力,也就是他的‘精神力量’在我身上的产物,我把它命名为‘战士的尊严(Dignitas de Werreieur)’!想不想看看它呢?!”

朵朵放下碗和筷子,双臂平放在桌子上,只见她的周围似乎隐隐出现了一层青色的东西;它的形状慢慢地清楚了起来,最终成为一件包围着朵朵胸部、肩部、双臂和双拳的铠甲。虽然仍然一看就是“能力”产生的东西,但吕西安觉得它的轮廓比“美食家的尊严”要明显得多。“这是不是意味着你的精神力量要强于安东呢?”他直率地问。

朵朵想了一想。“话不能这么说。他主要还是把自己的能力用在做菜方面,‘美食家的尊严’的战斗形态不过是临时产生的,所以不能百分之百地反映他的精神力量;而我就不同了。”她解释道,“我思考了很久应该怎样利用他的能力,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最后的结论。首先,我要在一瞬间就能激发自己‘战士的尊严’,因为什么情况都有可能突然发生;如你所见,仓促之间激发的能力形状不是很明显,也就是说比较弱,但毕竟不像安东的那样,还需要长达十几秒的准备时间。而且‘战士的尊严’从产生到最大的时间也比较短,只需五、六秒的时间(当然具体还要看我的精神状态而定)。

“第二,从外形也可以看出,我的这个能力是攻防平均的。安东的强攻型‘尊严’面对没有能力的我显得占尽上风,可是只要想一想,就能知道以他那种状态,如果面对一个‘能力’较强的人会很吃亏的。战胜对手要以‘不败’为前提,这是每个战士都应该知道的原则!否则那人便不过是个只懂得拼命的外行罢了。真正的战斗是靠的是冷静,反应和经验……扯远了。总而言之,‘战士的尊严’是个攻防结合的能力;而且要提高攻击力还有别的方式,那就是第三点!”

朵朵的右手拿起一根筷子,像握一把匕首那样握住它。只见筷子周围隐隐产生了一层青光,经过五、六秒的时间,最后成型为一根长度、粗度大约是原来一点五倍的青色短棍。她突然反手一戳,餐桌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深坑。

“如你所见,为了有效地提高攻击力,我可以强化自己的武器。空手时强化的部位是肘部和拳头,这样我也可以像安东那样获得大于自己臂展的射程;持有武器后则能在一个小范围内调整强化的程度。现在这种程度属于中等水平。顺便说一下,究竟强化到什么程度和持有的武器是息息相关的,武器的作用比我主观的调整作用要重要得多。但是,”她一扬手,筷子飞快地脱手而出,撞到了墙壁上,不过没留下什么痕迹。“如你所见,”朵朵接着解释说,“只要和我的手臂脱离,那么武器便和我的‘能力’没什么关系了。当然它可以获得更大的速度,但也仅此而已;所以‘战士的尊严’对飞刀、手枪之类的武器帮助不大。这也是我考虑提高防御力的原因:如果对手可以把‘能力’附加在能投出去的兵器上,或者甚至‘能力’本身就能造成远距离攻击的话,那近距离全攻型能力岂不毫无用武之地?”

“可是即使提高了防御力,也只不过能拖上更长时间罢了,终究还是无法打倒对手啊?”吕西安提出了疑问,看来职业冒险小说作家也不是单纯的外行。

“我刚才说了,胜利的前提必须是‘不败’,当然实际中这是不可能的;因此必须尽量降低失败的概率,这样才有可能得到成功!冒着最小的风险,谨慎地逐步行动,这才是真正的高手之间的战斗!——当然,也会有例外出现。不过正是因为例外才……”

“等等!”吕西安忽然想起什么,大吼道:“你、你刚才用‘战士的筷子’干了什么?!你要为此付出代价!这桌子可是我……”他戏剧性地降低了音调。

“难道……这桌子是你重要的东西?!我……”朵朵也吓了一跳,“对不起,可是……”

“哈哈哈!”吕西安放声大笑,“我只是看气氛太沉闷了,所以开个玩笑!你还是把‘尊严’卸掉,赶快吃饭吧!”

朵朵呆了一呆,也笑了起来。她解除能力也用了三、四秒的时间。

“对了,你的能力的持续力如何(也即是能坚持多长时间)?”吕西安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半小时左右吧。不过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持续时间,经过练习也许都会加强的。我现在就比刚引发能力的时候进步了大约百分之五。当然,这能力本身来自是别人的,所以无法有太大的进步。”

“这些东西简直比我的小说还要不可思议,看来所谓‘超越生活’,只不过是所有文字工作者的一厢情愿罢了……最‘奇妙’的,其实还是‘真实’啊!”吕西安感叹道。“对了,”他问,“你能不能让我也得到别人的能力?”

“不太可能吧!”朵朵毫不留情地回答,“首先,如果你的精神力量真的足够强的话,就会拥有自己的‘能力’了!其次,如果勉强要使用别人的能力,搞不好会伤到自己的,就好比小孩子使用青龙偃月刀一样……”

“顶多不过不能完全施展能力,你的类比不太恰当吧?”吕西安有点生气,不过还抱有希望。

“那可不见得。”朵朵夹了块鸡蛋,“谁知道那时你会干出什么事来?搞不好兴奋地跑到黑帮里收取冒险小说的素材,结果……”她把鸡蛋放进嘴里,为了加强说服力,嚼也不嚼就狠狠地吞了下去。结果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也是。”吕西安不得不沮丧地表示赞同。

当然,其实朵朵并没有把自己的全部研究结果都告诉吕西安。她只是向对方展示了“战士的尊严”,但对“奇妙冒险”的介绍却语焉不详;其实朵朵能力的核心全在于如何发挥“奇妙冒险”的作用。“只选择适合自己的能力”只是毛皮而已,真正的问题在于,究竟满足什么条件才能把他人的能力收为己用?

第一点当然就是用暴力催眠的手法将对手打晕了。要满足这个条件,只有拥有强于对手的能力才行;这样不是矛盾了吗?为什么要夺取弱于自己当前能力的能力呢?这一点是朵朵目前最大的问题。毕竟她和安东的战斗可以说是个难得的例外,因为安东缺乏真正的战斗经验(虽然他的强度勿庸置疑);当然,会很自然地想到还可以利用偷袭将对方打倒,但问题是还要满足其它的条件。那就是第二点:必须详细地了解对方的能力。这是很自然的,否则朵朵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亲口听到对方对自己能力的叙述当然最好了,但实战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至于靠观察,朵朵目前并没有足够的关于“能力”的经验,因此这很可能是冒险,因为如果搞错努力方向的话,不但没法掌握新的能力,而且自己原先的能力也失去了,这样面对醒来的对手连自卫都很困难。(对意志坚强的人,在催眠状态中发出“不能伤害我”之类的命令是没有效果的;他只会接受对自己无害的暗示。)

即使完全了解了对方的能力,也必须满足第三个条件,那就是在对方施展“能力”的时候将他击倒。要做到这一点,又会陷入开始的那个“以弱易强”的怪圈;而这又是必须的,因为对方被催眠后“赠送”给朵朵的,只是他在催眠状态的能力,否则他就不可能在清醒后重新使用“能力”了。(如果被要求把“清醒时的能力”赠送给朵朵,那对方肯定不会答应,因为接受那样的暗示明显对自己有害。)综合这几点,即使偷袭,也只能选择正在战斗中的对手;这无疑难上加难。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朵朵已经说明了的,那就是事先根本无法知道能不能使用夺取的能力!因为朵朵并不是要“模仿”对手的招式,而是模拟对手的精神状态,然后才能发挥夺取来的能力!正是由于模拟了安东的“尊严”,她才能够创造出“战士的尊严”那种能力。而这是以安东那坦诚的自我介绍为前提的!真正的战斗中的对手不会详细描述自己的心理;而如果她根本就不可能具备对手的精神状态(这种事事先是很难预料的,比如如果对方的力量源泉是“大男子主义”的话),那可怎么办呢?要在一场战斗中看出对手的思想,这比看透对方的能力还要难上很多!综合这几点,看似万能的“奇妙冒险”实在是非常难以使用。这也是她没有向吕西安详细解释的原因。

“如此说来真要感谢和安东的会面。这说不定是命运的安排呢……”朵朵有时也这么想过。

“既然你对自己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那么有没有想过下一步该怎样行动呢?”吕西安问道。

“优先考虑的当然是那个‘卜者’的意见。”朵朵反过来问道,“按照你的意见,应该怎样理解‘从结局开始’这句话呢?”

“你想了这么多天,应该有一个比较成熟的思路了吧?”吕西安又反过来问。

朵朵摇了摇头。“我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死亡?坟墓?火葬场?这种理解未免太没想法了吧。”她无奈地说。

“……那么,你还有什么别的不明白的东西吗?”

看着吕西安头上一个不断跳动着的俏皮,朵朵眼前一亮。“莫非……莫非是你一直没对我说的那些东西,比如什么没感情的男人之类?”

“我还以为你一时半会儿不会接触到那些东西呢,所以一直没给你仔细讲——当然你先别报太大希望,我也说不出太详细的东西——但是现在看来,那个人所谓的‘结局’,很可能指的就是这些东西:这些处在这个世界‘背面’的东西。”

朵朵认真地听着。

“如你所见,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感情;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但我想你也能理解。可是,还有一种和我们不同的人:他们不是善于隐藏,而是根本没有感情。不过这不是天生的(虽然基因决定论者不这么看),而是后天培养,呃,不如说是‘修炼’而成的。

“这么做的人当然要失去许多东西。虽然对我们来说,完全理解没有感情的人是不可能的,可是只要稍微想象一下,也不难理解他们的生活将会多么,无聊。”吕西安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个词。“当然这个词不太准确,可确实很难描述他们的状态。当然,按照一般的理解,他们放弃了这些东西,当然会在另一方面有所补偿;可是这的确非常难以形容……如果你知道‘宗教(Religio)’这个词就好了……”

“等等,”朵朵打断了他,“你在说些什么?我根本就知道这个词的意义啊!”

“可是……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不需要那种东西啊?因为……”

“那么我问你,你所谓的‘宗教’是否只有一种呢?”朵朵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是啊!哦,我明白了!”这果然让吕西安恍然大悟,“我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一提到这个词,我就只想到我国的这个宗教了。是这样的,我们这里‘宗教’既是总称又是别称,所以我总是把他们弄混。作为别称的话,这个词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特指。在这里,同时也是在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地区,‘宗教’的意义是确定的!我以后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不作特别说明了……可能我讲的有些不清楚,你听明白了吗?”

“不太明白。”朵朵老老实实地说,“还是告诉你我的立场吧。在我的世界里,宗教是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综合;和普通的哲学体系相比,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宗教通常都在一定的历史时期扮演过重要的地位,其出发点一般都是主观的,而且大都讲究‘节制’二字。——当然也有满足这三点的哲学体系,但它们没有达到宗教的规模。——好像越说越糊涂了……”她急得要跺脚,可想了想又释然了。“要叙述清楚每种宗教的特点都要花上大量时间,可我竟然想用几句话概括所有宗教的特征,岂不是太过自大了!”

“就是这个意思!我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这就是所谓的‘欲速不达’吧!”吕西安也很高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们的宗教不是可以和哲学并提的东西。听你的口气,好像对你们那里的各种宗教都有个了解吧!我们这里则不同,信教的人——称为‘教徒’——和普通人就像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一样。其实我以前一直没详细说明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根本就没法详细说明……我所知道的除了这些,就是‘只有男性才能成为教徒’这一点了。别问我原因,我不太清楚。就连那些教徒是哪儿来的我也不清楚,这个世界没人会研究和宗教有关的人……”

“那你为什么把宗教和卜者说的‘结局’联系在一起?”

“因为归结到最后,‘真理’、‘本质’、‘神秘’、‘结局’这类词总会和‘宗教’联系在一起。这是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会有的感觉。所以,”吕西安郑重地说,“如果你一旦着手研究这个问题,我就实在没法继续帮助你了。毕竟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卜者’其实也是‘教徒’,只不过他们是教徒中的失败者。”

“半途而废?”朵朵猜测道。

“差不多。由于各种原因,不过不是因为无法抛弃感情;不知为什么,只要成为教徒的人都能做到这一点。老实说我关于宗教的东西大多是通过别人对卜者的了解知道的……他们和真正的教徒相比所缺少的,好像是……‘能力’。”

“什么?竟然说那样的人缺乏‘能力’!”虽然在极度震惊之下,朵朵也保持着敏锐的思考能力。“不错……这样你说的所有话才会有个完美的解释。我明白了……不过我想知道,”她问,“拥有‘能力’的人除了卜者、教徒以外还有什么人?我可不希望一上来就和那些怪物打交道!”

“那是不可能的。”吕西安不带感情色彩地评论道,“各行各业的优秀者里可能会有拥有‘能力’的人,可惜那些成功者自成圈子,我没有什么线索。——别指望安东能帮你什么,他认识我本身就说明他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而且你即使接触了那些人,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更糟的是你反而有可能被他们卖到科研机构,然后把你解剖看看你的生理构造和我们有什么不同……”看到朵朵的脸有点变色,吕西安安慰道,“当然这种情况是不大可能发生的。不过作为成功者嘛,你是知道的,说不定会干出什么来。其实即使站在科学的角度我也不主张这样: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对大脑的了解实在是微乎其微,研究了你又有什么作用呢?……”

这番不伦不类的安慰也许真的收到了一定效果,全仗着朵朵良好的心理承受能力。

“然后就是黑社会了。我绝对不主张你,哪怕仅仅是尝试,和那些罪犯接触。那样的话形势就完全失去控制了……除此之外,说着‘我是能力者,希望为国家安全效劳’,然后和政府合作也会得到差不多的结果。总之你会被完全吞下去的,也许是渐渐,也许是立刻。再结合那个卜者的意见,所以综合考虑……”

“还是要直面伟大的宗教!这个问题明天再谈吧!”朵朵的头开始痛了。她麻利地收拾好餐桌,然后打开吕西安的游戏机玩了起来。

说是紧张、压力大什么的,好像已经到了世界末日一样,可朵朵还是和吕西安玩电子游戏玩到了深夜。

“真正的高手和优秀的运动员一样,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把压力、恐惧等负面情绪‘推’到内心深处,轻装上阵面对新的挑战!”朵朵语重心长地说;可是看着她一边狂按手柄一边猛吃零食的样子,吕西安实在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不过他当然不甘示弱。“又不是我面临着这些问题,我怕什么?”他这么想。

就这样,两个“真正的高手”转天中午十二点才爬了起来。两人洗漱完毕(当然朵朵还要稍微化一下妆,别忘了她的随身包包)后从附近的小餐馆随便叫了份外卖,然后沉闷地吃起了午餐。

“我已经决定了……”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地说,然后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朵朵判断出以对方的性格,下一句话肯定是“还是我先说吧”,所以只作了个“Placere”的手势,而没有继续陪他玩“我说吧”、“你说吧”、“我说吧”、……(循环)的游戏。

“是这样的,”吕西安继续道,“我已经决定了,从今天下午起,我将正式开始写作新的小说。我要感谢和你共同度过的这几天,我的素材正是来自这里。因此我没法陪你一起游览了……不过明人不说暗话,我相信你大概也有类似的意思。”

“废话。”朵朵想,不过说出口就变成了:“当然。首先感谢你这几天的招待;其实我也准备开始独自行动了。目的当然是……”

“等等,”吕西安突然奇怪地制止道,“这些话以后再说吧。请原谅,进入工作状态的我和平常不太一样……你知道,作为冒险小说家,我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和你这几天的经历已经让我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如果你再添加东西的话,我的小说就没法写完啦。虽然我的好奇心也很旺盛,但我还是要忍住不向你询问我知道以外的事情……你也许会感到我非常无礼吧?”

“不不不!”朵朵一叠声地说,“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了呢!没有原则的人不会成功的,你这样恰恰说明了你的优秀……我正想提议自己搬出去住,真不好意思……”

“这样正好!咱们这种能抓住人性本质的人就不用说什么客套话了吧!”吕西安直率地说,“Moneta不是问题,你也别客气了;今天我会帮助你搬家,并进一步整理自己的思路(虽然我的习惯是下笔时才开始认真考虑具体情节),正式的工作将从明天开始。对了!”他又开始眉飞色舞起来,“咱们还可以在你的新家里开个Partire……”五颜六色的小球在他周围飞来飞去。

“还是去那个高塔——叫什么来着?天塔对不对?——上面吃饭,然后欣赏天京夜景吧!上次咱们是白天去的……”朵朵也拿出了自己的计划。于是两个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开始干正事的人商量起当天晚上的游玩计划来。

结果如何在此不必细表,总之朵朵找了个不错的房子租了下来,吕西安帮助她把新家整理好。

“在房屋出租代办行挑了半天就是这种结果?你还是太客气了吧……没必要找一间这么小的房子啊!这种被称为‘一室一厅’的房子在天京可是低收入的象征。”布置完毕后,吕西安看着四周,还是觉得不太满意。

“你说什么啊!一个人住的话足够用了,再大的话打扫起来也不方便。而且我也不打算雇佣人。”朵朵稍微压低了声音,“另外最重要的原因只能在这里讲。我又不是注重生活质量的作家,选住处怎么能只注意舒适程度呢!你不是行家,所以没必要说得太详细;反正这里不容易受到Rifler的狙击,又能方便地看到周围的情况,受到监视的话可以及时发现,即使被围攻也有更多的机会逃脱。”

吕西安肃然起敬。“告诉我多些东西吧!”他使用奇怪的语法央求道。“作家最重要的就是要传达给读者‘真实’的意志!所以对这类细节知道得越详细越好!”

“这里学问太大,具体问题需要具体分析,过于追求一定的模式反而会贻笑大方。”朵朵婉转地拒绝了,再说她说的也的确是事实,“你既然知道了这些原则,实地里自己思考的话不是更能带给读者真实的感觉?我可以稍微给你提示一下,比如垃圾口的位置也大有可研究之处——虽然以后不见得真的用到。当然,能够完全不利用这些地形优势才是我真正的成功呢!”

尽管听起来有点矛盾,可吕西安也明白她真正的意思:如果住所被敌人发现,那么不管这个住所选择得多么恰当,也等于陷入了被动。“跟专家在一起果然随时都能学到东西。”他由衷地说,不过又立刻补充道,“既然你这么重视,看来面临的困难也不小呢!在这种时期不能加以援手,实在是……”

“别这么说,你对我的无私帮助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其实朵朵也明白吕西安的另一层意思,因为接下来的行动涉及到他完全无缘的“宗教”,那还是主动退出,不给朵朵添麻烦的好。“没有你到目前为之的事情决不会这么顺利……而且其实我也未必真的会遇到什么危险,这么选房子不过是做到有备无患罢了——还有就是符合我的习惯。不多说了,祝你的新小说写作顺利!”

“嗯!我会和你联系的!”吕西安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张Caspa Charta你不必客气,尽管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立刻和我联系!”说完后他抿着嘴用力向朵朵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慢慢离去。

“谢谢你!”朵朵的心中感到一阵温暖。送别吕西安后,从窗户里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朵朵默默地说:“我会努力的!”

然后她把埃米的CD放进吕西安为她购买的Mini音响里,躺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的Bizarre Adventurus即将正式开始了呢……”朵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

转过天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八个“万里”就能绕Eorthe一周啦——面临大事时,朵朵的心情虽然不会轻易受外界因素的影响,但好天气也多少让她有点“好兆头”的感觉。她听从吕西安的建议,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一条黑色水磨砂的裤子,一双黑色皮靴,并把头发朴素地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子。最后,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包包,照了照镜子后离开了临时的家。

根据吕西安告诉她的情况,教徒所在的地方称为“教会”,但要想了解“宗教”的话,还是应该从“教堂”入手。因为教会对外人是绝对不会开放的,而教堂则不同;它可以被认为是宗教和普通人之间的窗口。朵朵的目标正是天京历史最悠久的“望海教堂”。

望海教堂因为处于贯穿天京市区的“海河”东岸而得名。它大概在天京建城的时候就存在了,但和大多数教堂一样,几个世纪的时间并没有在它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它的建筑风格气势恢宏,规模很大,但对外人开放的地方却不多。望着这座灰色的建筑,朵朵想起了吕西安对她说过的话:

“说起来,我个人跟宗教有关的所有亲身经历,也不过是拜访望海教堂罢了。虽然我对你是那么说,可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不对宗教感兴趣的;所以我决定亲身前往望海教堂,希望能找到什么奇妙的东西。

“教堂是宗教和外界联系的窗口;他们的资金来源是个秘密,但确实会为普通人提供一些服务。总的说来,他们能作的就是扮演‘局外人’的角色,来解决世人的一些问题。比如一个人有个不吐不快的秘密,但他又实在不敢冒着风险说出来,那么他便可以前往教堂,把他的问题告诉‘聆听人’。他的话绝对不会被泄露出去,即使有关巨额财富,甚至人的生命。

“那次我前往教堂后,一个人把我领到一间接待厅,让我在那里等候。那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个人。我们逐个被召进一间‘倾诉室’里。轮到我的时候,我只是问了‘我可不可以询问一些关于宗教的问题’,结果得到了这样的回答:‘要耐心……现在不可以。不过以后的话,也许你会有资格的。还是先安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吧!’我觉得对方的话的确有一定深度,所以没有争辩,而是满腹疑云地回去了。后来我知道‘卜者’的存在和来源后,才醒悟对方并不是完全按照我的话来作回答的。也就是说,既然那个卜者已经认为你应该从‘结局’入手了,那么十有八九你到了教堂就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当然,这种事不试一下是不会知道的。朵朵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教堂的大门。

和吕西安说的不一样,没有人过来引路。迎面的一闪巨大的门紧闭着,不过旁边还有一扇小门,上面用花体字母写着“Antechambre”;朵朵看了看,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接待厅是一间高大但狭长的屋子;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只有左右两排长椅而已,上面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朵朵在那些人后面坐下,只见人们陆续依次走进房子尽头隔邻的一间屋子,呆了片刻又走了出来。他们周围的情绪大多紊乱不安,但出来的时候都好了许多。

“当然,前往教堂的人怀着什么目的的都有,你的身份特殊,所以注意尽量别惹着他们。”朵朵想起吕西安的告诫,不过眼下倒没有这个问题。虽然由于周围的气氛和常人明显不同,朵朵无论在哪里都难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但她已经找到了应对之策。首先当然就是尽量不和别人接触,其次便是在衣着上本着“避人耳目”的原则,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这也是她和吕西安经过仔细研究之后得到的结果。

但是很明显,这样甚至连权宜之计也谈不上,只能说是没办法的办法。其实和吕西安一起行动会减少不少麻烦,但考虑到朵朵的行动将会很特殊,什么非常的情况都可能发生,所以那样毕竟是不行的。——这种形势迫使朵朵不得不考虑一些更好的方法,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从到手的“能力”入手;毕竟“能力”正是“精神”的极致,用它来稍微模拟一下普通的情绪应该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朵朵昨天晚上练习了一下,结果倒还令人满意:虽然比较吃力,也显得很牵强,(而且最重要的,是进行这种看似“低级”的操作的难度丝毫不逊于使用“能力”本身,因此使用这种“伪装”——Pausare,朵朵临时起的名字——的时候就不能使出“战士尊严”了。当然危急时刻自然要放弃伪装,这种行动本身并不会给自身带来危险;但是这也说明了朵朵由于不属于这个世界,无论怎么努力也有其极限所在。)但是只要不和别人接触,倒还可以做到避免别人的注意。比如眼下,朵朵就努力在身边作出稍微有些颤抖着的琐碎的“不安”,不细看的话倒也显得是那么回事儿。

人有进有出,过了一会儿就轮到了朵朵。她走进倾诉室,只见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里面非常昏暗。对面的一张厚厚的锦帘把屋子隔开,看来对面就是聆听人的所在。中间有一张高背木椅,朵朵坐了上去。她本来等着对方发问的,可是过了一会儿,那边丝毫没有动静。

“我来是希望知道一些事情的。”她说道,并且停顿了一会儿,以等待对方的发问。光自己说话是没有意义的,只有了解对方才能掌握谈判的筹码,朵朵非常清楚这点。

“你会知道的;不过有一个条件:帮我‘教诲’下一个人。”对方的回答令人迷惑,“总之,你先过来这间聆听室吧。揭开布帘就可以了。不用担心后面的人,会有人通知让下一个进来的。”

“可是……”朵朵满腹疑云,不过没有说什么,而是顺从地揭开布帘走了过去。只见一个老人默默地站在那里,向她指了指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等一会儿。“等等……刚才是这个老者的声音?我怎么没有感觉呢……?”朵朵仿佛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可是偏偏想不起来在哪里遇到过。

这时,下一个人进来就坐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需要什么?”老人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自己够不够当一个‘教徒’的资格。”一个明显听得出来比较年轻的声音说,“我听说其实‘卜者’就是在外面活动的‘教徒’,而他们都具有很强的‘能力’;当然这只是传闻证据,在法律意义上把传闻当事实是很危险的。能否告诉我这些是事实吗?”

“如果我理解不错的话,你是想问自己能不能达到某种水平,对吗?如果教会是有‘拥有一定程度能力的人’组成的话,那么你想知道自己‘能力’是否到达了这种程度,对吗?”老者没有理会他,而是这样反问道。

“……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听得出对方很不适应这种问答方式。“算了吧,这里毕竟不是法庭……还是让我坦诚地谈谈关于自己的事吧。我是一名律师,出道不久就获得了不少成功,也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对于一个年轻律师来说这应该算是比较成功了;但我总觉得不够,因为我踏入这个行业的初衷是获得挑战,但现在看来目前的一切还不够。出于对挑战的不懈追求,我拥有了自己的‘能力’;现在我知道利用它我可以获得更大的挑战,但事实上我却根本无法着手。拥有能力又像我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综合刚才说的,这就是我前来的目的。”

“可以说你是幸运的。”老者毫无感情地说,“像你这样的人其实不少,但他们即使前来,也不会得到这样的机会——从这个角度,也就是‘过程’的角度来讲你是幸运的。至于‘结果’……”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说道:“过来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虽然你想要的未必是你真正需要的……揭开布帘走过来吧。”

话音未落,只见布帘一掀,一个西服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气宇轩昂的人走了进来。他眼睛不大,一副眼镜挡住了他锐利的眼神;挺拔的鼻梁透着成功者的气质,位置微微有点低的嘴和下垂的嘴角使他显得有些傲慢。看得出,当他看见朵朵时明显感到很诧异。

老人指了指身后的一扇门:“一起出去吧,我一会儿再给你们详细解释。”

朵朵站了起来,跟着他走了出去,进入一个露天的小院子里。他们出去后,另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走了进来,看得出是另一个“聆听人”。

“好久没带人穿过‘异端的忏悔室’了……”老者喃喃自语道。“通过和这个女孩的战斗你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而你,年轻的女孩,战斗后你的答案也会出现。”他分别对两人说道。

那个人怀疑地看了看朵朵。“和她?”他周围明显地出现了扁片状的不屑。

“也许是过去的成功太多了的副作用吧,这个人太过自大了。他没什么了不起。”朵朵不动声色地判断道。

“我的‘能力’绝不仅仅可以用来战斗,”年轻的律师继续说,“不过当然,既然是来寻求挑战,我对自己的战斗力也有着相当的自信。对了,这位老先生,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你是否得到了这位小姐的同意?”

老者没有开口。朵朵本来也懒得理他,可还是不得不表示自己的态度。“没错。”她简短地回答道。

“这就难办了。”讨厌的家伙洋洋得意地说,“恕我直言,我觉得这样的对决实在有点不公平。你确定自己没问题吗?”

“这里唯一有问题的就是你!连衡量别人实力的能力都没有,竟然还跑到这里叫嚣!看来这不过是给我的一个小测试罢了,我要表现得尽量出色一些。”想到这里,朵朵冷静了下来,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这样我也不客气了。不过还是让我解说一下自己的‘能力’吧,这样还能让我安心些;而且我的能力是那种即使事先知道也没办法破解的类型。”

“每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都很这么看待自己的。Thu Idiota!”朵朵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不过想到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对手到底是故意装得浅薄(虽然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小)还是压根就是个Idiota,她还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律师成长需要什么呢?有些人或许认为是快速的思考,因为那样可以迅速组织起自己的攻势;这当然是一种见解,不过我不是这样。”了不起的年轻人自顾自地说,“我认为,在高手之间的对峙中,‘防守’的意义要大于‘进攻’;原因很简单,防守的时候是毫无破绽的,而进攻时则不是。如果能在对手出现破绽的时候反击,则无论如何都能轻松获胜。因此不妨告诉你,虽然为了成为律师我读了不少的书,但我的视力却非常好,没有接受矫正的必要——这副眼镜便是我的‘能力’!其实这只是一副框架而已。小姐,你看得出来吗?”

朵朵一惊。看来真有能把自己的能力实体化的人!不过既然是能力,朵朵推测如果不使用自己的能力的话,大概是无法破坏他能力造就的镜片的。

“没错,这副镜片就是我‘能力’的体现!我把它命名为‘敏锐感觉(Sensitivus Sensus)’!事先告诉你,破坏镜框是没有用的。老实说如果试图那样的话你反而会露出破绽……虽然是镜片,但它对声音、思维等等也有效!简而言之,我‘敏感’的镜片会抓住一切我想知道的东西,以便让我随时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甚至面对持枪的对手,我也能靠‘观察’他枪口的位置而预测弹道,进而轻松闪避子弹!我在和街头流氓的战斗中证实了这一点。因此,只要我能保持着清醒,没有什么人能伤害到我的……”

“这家伙是个白痴。不用使出任何能力就能击败他。”朵朵立刻做出结论。“老先生,只要将他击败便可以了?这是唯一的条件吧?”她转过头问道。

“正是。”老人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听了我的自我介绍还有勇气挑战,看来你对自己的‘能力’也充满信心呢。好吧,无所谓……对了,”律师洋洋得意地说,“一个目的是‘倾诉’的人或许会希望隐瞒自己的身份,可作为‘挑战者’的我是不会这样的。我的名字叫做‘丹’……‘金属阿丹(Metallic Dan)’。放马过来吧,勇敢的小姐。”

他垂着手站在那里,没有摆出任何架势,明显是认为凭着自己的能力可以及时发现对手的意图再采取行动。“以不变应万变”的确是一种高明的战斗策略,不过也要看具体场合而定。

“我叫朵朵,希望你能手下留情。”朵朵简短地说,挠了挠头,然后走上前去,用右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她的动作非常自然,阿丹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情况,也就任她这样做了;为了不显得紧张,他也准备拍拍朵朵的肩。

“停!”

就像雷霆一样!突然!老者一声大喝!朵朵和阿丹立刻愣在那里。“太可怕了!”朵朵立刻反应过来:“如果他是对手的话!如果正在战斗中!如果他大喝之后再奋力追击!这是什么力量?!仅凭声音就可以阻挡我的行动!”她虽然还能思考,可身体硬是不听使唤,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用分出胜负了。实力相差太远了。不过请你们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老者说出这话之后,周围的气氛似乎才有所缓解;朵朵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不过她明白老者的意思,所以一动也没有动。

“你……你在干什么?还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阿丹一头雾水。看得出他并没有通过那一吼判断出老者可怕的实力,因为他的周围明显有着拔地而起的不满。

“阿丹,把头向左转,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不知老者碰到阿丹这种人,心里究竟会怎么想?朵朵不禁感到好笑。

阿丹的头微微一动,就感到似乎有个什么东西顶在自己的脖子上。“既然老者已经这么说了,那我索性就让那个傻瓜更明白些吧!”朵朵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阿丹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威胁;他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你的‘敏锐感觉’倒很不错呢。不过和真正的高手相比,你这个人相差得太远了……”老者不打算耽误时间了,明白地向他解释道:“真正的高手是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意图的。你的大意可能也跟等待对手使出‘能力’有关吧,因为你相信自己能在最后一刻避开?我可以告诉你,即使是很一般的‘能力’,以你这种速度也不能在近距离避开啊……话说回来。朵朵小姐在挠头的时候,就悄悄地把一个带刀的指环藏在手里,然后称拍你肩膀的时候把它戴在大拇指上,这样就正好躲进了你视觉的盲区。她使用的手法和徒手魔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时她根本就不必产生什么明确的、可以让你察觉到的念头。如果没有刚才我那一吼的话,她就会用指环刀划开你的颈部大动脉;你会在一瞬间惊觉,不过那时已经太晚了。顺便说一句,看朵朵小姐出手的位置,即使刀上没有淬毒(虽然这种阴狠的武器上一般都涂有麻醉药),你也会受相当重的伤,以至于止血都很困难,更不用说接着战斗了。你的能力又不是可以扭转乾坤的那种;虽然对付街头流氓还好……对于我‘实力相差太远了’这句话,你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看着朵朵的指环刀,阿丹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也出现豆大的汗珠。他微微颤抖着,镜片似乎慢慢地消失了;突然,他跺了跺脚,转身而去。

“走左边的那条通道。”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个人,把阿丹带了出去。

“他的能力不会因此消失吧?”朵朵好奇地问。

“不会。他会在自己的领域重新获得信心的。不过如果我不喝止的话,你会真的杀了他吗?”老者问。

“看来他还不是全知全能的啊!”朵朵心中一宽,“首先,我已经征得了你的同意。其次,我压根就没料到有人能单凭声音就阻止我的行动。剩下的就请自己分析吧。”她坦率地说。

老者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的问题会有答案的。”

他带着朵朵穿过一条走廊,走进了另一间屋子。这间大屋看上去像是一间起居室,不过陈设极为朴素,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柜子而已,不过一个巨大的书架就占了整整一面墙壁。老者示意朵朵坐下。

“从某种意义上,这可以说是我的起居室。而我今天以‘聆听人’的身份出现在聆听室里,也只是为了和你的相遇罢了。”他开门见山地说。

朵朵并不感到十分意外。自从刚才他那无意中的一吼后,朵朵就决定信任他了;因为“欺骗”本身,往往就是弱者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才使用的手段。何况眼前的这个老者的确知道一些他本来不应知道的东西。

“目前为止,你做的一切我都很清楚,我也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因为我的任务,就是帮助像你这样,迷失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的人。你所作的一切都非常恰当,当我亲眼看到你的行为后,对你的赞赏又加深了一层;但我要事先说明,这仅仅是个开始。你要有迎接真正的挑战的心理准备……

“不过,为了详细地说明你现在的处境,我要告诉你很多事情。这些都关系到你能否最终达到自己的目标,因而希望你仔细听好。”

“请等一下,”朵朵礼貌地打断了他,“您能否告知我究竟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呢?”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目前还不能告诉你。我能明白你想了解这个问题的心情,但是现在不是时机……你不用再询问我什么,因为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东西。

“要详细地说明这个问题,我要完完全全地从头说起。为此我再次要求你耐心地听完我的话,我确信这对你会很重要的。

“首先,我要告诉你‘宗教’的性质。为了了解这一点,首先要明白目前这个世界的起源。无数人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付出了自己毕生的精力,不过幸运的是我们也得到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公认的‘正确’理论是所谓‘Evolutio Ism’的理论,它相信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的起源,极端复杂且不断变化的客观环境促使生物向不同的方向‘进化’,最终发展成了完全不同的物种。目前有大量的证据支持这个理论,而且看起来它很可能就是事实。

“但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你应该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是由‘自然物质’和‘精神物质’组成的;顾名思义,其中前者是自然的产物,而后者则是人出现后才有的东西。有必要认为人类的出现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自然,尽管人类来自自然。(在那种人类被机器人取代的SF小说中,机器人就可以看作源于人类又从根本上不同于人类的东西,朵朵想。)而且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他们的精神力量是如此之强,以至于达到了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为了便于说明,我暂且把他们称为‘能力者’。

“‘能力者’早在目前采用的纪元前就存在了,不过最早有迹可寻的能力者正是宗教的创始人Yesua。因此可以说‘能力’的历史和宗教的历史是息息相关的——但是!这不代表宗教是能力的代言人!相反,宗教和能力是格格不入的——虽然听起来有些矛盾,但一会儿我会给你完整的解释。在此之前首先要说明的是能力者的来源。

“正如生物一样,自然也是出于不断发展之中的,只不过速度相对来讲要慢一个数量级罢了;其实这和人类文明的发展与生物进化的关系极为相似。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简单地说,就是‘生物是自然发展的结果,人类是生物发展的结果’。(机器人,或者AI是人类发展的结果……朵朵乱七八糟地想。)看问题要找出表面没什么关系的事物之间的内在关系,这是宗教的原则。

“那么人类还会继续发展下去吗?不断的发展会无限持续下去吗?直到现在为止,普通人大都会给这个问题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早在几千年前,Yesua就做出了‘不’这个答案,进而开创了‘宗教’这个独立于整个世界的体系。他认为,人类是Erothe发展的最高点,同时也会是整个发展的终结。因为人类的出现,从本质上就破坏了自然的平衡。

“普通人认为发展是没有极限的,这在我们这些人看来无疑非常可笑。所谓‘发展’的本质,其实不过是‘复杂化’罢了;谁会保证这个世界会不断地复杂化下去呢?其实直到发展到‘生物’这个层次,自然整体的平衡性还是非常完美的,因为进化本身就能让生物和自然界之间得到一个非常好的平衡;但是人类破坏了这一切。这都是‘能力’出现的结果……

“‘自然物质’是自然产生的,这毫无疑问;但是人类特有的‘精神物质’呢?正义、邪恶、诚实、欺诈,欢乐、悲伤、愤怒、恐惧,这些实实在在的精神物质是哪里来的呢?难道‘无’能产生‘有’吗?这个问题世人一直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解答,但Yesua却告诉了我们这些人答案。单纯地考虑人类本身,这个问题是难以解答的;但如果考虑自然的话,就会发现‘精神物质’正是‘发展’,也即‘复杂化’的必然结果。虽然Eorthe不会有一个明确的意识,但它在客观上确实是向着这个方向不断发展的。所以说,宗教认为,精神物质,乃至它的极致——能力,其实是自然发展的结果。这当然没什么,但宗教同时还认为,它将会直接导致自然的毁灭。

“因为发展到人类——准确地说是‘拥有文明的人类’——这个程度,一切都超出了自然的控制;因为人类的意志让他们只以自己为中心考虑问题。Yesua早就预言到了,随着文明的发展,人类会变得越来越目光短浅,看不到周围的东西;他们不断地从自然中攫取精神力量收为己用,最终自然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无法保持平衡,进而招致包括人类,生物和自然在内的整个世界的毁灭。Eorthe将继续从头发展,开始另一个循环——所以站在宏观的角度上来看,发展其实是个圆圈,而不是个一直向上的箭头。

“但作为人类,在牵扯到自己存在的问题时却不能站在宏观的角度上考虑问题,毕竟对人类来说,循环的重新开始就意味着我们的毁灭。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正是由于这个原因,Yesua创造了‘宗教’,希望籍此拯救正在逐步走向自我毁灭的人类。

“宗教最基本的目的,就是重新建造精神力量的‘平衡’。既然普通社会担任着‘创造者’的角色,那就由我们来充当‘毁灭者’吧!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抑制自己包括情绪、能力在内的精神力量,让它们最终归于‘无’;我们相信,唯有通过这样,才能在‘精神物质’的角度上帮助世界重新获得平衡,进而可以让人类更长久地存在下去。一个人有这种信念或许是可笑的,但相信整个宗教能达到这个目的。

“所以说,普通世界和宗教其实没有交集;他们担任着‘发展’的使命,而由我们来暗中保持‘平衡’。两者是格格不入的,所以大多数普通人对宗教根本毫无了解;没必要让所有人都接受我们的信仰,那不仅不可能,而且宗教的目的是保持平衡,而不是把所有人都吸收到我们这方,那样反而会导致另一个方向的失衡,结果将会是整个世界的退化。

“当然,我们也不是和外界完全没有接触;以局外人的身份帮助世人只是我们所作的一部分工作,我们真正的使命是吸收那些强有力的能力者加入我们。借助我们本身超强的能力这并不难做到;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继续存在下去,并发挥自己的作用。而且我们深知,一旦加入宗教,就要放弃本身的享受;因此对刚才的阿丹那种人,我们绝对不会把我们的世界观强加给他们的。那样不仅对达到我们的目的没什么帮助,而且还让他们丧失了人生的乐趣,那并不是我们希望的。我们由于自己的信念成为了人生的牺牲者,但并不希望其他无关的人这样。

“那么什么人会加入我们呢?我说过,我们不会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的;但遇到合适的对象,我们当然也会尽力去尝试。不过更一般的情形,是那些已经在自己的领域发展到顶点的能力者,由于已经充分享受了世界给他们权利,开始希望向世界一尽义务而主动加入我们。当然对于那些有这种愿望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的人,我们也会给他们指明道路;或者内心有这种愿望但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我们也会帮助他们认识到这一层面。当然一切都取决于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不会强迫任何人,即使这世界真的会毁灭。我们追求的只是为了达到我们高尚的目的而努力的意志罢了,毕竟‘结果’这种东西是不应,也不能强求的。这是Yesua对我们的教诲,否则我们就不会和普通的世界毫无冲突地相处了;而要达到目的,这又是必须的条件。显然,Yesua智慧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与整个话题的关系不太大,不过相信你一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因此我先给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教徒中没有女性呢?难道女性就没有强力的能力者吗?并非如此。其实原因很简单:在我们的信仰中,教徒充当的是‘毁灭者’的地位,但女性却是天生的‘创造者’。也许有些形而上,但这确是宗教的原则之一;而且事实也很奇妙,确实没有女性愿意,而且能够完全抛弃情感成为教徒。普通的道理是没法解释这一点的,它可以归结为Yesua的又一点超越普通人的智慧的结果吧!

“现在该说到你最感兴趣的一点,也就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了。我说过,你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我把你出现的原因,归结为‘使命’。这么说可能听着不太舒服,不过这是经过实践检验的。总之,你们的到来,就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平衡’。

“虽然我们已经非常努力了,但照现在的发展趋势来看,平衡似乎越来越难维持。原因是随着文明的进步,科技水平越来越高,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人们的欲望也在不断上涨。我们这些旁观者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人们越来越饥渴地从Eorthe中攫取着精神物质,以满足自己的需要;但是更多的攫取只能导致更强烈的不满足感:整个世界正在越来越快地滑向毁灭的深渊!宗教的力量却越来越弱,我们感到自己简直就像是在‘挣扎’一样……这时,就需要你们这些外来者的力量了!我不知道你们的到来是否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但不管怎么说,如果想要回去的话,你们只有一个途径!”

朵朵知道他说到关键的地方了。虽然对方的长篇大论非常富有逻辑性和说服力,但朵朵总是感觉有什么不大对劲的地方;不过她没功夫理会自己的感觉了。

“宗教虽然扮演着‘毁灭’的角色,但这并不是它的本质;因为如果世界是向着‘毁灭’前进的话,宗教就会立足于‘创造’了。所以说‘平衡’才是宗教真正追求的东西。可是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一种本质纯粹是‘破坏’的东西,那就是‘罪(Synn)’!宗教毁灭的是精神物质,也就是把精神物质还给Eorthe;而‘罪’却破坏一切平衡,只是过量地消耗着精神物质!因此,宗教的敌人绝非是整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上的‘罪’!要消除‘罪’,你们外来人有个非常简单(Simplus但不Aise)的方法,通过这个方法,你们可以帮助我们消除这个世界上的罪,而且还能回到你们原来的世界——这是经过实践证实了的,同时也是我一直在强调的东西。好了……”说了这么半天,老者的音调竟没有丝毫变化;“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

“虽然我对‘宗教’本身还有一些疑问,但我更想知道什么才是‘罪’。刚才不是有个律师吗?你刚才说的和法律意义上的‘罪’是一个意思吗?”

“这个……恕我不能明言,因为‘回到原来的世界’的规则,并不是只有‘消除这个世界上的罪’那么简单。我想知道你究竟想不想承担这个并不轻松的义务……”

“当然!我当然要回去,这是毫无疑问的!”朵朵毫不犹豫地说。“现在把所有‘规则’全部告诉我吧!——不过规则是谁定的?”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像Energia=MissaC2一样,‘规则’不是人制订的,而是人发现的。——不过这个例子有点不太恰当,严格地说它不是被发现,而是被推导出来的。——刚才说的是最基本的条件;除此之外,必须由你自己决定什么才是真正的‘罪’。

“这当然不简单,可更难的还在后面。怎样消除‘罪’呢?如果你答应了承担这个义务,那么就必须承受我强加给你的一种‘能力’。简单地说,这种‘能力’的内容就是‘吸收能力者认为是罪的精神物质’!至于吸收‘罪’要满足什么条件,那和能力者本身的素质有很大的关系。另外,最多只能吸收七种罪!所以一定要慎重……

“这已经很难了,我也很清楚。不过战胜自己总会比战胜他人困难,是不是?吸收了‘罪’这种负面的精神物质后,你本人也会受到影响!这一点一定要加以注意!如果迷失自己的话,那就没有人可以帮你了……”

“那么请问你究竟遇到过多少像我这样的人,又究竟有多少顺利地完成了你说的条件?”朵朵感觉这个问题必须问清楚。可是对方却明确地回答道:“不能说。”

“总之一切都依赖你自己了。”老者又补充道。“怎么样?决定了吗?”

朵朵快速而缜密地把整个事情又思考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先把能力得到手的好;然后再考虑怎么干,甚至究竟干还是不干。

“好吧。”她答应道,不过又补充了几句:“对了,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宗教的人员构成、组织形式到底是怎样的?第二,你们是不是都有一定程度的‘预知’能力,它的详细情形如何?第三,‘卜者’和‘宗教’究竟有什么关系?”这几个问题不问清楚,她觉得还是无法信任对方。

老者想了想。“你的这几个问题都很尖锐,所以我的回答可能不会令你满意。第一、没必要说;因为你的任务不会和宗教扯上关系的,我们也不允许你再和宗教取得联系(这也是‘规则’的一部分)。第二、不能说;预知本身没有什么,但它牵扯到很多不能透露的东西。第三,‘卜者’就是中途脱离了宗教的人;不是主观上放弃宗教(作为外人你有这种想法很自然,但事实上是不会有人放弃信仰的),而是他们没法完全达到教徒的标准。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准备好了的话,请跟我来。”

面对似乎有读心术的老者,朵朵不禁越来越纳闷:他究竟知道多少?

虽然是在教堂里转来转去,但朵朵也知道眼下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教堂的大礼拜堂。这件屋子可以说得上气势恢宏,高大的天花板、一排排木制长椅、红色地毯,处处透着庄严肃穆的气氛。朵朵对墙壁上的一幅画有(似乎是)紫马、绿犬、橙猪、蓝牛、红熊、黄蛙、兰羊的壁画颇感兴趣,因为她看不太懂其中的意义。当然,她是不会询问这种无所谓的问题的。

老者把朵朵带到房间正中,让她站定,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喝啊!”地大喝了一声!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朵朵还是感到心摇神?(偶忘其字,恨恨);只见一个黑色的东西向自己扑了过来,一种强烈的冲击感让朵朵失去了意识。

等朵朵回复神志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教堂旁边一家小餐馆的门口了。朵朵理所当然地不动声色的一惊,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随身包包,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她觉得头脑似乎有些发昏,决定稍事休息,于是顺便就走进了餐馆,点了两个普通的菜,开始试图整理出一些头绪来。

“我似乎从那个老者那里接受了某种‘能力’……”她慢慢地回忆着。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呢?单从结论上来看,最简单的推测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催眠。虽然催眠的基本前提是被催眠者的合作(也就是从主观上同意接受催眠师的暗示),但凡事都有例外,何况朵朵本人的特技便是强制执行的“暴力催眠”呢?靠那仿佛能震撼精神最深处的一吼之势,把人的显意识强制用丝毫没有抵抗能力的潜意识代替,这也并非是不可能的啊。当然这仅仅是一种推测,毕竟对方究竟有没有必要这么做还很值得商榷。

除此之外,某些药物也可能造成“失去记忆(俗称Hoppian Memoria)”的结果,比如总所周知的Au-kuhl。重大的打击虽然对某些人也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但无论如何,作用于大脑的药物的适用性显然更广泛一些;虽然全世界的人对酒的作用都非常清楚,但其实仔细想想,这种常见的“娱乐品”竟然能让人暂时丧失对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器官——大脑的控制权!实在是相当的可怕。

——以上的分析虽然合乎情理,但那些其实不过是朵朵为了让自己头脑清醒些而做的思维体操罢了。虽然严格地要求自己运用富有逻辑的论证未免过分,但这却是朵朵这种人的生存之道:只有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超乎常人的冷静,才能根据具体情况作出最正确的判断。比如眼下,由于根本不知道刚才都做了些什么,所以最恰当的行为方式应当是装作若无其事,慢慢地推理出自己何以陷入这种境地,同时还要观察周围有无可疑的迹象。当然因为出于静止的环境,后者事实上是很难做到的,不过大体上朵朵还是做出了“一切正常”的判断。当然她也没有忘记从一开始就放出一缕缕非常淡的“思考”,表示她正在想心思。——这究竟算不算“伪装”倒也难说,勉强算的话也许也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真实的伪装”吧。朵朵苦笑了一下。

继续思考自己的处境。前两种可能虽然也算是合情合理,但它们都忽略了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朵朵刚刚似乎得到了某种“能力”;既然它是得自他人的,那么很容易想到,这中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契约”呢?这种能力的内容似乎是“捕捉”某种“罪”,但是具体地讲,它将如何“分辨”和“选择”,而“执行”起来又要满足什么“条件”呢?——所有这些,和自己的失忆究竟又有没有联系呢?……

突然,她发现自己周围“思考”的痕迹稍微重了一些。可是自己并没有明确发出这样的指令啊?这莫非……

“对了!”在不断的自我逼问下,朵朵的脑中豁然一亮;她终于找到了曾经经历过的“事实”。这种回忆不像想起一个暂时忘记的字的写法,或是一个暂时忘记了的人的名字,而是像从一个荒唐的梦中醒来,逐渐回忆起现实中自己的身份、干过的事、认识的人那样,仿佛找回了毫无疑问的“真实”。是的!虽然记忆是一点一点地从遗忘的黑暗中走出,但它确实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朵朵抓住这种感觉,聚精会神地回忆了一阵,终于确实地知道了自己经历过什么;更重要的,是她也记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暂时性地失去记忆了。

“喝啊!”老者的架势就像是愤怒的雄狮一样,黑色的长袍被他周围激荡的气流吹得鼓了起来;伴着他震天动地般的大吼,一团仿佛闪烁着点点光芒的黑色气团向着朵朵猛地扑了过来。朵朵尽管早有准备,但在那一喝之下,竟然还是被震撼得丝毫移动不了。面对袭来的气团,她本能地只想躲避,但身体说什么也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气团撞了过来!好像一阵暴风刮过,朵朵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扑到自己身上的气团似乎变成了向四面吹去的风,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

朵朵似乎感觉周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这么说又不太对劲;总之,她无法完全理解刚才的变化。她静待着对方的解释。

“虽然运用‘能力’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你必须在这里尝试使出我刚才交给你的那种被称为‘罪(Synn)’的能力。”为了避免误会,老者接着补充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至于原因,如果你真的能掌握这种能力的话我会告诉你的——这不过是个程式,事实上我相信你应该可以做到的。”

“可是,”朵朵为难地说,“‘能力’不是‘精神力量’发展到极致的结果吗?像刚才的阿丹,他虽然资质很好(虽然为人比较奇怪),可他的能力也是好几年才发现的啊!要掌握一种不属于自己的‘能力’不知要花多少时间,究竟应该如何入手呢?”她半真半假地问。

老者好像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罪’和一般的‘能力’是不同的;把意念集中在心脏附近的胸膛上,忽略外界的一切,努力感受自己内心的波动就可以了。开始的时候是你集中精力主动注意这些,不过不久就会变成你的内心带领着你的意识奔驰,发展到最后,‘罪’就会自行出现。好好体会一下这种感觉吧!这会成为你难能可贵的经验的……”

看来朵朵无论如何也要这样做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像老者说的那样,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自己的“心”上,努力感受着来自身体内的脉动;说起来,即使在大脑那至高无上的主宰作用已经明了的今天,人们在悲痛的时候不是还会真切地感到来自胸膛内的强烈冲击吗?就人类对自身的认识来说,谬误恐怕要比真理多得多。经典的推理未必总是正确的;比如下面这个已经为科学家(尽管朵朵不太喜欢这个词,因为它太过泛泛)所指明的理论,也许还会给某些人带来困扰吧:以前人们总认为“因为高兴而大笑,因为悲痛而流泪,因为害怕而颤抖”,其实事实恰好相反。我们因为大笑才高兴,因为流泪才悲伤,因为颤抖才害怕;我们的身体的反应才是“真实”的!大脑本身并不能凭空产生感情,它的依据正是身体的反应,因而说“心”是“感情”的来源,其实并不为过。——这岂不是又说明了,在某些时候,直觉比推理来得更有效吗?

种种不断涌现的想法让朵朵觉得眩晕;她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奔,自己非但无法控制速度的快慢,就连方向也难以掌握。——速度难道不是个向量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乱,越来越乱!朵朵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就像在高速行进的飞车中一般!虽然不知道终点的方向,可是她直觉地感到,要找寻的目标仿佛在“咫尺之遥”!她的心脏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节律急速跳动着,以至于在她内心的一角,隐隐地担心着这狂野的生命之车会飞离自己的轨道!

突然!

朵朵的身子猛地一震,飞驰的思绪一下子停了下来。她浑身大汗,但现在却异常镇定。她感到心脏似乎跳动得格外有力,于是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左胸前出现了一块巴掌大的黑色护甲,质地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既散发着魅惑的光泽,又像能吸收一切可见的光芒那样阴暗;上宽下窄,上面有七个凹穴,隐隐发着黯淡的光。朵朵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正是紫、绿、橙、蓝、红、黄、浅蓝等七种颜色;她心中不禁一动,但她突然想到,护甲那明显的形状简直让她已经以为那是自然物质了。可事实并非如此!那是名副其实的“能力”啊!除了质地之外,护甲的形状实在太过清晰了,这正说明了这是非常强的精神力量的产物!

“这……这就是‘罪’么?”她抬起头,直视着老者的眼睛问。

老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他答非所问地说,“实在不错……你也许真的可以得到你所要的东西吧。‘罪’……曾经是吧。能力既然是你的,怎样发挥也在你了……不要想得太多,这并不是我个人的能力。把它给你这种人可以说是我的‘职责’;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介绍一下这种‘能力’的具体内容……

“首先,你已经知道了,发动它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这段时间不可中止;换言之,在能力发动时间内,你将是全无防备的。这也是我让你在此地体会‘能力’的目的之一;你应该已经明确地知道了发动能力的危险了吧。刚才的发动时间是半个小时,不过据我观察,按照你的资质,经过训练你将把它缩短到二十分钟。这会是你的极限了,所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二十分钟!朵朵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脸色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还有,如你所见,这个‘能力’的形状就告诉了你它可以作为‘防御’使用。事实上,‘罪’保护的不仅仅是你的肉体,它也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你的精神;不过这并不是它的真正用途。毕竟发动时间二十分钟,持续时间为一分钟的盾即使是无敌的,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话音刚落,朵朵胸前的黑色护甲慢慢地消失了。她忽然感到一种矛盾的感觉:既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心中又充满了空虚的感觉。不过她已经意识到了,这或许和“能力”的本质有关。

果然,老者接着说道:“其实,‘罪’的真正能力,是捕获精神物质!它的射程可达五米之远;一旦发动,它就会自动‘捕捉’射程内最‘强烈’的精神物质,并把它封在你的心中。通常充满‘邪恶’的精神会非常强,这就是它之所以能用来封印‘罪’的原因。由于它太强了,所以在能力发动期间,能力者本身的能力将会失效;不过不用担心,它本身的防御能力也是很强的。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发动能力’的那段时间!我只能说这么多,剩下的就留给你慢慢领会吧。毕竟你的战斗经验也已经很丰富了。

“但是记住!‘罪’能封印的精神只有七种!能力一旦发动,除非周围没有任何生命气息,或者像这里一样,没有‘强烈的精神活动’存在,才会没有任何结果地中止。而且封印是绝对不可逆的过程,所以!这将是你生命中最大的问题,相信你不会轻率地对待吧……不过如果你犯了‘错误’,后果将是不可预知的……同时,封印了‘精神’的‘罪’会不可避免地带给你影响。你背负的东西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啊……

“不过,对你来说,‘罪’还有一个特别的用途。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你,因为不能产生可见的精神物质,恐怕会遇到诸多困扰;但是利用‘罪’所蕴藏的精神力量,经过一定的练习,你也可以产生自己的精神物质,从而看起来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这将给你今后的行动提供很多方便的。”

朵朵把对方的话整理了一遍。这种能力虽然强大,可是限制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似乎根本就无法使用!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抉择”和“行动”,两者同等重要……她边想着边抬起头,空洞地环视周围,看到那幅令人费解的壁画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刚才的那个问题:“罪”上的七种颜色和那幅壁画究竟有什么关系?这会不会给她的“抉择”提供有用的提示?朵朵正要提问,老者摆了摆手制止了她。

“先听我说完,这对你很重要。”他不容置疑地说,“使用‘罪’的能力后,你的意识会进入二十分钟左右的‘沉睡’;这时你会漫无目的地根据本能行动,希望你不会因此遇到麻烦……好了!我最后的话是:在集齐七种‘罪’之前,不要以各种方式和‘宗教’扯上关系,这也是‘规则’之一!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主动找上你的……”

“可是……”朵朵急着提出自己的问题,但是她的意识突然一下子模糊了;朦胧中,她似乎听到老者说道:

“如果需要提示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卜者’之所以成为卜者,就注定他们和‘宗教’是无关的……Heilen to Eow!”

“见鬼!”已经完全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并回忆起一切的朵朵忍不住大叫道。周围的人自然奇怪地忘了她一眼;出乎意料的是,朵朵很容易便做出了一道横空划过的“愤怒”。要像这个世界的常人那样,在无意识中表达感情对朵朵来说究竟是不可能的;能做到“随想随出”就很不简单啦。而且仔细研究一下的话,作出虚假的表情也并非不可能:想到这里,朵朵不禁有些自得起来。

不过她立刻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见鬼”的问题,也就是“罪”和“壁画”的关系。不过朵朵又仔细一想,还是不应把思路集中在那里!最重要的就是“问题”……因为目前的问题实在太多了,那个虽然明显,但并不一定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当前最重要的还是综合一下当前的形势,找出问题之间的联系!她立刻就作出了结论,同时也吃完了饭。

然后,朵朵并没有回家,而是决定去望海教堂附近的“天京古代文化街”转上一圈。“哼哼,在人生的重大关头,我还是拥有压倒性的冷静的……”她想象着有一架摄像机正对着自己,摆着Pausare自言自语道,“伟大的我并不贪玩儿啊……其实,我的真正目的是好好练习一下刚刚习得的‘超级伪装(Superus Facere)’!”她这么对自己说着,同时为这个新取的好名字而沾沾自喜了一阵。

天京古代文化街(一般简称为“古文街”)勉强可以算是天京的一处名胜,不过老实说,一般只有国外的游客才会感兴趣。不要看欧美等地文化水明似乎非常发达,其实有很多事情都出乎我们的意料:英国有三分之一的人不知道Eorthe是绕着太阳运转的一颗行星;比利时国家图书馆里有一幅图画,上面有一个单眼皮、塌鼻子、梳长辫子的瘦弱男人站在Grete Weall上,底下用法语、荷兰语和汉语拼音赫然标注着“秦始皇”的字样。当然这里丝毫没有什么贬低的意思,毕竟我国也有不知道恒港政权交接时间的歌星存在;上面这番话只是针对国内某些盲目信任外国人的现象而论。公众看问题毕竟是肤浅的,无论是在哪个国家。比如在古文街,慕名而来的外国游客大多认为那种风格就是我国的“古代风貌”,岂不知那些东西的历史不过只有一、二百年而已。

不过,抛开“古代”和“文化”这两个词,古文街倒还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去处。它位于海河西岸,两边都是平房的居民区;没有分叉,名副其实地是一条“街”。南门和北门都是规模颇大的入口,采用清式建筑风格,红色柱子支撑着绿色的粗线条纹饰,上书“天京古文街”五个金字;里面用石板铺路,街不是很宽,两边都有固定摊位的商贩,再两边则是清式风格的商店。除了距南门相对较近的一个小广场之外,整条街相当线性,无论多么愚笨的人也不用担心在这里有迷路的危险。

至于那些商贩,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贩卖的都是些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实在和“文化”二字扯不上什么关系,更不用提“古代文化”了。不过相对来说这里的术法、绘画、雕刻用品比较集中,在天京要购买这些东西的话,究竟还是这里最好。至于商店,除了贩卖这些东西的以外,做家居装饰、书籍、模型玩具生意的也不乏其人。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当然还是那些“天津特产”商店,比如小型人物泥塑、风筝、年画、绢花商店等等,这些商品尤其受外国人的欢迎;而如果本国外地的游客肯来古文街一游的话,少不得也要捎些这种东西走。至于真正的天京人,喜欢这些东西的倒还真的不太多。

朵朵在吕西安送给她的“天京旅游另类指南”上面得到了上面的知识;显然,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正是出自吕西安本人的手笔。据说这是他出道前为了糊口写的书,不过看得出来并不是单纯的应景之作。朵朵转了一圈,发现果然如是;以她的性格,自然也没有购买什么特产。不过朵朵顺手买了一个便宜的组装飞机模型,准备带回家慢慢玩;这是她放松自己的方法之一。除此之外,关于“超级伪装”的训练也很顺利,虽然比较累,但明显比以前的“伪装”要好得多。

一般人的游览路线通常是从北门进入,走到南门再走回来,只看自己右边的摊位和商店;这是因为这附近的其它几处值得一去的地方,望海教堂、东北角综合书店和“大胡同”杂项商业区都离北门比较近。不过朵朵觉得有些累了,所以就直接从南门出去,坐公共汽车——顺便通过问路训练“超级伪装”的能力——回到了家,提前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回到家后,朵朵一边做模型,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目前最大的前提就是那个老者说的那些话了;虽然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疑问,但现在只能把他的所有话都当作是正确的。没办法,他的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了:既符合逻辑,又完全合乎情理,更不用说那实实在在的“罪”了。——不过朵朵并没有打算提高能力“罪”的熟练度,那样似乎没什么意义,而且危险性太大:半径五米可不是个小数字。仔细分析一下不难发现:射程大看似有利,可其实没什么用,因为“罪”的特性决定了它只能在完全击败对手后使用。当然,趁目标睡觉的时候夺走他的“罪”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朵朵决定暂时先不考虑“如何应用能力”的问题,因为在此之前,必须首先找到目标;换言之,便是要回答这个问题:什么才是真正需要吸收的“罪”,简单地说,就是“究竟什么是‘罪’”?

——现在暂时还不能和吕西安商量。不仅仅是因为工作狂在工作中,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朵朵还不知道吕西安本身有没有真正的“罪”(虽然她并不这么认为)。

既然承认了老者的话,那么首当其冲的问题便是“什么才是罪”了。“把人类引向毁灭”、“大量消耗精神物质”,单凭这些就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上找到最多不能超过七种的最大的“罪”吗?可是如果答案是“不”的话,那就根本没法入手了!所以无论如何,这个问题也要先得到解决!

“层次分析法?”朵朵想起看过的一本书。所谓层次分析发指的是一种用定量的手段解决定性问题的方法,曾经在交通、战争等一系列重大的决策问题上起过重要的作用。这种方法的关键不是计算矩阵的特征值,而是公正、客观地构造比较矩阵;朵朵尝试着作了一下,结果失败了。因为“失败了就必须承担一切后果”的可怕条件带来了大量的心理压力,以至于根本无法在诸多因素之间进行比较。当然,更深层的因素可能是朵朵其实并不觉得这种貌似科学的方法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朵朵胡思乱想着,“如果我是一本书的主人公,那这本书的读者也许会提出什么好主意吧……等等!”她忽然想了起来,“对了,‘旁观者’!对‘罪’而言,这世上正好有着现成的旁观者啊,那就是‘法律’!”

不错!有很多人错误地认为“法律”是“犯罪”的对立面,其实不然。法律本身只是对(不光是犯罪的)各种行为的评判,而不是站在犯罪的对立面与之做针锋相对的斗争;因而它才是真正的旁观者。如果站在法律的角度,那不就可以看到“罪”的全貌了吗?——于是朵朵立刻做出了判断:首先,要研究这个世界的法律,从中发现其中的七大重罪!不过当然,她是不会去机械地查找法律条文的,谁都知道杀人、抢劫、诈骗、盗窃是违法犯罪;朵朵所要研究的,乃是“法律”本身,她认为,只有站在形而上学的高度,才能了解法律的本质,从而借助之分析出什么才是真正的“罪”。

说干就干正是朵朵的一贯作风——这当然是个好习惯,浪费时间不正是等于无谓地消耗最可宝贵的生命本身吗?所谓“把一件事放上一段时间再去干会收到更好的效果”不过是懒惰者的说辞罢了,吕西安已经证实了这一点。无论做什么都要一气呵成,否则“懒惰”这个成功最大的敌人一定会缓慢而坚定地占据人的整个身心的。所以转过天来一早,朵朵就直奔天京市图书馆,开始站在学者的高度研究起“罪”的审判者:法律来。

——顺便说一下朵朵的证件问题。众所周知,现代社会中“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证明你是谁;从这个角度来说,ID(全称是Identitas,和“Citi”一样,这是个旧词新用的典型)的重要性甚至不下于人本身。虽然对朵朵这样成天晃来晃去的人来说,各种ID并不是必须的,可是为了预防意外事件,她还是参考了吕西安的各种证件,伪造了自己的ID;虽然天京大街小巷到处都贴满了“办证”的广告,但是信任那些团伙无疑是很危险的事。谁知道伪造ID团伙被查抄的时候,不会有一本记载着“业务记录”的帐簿会被同时发现呢?况且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之一就是“永远不要干违法的事——即使要干也要自己干”,信任别人的结果往往是收到敲诈。说起伪造ID,虽然在这方面朵朵可以算得上是个老手,可是再水平高的高人也只能做到“看起来天衣无缝”而已;你可以制作一张编号为120105198207240002的主ID(俗称“身份证”),但你永远也不可能在国家的信息库里添加一份该编号的档案。同样的道理,朵朵伪造的图书馆借阅证只能用来阅览而不能借书,毕竟它只能骗过管理员的眼睛,而不可能骗过条码扫描机。(至于为什么不去办上一张真正的借阅证呢?不想出示伪造的主ID是原因之一,朵朵也想顺便检验一下自己的伪造能力。)“无中生有”难道不是最难的吗?要完全“Eradere”一个人还是有可能的,可是要完美地“创造”出一个禁得起推敲的成年人,那不知要花上多少人力、物力。

接下来的几天里,朵朵一直在通过这非法的手段研究法律;虽然通常对哲学很感兴趣,不过现在的她可没功夫探讨这种“有趣”的矛盾——顺便继续修炼着“超级伪装”。当然,因为主旨是研究“罪”,所以她只看关于刑事法的学术性或非学术性的书籍,当然对宪法的相关条款也稍微研究了一下。

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最基本的法律体系:海洋法和大陆法。不知道为什么,在文明形成的过程中,大多数沿海国家都选择了“法律是中立的评判者”这个立场,而相应地,大多数内陆国家都选择了“法律是正义的执行者”。这也许是个巧合吧,谁知道呢!说起来,人类文明的发展,本身不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巧合推动的吗?虽然有些哲学家宣称这些偶然不过是必然的一部分。

话说回来。和大多数法律一样,刑法的主要作用是维护公民由宪法规定的权利;从这个角度说,“罪”本身其实就是“侵犯他人权利,或者拒绝履行自身义务”。(当然这只是大原则,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好办啦。)和其它法律不同的是,刑法只对自然人有约束力;而且控方不是自然人或法人,而是国家的代表——检察院。换言之,在涉及刑法的案件中,辩方是被指控触犯了刑法的自然人,而检方便是控方。在这种个人和国家的对峙中,对被告显然是极不平等的,不过刑法完全考虑到了这一点,并在诉讼例程中尽量予以平衡。

要审判刑事案件,首先当然要由法院予以立案。虽然大部分刑事案件都会顺利立案,但这个形式却是必不可少的:检方在取得了初步的证据后,将向法院提起立案请求,法院通常会接受请求并进行初步审讯;初审的目的不是为了辨明案件真像,而是确定案件和被告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所以初审将按照“一切对被告不利”的原则进行,对被告与本案有关与否不作任何假定,所有证据都按照对被告不利的方向来对待;只要检方能够提出足够的证据能证明被告与本案有关,法院就会通过初审,允许把案件提交给审判团。因为并不决定什么,初审的审判工作由包括一名审判长、两名审判员在内的和议庭全权负责;其中审判长和审判员在作出判决时的地位是完全相等的,区别只是审判长代理法官的职能,维持整个初审的过程而已。

虽然在公众眼中,初审似乎只是个技术性的程序而已,但其实它还是有着比较重要的意义的。对检方来说,拘留有一至三天的时限,顶多再加上一至四天的滞留期;要进一步对被告保持约束的话,就只有通过初审一条路了。至于辩方,因为在初审的时候提出证据是控方的义务,所以辩方可以不提出任何重要的证据,而只是引出控方所掌握的证据;这样便可以在以后的正式审判中作出正确的对策。另外,初审和正式审判的区别还在于,一旦开始审判,检方就必须按照法庭的要求进行审判程序,而不能中途退出了;初审则可以由控方自行中止,而且控方还保留继续提请初审或审判的权力。不过话是这么说,自行中止初审对检方来说毕竟不是什么可喜的事情,尤其是二次自行中止,那将在公众眼中留下灾难性的后果,甚至把整个案子完全闹成一个笑话。

如果在某些情况下,法庭没有批准立案的要求,而控方则坚持进行审判,那他也可以选择直接向大审判团提出审判的要求。一旦这样做将意味着控方将把对被告的约束转交给法庭。这看似意味着控方已经无计可施了,其实事实往往是他们已经得到了足以致命的证词,只不过不想通过初审暴露自己的意图罢了。这种行动是不寻常的,通常也是策略性的;它有可能成为控方的杀手锏,也有可能把控方自己带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无论是初审还是正式审判,法律都规定必须对公众开放,无论案件的性质如何;对一些特殊的案子也是如此,只不过会设置旁听权限。比如事关国家安全,则只对相关政府部门的职员和有关研究所的人员开放;事关个人,甚或是未成年人的隐私,则只对学者开放。而且一旦到场,旁听人将受到有关法律的约束,不能将案情外泄。当然,如果针对审判的公证性存在疑问,那么他们有权力提出质疑,并透露给公众舆论——这也是旁听的真正意义所在:对法庭方面产生强力制约,保证审判的公正、平等。

不过和初审相比,正式审判毕竟要严格得多。审判中将包括五方:代表原告的检方,代表被告的辩方,主持审判程序的法庭,作出判决的审判团,以及依靠舆论进行监督的公众。其中法庭由法官和法警组成,法官将站在一个完全中立的立场上进行审判;控方和辩方分别提出自己的主张、证据,盘问对方的证人,以及进行法庭辩论。审判团员由八至十二名法庭人士组成,但一旦组成审判团,他们将被要求和包括法庭在内的外界完全断绝关系,直至作出判决为止。由此可见,审判团是审判中最关键的部分,他们必须熟悉相关法律,并做到完全中立;所以审判团员的选择将是非常重要的。法庭将在适当时期提出一张团员候选人名单,然后根据案件性质,由控方和辩方分别选定四至六名审判员;这些人将受到盘问以确定资格,没有通过的话则将继续这个程序,直到所有审判团成员完全被选出。举个例子:在一个谋杀案中,辩方选定了自己的审判员后,控方很有可能对他们提出这样的问题(当然,这是某些检察官的喜好):“如果你的判决将导致被告的死刑,你会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吗?”显然,作出肯定回答的人便会失去资格。由于种种原因,审判团的成立可能要花上长达好几天的时间,但这是必要的,因为一个没有倾向性的审判团将是作出平等、公正的审判的基础。

由于在取证等方面,控方和辩方的地位明显不平等,所以从宪法及其修正案上就规定了对辩方有利的两条原则。其一是“无罪推定”,也就是说整个审判是在假定被告无罪的前提下进行的;只有在控方提出的证据只有对被告不利的唯一解释的情况下,指控才能成立。诚然,这的确让一些精明的犯罪分子依靠讼棍律师的帮助逍遥法外,但它也保护了更多无辜的守法公民免遭不公正的待遇;著名法学专家张震旦教授曾经说过,“错判一个守法者对法律尊严的影响远远比由于证据不足而放走十个犯罪者大得多”。——他没说“一百个罪犯”,注意没?虽然所谓格言都是断章取义的、情绪化的、不可能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但张教授毕竟是个严谨的人。——其二就是著名的“第三修正案”,即“任何人都不能因为自己的证言而被判罪”。这条宪法修正案在是那段黑暗时期,上百件屈打成招的案件暴露后的结果,所以没人对它有任何质疑;其实不妨这样想,如果掌握着整个公共安全机构的检方除了被告本人的证言就提不出别的有力证据了,那这本身不是也说明了被告的无辜吗?更何况这条修正案的力量也并非看起来那么强大。举个例子,面对控方“你在某日某时是否正在犯罪现场”的质问,被告如果做出了“我有权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它有可能让我自证其罪”的回答,那么在公众(甚至是一些精通法律的审判团员)眼中,他岂不是等于做出了肯定回答一样吗?控方往往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而且面对这样的问题,辩方律师还不能提出“不合适、不相关、不重要”的异议,虽然谁都明白这样的问题明明就是影响审判团。在这个时候,控方再拿出禁得起推敲的证据,那被告自然不会收到什么美妙的结果。

而且,尽管从理论上来讲,法律为被告提供了可谓比较宽大的空间,但在实际情况中,事实往往并非这么简单。比如众所周知,公民享有沉默权,警察在拘捕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也会告诉他“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同时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在法庭上成为对你不利的证词”——否则他将来就有被指控犯有渎职罪的危险;但是警方并不会拘泥于这些。聪明的警方不会搞逼供那一套,只要犯罪嫌疑人掌握证据(而警方比谁都清楚,完全消除证据相当于不可能)并起诉的话,带来的可不止“灾难性的后果”这一个词;可是公众不知道的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照样大有可为。最常见的就是疲劳战术,先让(将来的)被告在单人牢房里待上两天;绝对的孤独对人的影响要比人们所能想象到的大得多。想想看,四壁皆空的牢房里呆上几十个小时——一般人在这种环境下又很难睡着——这种待遇恐怕只有真正的惯犯才能安之若素。当然,疲劳战术本身不会让被告说出任何事情,但警方在这里是不会止步的:他们会把已经无法冷静思考的被告拉到一张长桌子的一边,用一百二十瓦的聚光灯直射他的眼睛,自己则躲在灯后,无情地抛出一个个问题;诚然,被告并没有完全回答的义务,但搞刑讯的老手从对方些微的表情、神态上就能看出很多东西——灯泡也会让被告哪怕是一点点的精神物质暴露无疑。这种方法稍嫌粗暴,但没有人会对它的有效性质疑;简单的方法往往是最好的。而且就在被告饱受煎熬的时候,警方可没有闲着,他们马不停蹄地找查着证物,什么都不会逃过他们训练有素的眼睛;事实上更厉害的是他们可以巧妙地“忽略”掉对他们的分析不利的证据,这可是完全合法的,和篡改证据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起码面对辩方律师的诘问,检方大可这么回答。然后他们会得到一整套对案子的看法,也许只需要几个很小但是很重要的环节。这样,他们就会把精神上已经疲惫不堪,准备放弃一切的被告提出来,和颜悦色地告诉他:“我们已经掌握了所有情况,并且相信你是无辜的。只要回答几个完全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而且得到他们“绝对不会起诉”的保证。想想这时的被告吧:虽然律师已经再三告诫他“不要说出任何,哪怕是多么小的事情”,但眼前的景况使他实在禁不起诱惑:一边是让人思之胆寒的孤独,另一边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完全“无关紧要”的问题和一大堆保证,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哪个?他们这时当然不会知道,无论多么严肃的保证,如果没有记录到刑讯笔录上的话在法律意义上也完全等于无效。人们不是往往把自己想象得过于坚强么?那些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够在多么不利的情况下都能坚持自我”的年轻人其实往往是最容易投降的,把他和一个流浪汉兼醉鬼关在一间小屋里,让他被吐上一身后在一个人呆上二十四小时——这么简单的待遇就能让他缴械投降。对待只会大言炎炎的纨绔子,还用非把他们铐在暖气上不可吗?笑话!

这些都说明仅凭被告是无法对抗强大的检方的,无论有多少法律条文也是枉然。他能依靠的,将是一个坚强的律师(但愿如此)——大多数人都会把律师误解为是只会钻法律空子的家伙。虽然(遗憾的是)不可否认,的确有那样的家伙存在,但律师的任务并不只是翻来覆去地搞一些文字游戏而已。虽然机会通常很渺茫,但律师也会雇用侦探来寻找有利于他的证据;有关律师的工作方法在这里不必多说,著名律师李梅森的名言“我的工作就是战斗”已经可以说明一切问题了。总而言之,法律既不是抽象的技术,也不是呆板的条条框框;它的复杂性让朵朵大吃一惊,后者已经渐渐成为一名法律发烧友了——特别是刑事案件。

总而言之,经过这几天的学习和研究,朵朵发现法律并不是自己原来想象中的那个样子。看上去它像数学一样,是个很严谨的体系,注重的是技术性;但其实对高手而言,法律的本质反而近乎于艺术一类,如何解释之需要综合经验、直觉、技巧等诸多因素——当然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服务的,那就是让审判团赞同自己的观点。所以在把刑法的本质搞得很清楚之后,朵朵反而闹不清什么才是法律意义上的“罪”了。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去向专业人士讨教为妙。毕竟再怎么看书,自己对法律的了解也不可能比律师为多(经验的巨大作用永远是无法抹煞的);这样就存在着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了。

可是眼前最大的问题乃是“万恶之源”——不是“罪”,而且“钱”。占用律师时间,所花的费用高得吓人,这点常识朵朵还是有的;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通过“法律援助”这条途径曲线救国比较妙。当然啦,所谓“曲线”云云不过是说辞罢啦;真正的原因是不花钱的道路只有这条可走。虽然明知“花钱买到的主意才是好主意”的真理,可朵朵实在是别无它法。她可不想为这种毫无把握的事浪费吕西安的Moneta。

所谓“法律援助(Legalis Adiutare)”指的是对没有经济能力进行诉讼的人提供的各种帮助,不过通常用来特指免费律师。这项面向公众的服务由律师协会提供,朵朵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天京律师协会位于一座古老的西式建筑内。虽然总体来说,律师这个行业还是算得上富裕的中产阶级的,但初出茅庐的年轻律师一样很辛苦。作为一名默默无闻的新人,在这个行业开创自己的局面要比其它职业困难得多;埃米“忘我”里的一段歌词用在这里正合适,那是他形容一个刚上道的歌手(也就是他自己)时用的:

噢看,他的掌心出汗,膝盖打颤,双臂像灌铅一样沉 看看他的衣衫,已经被自己的呕吐污染,那是他妈妈做的甜点! 他紧张不堪,但表面上还是镇静俨然,好像已经准备万全 他试图忘掉一切,可是内心却向被扔下了无数重磅炸弹 他写下自己的感受,整个人群都为之喧闹 他开口喊叫,可是什么声音也发出不了 他开始窒息,现在所有的人都大声嘲笑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凭“时间已到”! 又迅速回到现实,重力在无情地拉着他下沉 “兔子”跑过,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疯了,可他不会这么简单地放弃做梦 不,他不会,因为他要整个城市都为他发愣 他是傻瓜,他不在乎,他知道自己一文不名 他回到自己的活动房,鼓起勇气,再次感到自己“能行” 他又准备回去,重新开始征服这个Rappen城市 他不会放过这个时刻,只要这个时刻一旦到来——

——埃米·“忘掉自我”

所有取得成功的人,难道不是都经历过那样的阶段吗?同样,律师行业的新人也都正在精神百倍地经历着这个过程。对于没有办公室,没有熟悉的侦探,没有顾客的他们来说,律师协会所在的这座建筑就是他们共同的起点。律师协会为他们提供开始在这个行业生存所需要的一切;朵朵就要和这些人打交道,她希望这些人不要太过实际,起码肯拿出时间和自己讨论一些形而上的问题。

“这位小姐,你需要什么帮助呢?”问询台的接待员彬彬有礼地问。

“我想……针对一些个人问题作一下法律咨询。免费的法律咨询。”朵朵毫无愧色地强调说。

接待员没有露出丝毫异常的情绪:“左边的长廊旁边的房间都是青年律师的临时办公室,委托他们的费用没有规定,所以在那里你可以作一些免费的咨询。”

“至少是关于律师费。”朵朵暗想,不过当然没有说出来。她礼貌地向接待员道了谢后。

虽然“超级伪装”已经练得小有所成了,但对方毕竟是靠察言观色吃饭的律师,朵朵不免还是有几分紧张。她找到那排青年律师办公室,定了定神,然后敲了敲门,走进了第一间屋子。

和所有欧式建筑一样,这间屋子又高又大;不过它却显得非常拥挤,因为里面满是办公桌——人自然也少不了。未来了不起的大人物们大都在埋头研究着什么东西,也有一些在和他们的委托人交谈;朵朵随便找了一个人,问道:“打扰一下,请问我可以向您咨询几个问题吗?”

那人抬头看了她一下,把手头的东西稍微向外推了推,坐直身子,轻轻地咳了一声,问道:“是哪一类问题?民事纠纷还是经济问题咨询(尽管后者不大可能来这里)?在弄明白问题前我不会收取任何费用;不过我照样会尽我所能给你答复。”他语速很快地说。

“是这样的;我想冒昧地向您请教一些关于法律本身的问题。准确地说,我想知道您对一些法律概念的看法,比如……”朵朵字斟句酌地说,不过马上被那人打断了。

“对不起,如果我没有误解的话,你是不是想询问一些和你本人,以及你的家人,以及你的朋友,等等等等,没什么关系的问题?这些问题甚至有可能只是关于一些空泛(原谅我用这个词)的概念?”他急急忙忙地问。

“从通常意义上可以说是如此;不过也不能说全无关系……”

“是啊是啊,事物之间是普遍联系的,关系总会有的——如果你努力去找的话。”他见怪不怪地说,“虽然我并不反对这种怪有趣的谈话——尤其是和可爱的女孩子,不过眼下我有点事要做;不,我并不是找个借口把你拒之门外(如果有的话),相反,我要给你个不错的建议。”他看了看表,“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和你聊上一阵,不过相信你毕竟希望能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去办尽可能多的事,没错吧?废话少说,总而言之我要告诉你的是,今天下午来的话,你会遇到个不错的谈话对手的。具体情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什么急事吗?”说到这里,他才稍微停顿了一下。

“没有,事实上……”

“那就好。定个时间吧:下午两点三十分来找我,我会把你介绍给一个能够相信能作出让你满意的回答的人。至于如何打发从现在到下午的这段时间,我建议你去周围转转;或者和那个人谈谈你的问题,”他指了指隔着两张桌子的另一个埋头工作的年轻人,“作为一名刚从学校毕业的法学硕士,相信他会告诉你一些非常个人化的看法。”

“谢谢……”

“没什么,我们要做的不就是帮助别人么?当然我做的这些还不够收费的资格,不过我会尽力努力的。下午再见。”高效率的家伙说完这些话后,把刚才推开的资料拉进,又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里。

朵朵头一次见到这种人;她呆了半晌,向刚才被指认的那个初出校园的人走了过去,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法律是什么?教授为难学生的工具罢了!”没等她说完,这人就激动地说了起来。从他那滔滔不绝的抱怨中,朵朵对天京大学法学院有了一个相当片面的了解。她开始明白第一个人的意思了:和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讨论那种问题,就等于点燃了他们身上的导火索!那些人本来就满腹自己的“个人观点”,可职业特性又决定了他们只能倾听别人的意见;朵朵的确很难从自己的问题中得到想要的答案。想通了这些后,她称对方喘了口气的功夫,迅速地道了别,然后匆匆离开律师协会楼,开始按照专业人员的意见散起步来。

朵朵不是诗人,通常也与白日梦无缘;好在律师协会附近正好有一家PC Barra(*),朵朵就得以用游戏打发了等待的时间。事实上她的午餐都是靠那里的一份套餐解决的,可见她已经隐约有本末倒置的危险了。不过“第一个律师”那郑重其事的态度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使得她能够抛弃刚刚进行一半的一场游戏对战,及时赶到那人的桌前。

(*) PC: Persona Computus

没等她开口,桌子上一个电子表就“嘟嘟”地叫了起来。那人在表后面按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了朵朵。

“你很准时,”他简洁地说,“而且你的运气不错,那个人还真来了。我已经替你约好了他,他现在应该正在走廊右边第三间的协会办公室里等着呢。那间办公室里没有他的位子,所以他应该坐在Suffah上;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别人在,你不会认错人的。代我向他问好;那个人是给我们免费做咨询的人,他的水平勿庸置疑,一定可以帮助你的。顺便说一句,我非常尊敬他。”

“谢谢你的帮助!”朵朵衷心地向这个热心的陌生人道了谢,离开了这间屋子,然后找到了他提到的那间办公室。她推开门,可是却发现Suffah上空无一人;对面办公桌边的一个老者听到门响,急忙转过头来看她;不过经过特训的朵朵反应够快,立刻就做出了问号状的“疑惑”。

“这位小姐你找谁?”那人问。

“请问刚才……”朵朵话刚出口,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就在身后响起:“不好意思,刚才我有事出去了一下……咦?”那个声音陡然拔高,“莫非是……你?!”

“世界太小了吧!”朵朵也吃了一惊,因为她想起这是谁的声音了。她连忙转过身,果不其然,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那位盛气凌人的金属阿丹。

“原来是Dan先生啊!我是你的忠实崇拜者,没想到在这里等我的人竟然是你!来来来,咱们出去谈吧!”她虚情假意地大喊道,不由分说地把阿丹推了出去。

“你……你这是来干什么?”被拉到走廊里的阿丹站定后,扶了扶眼镜,问道,“先让我把这个问题问清楚。听说你专程跑到这里来做关于法律问题的咨询,是这个样子吗?”

朵朵点了点头。

“那好,”丹说,“虽然以前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不过眼下我们既然都有求于对方——不错,我也很想再次见到你,只是没有料到这么快——那么还是先到我的办公室去吧。怎么样?”

朵朵也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以同意了他的建议。他们走出律师协会办公楼,搭了一辆出租车(不过据说阿丹其实是有自己的汽车的),向阿丹的办公室开去。

“竟然又碰到你了,真是巧得很啊!看来我真的跟奇妙的事情有缘!”朵朵感慨道。

阿丹想了想,反驳道:“其实一点也不巧啊。既然你需要法律援助,那么应该说没碰到我才算得上奇怪呢。”

“为什么这么讲?照你的自我介绍,你应该已经是颇有地位的律师,不用再干那样的事了吧?”

“是这样的,”阿丹解释说,“尽管那天我的表现也许会让你认为我是个白痴,可是我可以负责地说,在自己的行业里我确是有一定地位的。——一个法律工作者绝对不会说那些随时可以被揭穿的谎话,请记住这一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因此和法律援助(我们通常简称为LA)扯不上关系。诚然,LA常常被看作是年轻律师的台阶(实际上大部分时候也是如此),但原则上它设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帮助律师,而是为了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但又没有经济能力的人。对那些人而言,他们由于自己的社会地位,往往会陷入比富人更加糟糕的境地,所以按理说他们应该得到更好的服务;但事实毕竟是那些已经打开局面的律师们并不喜欢提供这种免费(或只是象征性收费)的服务,毕竟你也知道,律师和心理医生一样,是全靠时间吃饭的动物。这当然不够高尚,可是谁也不能为此指责他们什么,对不对?不过我和那些人还是有些不同的。我每周一般会到律师协会度过一个下午。帮助刚出道的新人当然是我的目的之一,除此之外,我还会接手一些感兴趣的案子;如果没有的话,我会把时间花在对那些提供LA的人提供LA上。(哈哈,他轻轻笑了一声。)能选择,甚至主动去寻找自己感兴趣的案子来代理,也是一名律师步入成功的标志啊。”

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朵朵并不欣赏这个人性格当中种似乎有点儿妄自尊大的东西,可是由于看到了那个年轻律师在谈到他时的那种不经意的感激,朵朵感到这个人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她甚至有点喜欢上他的这种性格了;不过朵朵毕竟不是个Missan Freondly,看着对方的得意劲,她忍不住就像刺激他一下。

“说得是,”她话锋一转,“幸亏我上次没有失手……了你,否则看起来这会给天京的律师行业造成一个巨大的损失的。”她旁敲侧击地说。

“这么说也不过分。”阿丹竟然能够神色俨然地说出这句话,弄得朵朵对他都有几分佩服起来。不过她终究不想在这个场合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所以只好哈哈一笑,然后扯上一些“今天天气……”之类的废话。阿丹似乎也在想着什么心事,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出租车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好在阿丹的事务所和律协并不很远,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金属阿丹律师事务所位于市中心的一幢高层写字楼上,这种地方的租金当然不菲,所以单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阿丹的实力。毕竟拥有“能力”的人在他的领域都会是神乎其技的佼佼者。除了处在市中心,交通比较方便以外,事务所在这里开办还有一个原因。

“如果你和我的这个行业打上一段时间交道的话,就一定会知道手套侦探事务所。”阿丹介绍道,“对一个辩护律师来说,优秀的侦探就应该像是他的手套一样;我代理的案子的取证工作全部依靠给手套侦探事务所(当然我自己也要做一部分,这是我的特点)完成。不仅如此,它的所有人‘手套’也是我的朋友,他的能力绝对值得信赖;他的侦探事务所和我的办公室在同一个楼层。——对你说个不算是机密的机密吧,这样的话,如果……”

“如果你想要我在谈话离去后被跟踪,只要打个电话就好了。”朵朵抢白道,她毕竟是看了好几天法律书籍(包括法庭派侦探小说在内)的人物。

阿丹肃然起敬。“我对你的看法果然没错。”他喃喃道,取出一张卡片在电梯前划了一下,然后电梯自动载着他们来到五楼。阿丹把朵朵带进自己的事务所。

“阿丹先生,你怎么回来了?”一个说话很快的女人问道,看样子像是事务所的接待员。

“私事。”阿丹简单地说道,然后把朵朵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正在整理文件的女秘书惊讶地回过头来。

“你不是要去LA那边吗?这位是不是新的委托人?”她问道。朵朵由此判断出,阿丹在律协接受案子的时候,一般都会先在那里和当事人谈。

“不,这次是私事。这位是……呃,朵朵小姐;这位是我的机要秘书圆圆。”阿丹简单地介绍道,看样子他不打算在多说些什么了。“圆圆,如果把今天下午整理文件的工作挪到晚上做,时间是否来得及?我打算暂时抛弃律师身份,和朵朵小姐进行一场私人谈话。”

“那对皮肤不是个好主意,不过相信你会付给我相应费用的。”迷人的女秘书开玩笑道,“我需要什么时候回来?”

“六点吧。咱们一起用餐。”

训练有素的女秘书迅速把手头的工作结了一下,礼貌地微笑着向朵朵道了别,并从外面小心地把门关上。

“你和她不仅仅是工作上的关系吧?”朵朵推测道。

阿丹挥了挥手。“眼下不是谈论这种问题的时候,”他严肃地说,“我答应解答你的问题,带你到这里来,不是因为好奇心之类的原因,而是因为我的确有事请求你。所以请尽快告诉我你到底想了解什么,然后我就可以提出我的问题了。”

朵朵其实早就隐隐猜到这一层了。“还是你先说吧,”她建议道,“我的问题,老实说,也不是特别重要,而且没有什么针对性,又比较泛泛……相信你的不是如此吧?”

“不错。”阿丹指了指自己的眼镜,“老实说,你有没有觉得我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事呢?你的眼镜会随着亮度改变颜色,以至于我还以为那是一副真正的眼镜了呢;可是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恐怕是你的‘能力’又进一步‘成长’了吧……”

“的确,”阿丹长叹了一声,“上次被你打败之后,我的‘敏锐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也问过自己,难道这打击把我的精神力量击败了吗?不!没有人比我本人更了解我自己!我决不是那种会轻易承认失败的人!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啊……我立刻意识到,经过和你的战斗,我的精神‘成长’了!——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忍不住问了个问题。

“很简单,真正的变色镜的原理是光化学反应,它色泽的改变应该和亮度的变化是严格匹配的;可是你的却不一样。由于一直在观察你,发现这个事实便很容易了。”朵朵简洁地说。

阿丹点了点头。“说实话吧!你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能力’?”他单刀直入地问。

朵朵无奈地笑了笑,避而不谈这个问题。

“别犯傻了,”阿丹厉声说,“上次只不过是我的缺乏经验和偶然罢了。如果是隐藏实力准备偷袭的话还好;(虽然面对我的能力,这不会有什么用的。)可是!如果是出于对我的轻视或是别的什么愚蠢的原因而不动用能力,那可会成为你所能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朵朵耸了耸肩,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好吧!”自尊心被激怒了的律师猛地站了起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在我成长了的‘敏感’面前,你上次的那种偷袭战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现在,我的‘敏锐感觉’可以无差别地监视着半径二米之内的空间,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的感觉!我会封死对手的一切行动,并针对对手的破绽展开反击!我叫你来的目的,”他大声说道,“就是利用你来见证我的‘成长’!”

“看来这间房间的隔音性能相当好?”朵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是的。”丹忍住气说。

“没问题!”朵朵也站了起来,提高嗓门,大声说,“如果你想得到什么宝贵的教训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这种能力实在是垃圾!出了诉讼这个虚伪、狡诈的领域,你根本就一钱不值!如果不信的话,尽管再次放马过来吧!扬扬自得地吹嘘自己的能力,你这种人就像在远处吠叫的丧家之犬一样可悲!”她一边说,一边用食指虚点着对方,摆出一份教训小孩子的口吻。

阿丹脸色铁青,缓缓地脱下西服,把它甩在一边,活动活动肩膀,举起双拳,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朵朵的话看似尖酸刻薄,可如果把它们放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从信息学的角度讲,那番话其实就等于什么也没有说——换言之,全是毫无意义的废话。它对朵朵当然不会有任何作用,那么它能做的,也就只有一点:激怒以“冷静的观察、分析”为长处的阿丹。当然她并不指望这番话真能起什么大作用,不过对阿丹这样自视甚高的人,这至少总会带来一点影响。

然后,朵朵提起双拳,挡在自己头前,摆出标准的拳击的姿势。

“Raede?”她左掌朝上,食指向对手勾了勾,飘来飘去的傲慢围绕在她周围。

不过这次,阿丹确实成长了。他迅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左腿前右腿后,右手高左手低,摆出了作战的姿势。朵朵立刻判断出,这不是虚张声势,而确实是他实战经验的结果;虽然没有破绽,可是朵朵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如果他这次懂得如何思考的话……”她暗想。

果然,阿丹已经不自禁地产生了轻视的感觉。“上次不过是耍小技俩罢了……击败我的不是她,而是我自己的疏忽大意啊……”他想,“可是!这次绝对不会了!我的‘成长’是全方位的啊,无论是判断力还是经验……毫无疑问,她自觉或者不自觉地采用了‘拳击’这种格斗技的本身,就说明她根本不会把握形势!我的个子高,本身就在攻击距离上占了优势;她又主动封住自己的腿部攻击,简直就等于把自己置于不胜之地!”

当然,阿丹并不是个盲目乐观的家伙。如果朵朵是假装拳击的话,那阿丹随时都可以作出正确的判断,因为自己的姿势的束缚,吃亏的将反而是朵朵;而如果朵朵想伺机冲进阿丹防御范围的话,阿丹的“敏锐感觉”也可以让他随时拉杀对手的球。他早就预测到了这些,因而充满了信心。

面对意图显然是后发制人的对手,朵朵一声不吭,灵活地移动着步伐,间或点出快速的次拳;因为对手反应会很快,所以朵朵不能做出破绽太大的动作,以免被“十字固”之类的技巧擒住。阿丹快速地闪开她的出拳,同时认识到了对手是可以根据自己的实力制订作战计划的人。“不过还是没有什么了不起!”他坚定的信心并没有改变;“能做到这一步,不过是‘及格’罢了!面对‘会抓住一切破绽’的对手,小心地进行攻防,这是谁都能想到的啊……所以!想到这点的也包括我本人!我会制造机会,让你出现破绽的!”

是的!面对不敢冒险进攻的对手,阿丹反而可以施以狂攻,这样正好可以陷对手于被动!衡量了自己的射程优势后,面对冲上来点次拳的朵朵,阿丹轻松地闪开来拳后,一个左低鞭腿向对手踏在前面的左腿抽去。

“砰!”出乎阿丹意料,面对他凌厉的攻击,朵朵迅速把握了来势,没有闪避或者跳跃,而是身子一沉,两人的胫骨结结实实地对在了一起。“小女孩的强度还可以啊!不过这只是开始罢了!”阿丹接着抬起左腿,向朵朵的膝盖踹去。

“终于等到了机会!”朵朵得意地想,“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只会照本宣科的家伙一旦得意忘形,就会自己露出破绽!我可绝对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不对!我不自觉地用上了全力……”阿丹感觉到对手战术的时候已经晚了。朵朵挡住低鞭腿的时候,本来就拉开马步站稳了身子,面对阿丹这一踹,朵朵下盘动都没动,而是顺势矮了矮身子,双手一沉、一捞然后一扬,阿丹就被掀得向后倒了下去。

“这可没完啊!”朵朵身子一晃,将中心移到右脚上,然后用左肩猛力向前一靠,阿丹就在动量的作用下飞了出去。

“咚!”阿丹重重摔在了地上。“我没有失败!”他临危不乱,“我不会慌张!我没有受伤,只是暂时陷入了被动!这反而会让她掉以轻心,全力追击!这样她肯定会露出破绽!抓住这一点,就能做到反败为胜!就怕她故作大度地让我站起来,那样就不妙了……”

朵朵会暂时放阿丹一马,给他数八的机会吗?“笑话!当然要全力追击!”明知是陷阱也要跳,将计就计才是朵朵的风格!“何况眼下实在是取胜的良机啊!”在阿丹被“铁山靠”撞飞的时候,朵朵就一跃而起;她的脚一缩,从皮靴里(朵朵今天的打扮是穿着马甲、迷彩裤和伞兵靴的活力少女)摸出了一把锋口有一尺长的匕首。只见朵朵右手反握伞兵刀,凌空击了下来。

“刺下来吧!”阿丹绝望地期盼道,因为他已经“感”到了对手是不会这样做的……

“虽然凌空下击会很有威力,可是面对能够看透对手的‘敏锐感觉’,我当然要做毫无破绽的攻击!”朵朵没有反手刺下匕首,而是由右向左划了过去,直取阿丹的颈部大动脉!这才是避无可避的一击!难道律师要命丧自己的事务所吗?

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丹作出了所能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他身子向左一偏,双手合十,用“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夹住了朵朵的锋刃。因为朵朵使出这一击不免生涩,所以力量就不是很大;只要能百分之百看准来势,就不难架住这一击!这下朵朵的攻击被完全封死了!

可是,阿丹的眼神却黯淡了下来;白色碎片般的“绝望”在他周围缓缓盘旋着。

“真想不到,这么快就输了……”他喃喃道。

“为什么不把我踢飞呢?我刚才的压制不是要给你身体打击,所以只落到你的身体旁边,否则我有可能会失去重心,无法使出这本应致命的一击的。你应该没有受伤啊。”朵朵安慰他。

“别说这种话了。如果没有‘敏锐感觉’的话,我也许会这样不要脸地耍赖吧;可是失败就是失败……这样安慰我,反而是对我的侮辱啊。”阿丹目光空虚地看着上方。

朵朵不禁暗暗点了点头。“这家伙比上次进步了很大啊……”

没错。其实,阿丹早就看出了朵朵的真正意图;可是他没有办法,当时只能架住朵朵那一刀。其实朵朵除了右手的匕首意外另有杀手:她的左手本来已经成虎爪之形,准备抓向阿丹的裆部的;就因为这招分散了力气,阿丹才能顺利接到她的刀,否则她在接触的时候把刀稍微一斜,阿丹反应再快也难免受伤。当然,如果要害真的被那一抓抓实了话,那阿丹肯定立刻失去作战能力。所以被击飞的那一瞬间,他实际已经失败了;不过想想他和朵朵第一次决斗时的愚蠢,阿丹这次的表现已经算得上相当出色。

朵朵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后者如行尸走肉一般坐在了椅子上。

“我又输了……”金属阿丹呆呆地看着地面,沮丧地叹了口气。他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让朵朵几乎感到有些不忍;和上次一样,他的能力一下子消失于无形了。所不同的是,这次消失的是包括镜框在内的整个眼镜,可见在这几天内,他本来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朵朵直言不讳地指出了这一点。

“不是为了安慰或者什么原因,只是事实罢了;”她丝毫没有以胜利者的身份自居,而是冷静而客观地说,“虽然我对‘能力’的规则并不是很了解,但是我看得出来,在上次遇见你到现在的这几天内,你的精神力量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对这一点我是相当佩服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见对方除了沉默外没有任何旁的反应,于是接着说道:“对一个人来说,性格的每个方面可以说都非常重要,木桶原理用在这里的确很合适;但是,有些素质还是相对要重要些的,比如失败后的态度……虽然谁都知道要从失败中汲取经验,但是一般地说,这实在太难了。当然,我指的不是理性地判断自己的错误并在今后的实践中加以改正,这么程式化的行为谁都不难做到;可是精神就不一样了。要完美地把失败转化为将来的成功,除非能用理性控制感性才可能做得到——可是恐怕只有哲学家才具有那样的能力……事实上,在精神层面受到打击后,很少有人能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摆脱失败的不良影响;大多数人能做的,恐怕也只有期待‘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而已。即使是向刚才所说的那些优秀的人,也只能是不受失败的影响而已;‘精神’毕竟是无法完全控制的。可是!你却做到了!”她猛地提高声调,真诚地说:“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你不但完全摆脱了失败的阴影——明人不说暗话,那天你受的打击众所周知——而且反过来还战胜了自己!你的‘成长’速度实在是令人佩服……一个人的‘强’不是天生的;精神上的成长性直接决定了他的潜在能力。我认为……”

“谢谢你的好意。”阿丹低沉地说,“你说的不错;为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说了这么多话,我也很感激……不过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另有原因。”

说完,他慢慢抬起头,注视着朵朵的眼睛;后者正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她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究竟没有说。

丹默默地呆了一会儿。“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虽然说是要‘探讨问题’,可你似乎是在寻找关于‘法律’的某种‘真正的答案’吧?你感兴趣的,是不是‘法律’本身呢?”

他缓慢但是坚定地说出了这些话。看得出,他已作出了某种决定。

“不错。”朵朵也坦然承认,从对方的眼神中,她意识到现在正是了解自己想知道的东西的最好时机。她认为现在是和盘托出一切的时候了——不要误会,当然是和盘托出应该和盘托出的一切。

“我的确在寻找着‘某个答案’……不过,”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想了解的‘真相’,不是关于法律本身,而是关于‘罪’……”

“‘罪’?那么照你看来,法律和‘罪’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关系呢?”阿丹反问道。

“一般人或许会认为法律是站在犯罪对立面上的存在,可我并不如此。我目前认为,法律是站在一个形而上的位置,围绕着人的权利与义务而制订的一系列‘规则’;它本身是没有倾向性的,而且是完全客观的……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技术性的——”看着阿丹周围显现出一种不甚明朗的气氛,(或者与其说是“不明朗”,不如说是“几种情绪综合起来”;)朵朵连忙加上一句,“当然,我指的是它的本质似乎更注重数学那样的证明,而不是细节上的那种技术。”

阿丹身边的那种不明的情绪慢慢消散了。他苦笑了一下,缓缓道:“你说的不错——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意见的确算得上一种见解。诚然,我们理性地知道,面对种种思想和见解,我们没有资格评论究竟什么才是绝对‘正确’或是‘错误’;但是,人性究竟是自私而顽固的——除非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刺激,否则我们通常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观点。你的意见可以说得上比较客观,而且同时还很富于人情味;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按理说我的意见应当比你的要冷酷一些,那就是:法律不过是统治者维护自己统治的一种手段而已。虽然在表现形式上它可以说是相当多变的,比如对法官和律师,它的技术性非常突出;而对警方来说,法律更是一种规则(毕竟他们做的实际工作比较多)。但是,从本质上讲,法律的成因仍然是出自统治者的意愿,这就表明了它的根本思想就是‘维持原状’——或者说得好听一点,‘维护社会稳定’。因此明白地说,法律本身是非常具有倾向性的;而这一点的具体表现就是它的倾向性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面对揭露者语气沉重的独白,朵朵闻所未闻,甚感兴味;不过她并没有认为这就是阿丹个人的观点。正如在社交场合“久仰”就是“压根不知”的同意语一样,“按理说”的意思通常意味着“可是奇妙的事实偏偏正好相反”。“可是你自己的意见呢?”她追问道。

“我嘛,说起来也许会令人发笑;”阿丹摇了摇头,“但我确是认真的。说起来,我的真正意见和我的身份根本不符;不过这又有什么呢?本来我是不会对别人说这些话的,可是既然你是赢了我两次的人,我便告诉你……连同我的(也许看上去有些反常的)行为在内。因为,尽管在工作的时候相当认真,可我仍然有自己执着的东西,那便是‘正义’。”

“?”朵朵适时地在头顶作出一个问号。“你说的是Iustitia?”她扬起眉毛。

“也许早在六百年前,这个词就被使用得失去价值了吧?听到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说出这种话,感到奇怪也毫不稀奇……但是我说的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那就是对正义的拘泥。我走到这一步,所有支撑着我的信念的东西,不是金钱、名誉、对未知的好奇、追求真实的意志,而是对‘正义’的极度向往。对我个人来说,法律也好,‘罪’也好,我不管它们的起源是什么,只要它们被规定出来,我就认为那是为维护正义而存在的。”

“可是你的这种看法毫无疑问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啊,”朵朵忍不住提出异议,这或许是每个有自己思想的人都会做的,“究竟什么才是‘正义’?我知道,这个词也许听起来非常的Cole(原谅我用词不当),可是老实说,没有比这个词的含义再宽泛的感念了……首先,从时间上看,不能不说所谓‘正义’其实是个极不稳定的词语。在集权时代,独裁曾是正义的不二解释;在战争时期,杀人也被解释成为正义:这一切都在令人遗憾地削弱着这个本应闪闪发光的词汇的力量。而且,不消说,对于不同的国家,正义的含义也是不同的;如果是从意识形态上就互相敌对的国家,那含义更有可能根本恰恰相反。——当然,这些由于牵扯到本无一定之规(甚至可以说是朝三暮四)的政治,因而或许不那么具有说服力;可是就是在微观层面上,由于世情往往超乎人类所能凭空想象的复杂,我想也很难存在一个很好的判准:说起这个,你这了解人性弱点的法律专家应该更清楚吧!好比在看到别人落水之后,自已本身不会游泳却奋力跳到河中结果溺毙,这是该鼓励的、面对垂死的生命奋不顾身的无畏呢,还是只不过等于未开化者的可笑的鲁莽呢?难道真的存在一个对所有情况皆可适用的判准,让所有事情都能被分辨清楚吗?”她加油添醋地说。

阿丹苦笑道:“其实你本不必说这么多的:从近代哲学的观点来看,某些哲学家认为,二分法可以适用于一切思想领域;所谓‘所有观念都是二元的’,有着正反两面的钞票,正好可以做真理的譬喻,天才的象征:因而在这种前提下,对哲学研究方式也被机械地分成了两种,一种是用静态的眼光来研究,另一种则是以动态的眼光来看待问题。前者被称为‘形而上学’,后者则被称为‘辨证’。——提出这种观点的哲学家同时还认为,世界本身是变化的,因而正确的哲学研究方法,应该是辨证法而非形而上学;从某种角度来讲这种说法不无道理,因而你大可简明地说,所谓‘正义’不过是个形而上的观念,这种本质就说明了它本身不可能在这个不断变化而且充满矛盾的世界上存在。”

“我就是这个意思。”朵朵两眼闪烁着天真烂漫的光芒。她直言不讳地承认。

阿丹不禁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见鬼!”他稍有些恼怒地说,“那些自命为人类的精英,躲在图书馆里相互慰藉的家伙跟我有什么关系?虽然我是律师,可那并不意味着我的个人思维非是那种机械、精密而僵硬的形式不可啊(虽然现在的律师似乎已经给人留下了‘钻空子的阴险小人’的形象)……不。我的‘正义’并不是那种概念;对我来说,主宰我思想的,只是我在成长为现在的我的同时,获得的那颗‘正义之心’!我做事的准则,就是我内心深处的‘正义感’;它不是那种貌似严密而华丽的说辞,而是我内心坚信,而且发誓要为之贯彻到底的决心……”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律师?”朵朵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否真的认为你的誓言真的是你需要的东西?”

“毫无疑问!”金属阿丹坚定地说,“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曾经有这么一个案子(当然都是化名):徐涛和康蕾是一对夫妇,但是就和大多数普通的夫妻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渐渐失去了激情;而且更糟的是,他们没有一个通常可以用来维持家庭的孩子。当然,这本身可以说司空见惯,没什么让人特别注目的东西;不过这只是个开始。一个通常所说的‘第三者’出现了:他叫于斌,刚出现的时候其本身的一切还不为人所知;不过他对康蕾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恐怕一般人不会有兴趣去研究一个刻意讨好别人妻子的男人的行为吧?所以我们不妨简单地说出结果:妻子觉得陌生人或许会带给她更多的幸福,于是两人私奔而去,只留下一个可怜的丈夫。

“当然,可以预计的是,第三者的真面目渐渐暴露出来,终于有一天,抛弃了家庭的妻子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开始无助地后悔不迭。她抛弃了丈夫,抛弃了朋友,抛弃了自己的过去;现在她开始不断地问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的话,这将会是一篇细节感人,但情节非常平淡的小说。”朵朵不带感情色彩地评论道。

“这当然远远不是结局;事实上,真正的情节才刚刚开始。原来的丈夫或者是出于始终无法忘记妻子,或者是因为对过去的怀念,或者兼而有之——甚至加上一些丧失面子的难堪:凭着坚韧不拔的毅力,他竟然找到了那对露水夫妻的爱巢。可是接下来的行动让他犯了难:难道要以受害者的身份站出来吗?是应该哀求还是应该指责呢?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妻子是否真的幸福。结果这位可敬的丈夫就羞辱地扮起了偷窥者的角色;虽然他本身并不在乎。顺便说一句,在这期间,他咨询了律师,呃,比如叫纪凯吧,然后立了一份有利于自己妻子的遗嘱。

“接着的开始进入正题。由于不是讲故事,所以没必要顾及文学性;我只是把真实的事情平铺直叙地讲出来:丈夫观察的结果是妻子并不幸福,于是他准备采取行动。他企图通过一些技巧让这件事显得并不寻常。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的,反正结果出人意料:第三者被谋杀了,丈夫和妻子下落不明,只留下一个看似无关的人,于斌和康蕾的佣人付云。

“在地区检察官看来,这种案件非常简单:重新联合起来的夫妻二人合伙谋杀了第三者,然后远走高飞了。对于和这个推论无关的证据,他统统不放在眼里;这也正是检察官们办案时常用的‘实用小技巧’。在天罗地网般的搜捕下,没有逃亡经验的妻子被发现了;她一个劲声称自己与本案毫无关系,不过当然,没人相信她的话,除了代理她的律师——也是那位不知所踪的丈夫立遗嘱时的见证人——当然你知道,相信被告是辩护律师的职业需要,这和怜悯之类的感情因素毫无关系。

“然后案子开庭审理。检察官搬出了那套无懈可击的理论和一大堆证据;形势对被告极端不利,可是辩护律师掌握着一张皇牌,他打算在最后才把它打出去。为了收到最好的效果,律师给报社发了一封匿名信,宣称在丈夫临时居住的,用来偷窥自己的妻子和第三者的那间房子里,藏有本案唯一的难点:一直没有发现的作案工具,理由是那儿的车库里新铺的水泥地。果然,不出所料,媒体不惜掘地三尺,也要证实这个看上去很合乎逻辑的论点。

“不过因为这是开庭审判时候的事,所以检察官当然不知道这些。正当他洋洋得意地(自以为)证明了‘二人合谋谋杀’的论点的时候,当天的午报也到了。丈夫的房子里确实埋藏着东西;和匿名信上写的相反,它可以百分之百地证明检察官的推论有误,因为那正是丈夫的尸体,而且从搏斗的迹象来看,死因不会是体弱的妻子所为。

“可想而知,法庭陷入了一片混乱。这正是辩护律师想要的;他趁机拿出了几个备用的证据,并运用出色的提问技巧盘问了因为出现意外而惊惶失措的女佣,然后趁机抛出自己的见解:那就是一方面,丈夫找到了妻子,说明了自己的状况,两人决定重圆破镜,一起离开这伤心之地远走高飞;另一方面,女佣和第三者本来就搞到了一起,他们发现了丈夫的踪迹,并合伙将丈夫杀害,意图获得他的遗产。妻子由于这时已经离开了所以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就和大多数由于暂时的共同利益而结合的罪犯一样,第三者和女佣之间爆发了冲突,后者使用手枪将前者杀害。检察官先入为主的印象导致整个案件奇怪地向另一个方向滑去——好在最后它被纠正了过来。被告被判无罪。”

“这个案子我好像在一个法律杂志上读到过,”朵朵思考着,“似乎关键的证据是一条狗的奇怪表现,因此这个案件也被命名为‘吠犬案件’。不过老实说,我还是有疑问的,因为我个人对狗这种动物不是很喜欢(这当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因为证据不足,事实可能是这个样子,可也有可能不是啊!”

“不错。其实真正的事实是,第三者和女佣杀了丈夫后,毫无所知的妻子在准备跑去和丈夫汇合的时候和第三者相遇了。她出于自卫打死了第三者……”

“可是女佣却被设计承担这个角色,因为她的第一件谋杀案已经让她没有还手之力了。”朵朵恍然大悟,“而且律师还可以巧妙地……呃,耍些花招。”

“没错,你的直觉是正确的:针对那只狗。事情就是这样。”阿丹点了点头,“不过,如果完全按照事实,法律将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朵朵一边想一边说:“首先,法律规定死者不会受到起诉,这是毫无疑问的……嗯,还有,女佣和第三者合伙杀害丈夫的行为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犯罪,而且他们还试图掩盖真像,这是非常恶劣的杀人案,有理由判一级谋杀罪。而至于妻子,她虽然是自卫,可是按照当时的情况,她还是有可能被判防卫过当的,毕竟手里拿枪的人是她啊。当然还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分析。”她补充了依据。

“是的。可是归根结蒂,妻子是被卷进来的一方;律师的做法显然不是完全出于法律,而是基于他本身的正义感啊。难道不是吗?”

朵朵默认了这一点。“而且他的技巧也让人赞叹不已……等等!”她突然想了起来,“这是不是你曾经办过的案子啊!”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朵朵笑了,这不就等于在说“因为它有可能让我自证自己犯有伪证罪”嘛!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作为一名辩护律师,有一颗‘正义之心’虽然有可能给他自己带来麻烦,可是却会为别人带来好处。可是如果对法律采取‘对我有用时就利用,对我不利时就忽略’的态度,这个样子不会成为讼棍了吗?客观上法律毕竟是维护社会安定的,对一个律师来说,太过势利不会迷失自我吗?”

“一个真正的讼棍根本不会考虑这些问题,”阿丹耸了耸肩,“不过我不一样。你知道,由于法律规定在某些精神状态下产生犯罪行为不承担刑事责任,所以相当一部分律师在情况不利的时候,都会选择这条捷径。可是这也是柄双刃剑:很久以前曾经有这么一个案子,郑伟(化名)被控犯有谋杀罪,他的律师一开始针对他所描述的事实提出了抗辩,结果检方突然拿出了一直刻意隐藏的致命证据。这是常常会遇到的事,不能算是意外;可是他的律师当时却慌了,他自己也相信委托人是在说谎,于是开始改变口径,开始以‘精神状态异常’为理由提起辩护,申请得到无罪或者哪怕是杀人罪的裁决。”

“这不是很好吗?”朵朵很奇怪,“虽然这种两面三刀的做法不会得到我这种正义外行的赞赏,可是它通常不都是非常有效的吗?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某些情况下这种行为也颇令人尊敬。”

“可是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阿丹解释道,“不存在万能的抗辩模式。精神异常这个理由不无用处,只要你不滥用;可是在这个案子里,这就成为辩护律师犯的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了。记住:在法庭上,你的所作所为一定要有很强的目的性!一个正直的律师有两种选择:一是完全相信委托人的话,承认他所说的每一件事;如果证据对委托人不利,那他应该去研究,这个证据是不是完全可信的,它有什么破绽?或者这个证据如果是环境证据的话,那么它有没有不同的解释?我一般就是这么做的。这种选择完全依赖委托人,如果发现他说谎,那我就会撤出这个案子。还记得钱老板的那个杀妻案件吗?”

“当然,这几天好像正在准备审理。听说他们准备以精神状态异常来进行辩护,并且尽可能地通过钱老板的社会影响来增加筹码(令人讨厌的做法)。你对那个案子怎么看?”

“完全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残酷谋杀案,钱老板无法辩护。当时他的律师就请我合作为他进行辩护,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精神状态?见鬼!就算是那个他那个死去的老婆和别的男人乱搞吧,可是钱老板自己呢?光上半年,我和圆圆在Baas Barra(我们很喜欢那里)就碰上了他五回,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女人!婚外情在离婚案里不无用处,可在谋杀案里将是个非常糟糕的借口。

“不过幸好律师们遇到的不会都是这种案子。除了那种吃力的辩护方式之外,第二个选择就是提起精神状态异常辩护。要严谨地做到这一步并不容易,可总比搜寻证据简单得多;何况有些时候精神异常也的确是实情。很多人选择这种辩护方式,也正说明了它自有其价值所在。可是郑伟的那件案子就不一样了。在律师的努力工作下,他成了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的律师愚蠢的辩护方式使他看起来就像个一开始抛出谎言企图蒙混过关的家伙,等发现行不通时就装成精神病,妄图逃过法律制裁。审判团通常最讨厌这种人,加上当时的环境证据确实对他不利,于是他被判有一级谋杀罪,在行刑室里结束了生命。”

“那么他其实是无辜的了?”

“我没有这么说;事实上,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谁也无法知道了。时间湮没了这个案子。郑伟被定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的律师愚蠢的辩护方式,二是对他不利的环境证据。可是记住,环境证据之所以同时被检方和辩方看重,就是因为它是完全客观的;每个人都可以提出不同的解释。当时的证据虽然对他不利,可也未必没有别的解释;不过他的律师不知道这一点。所以现在看来,虽然他很有可能确实杀了人,可也有可能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出于职业习惯,我为没有赶上这桩案子并为之辩护而非常遗憾。”

“所以,这就是你只遵照自己的‘正义感’行动的原因吧。”朵朵明白了,“这么说来,对你来说‘罪’就是和你的‘正义’站在对立面上的东西了?”

“不错。对我来说,‘罪行’就是我认为是‘错误’的东西!”阿丹突然激动了起来,“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需要改正的东西!我之所以成为律师,也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可是,我发现,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的话,我也许永远也达不到自己的目标。在强烈的自我拷问下,我终于获得了自己的‘能力’;我以为可以走得更远的,可是……”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朵朵仔细考虑了一下。看来这个家伙也许背负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而现在,朵朵最需要的就是“线索”。于是她决定继续追问下去。

“我并不想管你的事;”她字斟句酌地说,“正如我寻找‘罪’的真意也有着自己的目的一样,我也不想把自己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可是……对你提到的东西,我确实很有……‘兴趣’。”

“那又如何?”

“如果你把你的那些事告诉我的话,也许会对我有所帮助。而且,”她诱惑道,“我也许能可以给你一些帮助也说不定呢。”

阿丹考虑了一番。“好吧,”他决定道,“眼下具有能帮助我的实力的,除了背景奇妙的你,也没有别人了……我决定信任你。其实我的事对你来说也许没什么的:我的父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官,人们都称他为‘强叔’;我能走上司法的道路,很大一部分也是他的影响。他的渊博和正直都使他登上了事业的高峰,也为他赢得了圈内人的尊敬。同时他也是一位法学家,对两个法系的平衡做了很多卓有成效的研究。可是……可是……”他的神态突然变得非常古怪。

“什么?”朵朵紧张地追问道,“难道他被人……了吗?”

“不。事实上似乎什么异常的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自从一场小病后,我的父亲突然变得非常……消沉。他退出了工作,成天呆在家里‘颐养天年’;他开始喜欢上书法和绘画,甚至是从前非常不齿的Sape Opera。他不再和以前的那些同事联系,而是加入了老年Klubba——是的,在别人看来,这些都没什么奇怪!可是!这种变化使得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在老年人身上,这种事情也许不足为奇……”朵朵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认真地思考。

“不!”阿丹打断了她的话,“因为他没有任何疾病——包括老年痴呆症——的迹象,性格也没有改变,所以就连我母亲也为父亲终于愿意‘歇会儿了’而感到高兴;可是我知道,这绝对不正常!这种变化本不应该在我父亲这种人身上出现!可是……我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证据来说明我的看法。那时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什么线索都没有……所以我思来想去,最终得出了结论:既然这个世界上压根就不应该存在这种事,那么就说明这件事必然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有关!我只能把眼光锁定到一个地方:那就是‘宗教’!”

朵朵心里一动。

“那么你练习自己的‘能力’,去教堂寻衅,还有你超长的成长力都是由于这个原因了?”她避实就虚地问。

“不错。可现在……”

“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么我要帮助你。”朵朵打断了他的话,“眼下你要寻找线索,最需要的就是提高‘能力’吧?”

“是的,但是……”

“在发展自己的能力时,你忽略了一点。”朵朵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不过也难怪,你并没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让我告诉你,要提高自己的话,你应该在那些东西上下功夫。你知道‘剑道’吗?”

“你指的是日本武士的那种剑术?”

“不错。‘剑道’中有一种叫做‘拔刀’的技巧,简单地说,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在对手攻击的时候挥出必杀的一刀……你知道‘圆阵’吗?”

“不知道……”阿丹正在琢磨着“拔刀”的事。

“所谓‘圆阵’,指的是一种理想中的武学境界;它把人的感觉扩大成‘圆’……”

“明白了!谢谢你的提示!”阿丹恍然大悟,“的确!我的能力应该用在这里!只要把我的攻击距离拉得和我的能力距离一样远,那就可以攻防合一,炼就毫无破绽的格斗技了!”

“不错!”朵朵笑着点点头。孺子可教!这家伙还是满聪明的嘛!

“不胜感激之至!”阿丹的“敏锐感觉”突然又出现了,虽然形状还很模糊,可是毕竟出现了!他的成长性确实非同一般!(这就是傻瓜的好处吗?朵朵忍不住想。)看样子他已经跃跃欲试,准备打造适应自己能力的流派了。“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你真的很希望了解‘罪’吗?”他期待地问。

“是的……”朵朵从刚才就好像感觉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于是迅速应道。

“好吧!我会报答你的这番指点的……你不妨这样……”

“Baas Barra”之所以能吸引大量甚至算得上挑剔的顾客,当然是因为它本身的各种优点;不过丹律师常来这里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这里离他的事务所很近,二是这里的调酒师的水平称得上不错。这天,因为秘书需要整理一些文件,他一反常态地独自来到这里,要了一杯“黑暗未来(Deorc Futurus)”,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后悄然离去。朵朵早就呆在这里偷偷地注视着他,在他临走的时候,朵朵走上前去,悄悄地从后面接近了他。

“小姐,请跟我来。”一只手突然搭到她的肩膀上。朵朵一惊,连忙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那人一言不发,转过身来就向靠边的一张桌子走去;朵朵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上前去。

那张桌子旁只有一男一女两个。男人指了指两人对面的那张椅子,朵朵顺从地坐了下去。

“有何见教?”她面无表情地问。

男人微微笑了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不想让小姐难堪罢了。”他的声音很一般,说不上有什么特点;这种人似乎随处可见,而且不会给人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

“我对你并无恶感,所以才对你明说,”男人点上根烟,“那个‘口袋’弄不好反而会把你装进去呢。”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

“口袋”是这个地区的一句黑话,意思是看起来很容易被扒窃的冤大头。

“看来我也没必要向你们这种人隐瞒什么;可是我不喜欢被人小看: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栽跟头?我看这种人就是个典型的口袋!”朵朵不以为然地说。

“哈哈!”男人仿佛听到了可笑的笑话,“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丹……金属阿丹!”

“那个有名的律师?”朵朵故作吃惊地说,“听说他对谋杀案等刑事案件的辩护有着天才一般的水准,被称为‘法庭上的魔术师’(虽然他本人很讨厌这个绰号)……不过,嘿!”她放松地说,“这又有什么!我听说有一次,一个总是在法庭上谈得头头是道,把弹道学家盘问得哑口无言的名律师在调查证物的时候,拿着一把手枪查看,不是还不小心弄走火了吗?在这种场合,那种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吧。”

“不要小看他。这是有原因的……”这时,男人旁边的那个女人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结束了谈话,“反正我只能说到这里:那家伙不是咱们这种人可以碰的。你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不过俗话说得好,宁可放跑三个口袋,不要撞上一个雷子嘛。”

“雷子”通常的意思是警察,不过不同场合也可以另有所指:反正是能够Bang的东西。

“好吧,不管怎么说,我也得谢谢你的关心。”朵朵抬起手,作了个敬礼的姿势。她站起身,向男人凑了过来,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张钞票和一张IC(当然不是Iesus Christus)卡,在男人面前晃了晃,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去。

“等等!”吃惊的男人叫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急忙站起身来,看起来好像准备追过去。

朵朵停步嫣然一笑:“是你要问我这个问题吗?”

原来,这就是阿丹给朵朵设计的主意。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他说,“不过为了达到你的目标,你要走的路还远吗?”

“我也不知道,”朵朵坦率地说。“不过你打算怎么帮我呢?”

“如果要了解‘罪行’,我想你从正面已经了解得够多的了。可是这当然是不够的;不用说,你还需要从‘反面’了解一些东西。”

“你要给我什么建议呢?”

“去监狱采访、给警察做卧底、找一个侦探的差事,或者干脆加入犯罪团伙:你选择哪个?”阿丹的提议都非常直接而有效,看得出来这个人绝不是个伪君子。

“这还用问吗!”朵朵笑道,“不过为什么不加入黑社会呢?”

“绝对不推荐,传闻难进难出。”他简洁地说,“而且,如果要瓦解黑帮,也要靠我这‘敏感金属’来解决!——当然,我现在还处于提高自己能力的阶段,所以我甚至对天京黑帮的存在都没什么研究。”

“如果你的父亲是因为……?”

“值得考虑,不过我有我的计划和步骤……不谈这个,你的真的打算加入犯罪团伙吗?”

“当然,不能太初级又不能太成熟,我也不想被别人控制。不过要怎样才能打开局面呢?”

于是阿丹就给朵朵出了这么个主意。据他所知,在他事务所附近就有一个不错的选择:那是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虽然出现时间不长,不过那些人通常非常低调,从不主动挑起什么事件;甚至一般的流氓都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看他们的表现,似乎目标不止于胡乱犯些案子而已;这样的组织也许会接纳朵朵这样的人。

“而且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事。”阿丹告诉朵朵,他常去的Baas Barra是就是那个团伙的地盘;有一次他在那里曾经被犯罪团伙的几个人盯上,不过在他的敏锐感觉面前,那些妄图扒窃的人当然没有任何机会。阿丹顺势教训了他们一下,从此这些人再也没有和他“对过眼”。

“当然,这并不说明他们怕我;只不过是因为即使战胜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罢了。这也说明了他们不是一般的小流氓——不过放心,物以类聚,他们的程度我清楚,你要全身而退还是没有问题的。”阿丹说,“而且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弱点。我一直在小心地维持着这种状态;就算有人把我的历史翻个底朝天,他们也不会发现任何不能暴光的东西。这是走我这条道的律师必须要做到的;否则我们就会陷入被敲诈的深渊当中。”

“总是用自己的方法取证,面对检察院的强权也不屈服;保持私生活的洁净,不给敲诈者丝毫机会……”真想不到这样的人在战斗的时候会像个白痴一样,这就是试图跨足自己不熟悉的领域的结果,朵朵道。不过最后这句话当然没有说出来。

然后,阿丹建议道,因为他在Baas Barra里自然会被注意,所以朵朵可以通过下手偷窃他的东西来吸引那些人的目光,从而便能和他们结识;“做个样子便成了,”他说,“总之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让他们看出咱们之间有默契。”

“这个我自然知道。”朵朵打趣道,“那我如果真的想偷走你的什么东西呢?”

“我会真的抓住你的,如果你希望那样的话;当然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便是两个人不太严密的计划;结果就是朵朵真的从他的身上窃取了钞票和一张IC卡,那是阿丹所在的写字楼的内部卡,用来结算水电费、使用货物电梯、进入某些区域,以及(当然)表明自己的身份。

男人的惊讶之余,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试探地问:“不过……你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法呢?”

“如果连你这个同行都看不出来,那我就更有理由保留这个秘密了吧!”朵朵笑道。

“可是恕我直言:凭我对丹律师的了解,从他的口袋里拿走东西又不被他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和他事先串通’。”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男人直视着朵朵的眼睛。

“想诈我吗?你还早了十年呢!(虽然事实就是如此。)”朵朵轻蔑地想。

“不要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她淡淡地说,“就算是嫉妒,我也不会受你所激,就这么说出来的。别耍这种无谓的花招!”她笑着补充道,“不过你要是求我的话,也许我会告诉你呢!”

“……如果我要是‘威胁’呢?”那个男人把手中的烟在桌子上掐灭,头上现出了黑暗的“威压”。

朵朵重新坐回椅子上,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没有回答他的话。

“我还是利诱吧!”对方的黑色气息烟消云散了。他舒了口气,说:“我保证,如果你告诉我秘诀的话,我有办法‘强化’它;这样如何?”

“用这种奇怪的糖果做诱饵,你拿我当小孩子吗?”朵朵忍不住大笑,“不过我还是先告诉你吧!反正对我来讲没有太大的关系。我现在真正想要的,是看到你无法兑现诺言时的尴尬样子呢!”

“你真的这么认为?好吧,你会满意的。”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女人接口道,“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么……”

“你们也是同行,所以我不再废话。”朵朵把手放在桌子上,身子往前探了探,稍微压低了声音,换了一种奇怪的口气:“对咱们这种人来说,怎么也应该做到能看出对方是那种人吧!那家伙,叫阿丹什么来着,他不是普通人,这一看就能看出来;从这种敏感而又不露富的成功人士身上扒什么东西,简直就是高投入低产出的冒险。照一般人的想法,只要是个正常的人,就不会打这种人的主意,没错吧?

“但是,我可不这么想。咱们这个行当被人看不起,有个原因就是同行大多不喜欢冒险。胆战心惊小心谨慎地做贼,最后还是被雷子炸了,这算什么玩意儿呢?其它行业的成功者大部分都有个‘明知山有雷,偏偏不怕崩’的特点;所以我倒觉得,从这种家伙身上捞到什么才有味道。所以我早就盯上了他,当然由于这个空间比较有利,所以没有让他注意。

“全身而退是前提,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弄什么太大的目标。在他付款的时候,我有机会观察了他的钱包,发现可以很方便地抽出来的东西只有一张IC卡还有现金。钱包放在他西服外面的口袋里也是一个有利的条件,我看他里面的口袋里大概装着别的东西吧。(其实是放着我写给他的关于‘拔刀’和‘圆阵’的资料。)至于我为什么没打他整个钱包的念头,因为我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按照一般的做法,利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下手是常识;因为要下手就肯定得和口袋发生接触,不可能真的有什么空空妙手。要想让口袋觉察不到这种接触,最好的方法就是反而强化它,比如搞个碰撞之类。但对那个家伙,这一套是行不通的;那个人的类型是你一撞之后下手反而会让他容易发觉的那种。我看准了这点,所以采用了悄悄接近的办法,反正我已经看准了他的钱包和里面东西的位置。我压住自己的呼吸,接近后然后就这样一动……”

只见朵朵用右手拿起那张IC卡一晃,手里就变得空空如也;她反复交待了手的两面,让对面的男人看清了自己手里什么也没有。然后她又凌空一晃,IC出现在手里。

“就像这样一样,全凭手法。”她解释道,“其实IC卡一直在我手里,在交待的时候我很快地变换它的位置,从你这个角度看起来就像消失了一样。这是徒手魔术中最简单的一种。加上我的手不大,利用这种灵活性,采用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手法才能成功。——怎么样,说穿了之后是不是觉得不值一提?”

“当然不是,”男人叹了一口气,“我收回刚才对你无理的话。虽然我自认为自己的手法已经不输于同行了,可是看了你的动作后,我看我的目标实在是太渺小了。我从未想过借鉴魔术师的手段……”

“而且你对丹的判断也恰到好处,看来我们的确小看了你!”那个女的也接口道,“不过请相信我们,刚才绝不是在欺骗你!如果信得过我们的话,请跟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她一改冷漠的态度,诚恳地说。

朵朵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番,然后收起IC卡,点了点头,道:“好吧!我接受你们的邀请!——这次就让大律师替我们付帐吧!”

三人站起身,走出Barra,乘上那两个人开来的一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这时,金属阿丹的办公室一片漆黑。

“为什么正好这时候电费用完了!”名律师的机要秘书圆圆抱怨道,“不过好在一会儿阿丹就回来了……”

与此同时,阿丹正在楼底下焦急地寻找他也永远也找不到的IC卡。

“难道她真的下了手?!”

那个女人开着车,在街道中熟练地穿行。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雷神,那位是我的搭档风神,她不太爱说话。”男人问,“你怎么称呼?”

“叫我不不好了。”朵朵说了个双关话,不过不了解她的人是不会听懂的。

“奇怪的名字,”雷神暗想,“不过这无关紧要。”

“‘过去’和‘未来’对我们来说都不过是Scitan而已,”他满不在乎地说,“重要的是把握‘现在’。所以我不会拐弯抹角;请告诉我,你需要‘同伴’吗?”

“同伴?”朵朵假装疑惑地看着他,“可是我更喜欢单干。”

“是的,你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请听我说完我的观点再发表意见。”雷神耐心地说,“谁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Team Weorc是成功的关键;但是咱们这种人通常认为自己是例外,这也无可厚非。但是如果再仔细思考一下的话,究竟是什么,使我们产生了自己是‘例外’的想法呢?”

“对我个人来说是能力,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安全。”朵朵毫不犹豫地说。

“没错。(你正好说出了我想说的话!雷神周围情绪的一阵复杂的郁动表明了他的这个意思。)所以不妨换个角度考虑一下:如果我们保持着‘尊敬’和‘信任’,来看待这个问题呢?

“尊敬和信任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发展人际关系的重要条件。但是对咱们这种人,它还具有更重要的意义。咱们不妨这么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尊敬’呢?打个比方,对于你刚才摆弄IC卡的那种手法,我就非常的尊敬……”

雷神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枚硬币。他把硬币放在右手拇指上,轻轻地把它弹了起来。突然,他的双手一瞬间在胸前迅速交叉了三次;硬币也不知道被抓在了哪个手里。“猜猜是哪个手?”

“……左手吧。”由于没有心理准备,而且他的动作也确实非常快,朵朵根本没有看清。她胡乱猜测道。

雷神摊开双手,左手是空的,硬币被紧紧地攥在右手里。

“我是说空的那只手是左手。”朵朵笑了,“不开玩笑了;对你在小动作上的速度和精确度,我确实非常尊敬。”

“如果将对事的‘尊敬’格物致知进而及人的话,那么我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总之,如果尊敬是相互的,那么维持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吧!相对来讲,恐怕‘信任’的情形要更加复杂一些……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赢得别人的‘信任’?我的答案,就是不要去侮辱‘信任’这件事。为了在Barra争位子就拔刀相向,这样的家伙永远得不到别人的信任;争斗是毫无意义的愚蠢行为。正是由于这样,我们才能团结在一起……”

“你们?”

“是的。向我指出‘尊敬’和‘信任’这‘友情的两大要素’的人,就是我们的老大;他让我知道了‘同伴’的真正意义……不不小姐,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呢?”

“阿丹说得不错!”对这个目前还是一堆问号的组织,朵朵立刻判断出两件事:一是它成员的确比较强,无论是老大还是手下;二是它正在致力于谨慎地扩大自己的规模——总而言之,它非常符合朵朵目前的要求!通过这个发展中的犯罪组织,来研究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罪”,无疑是非常适合!当然,要真正混进这个组织也不会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朵朵决定接受这个挑战。

“既然保持独行的两大原因都不存在了,那我也愿意尝试一下……不过要得到你们的‘尊敬’和‘信任’,不会是简单的事吧?”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风神转过头回答道,“马上就要到了。你自己会想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把你当作同伴了。”雷神说,“我们不会看错的;你不是怀着恶意接近我们的人。是吧?”

朵朵这时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的直觉告诉她,现在最好说出真像。“当然,”她回答道,“要说有什么不妥当的,我现在也只不过是有点儿好奇心罢了。”

开车的风神好像松了口气。“不错,你确实已经赢得了我们的信任和尊敬。在这辆车上你没有说过一句假话,除了你的名字之外;不过这没什么,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

雷神接口道:“但是,不难想象,得到我们的尊敬和信任只是踏入组织的最低条件……我这么说不失礼吧?”

“当然不会!”朵朵已经猜到了,这辆汽车本身就是个整合了多种波动描记器(俗称“Polygraphe”)的厉害家伙。“事实上,我已经开始对你们的组织产生浓厚的兴趣了呢!——不过你们当初的诺言是怎么回事?”

“允许我提个不情之请,”雷神说,“希望你以后不要主动提起这件事;不过我保证,这绝对不是个廉价的玩笑。”

“还有关于我们组织的问题。”风神一边停下车子一边说,“反正你早晚会知道的。”

“这个我明白:不知道,就别问。”朵朵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不过她马上就认识到,要把这种原则贯彻到底是不可能的。“这里是……?”她忍不住问。

“一家普通的西餐馆而已。我带你来这里是因为,今天是我们组织成员碰头的日子;如果够幸运的话,你会见到我们的老大的。”

即使是在国际一流的大城市,游客们也往往遭遇这样的尴尬,那就是所谓的“出口问题”。虽然谈论这个话题可能略嫌不雅,但是说起来,如果真的亲身经历了这种事,不是还要糟糕得多吗?这个问题看似不算复杂,可是仔细想想,它毕竟和一个城市的规划、建设、经费等等诸多方面有关,而且有可能有很多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问题。以一个有名的大城市Niwe Yorkshire为例:该城市Toilette建设之所以严重不利,乃至其Raileweg成为全世界的反面教材,最很重要的原因不是政府不想解决,而是一旦准备着手解决的话,就会凭空冒出一大堆问题。比如说,残疾人保障权益会立刻发表声明,宣称这所Toilette一旦建立起来的话,则必须有专供轮椅上下的车道,否则就将提起抗议,游行,乃至根据政府诉讼法向联邦法院提起上诉(看来公民有时候也很喜欢打官腔)。当然这仅仅是个开始;想想看,如果连同性恋反歧视联盟都要求政府在Toilet提供“便于”他们“行动的特殊装置及场所”,那这工作还要怎么开展?所以有时候也要为那些公民权过分膨胀国家的政府说句公道话。话说回来,正如获得性免疫力丧失综合症的病患既有篮球明星又有社会最底层的吸毒者一样,Toilette问题也是个世界性的问题——当然仅限于大城市。

朵朵有时当然也喜欢考虑那些形而上的问题,因为那样总能带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满足感。但是谁都知道,人不是永远都能保持着置身物外的超然的;正如再热衷于谈论恕道的人面对横刀夺己爱者也会愤然而起一样,一个内急的人是永远不会想着那些不冷不热的大道理的。不光是游客,其实即使对于本地人,内急也往往令人颓然失色;但是跟了吕西安这么长时间,朵朵也掌握了城市旅游的一记杀手,那就是“无为无不为”——说着好听,其实就是不顾服务员和其他顾客诧异的眼神,毫无购物欲望地一头扎进快餐店、超市等赢利性机构,然后奋力寻找供消费者使用的设施,……,最后消失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当然,这种做法也许并不能让现在的先进青年感到特别讶异;但朵朵的Abantiare必杀改就过分得多:就连那些大宾馆、大饭店她也照闯不误,甚至连学校、政府机关等对公众开放的部门也在她“解决问题的名单”之列。这么说吧,只要没写着“立入禁止”或“内有恶犬”的地方,朵朵就敢进去探探风声。好在是个可爱的青春美少女,所以跟她较真的人也不是特别多。

正所谓见多识广,虽然是间陌生的西餐厅,可朵朵丝毫没有犹豫,奔着一个方向就去了。

“我去补一下妆,”她简短的说。

“好的,”雷神忍不住笑了,谁都看得出朵朵所谓的“化妆”是什么。“我们预定在二楼一上楼梯后的左手第二间单间里碰面……是213吗?”他问风神。

“没常识,是214。这可是西餐厅。”风神白了他一眼。

“……”雷神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朵朵就一溜烟地跑了。看她虽然快速但却不显匆忙的背影,倒的确像个真正的Theof。

“出于你也知道的原因,我现在还不能说得太多;”朵朵想起下车时雷神的话,“但是既然准备加入我们的组织,你也应该知道组织的一些情况。我简单地给你说一些。”

“我们的组织叫‘法塔黎’,意思是‘命运’。之所以叫做这个名字,主要是因为我们‘老大’个人的关系;以后你会明白原因的。”

“组织可以说是由老大一手创立的,现在共有九个人。老实说,我们并不是所谓的那种‘具有黑社会性质的有组织的犯罪团伙’;相反,我们几个聚在一起,不过是投缘罢了。当然,我们也都相互‘尊敬’对方,而且自己也有让人‘尊敬’的条件。比如我靠的就是兼备速度和准确性的动作。”

“‘同伴的两个条件’就是我们老大提出的;同时,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标准。要成为我们的‘同伴’,条件非常简单:在有‘推荐人’的情况下,只要没有别的同伴反对就可以了。你也知道,无论是多么紧密的组织,也总是有小团体出现;何况我们的组织本来就很松散。如你所见,我们两个就是因为合得来而走在一起的人……”(结果他立刻被风神在后脑打了一记。)

“因为我们不成文的规矩,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其他人的情况,因为你还没有得到其他人的‘信任’。不过以你应该不成问题的……”

“祝你好运!”

回忆着这些,朵朵已经走到了214门前。

“这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呢?虽然雷神没有说出什么,可是照他们的行为模式,明明是在策划着什么……寻找有能力而且值得信任的同伴,先是慢慢地磨合,很显然是什么大动作的开始。”她兴奋地想,“真是太棒了!这样的组织正好可以帮助我了解‘罪’的本质和根源;阿丹的建议真是听对了……不过!”她定了定神,“眼下最重要的是顺利通过‘测试’!虽然雷神那家伙说得很轻松,可是因为不能展示真正的‘能力’,我根本就没有十分的把握赢得他们的‘尊敬’啊……算了算了,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

朵朵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个餐厅的单间还不错,虽然空间不大,可是布置的比较有学问,不仅一点也不显得挤,而且居然还能给人以错落有致的印象。男男女女八个人各成小组,稍显零落地围绕着一张大桌子坐着;雷神和风神中间留着一个空位子,让朵朵感觉有点儿高兴。

“看来那个‘老大’恐怕没有来。”她扫视了那些人一眼,迅速判断道。

本来在Baas Barra里初遇的时候,朵朵对雷神和风神就没什么特别的印象;现在人一多了,她终于发现,问题原来就在于,他们两个似乎根本就具有“隐藏在人群之中”的特质。虽然雷神颏下的那把胡子和风神染成灰白的头发算得上是相当明显的个人特征,而且他们的黑色大衣在某些情况下也是相当“不良”的标志,可是这二位就是给人留不下什么特殊的感觉。看来他们的确是做职业Theof的好材料。

剩下的人大体上自动组成三组。其中最枪眼的是坐在对面的一个女郎,她不过二十来岁,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可是却给人以充满“不気味”(按照岛国人的说法)的感觉;然后就是看着感觉很和气的两男一女三个人,他们本来也是很年轻的人,可是微笑着看着朵朵的眼神却居然给她“慈祥”的印象。和雷神他们的“气质无”不同,剩下的两个人才是真正看起来最像“普通人”的人。总而言之,那个女郎固然看上去是其中最突出的,可是她并没有“老大”应有的气质;无论如何,作首领的人性格绝对不会这么鲜明,他应该具有混合着的气质,而且要有统率型的魅力。不过无论如何,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朵朵也感觉到,这个“老大”绝对不一般。想到“这些人是怎么走上犯罪道路的?”这个问题,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当然,这番观察和思考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朵朵可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心理克格勃”似的。众所周知,如果不加掩饰的话,充满怀疑精神的人看起来最可疑。

“先等一会儿再就坐好不好?”雷神告诉朵朵,“你大概可以想象得到,还有些别的事要……”

“怎么雷神也开始讲究措辞了?”对面的那个女郎直瞪着朵朵,毫不掩饰地说:“你也应该知道,即使是对那些看起来有些能力的人,也不会轻易得到我们这种人的信任;何况老实说,你看起来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娇小姐(别看你看起来很青春活力)。很难想象你能给我们什么帮助。”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话说得直接些也无所谓;”风神对着那个女郎说话了,“你恐怕还担心暴露身份,那我就不喊你的名字了。不过请注意,你还不是个‘卜者’,也没有预测他人的本领。”

从其他人的反应上可以看得出,风神确实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所以她的话显然很有份量。而且,看来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卜者”的确是一种神秘的存在,所以那个女郎也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她只是就事论事地反驳道:“我当然不是,可是我也是坚持着咱们共同的原则的。你们也这么认为吧?”她环视了一下其他的人。

那两个“普通人”中比较魁梧的一个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那个自然,原则毕竟是原则,不然它也不是原则了。”

敢情他说的都是废话,而且全是一个意思。

雷神稍微有点遗憾地说:“看来我不能给她介绍大家了。不过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作为‘介绍人’,我们当然知道。我们也给她——不不小姐,我刚才说过的——介绍过成为‘同伴’的两个条件……”

“不过我倒希望我们有机会来个自我介绍。”三个看起来很和气的人中的一个男人笑着说,“老实说,对于能得到风神的尊敬和信任的人,我们也不会提出什么异议的。”

“可是对我来说还不够。”女郎冷冷地接口,“我当然不是怀疑风神,大家都知道她是个相当可靠的伙伴;可是,‘眼见为实’这句话虽老,也没老到丧失能力。老大的两个条件确实很犀利,不过对我来说,只有一点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对方的‘特长’。我只信任有能力让我相信的人。”

虽然早有所料,朵朵也暗暗地送了口气。从这些人刚才说话的方式看来,他们并不是“能力者”。“看来到了Sceawian Tima了……”她暗想。

果然,那些人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们等待着朵朵的反应。

“诸位好,我叫不不;”朵朵作出青春少女的样子,说道,“我不准备谈论‘过去’,可是对于‘现在’,我也想不出来什么特别有说服力的东西。不过好在我刚才学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而且我的特长就是东施效颦,寒单学步。”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枚硬币。

“莫非……?”雷神暗暗感到诧异。“我的天!看来我是高估了她?可是……”

没错!朵朵戏剧性地交待了双手,示意本来手中什么都没有,然后拈起硬币,高高地把它抛了起来,等它落下来的时候,双手左下右上,在胸前迅速地交错了一次,把硬币握在手中。她得意地向雷神瞟了一眼。

“在那只手里?”她攥着拳头问。

雷神苦笑了一下。朵朵的动作远不如雷神迅速,这自然不用说;可是她明显地是用右手接住了掉下来的硬币,这个稍微练过眼力的人就能看得出来。毕竟人们对自由落体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当然是右手!”果然,人们毫不留情地说道。他们自然不会顾及风神和雷神的面子;甚至连风神也边摇头边说出了答案。可是,雷神心里一动,什么也没有说。他隐隐猜到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心直口快的女郎却沉吟了一下。

“你说呢?”朵朵偏偏笑着问她。

“……按理说是右手吧。可是……算了,右手。”她一反刚才的样子,犹豫着说。

朵朵得意地摊开左手。她的手心里赫然有一枚硬币。大家当然哑口无言。看了他们的样子,朵朵搔搔头,诡秘地笑了笑。

然后,仿佛为了说明什么,她又慢慢地展开右手。里面当然空无一物。

雷神哈哈大笑起来。

“要真有这样效颦的东施,那夫差也不会迷恋西施啦!”想不到他这样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别人愣了半晌,然后也都笑了。

“等等!”那个女郎突然好像想通了什么。

“我并不觉得十分没面子,毕竟揭穿戏法比变戏法要困难一些。”她莫名其妙地说,不过立刻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你的手法我完全明白了:首先,你把硬币高高地抛起,这自然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你就趁这个机会把事先藏在左手指缝死角的位置里的另一枚硬币取了出来,然后等硬币落下后,就用右手抓住了它,接着向我们提出问题。这时的你,其实两只手里都握有硬币,所以无论我们说出哪个答案,(自然,以我们的性格,当然要根据自己的观察提出结论;)你都能把另一只手展开,告诉我们答错了。趁着我们思考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你再假装不经意地用另一只手搔搔脑后;反正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这种动作不会招致别人的怀疑。其实,趁着这个功夫,你已经把那只手里的硬币处理掉了!这就是你所用的全部手法!”

出乎她的意料,朵朵仍然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

女郎决定再加上一击。“当然,你的动作流畅,表情自然,表示你的确很善于此道;可是你却犯了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是你明明知道,也不可能不犯的。”

“什么错误呢?”朵朵天真地问她。

女郎决定不加理会。“按照一般的习惯,如果别人猜错的话,你应该先展开别人指定的那只手,告诉他‘你猜错了’,然后才展开另一只手,说明‘其实是在这里’!可是你却反其道而行之!当然,由于你的手法,你其实是不得不这么做的;可是这样无疑已显得非常的不自然!我刚才就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后来终于想出了这手段。我承认你的手法的确很巧妙,可是只要被揭穿,再巧妙的手法也不过是骗人罢了!我可不会去信任一个会被人揭穿是骗子的人!”她咄咄逼人地说。

朵朵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别人本来以为她应该哑口无言了,可是看见她居然笑得像个面对着幼稚小孩的大人,脸上也就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女郎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喝道:“你笑什么?!”

“呵呵,虽然外表成熟,可毕竟还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孩子啊!跟我斗,你还早了十年呢!”朵朵得意地想,“明知道这时候谁先说话谁吃亏,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这不是正好给了我台阶下么?”

“我笑什么?”她继续轻轻地笑着,“明明是自己看走了眼,只因为我无意中先伸了左手,你就自作自为地进行了一番‘名探偵’般的推理,还煞有介事地想让我承认自己是个被揭穿骗术的骗子,我怎么能不笑呢?”当然,她知道现在做戏不能过度,所以迅速就转入了正题:“好吧!既然这样,你就陪我再玩一次吧!就咱们两人,怎么样?用不用过来,这样看得更清楚些?”

“不必了,反正我……别人现在也能看清你的手法!”女郎冷冷地说,“这算是挑战吗?我接受!”

朵朵微笑着,又从身上摸出一枚硬币。

“适可而止吧!”雷神开始担心了,当然,现在他什么也不能说,否则就是干扰了“测试”;可是他实在忍不住担心,因为那个女郎已经认真起来了。“同一种把戏是不可能成功两次的,何况她的特长正是……!”

当然,朵朵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下没什么‘死角’了吧?”

这次,朵朵把手指都尽量叉开,让大家看清自己手里除了拈着的那枚硬币外,其它什么也没有。然后,她轻轻地把硬币抛了起来,仿佛是为了回应对手刚才的话;接着,她双手左下右上,迅速地在胸前交叉挥过。这次的动作比上次的确快了一些,可是大家还是都能看到,她的右手故意漏过了硬币,让它落到左手里。当然,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谁都没有出声。

“左手还是右手?”朵朵把双拳举到胸前。她的笑容消失了,而是直视着对方,咄咄逼人地问。

“……”

女郎陷入沉思。对方明明把自己刚才指出的那些“可疑动作”完全避免了,照理说硬币肯定就在左手;可是,她万一还有什么手法呢?“她还能有什么手法!”女郎下了决心,“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想诈我吗?没那么容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能‘无中生有’!”

她冷静地回答道:“左手!”

“我马上就把你的冷静变成个笑话!”朵朵又笑了。她无言地摊开左手,里面空空如也。

除了那个女郎外,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整个屋子里充满了飞来飞去的红色的欢乐小球。

朵朵的神色更加得意了。她接着摊开右手,里面赫然攥着一枚硬币!

“哈哈!”那个女郎突然大笑起来!她挑起大拇指,笑着说道:“有意思!我开始‘尊敬’你了!如果有人‘侮辱’你的话,就是侮辱我对你的信任!我会和他拼命的!”她爽朗地说,“看样子他们也不会反对了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同伴’了!——如果老大不反对的话,不过当然,他肯定不会反对的!”

朵朵放肆的笑容也变得真诚起来。

“谢谢你的信任,”她说;不过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别人七嘴八舌地打断了。

“太有趣了!我才发现,你原来是个这么有意思的家伙!”

“太棒了!幸亏你不是敌人,否则狼琪是会杀人的呢!——你不会保密自己的名字了吧,狼姐?哈哈!”

“悄悄地告诉我吧!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个,”朵朵淡淡地笑道,“承蒙雷神的信任,我参考了他的‘特长’……不过不仅如此!我刚才的把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正是我的‘特长’……诸位明白了吗?”

“……”大家突然沉默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狼琪说话了:

“的确,虽然我们已经不反对你是我们的同伴了,可是事关自己的特长,的确是不应该轻易告诉别人的……因为那样的话,对自己的‘人身安全’非常不利;在关键时刻,自己的生命甚至就维系在自己‘特长’的保密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有时会不给雷神面子……”她略带歉意地向雷神点了点头,“只有‘生死之交’才会相互吐露……但是!”她仿佛下了决心,“我会告诉你我的‘特长’!因为……”

“算了,”朵朵突然打断了她,“原则就是原则,老实说我也很喜欢这句话……我不想刚来就破坏原则!而且我也的确认为你说的是对的……让咱们先熟悉一下再说吧!”她突然又笑了,“P.S.(Postis Scriptum):加上一条,这样我就可以暂时保守自己的秘密了。^^”

听了她的最后一句话,本来气氛已经变得有些严肃了的餐厅又热闹了起来。

“看来这个叫做‘不不’的女孩子,的确拥有得到他人‘信任’的本领啊……”雷神微笑着想,“可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事后他也忍不住问了朵朵这个问题;后者的回答十分玄妙:“如果骗术不能被识破的话,那么就不能叫做骗人了吧?”

自然,雷神只能回答:“是啊!只不过是被骗的人愚蠢罢了!——可这不是说在我自己吗?!”

回答他的是朵朵的一阵大笑。

其实早在朵朵去“补妆”的时候,她就事先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狼琪(这个“名字”倒的确符合她的性格,这点以后会更加清楚的)第一次猜的那些其实也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仍然在朵朵的计划之中。毕竟是看了雷神的“表演”临时想出的节目,难免有破绽出现;照一般人的想法,当然应该尽量掩饰这些破绽。但是朵朵并不这么认为。相反,她的做法是去努力夸大这些破绽!这样,她就可以在接下来的一击中,把对手打得哑口无言!

朵朵第二次的手法,说穿了其实也不值一闻;可是由于她已经在第一次中“固定”了对手的思路,所以可以得以瞒过对方。她的秘密就在于“补妆”的时候做的准备:让左手的硬币消失很简单,只要在把拳头举起来让的对方猜(这的确很自然)的时候稍微放松手指,叫硬币慢慢滑进袖口就可以了。接下来也不难:对手无论多么注意全局,在朵朵展开左手的时候也肯定无心旁顾。这样,朵朵正好趁机放低右手,让事先放在右手袖子里面的硬币悄悄滑落到手中。其实所谓魔术,除了手法之外,剩下的无非就是如何利用对方的心理盲点了;要知道,朵朵是能够在心理战中击败安东“尊严”的人,如果她要是连计划好的魔术都骗不倒人,那才真是奇怪的事。

总而言之,朵朵就这么成为了组织的一员。除了当时没有在场的老大之外,所有人都跟她做了自我介绍;当然,朵朵留给自己的身份只是混迹于公共场所的小贼而已。这正好也是风神和雷神的角色,所以她的出现,无论怎么看都非常合理。其他人对她没有丝毫的怀疑。

虽然这些人看起来都不是普通的人物,但他们目前在社会这个大家庭里扮演的角色却着实不怎么光彩。雷神和风神已经不用说了;狼琪是个单干户,专门搞那些在街头巷尾趁人不备抢劫皮包的勾当。她大部分是依靠Motor或者旱冰鞋之类的东西来迅速接近和摆脱目标。那三个看着很和气的人自称“三只小猪”,因为他们的专长是入室偷窃;两个男的分别叫朱钿和朱仁,女的叫做朱蒂。当然这毫无疑问是用谐音制作的文字游戏。他们分工明确,朱蒂负责开锁,朱钿负责搬运,朱仁负责放风;朵朵推测这大概和他们各自的“特长”有关。剩下的两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人干的是在偏僻的地方抢劫,其中那个爱说废话的大高个叫唐尚,另外一个人人们都管他叫“霸杰”。因为他不太喜欢说话(当然还比不上风神),朵朵也没有去问他这个绰号的由来。

——这些情况只能让朵朵更加糊涂。首先,这些人聚在一起,照朵朵看来实在没什么必要;他们结合成团伙,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特别明显的好处。其次,从他们的谈吐和行事看来,这些人的能力绝不止于在街头巷尾作一些小贼的行径,可他们却似乎胸无大志,对眼前的状况处之泰然。还有就是他们所谓的“特长”,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背景和过去的经历,而且这些年轻的人显然还没有强到可以匹敌“能力者”的地步,但他们无疑也有自己的秘密。从雷神玩的那手把戏来看,他动作的速度和准确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人的水平;难道这也是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力量的关系?再加上那个神秘的“老大”,这个组织实在是大有研究的余地。

不过朵朵毕竟经验丰富,想到雷神的那个没有兑现的承诺,她暂时可以得到一个解答,那就是一切都要着落到“老大”身上。据朵朵推测,他很可能是个能力者,而他本身的能力就是根据对方的资质强化对方的“特长”!这样,目前的一切就能合起来了,而这个组织的无目的性也可以用那个“老大”目前还没有准备正式开始行动来解释。何况阿丹说过,这个组织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因而很有可能目前的一切只是个开始。

当然,这些推理不仅过于单纯,而且基本上没什么用;朵朵目前能做的事,也只有静观其变罢了。不过话说回来,好在她毕竟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稍微进行一些不正当的活动,对她的“良心”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如果有的话)。当然,大的原则虽然如此,细节问题处理起来还是有其特殊性的。

俗话说得好,所谓一枪一易地;Baas Barra固然是“风雷小组”(朵朵随便起的名字,“俗”就一个字)非常喜欢的地方,但他们当然也不能天天呆在那里。说道这里,不难产生这样的疑问:一个地方经常出现偷窃的现象,那么自然会引起警方的注意,进而自然会有便衣出现在该场所;面对充满警惕性而且又极富经验的公共安全机器,即使是再专业的窃贼也难以独善其身。这些当然是正确的,但只是概论而已。既然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努力方向,本着跨世纪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思想,风雷二人早就有了自己的战略:首先当然是锁定合适的目标,和其他窃贼不同,常言道艺高人胆大,他们丝毫不考虑下手的难度,对方现金的多少才是他们关心的唯一因素。当然这么说有点滑头:事实是,身上携带大量现金通常就是“大大咧咧”的同义词;而且加上适当的察言观色,也可以看得出那些人的钱究竟是不是“来得容易去得快”的那种;Baas Barra本来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说起来,毕竟无论如何,黑吃黑也是相对来说安全系数比较高的犯罪形式之一。当然,适当的善后工作自然是免不了的;凭风神和雷神的快手,也不用费心把口袋的证件寄回去,检查完战果后马上就可以把对自己没什么用而对对方有大用的东西完璧归袋。这完全是于人于己都方便的行为,而且实践证明这样能够大大地降低目标的报案率。顺便说一句,朵朵后来得知,风神的特长正是像风一般的速度。她甚至可以在硬币下落到胸前的瞬间,双手交叉五次以上!但是相应地,她动作的准确度要比雷神差上很多,也就是比常人稍强一些的水平。所以她要是表演雷神那样的绝技,很可能会把硬币弹飞;但是雷神也有和她联合表演的时候,那就是故意把硬币打飞,然后利用风神的高速度令人难以发觉地接住硬币。由于动作太快,一般人是难以发觉的;甚至连朵朵也被这手法蒙了一次。当然,由于朵朵一直没有特别说明(这是当然的),风神和雷神也就以为她的特长就是巧妙的手法。她自然予以默认。

话说回来,朵朵虽然并没有太多盗窃的经验,但这对她也显然并非难事。她用的手法比风神和雷神更绝:锁定目标后只是精确地取得少量现金,“口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包是否真的被摸过!仗着这手绝技,朵朵理所当然地再次赢得那两个真正的职业窃贼的尊敬,而且也从自己这方面把危险系数降至最低。

不过这毕竟不是朵朵真正想要的生活;她当然也知道,眼前这样的景况绝不是长久之计。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命运”成立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阿丹的确是对的),怎么可能保持一百年不变呢?朵朵一直在等个合适的机会,来问问她关心的这些问题。

当然这样的机会并不很难得。风神和雷神并不是那种处在社会最低层的,庸俗不堪、没有自己头脑,只会凭着本能行动的人(从这方面来讲,朵朵甚至认为他们比某些只会人云亦云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还要强得多);他们当然和时下所有时尚的年青人一样,喜欢玩街舞、滑板、Discus、看Holenwudu电影……那些刺激感官的大众游戏,但包括读书在内的头脑游戏也是他们的爱好。照朵朵的观点来看这当然是好习惯,不过雷神也谦虚地提过:

“说起来现在的一切都是靠老大的关系……我们托他的福,真的是颇不少呢。”

朵朵自然更加好奇了。

“你们知道吗?人的真正意义究竟是什么呢?”一次吃饭的时候,雷神突然谈到这个问题;“我当然不是说什么‘人类的定义’——真正的定义应该是精确,而且必然因此是无趣的。难道我们要讨论DNA吗?见鬼!”他摇了摇头,“顺便说一句,不准说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托博物学家的福,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人类既不是唯一能够制造工具的动物,也不是唯一能够使用精神力量的动物。”

“对了,我也看过电视的介绍,确实也有其它没有固定发情期的动物存在。”朵朵插了一句,“现在看来真的很难说出有什么特征是人类‘唯一’的。”

“不错,所以Joeshermin说得好,‘我们情愿用自己的头脑思考’。”雷神笑道,“你们怎么看?”

风神想了想,简单地说道:“后代。”她举起右手,摇了摇食指。朵朵和雷神明白,这是“人类中有的个体对自己比对后代更加看重”的意思。

“的确,其它动物并不如此。”朵朵承认,“不过说起来,这只是人类神秘的无限自私的一部分。我更倾向于简单一些的答案,那就是,只有人类中才有性颠倒者存在。”

“你的看法其实一点也不简单啊!”雷神评论道,“正如她刚才说的是人类将动物的自私发展到极致后的表现一样,你说的也正是生物的性爱发展到极致后的结果啊!”

“也是,”朵朵笑道,“不过你的高见又如何呢?难道你真的知道人的真正意义?如此我倒要刮目相看啦!”她打趣道。

“当然!我的答案保证让你耳目一新!”雷神郑重地说,“人的真正特点在于一个‘吃’字!其它动物的食谱,包括杂食动物,从来没有像人类这样,几乎包含了自然界的所有动物!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还不简单?非不为,实不能。”朵朵道,风神也点了点头。

“错啦!”雷神洋洋得意地说,“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好比说,成年野牛拥有可以和狮子匹敌的力量,再加上可以集群行动,可是它们却甘愿以低能量的植物为食!这只是因为它们的消化器官的限制吗?再比如,狮子不会捕杀猎豹,难道为的只是捕猎的能量支出大于收入?那么狗为什么不去尝试把老鼠和小鸟作为食物呢?这些问题是彼此无关的吗?事实并非如此!关键在于‘好奇心’!这些问题的真正答案,不过是因为那些动物不具有人类这样旺盛的好奇心罢了!”他的神气好像是生命之谜在他手中得到了解答一样。

“嗯……”风神沉吟道,“Humanus?”她的意思就是“难不成我们应该尝试一下人肉”?

“别听他胡扯啦!”朵朵大笑道,“你倒不如问问他,为什么不去尝尝晓莹和小张的味道!”

所谓“晓莹和小张”的来历是在最近的一部喜剧片中,喜剧明星邢星星这么称呼他的宠物苍蝇和蟑螂。一时间大街小巷颇为流传。

“它们大都是几丁质,没法消化……”正在吃饭的雷神脸色有点变了。他的那番话本来也有刺激朵朵她们想象力的目的,可没想到朵朵身经百战,竟然起了反效果。他感到眼前的食物有点难以下咽了,于是拈起一枚坚果,打算缓解一下。

“没关系!你可以‘去粗取精’——就像吃Hnutus一样!”朵朵神色俨然地加上致命一击。

雷神捂着嘴跑了出去。

——当然,雷神的植物神经其实是相当植物的,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经受不住。这只是做个样子,来博女士一笑罢了。某些时候他可是相当有“绅士风度”的。

果然,朵朵和风神大笑了起来。

“谢谢!当然,这样做都是为了大家开心。”雷神跑了回来,优雅地行了个屈膝礼,模仿Garfeld的语气说道。这是从“罐头乐团”那集里学来的台词。

闲扯在继续进行。

“那么我们这么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继承刚才的话题,朵朵假装在无意间提到这个问题;“说起来,好奇心的确是引导人类进步的始终;可是你说对我们这样的人,好奇心又起着多大的作用呢?”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两个人竟然认真思考了很久。

“唔……”先说话的竟然是风神,“事物的本质往往不像它通常表现的那样。”

“这句话我说过很多次: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想知道;”雷神接口道,“我们只说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大到现在也没和你接触,照理说如果有新人加入的话,他早就应该出现的——你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吧?他没出现不是(也不可能是)你这方面的原因,他现在肯定有什么急事要办。如果你能和他会见的话,遇到这种问题你就会自己思考了。——但是事实是,现在的状况大家谁都不太清楚。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个人目前的唯一动力,正是‘好奇心’。”

“对什么的呢?”听了对方语焉不详的话,朵朵明白对方心中也有某种“疑问”存在。

“如果有明确的对象,那就是别的感情了!”雷神回答,“我说的,正是推动类人猿走出直立行走第一步的,那种原始的、无目的的好奇心!原来的我是不会想这么多的,相应地,那时我追逐的也只是‘单纯的快乐’;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却充满了对未来的好奇!你是不是感到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总有一种‘要发生什么事’的感觉?”

“我的周围总是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朵朵坦白地说,“但是现在……没错,我确实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最好还是等待和老大的会面。他会根据你的个人情况给你相应的答案……”

“可是我们现在的行为,真的有什么意义吗?”朵朵急急忙忙地问,不过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幸好雷神并没有表示些旁的什么,这说明他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并且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当然。虽然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们这样是有意义的……总有个‘结果’存在!一个可以解答一切疑问的‘结果’!”虽然心中仍有迷惘,但雷神仍然充满信心,“并不只是因为老大,或是因为组织!也不是单纯因为自己的信心!是一种综合起来的感觉……我总有一种感觉,就是我们正在确实地向着一个目标前进!”

朵朵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这却是唯一的解释——处在行为的混乱之中而保持头脑清醒的解释。在和风神、雷神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也产生了这样的感觉。“犯罪”似乎不再有着明确的意味,而变成了一种不可或缺的“实在”!这难道就是罪的根源?难道犯罪不是由于丧失了生活的目的,而是因为对“目标”的追求?

好像触到了彼此心中都在默默思考,却不愿明确提出的那些东西;大家突然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目标’吗?……目标确实存在,可实现它的过程究竟是好呢,还是不好呢?”朵朵自言自语道。

“无论过程如何,总会得到个‘结果’的。”雷神叹了口气,“问题是,所有的‘结果’都是坏事。”

“就像人生一样。”

经过那次不愉快的聚餐,后来朵朵他们都尽力避免再提起类似沉重的话题。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想的,反正朵朵要自己的问题得到客观的、公正的答案,因而不能过分介入别人的思想。她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这天下午,风雷小队决定到车站碰碰运气。——顺便说一句,虽然大多数时间他们三个人都在一起,可是朵朵仍然在原来的那套房子里居住;她也没有邀请过别人到过那里。至于风神和雷神,他们当然住在一起,尽管这两人来起来不怎么像标准的情侣。——这次轮到雷神摘果(这个词和“采花”是相对的),风神打草(制造机会),朵朵把风。朵朵远远地看到雷神跟上了一个胖子,风神显然也了解了他的意图,假装无意地走过,走到胖子前面的时候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给雷神这样的快手打草,当然没必要玩撞人、踩鞋带那种等于告诉附近的便衣“来跟上我吧”的把戏;只要稍微造成点动静,分散口袋的注意力就可以了。

“不对!”朵朵突然意识到,雷神似乎遇到了麻烦!在这种拥挤的场合,跟着别人并不是很反常的举动,所以雷神才会采用这种省事的手法;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自己也被别人跟上了!朵朵刚才没留意雷神身后的一个身材结实但稍微显得有点矮胖的中年男子,但看到风神开始走计划好的步子的时候(装作自然地走到胖子前面),那个人的脚步也变得矫健起来。显然他是个隐藏自己形迹的老手,雷神和风神都没有发现他。

“怎么办?要发出警告吗?”朵朵的犹豫并不是因为她缺乏这种经验;虽然他们还没有出过差错,可既然出来混,当然要保有强烈的危机意识。问题在于,那个中年男人看上去绝不像个执法者!骤眼看去,即使他真的是便衣警察,也肯定是黑吃黑的那种。这样问题就有考虑的余地了:有一次看到朵朵好心地拾起一枚硬币,并把它交还给失主——一个活泼的小男孩的时候,雷神曾经问过她:“如果捡到十万的话,你会怎么处理它呢?”

朵朵丝毫没有犹豫:“当然是自己收起来啦!”

雷神和风神为她回答的干脆哈哈大笑。“那么如果别人——别说别人了,就说一个警察看见了你,那你会怎么办呢?”雷神继续追问。

“……分给他五万,让他装作没看见。”

所以说,该舍的时候就要坚决舍弃;负数永远小于零,也就是说血本无归总比惹上麻烦要好得多(当然前提是可能得到的收益并不值得惹麻烦)。这就需要进行十分模糊的推理:朵朵如果现在打出“有危险”的信号的话,即使雷神及时撤销行动,那个男人如果是便衣,也很有可能以“形迹可疑”把他带回警察局里进行调查;而眼下的雷神是根本经不起调查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那个人抓住,然后付他一笔钱了事呢!当然,朵朵之所以做这么消极的打算,也是因为那个男人实在太过神出鬼没了。她很想知道事情会有什么变化。

果然,在风神开始咳嗽的一瞬间,雷神的手迅速伸出,闪电般地从胖子的裤子口袋里拈起了一个黑色的钱包;几乎就在这同时,他身后的男人悄悄地贴了过来,捏住了他的手腕。

“果然不是普通人!”要知道,动手时雷神虽然没尽全力,可那种速度也是常人即使眼紧盯着他的手也只会看到眼前一花的。朵朵认为自己的判断还算正确,既然已经被这样的人盯上,还不如早点摊牌的好。

雷神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嘴,看样子是低声问对方“你想要什么”之类。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笑了笑,竟然把手缩了回去。雷神自然顺理成章地把钱包收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转过身,以免引起旁人的怀疑。

看到那个男人的面孔后,雷神明显地吃了一惊;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非常复杂。他似乎勉强堆起笑容,和那人寒暄了几句;那个人露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笑容,附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个人分头而去。

风神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切;她和朵朵一样,迅速离开了车站。这是他们事先的约定,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就立即撤出事故发生地点,半小时后在Baas Barra碰头。她们差不多是同时到达的,稍微过了一会儿,雷神也到了。看起来,他的心情非常不好。风神和朵朵并没有问他什么,她们静静地等待着他自己的解释。

可是雷神什么也没说。

“晚饭不要等我了。晚上十点在这里再见吧。”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然后站起身子,准备离去了。

“等等!”风神突然叫住了他,“你是去会见那个人吧?他究竟是谁?你会不会有危险?”

雷神停住了脚步。

“……放心吧。那个人是我的旧友……等我回来之后,会给你们解释一切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留下充满疑问的朵朵和风神。

经过一个沉默的晚上后,雷神准时出现了,表情严肃地向朵朵和风神走去;和通常一样,她们为了不引人注目,选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看得出,雷神虽然已经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周围还是显示出紊乱的波纹;他沉重地坐在椅子上,要了一杯“地中海的蓝”,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唉……”他垂头丧气地说,“我简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才好。”

“从尾说起/从头说起!”风神和朵朵同时说;风神瞪了朵朵一眼,仿佛在说:“你应该知道,我们不应该关心别人的过去吧?”

朵朵轻轻地摇了摇头。难道你还看不出来,那个人肯定和雷神有很深的渊源吗?

果然,雷神想了很久,说道:“从尾说起很简单:我准备暂时离开组织一段时间。”他摇了摇手,制止了风神和朵朵没说出口的话;“当然我也知道你们肯定不会满足这个结果。没关系,我会慢慢给你们解释清楚的……

“那事关我的过去。唉!为什么当人们想要抛弃什么的时候,总是会反而受到更大的打击呢?难道过去真的是不能抛弃的吗?难道……真的必须用一生背负自己不成熟的过去,并时时为之付出代价吗?”

他慢慢地讲述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顺便说一句,和朵朵相比,风神也不过跟雷神多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对他的过去并不知道什么更多的东西。)

雷神本名田雷——有些绰号就是和本来的名字差不太多,“不不”也是如此——他的家庭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破裂了,母亲为了自己的“幸福”离家而去,深受打击的父亲则自暴自弃,并对孩子放任自流。为什么我的家庭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呢?为什么父亲和母亲都不爱我呢?他当然无法回答自己的这些问题,因为它们根本就没有答案。所以田雷从小就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思考”?“九十一可以表示为十三乘以七所以不是质数”,这样的东西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相反,看录像,打牌,和看不顺眼的人打架,到后来的抽烟,喝酒,磕药,乱搞,这些东西才能让他感到自己的确活得很“快乐”。得到自己想要的快乐,这不就是生活的全部吗?虽然说起来,相当多的人的童年也是这么度过的,但他们到最后总是免不了学会去主动地考虑未来,于是便背离了这种生活——这就是通常意味的“成长”。但是田雷并非如此。由于童年的影响,他本能地去逃避“思考”这件事,总是凭着冲动去过活;这样下去,到了十七、八岁,他自然走上了所谓“堕落”的人生道路。

那时,他和一班抱着和他差不多想法的朋友们一起“自由自在”地活着,靠敲诈有钱人家的公子、在影院门口打劫之类的手段维持着自己的生活;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内心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肉体的需要却越发强烈起来。渴望更轻松的生活、舒适的享受,难道不是所有人的希望吗?可是如果为了实现它而选择“不择手段”这条道路,那一切就都会发生改变了。田雷和他的狐朋狗友们组成了坐地分赃的团伙,开始肆无忌惮地干起了杀人和强奸以外的犯罪行为。当然,对于像当时的田雷那样的小贼,这样的生活注定是无法维持太久的。

很快,他的朋友们就一个接一个地被抓起来了;凭常识他也应该知道,自己这下要换个地方呆呆了。虽然不愿意思考这种事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可田雷知道,只要进了监狱,生活就自然会变得“无趣”起来;这时,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认识了一个不寻常的人,也就是“伏特加”,那个身材结识的男人。那个男人的手下尽是这个城市里的那些表面上只是“散兵游勇”型的罪犯,他在暗中指挥着他们,让所有的犯罪活动更加安全和有效率。

“这不是和我们的老大差不多么?”朵朵插了一句。

“不一样的。”雷神解释说,“和所有的罪犯一样,伏特加想要的只是‘不劳而获’而已,他并没有别的目的。可是我并不认为我们的老大也是这样的人……”

“等你见到他后,应该就会有更深的认识了。”风神也说,“虽然我们也不知道他打算究竟要怎么样,可我们(私下也讨论过)能感觉出来,组织在将来的发展将远超你我的预料……让雷神继续说下去吧。”

“如你们所见,伏特加这个人身材不高但异常结识,面貌粗豪,看起来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但实际上,他可以称得上是个军师级的人物。虽然和咱们的老大不是同一类人,可他的确是个好的领袖:头脑动得极快,做事当机立断;平常装得待人和气,可其实非常坚持自己的想法,而且意志坚强,不仅能够说服自己的伙伴接受自己的思想,甚至在被巡警盘问的时候也可以面不改色,在最危险的关头逃过危机。那时候,我因为下手又快又稳,在那一带也小有名声;伏特加因为这个原因,在我陷入危机的时候出现,让我选择是跟他干,还是自己逃亡。那时候的我当然不会有其它的选择,于是我摆脱了自己的身份,化名雷神加入了他的犯罪关系网,主要负责出手完成他要我干的事情。顺便说一句,我的技巧就是在那个时候得到第一次提高的。”

但是好运并没有维持太久。伏尔加的团伙——这是警方的说法,其实那种组织形式比团伙要松散得多;伏特加一直想无限地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正是这种过分的野心招致了他的失败——由于一个成员愚蠢的失误而暴露了出来,结果是雷神和伏特加都进了监狱。雷神由于是加上以前的罪行,数罪并罚后得了个徒刑五年的结果;伏特加作为主犯,被判入狱十五年。不过虽然如此,在伏特加的精心策划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而且他至少保留了一半以上的人没有被卷进去,自己的罪行也最多只揭露了百分之七十。不过对这个他并无所谓。

“只要不杀人,不放火,他们还能把我杀了么?”他常常满不在乎地说,“监狱我又不是没进去过!只要留得性命,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本来雷神一开始也是抱着这个想法的——和伏特加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他受到了后者很深的影响——但是在监狱里呆了一段时间后,他开始渐渐地改变了。原因很简单,头脑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于是雷神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事情来;很自然地,他对自己的过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这就是我要的生活吗?我究竟得到了什么呢?”这个实际的问题让他困扰了很久。人人都为欲望活着,自己的或是全人类的;有的被称为伟人,有的被称为平庸,还有的和他一样,被世人憎恨和抛弃……目的一样,不同的不是只有手段了吗?没有人能够不干涉别人,社会显然是鼓励能带给所有人“好处”的行为,因为这满足大多数人的需要;但是当一个人走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他必然会成为别人的绊脚石。再自律的政客也不可能让政见不同的人满意,再贤明的教导主任也不可能得到学生的尊敬;那么究竟应该怎样才是正确的呢?完全忽略别人的感受吗?还是要尽可能地保持平庸呢?那时候的雷神当然不可能想得太远,于是他的头脑开始渐渐地混乱了起来。

虽然最后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可是在潜意识里,雷神的心中充满了对过去的反叛。“无论如何,也要换一种生活方式看看!”他开始走向另一个极端:对什么都持“无所谓”的态度,不参加监狱的犯人之中的任何活动;如果谁惹上来,打上一架也无所谓。他的这种立场当然让他吃了不少亏,不过也要看是从哪方面来说;他在残酷的实战中进一步增强了打架的技巧,虽然没有称王,可最后也到了没人愿意找他麻烦的程度。在他对“出狱”这件事已经一点都不在乎的时候,他刑满释放了。

重获自由的雷神没有去找自己那些昔日认识的人。他试图像个普通人那样找个工作,毕竟在监狱的那种单调的生活已经足以让他适应这样的角色。其他人当然对他这个“篓子”抱着避而远之的态度,不过他并不在乎。可是渐渐地,他的内心开始慢慢焦躁起来。

“没人能始终压制自己的欲望……那些被称为‘无欲’的人,不过是因为他们死得太早罢了。否则他们早晚会露出比常人丑陋得多的一面的……”虽然这句话不免过于偏颇,可是毕竟有无数政客已经成为了它的注脚。雷神开始意识到,“欲望”和“环境”是息息相关的;在某种意义上,“自由”往往反而会给人的心灵戴上欲望的枷锁。在自由的环境中,雷神实在无法忍受平静的生活了。终于,他再一次伸出了手。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正面临一个重大的问题:这样是否真的是正确的?真的要走回那条老路吗?

“就在这个时候,老大发现了我。那时他正好开始寻找‘能够帮助他的伙伴’(这是他的原话);我没法拒绝他,因为你看。”说着,雷神拉开了自己领口;朵朵隐约看到他胸口上有一片形状奇特的纹身。他看了看风神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为了让你们理解我的决定,我不得不说出所有的事情——也包括这件。”雷神凝重地说,“我不知道老大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我永远感激他为我做的一切。他明确地告诉我,他知道我动作的速度和精确度都较常人为高。‘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想进一步提升这个特长吗?’他直接了当地问我。

“我当然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不过也表示了我的怀疑。虽然没有上过什么学,可是我也知道,人的体质不可能突然产生特别大的变化。

“‘没错;但那只是对普通人而言。我不会给你解释什么,你只要看到结果就好了。’他这么说着,突然把我打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左胸口已经被刻下了这么一个纹身。可奇怪的是,我那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仿佛那个图案只是个胎记一样。老大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回家静静地呆上一段时间。”

“然后他的速度和准确度就得到了大幅提升。我也一样,不过提升的是速度。”风神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仅是我们两个,所有的同伴都拥有远超常人的‘特长’,以及这里的一个纹身。”

“而且在身体发生变化的同时,我的思想也发生了改变……这真的很难表达清楚,不过大体上说,我觉得自己思考问题的能力得到了很大提高。原来根本无法长时间思考的我,竟然能够读完大部头的哲学著作;阅读速度、理解力、记忆力都远远超过了原来文盲一般的水平。可以说,就是从几个月前,我才真正开始了自己的人生旅程!”

“这大概就是结尾了吧;”朵朵推测道,“可是这些和那个伏特加有什么关系呢?”她问。

“我自己的事差不多就是这些;反过来再说他。这个人实在是个好汉!”他感叹道,“尽管我没资格这么说,可确实,如果走正道的话,他会是个了不起的家伙的……他和我不在一个监狱里服刑。他只用了几个月,就在狱中成了那里的当家;所有的人都信任并服从他。在控制了那个监狱之后,他越狱了一次,不过不太成功,迅速就被抓到了尾巴,并被拉回了监狱。不过这对他也不能算是什么失败,因为他越狱本来就是为了解决一件事情,顺便安排自己以后的越狱——就是这次。他已经越狱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和我刑满释放的时间差不多),一直在安排别的事情;直到今天,他才找到了我。”

“照这么说,他大概是想让你重新入伙的吧?”朵朵问。

“不错……”

“看得出你已经答应了他;”风神评价道,“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你要答应他的理由。”

雷神深吸了一口气。“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了解伏特加这个人……不错,我已经答应了他。但我并非‘没有什么理由’:他已经明确地表示了需要现在的我。如果我拒绝了他,那他肯定就会得知组织的存在,并和咱们作对……”

“没人怕他!”朵朵满不在乎地说。

“怕不怕是另一个问题。老大常说,争斗是无意义而愚蠢的行为;我们从中无法得到什么——我们走的和他们不是一条路,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却很有可能失去很多。从坏的方面来说,他可能干脆泄密给警方。我们不想改变现状,他可不在乎这个;不惜一切地报复本来就是那种人的信念。从好的方面来说,和伏特加的争斗将直接导致我们的暴露。(到目前为止,照老大的指示,我们没有引起黑白两道的任何注意;伏特加现在也不知道‘命运’的存在,但如果我不答应他的话,他迟早会查出一切的。‘得知甲的存在’和‘明知甲存在的情况下去寻找甲’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件事。)这也是我们不希望的。”

“可是要达到目的,总是要积极地做些什么……”

“我已经试过了。”雷神黯然道,“我本想以‘现在的我不想服从任何人’来做借口,可是他立刻就指出,如果我是担心我的‘那个伴儿’(他指的是风神,不不那时离我太远,没引起他的注意)的话,他可以妥善安排。我不想再牵出风神来,就说风神只是个临时的搭档(……)而已,然后岔开话题,又说我认为自己现在已经是个不次于他的强者了。即使是一对一地单挑,我也不惧怕任何人。”

“结果呢?”朵朵连忙问。

雷神指了指自己一直没动的左手:“我的左臂被他扭折了。”

朵朵和风神都吓了一跳。她们虽然都没见过雷神打架,可凭他的素质和经验,真的很难想象会败给别人。

“莫非那个伏特加也是个能力者?”朵朵不由得猜想道,不过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个能力者会不会这么大动干戈地邀请一个普通人入伙大有疑问;况且那个人的所作所为也不像是个拥有“能力”的人。“等等……对了!‘命运’的那个‘老大’会不会……?”

为了掩饰自己的想法,她开口问道:“那么干脆报警,让警方对付他怎么样?”

雷神摇摇头:“如果他不知道我的过去还好……可是他对我实在是太熟悉了。不说别的,一旦他向警方提起调查我的要求,就会对咱们的整个组织产生巨大的影响……眼下只用先敷衍他一下,以后的事再静观其变好了。“

“哼……”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风神开口了。

“是吗……这么回事吗?”她冷冷地说,“其实很简单吧……只要让他知道,让你重新入伙是个错误就可以了吧?”

“你的意思是……?别做傻事!”雷神一惊,“不要轻视他的实力!要让他接受什么想法是做不来的!”

风神一笑,没有接着说下去。不过朵朵从自己的角度看到了,她身后分明现出了带有金属质感的“决心”,上面还刻着一柄滴血匕首的形象。

“这个伏特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研究对象呢……”这么想着,朵朵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虽然风神刚才的态度多少显得有点不自然,可是内心非常苦恼(看得出来)的雷神显然没太在意。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喝着闷酒,可朵朵却看出了一点端倪。风神似乎正在使出巧妙的手法劝酒,看样子大有要把雷神灌醉之势;朵朵看透了她的意图,也摆出了一副借酒浇愁的模样——其实那些价格不菲的好酒大都便宜给了藏在头颈下面的毛巾里。一个想买醉,一个想灌醉别人,还有一个装醉;这种事在Barra里发生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第一个颓然而倒,第二个自以为得计,结果被第三个跟踪。风神走得很急,并没有把那两位先送回家的打算,结了帐后就迅速开车离去;在她走后,朵朵拦了一辆出租车,吩咐司机远远地跟着风神的车。朵朵明白,风神要做的肯定是找出伏特加并把他叫出来,然后说服他放弃自己的打算;她认定风神会找出个比较中立的地点再着手解决问题,所以没有跟得太紧,在风神停下来打听消息的时候还趁机换了几次车。不出朵朵所料,她要做的果然是这些;不过朵朵不得不佩服风神的办事效率和能力。长话短说,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在半夜一点左右,风神就找到了伏特加,并把他单独带到一个暂时停工的工地。其实后者前来说起来也不奇怪,毕竟他很有可能也对雷神的这个“搭档”感到好奇,何况那个工地也是他的地盘。

“好戏就要开始了!”朵朵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她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简单地交待了几句,然后潜入工地未完成的楼房里,选了个好角度,窥视着面对面站在空旷地区的那两个人。

虽然没有开工,可这个工地的照明系统还是在继续工作着。风神还是那身黑色的风衣,银灰色的头发在钠灯下显得有些发黄;被称为“伏特加”的那个男人穿着一件大众的夹克,可他一看上去就不是个普通人。在公共场所出现时的,脸上的那种和蔼的神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决心和钢铁般的意志;健壮的身材,粗大的双手,处处显示着强大的力量。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意志坚定的兽王一样,不过从直面他的风神的态度看来,风神也是个了不起的角色。

“半夜把你叫出来到这种地方真不好意思。”风神面无表情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雷神现在的情人,你可以叫我‘风神’。”

对方冷静地说:“这么说,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关于我的一些事情。老实说,我想不出你为什么单独出现,并把我叫到这里;难不成你并不赞同我们的决定?总不会是我让他受了点小伤,你为此生气了吧;你看起来并不像那种人。”

“猜得全中。”朵朵暗暗点了点头。

“我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告诉你,你和雷神的约定要取消了。”想不到风神真的说起话来也是有板有眼。

“为什么?难道他已经加入了别的组织了吗?”

“……不是这个原因;据我所知,他答应加入你的组织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你是个强者。也就是说,如果你不配这个称号的话,他就没有和你合作的必要了,不是吗?”她开门见山地说道。

“哈哈!”伏特加大笑道,“真是小孩子的想法!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暂时没时间去搞清这种事;(如果你知道这个‘别的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就算是亲爹死了你也要先放一放,也要调查清楚‘这种事’。朵朵刻薄地想。)不过看在雷神的分上,我有义务告诉你,所有人已经走、正在走并且准备走的道路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所谓‘世事无常,一切任天’不过是对过去感到后悔,或者对现在感到迷惘的弱者的借口。你的雷神不是那样的人……什么是偶然?什么是机会?不过是实力的一部分而已!好比说雷神吧,他经过这几年时间,成长了不少,这是不错的,我也很佩服;可是他自以为可以打败我了,贸然向我挑战,这才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决定加入我——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同样,他答应我的要求,也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种人!他应该成为我的有力的帮手!”

“帮你做什么?满足你的欲望,最后牺牲自己吗?”

“如果硬要这么说的话,我也不能完全否定;可是,”伏特加作了个手势,“你应该知道,他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我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事实是,他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要成为现在的这个样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看着没有反应的风神,他又换了个话题:“看得出你也是做这行的。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的人就能成为官员,有的人就能当上企业家,而有的人却只能选择犯罪呢?如果你要成为官员,你要做些什么?而对你来说,那些到底能不能做到?我跟你说,”他的口气稍微柔和了一些,“你早晚会明白,你现在的样子便是最‘真实’的。没有那么多假设,没有那么多思考的余地……谁不想一生都问心无愧地活着呢?可对绝大多数人类来说,那都是不可能的!正因为如此,世界才能成为世界!所以,既然已经走上了自己的道路,就不要想得太多。与其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不如干脆形成符合自己的价值观;大多数不那么虚伪的人也都是这样做的……”

“所以才有‘庸人自扰’一说。”朵朵比较赞同他的话,“一开始的雷神也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他的改变也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伏特加也许会成为自己理论的反例呢!”

“你说的不错。”风神冷冷地说,“但这反而会有理于我呢……坦白地说!我要把你打败,这样你就会知道,我们真正的道路并不在你那里!”

“是吗?你太过自大了,年青人。”伏特加微笑道,“我也知道,你向我挑战的项目一定是打架,这也是你我这样的人的本分……可是你真的没有胜算!无论是身体素质、作战意识还是战斗经验,你都不会是我的对手!当然,”说着,他伸了伸手臂,稍微活动了一下,“你既然已经把我叫到了这里,我也没打算就这么回去;可我事先警告你:你会受伤的。”他郑重地说。

回答他的是风神无言的行动。她摸出一柄总共一尺来长的折刀,正握在手里,压低了重心。看到她的架势,朵朵不禁暗地里叫了声好。风神没有无聊地说一些有可能让对手摸透自己实力的话;而朵朵已经知道了她的特长是速度,如果使用便于活动的匕首的话,很有可能进行非常有威胁的进攻。朵朵唯一奇怪的,是伏特加何以能够轻松击败远超常人的雷神?论身体素质其实他并不占有什么优势,因此朵朵推测,他很有可能靠的是丰富的作战经验,来迅速抓住对方的弱点——就像朵朵本人一样。

突然!风神以一种诡异的身法欺了过来。她先是用折刀向伏特加的小腹虚点了一下(当然说是虚招,如果不加闪避的话也会受伤),然后刀尖斜指向上,直取对方的喉咙。整个动作异常迅速,尤其是那一下转折更是明知不可以而为之,朵朵不禁暗暗挑了挑大拇指。伏特加挥了挥左手,只听“叮”的一声,他和风神都后退了一步。

“好快的速度!”伏特加赞叹道,“这么快,以至于力量都必然会减小很多……所以你才选择了折刀这种武器,既能增强你攻击的威力,又不会降低自己的速度;这正是扬长避短的好招儿啊……”

“彼此彼此!”风神道,“在自己的前臂外侧装上可以钢护臂,几乎等于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你也是个很细密的人呢!”

伏特加卷起袖口,果然,他的两条手臂都装上了全钢护臂。朵朵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做这种准备,刚才那一击很可能就得手了。她也知道风神只是想制住对方,其目的不是取对方的性命;可是现在形势似乎并不容乐观。

风神用折刀耍了个花式,然后又冲了上去。看得出,她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只是展开小范围的削击和刺击。如果是朵朵使用这种折刀的话,一定会选择使用反手刀,在接近战中利用招数取胜;可风神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她使用正手刀的方式有点像西洋的击剑术,主要是灵活地使用前臂的变化,如暴风骤雨般展开连攻,逼得对方只有全力防守的份。她的攻击围绕着伏特加上半身的要害展开,只听“叮、叮”的声音连连响起,逼得对方手忙脚乱。

朵朵知道,所谓“高速的动作”指的不可能是全身,普通人再怎么发掘潜力也不可能打破短跑的世界纪录;风神的动作最大限度地发挥了自己的优势,伏特加已经被逼得只能采用守势了。唯一奇怪的一点,是风神的速度本来应该不止如此的;难道她是想保持体力吗?又或者是还有什么别的招数?

不过看了一会儿,朵朵又有了新的发现,那就是貌似已经无力反击了的伏特加其实并不是那么狼狈。按理说,风神这种密集的进攻就算打点比较击中,伏特加的面防守方式也比较占便宜,可如果真是被逼处于完全防御状态的话,他本应伺机反攻的啊!难道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朵朵发现这两个人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如果我贸然和他们交战的话,也许真的会输呢……”她想。

果然,风神看似凌乱的攻击其实另有目的。发现了对手的装备后,她本来就没打算用这种程度的攻击取胜!她本想让对手抓住自己的空隙反击,然后自己再趁机使出杀手的;可那个中年胖子却异常沉着,弄得她实在搞不清对手实力究竟是高还是低。没办法!虽然自己的这种细密的进攻并不很消耗体力,但只需稍微动动手臂的位置就能完全防御的对手无疑将会拥有更好的体力!风神决定冒险主动出击了。她突然把右手抬得比刀尖还高,向对方的面部连击数手;行家都知道,这完全是击剑的手法,而且用在决胜的时候!伏特加不敢怠慢,提起双臂,全面护住面部。

“就是这个时候!”风神“抢上风”的手法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只是让对手进一步龟缩,自己才好使用更冒险的进攻手段!她趁对手遮住自己视线的时候,在突刺的同时突然纵身跃起,左脚和右脚分别在对方的右膝和左肋借力一踏,跃上了伏特加的头顶!然后,她左右脚交替向对手面部踏下数步,最后借力向后一跃而下。

“这是……她竟然借鉴了电影特技?!”饶是朵朵见多识广,也被惊得目瞪口呆。“难道是从截拳道的邪派继承者卢卡的招式中变化出来的吗?虽然确是奇袭的好招,可最后跃走的时候,不会反而被人抓住吗?”

当然,朵朵并不知道这招的全部。事实上,被人用大于全身重量(因为是双脚交替)的力量攻击的时候,即使是完全防御,也会受到很大打击。而最后的一跃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危险,因为这招的关键就在于控制用力方向,全在垂直线上用力;这样即使被抓住,也不会有失去平衡的危险。况且被击中的对手又哪里还有力气和判断力,能进行准确的袭击呢!这招唯一的弱点,就是过大的起始动作!只要成功使出,无论是谁也难以抵御!虽然不会真的击败对方,可顺势再用武器展开进攻的话,就会收到立杆见影的效果!

但是!

就在风神跃开的最后一瞬间!被击中的伏特加没有后退,而是反过来向前移动了一点!他矮下身子,双臂拨了拨风神的双腿,然后迅速跃开,防止对方武器的下击。其实这纯属过分的谨慎,因为风神落到地上的时候,方向已经完全改变了。她竟然把后背卖给了伏特加!不过后者并没有趁势进攻,而是冷笑了一下。

“我不会尝试把你击出去的;只要改变你的下降方向,就不难给你造成伤害了。”他傲然道,“怎么样?你的脚是不是已经不方便了?”

朵朵摇了摇头。恐怕只有伏特加这样粗壮的汉子才能在被攻击的同时,还使出这样的招数!而且她也看出,他使用的是古柔道“防返”的手法,也就是在防御的同时把攻击“返还”给对方。他巧妙地旋转了风神,从那样的高度落下,如果方向突然改变的话,脚被扭伤简直是一定的事!

“唔……你的确很强,想不到竟然能这样对付我的这招……”风神低声说,“我本想趁机拿下你的,没想到反而被你抓住了破绽……可是!”她突然转过了身,“你太小看我了!没有趁刚才的机会进攻,你将永远失去反击的机会!”

“哦?原来你不仅速度很快,反应也不错吗?”伏特加显得有点惊讶,“竟然能在下落的一瞬间调整至正确的位置?看来我有点小看你了。”

“也是,”朵朵舒了一口气,“速度快的人,反应怎么会慢呢!”

“你也知道我的速度‘很快’吗?那看看这个!喝啊!”风神长啸一声,又扑了上去!这次她才展现了自己真正的速度!她的动作就像是疯了一样,整个右臂都做着大幅度的动作,可刺击的速度却反而比刚才还要快!右手的折刀不再像刚才那样花巧百端,而是就是单纯地一下下刺出,密集程度简直让朵朵目瞪口呆!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人类竟然能做出这种动作!朵朵估计此时她的心率起码有三百以上,否则决难支持这种程度的激烈运动!“这么说那个纹身……?”她没有想下去,因为风神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即使是旁观者也来不及考虑什么别的东西。朵朵不仅为伏特加感到可怜了,面对这样一个疯狂压制的对手,恐怕没人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随着速度的提升,风神攻击的准确性果然大幅度下降了,甚至有完全刺偏的情况发生。可是这样反而更具威胁!她折刀的攻击范围已经笼罩了伏特加的全身!不一会儿,后者的上臂、大腿都中了刀,虽然伤口不深,可也算得上是雪上加霜了。谁都看得出,只要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受到更重的伤!况且他就算想投降认输,不挨上几刀恐怕也停不下来风神的动作!

“喝啊!”突然!伏特加竟然张开了双臂,同时大吼了一声!面对这种突然的情况,风神刺出的那一刀不禁稍微犹豫了一下!不过即便如此,直冲伏特加胸前而去的那一刀也不免给他带来致命的伤害!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伏特加的双臂突然以难以形容的速度一合,竟然把风神的右臂夹在了中间!同时,他身子向左一转,并向前一扑!同样是古柔道的防返之技!风神整个身体都被他压在了身下,可她临危不惧,在倒向地上的途中,她竟然用头向对方的鼻子撞去!

“没错!只有这样才能反败为胜!可是……”

伏特加的动作比朵朵的想法还快。他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竟然也低了头撞了过来!只听得沉闷的“碰”的一声,风神被压在了地上。不过朵朵知道,她在倒下途中恐怕就已经昏了过去。看来,伏特加以前的防御,不过是为了看透风神的动作,并在最合适的时刻予以反击。他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

伏特加默默地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你的速度的确不错……不过你不知道一件事,就是我的也不慢。”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卷绷带,把伤口简单地包扎了起来。看来他早就知道了风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那么,他对“命运”究竟有多深的了解?

朵朵正在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在这时候出现,一阵Motour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只见一辆黑色的“福雷德”汽车径直开进了工地。

“他终于来了。”朵朵舒了一口气。

车门慢慢地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朵朵差点没趴在地上。只见他穿着一身红绿相间的紧身衣,腰间扎着一根黑色的带子,胸口还标着一个巨大的金色“D”字;一个巨大的黑色眼罩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脸,下巴上还用颜料涂着花体的“S.S”字样。

“咳咳——嗯!”他装腔作势的咳了一声。朵朵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伏特加显然也吓了一跳:“这不是名律师金属阿丹吗?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怪样子?”他诧异地问。

了不起的陌生人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不过——这并不重要!”他大声说道,“我是一个——神秘的男人,黑夜中,这个城市的正义就——由我来维护!你对那个柔弱的女子做了些什么?”

他指着倒在地上的风神,拿腔作调地说着;身后,汽车上“金属阿丹事务所”七个带着荧光的白字就连瞎子在半夜也应该一目了然。

“他疯了吗?还是在拿我开玩笑!刚才的战斗我一直在防守,并没有消耗大量的体力!”想到这里,伏特加冷冷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吧!你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发问的是我!逃犯伏特加,我正义使者(好老的名字)要把你送回你该去的那个地方!”律师嗓音洪亮地说,然后右臂向斜上方伸起,左臂在胸前弯曲,抬头望天,作了个弯弓射雕的姿势。

“果然……难道他和雷神也有联系?看来只能做掉他了……我不管你是装傻还是什么,既然说了那种话,你就要为之付出代价!不过不会是自认为能把我打败的风神告诉他我在这里的吧?或者他是被请来料理后事的?令人一团雾水……”

这么想着,伏特加直接了当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正义使者无所不能!这个城市的犯罪活动,没有一桩能逃过我的眼睛!”阿丹叉着腰,义正词严地回答。

“这家伙已经不可理喻了……”伏特加和朵朵同时想。

“我知道,你这种恶棍是不会束手就擒的!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吧!”

伏特加实在忍不住了。他把那副全钢护臂取下,摆出了格斗的架势。

朵朵知道,所谓“柔道”,指的是十九世纪晚期产生于日本的一种格斗流派,主要采用摔跤的手法,招式凝练而朴素。但这只是普通人了解的那部分……现代柔道主要作为一种运动和健身项目存在,比赛也采用记分制,它和日本剑道、西洋击剑、韩国跆拳道一样,是个随着时间的变迁而式微的一个典型的例子。事实上,在古代,柔道是一种专门用于战场的格斗技,也就是在对攻中杀人的技巧!它包含拳法、腿法、投技和返技,招式正统,但威力极强。古柔道不拘泥于防御还是攻击,打击还是投掷,可以说是一种全面的格斗技。说实话,朵朵认为作战经验并不丰富的阿丹没有太高的胜算,虽然他是个“能力者”。“除非他真的从‘拔刀术’里学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放马过来吧!你这样的家伙永远也战胜不了我这正义使者的……”

“喝啊!”没等他说完,伏特加就大喝一声,冲了过来。他左右两拳连环击出,阿丹稍微晃了晃身子,精确地避开了。但伏特加跟着一腿扫了过来,然后左肘顺势击出,展开了强劲的连续攻击。阿丹左躲右闪,总是在最危险的关头躲避开来;从始至终,他竟然一次也没有,哪怕是试图反击。

朵朵对古柔道的了解并不很深;看了伏特加刚才对付风神的那两招防反,和现在对阿丹展开的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她才真切地知道,这实在是一种可怕的格斗流派。伏特加出拳力道刚猛,虎虎生风,就像是一尊威风凛凛的金刚一般;他的招式层出不穷,连环攻击凌厉之极,让朵朵不禁暗暗佩服。看得出,他正是那种曾经经过系统的训练,并在无数实战中增强自己实力的人!而且他的身体非常强悍,力量、速度、反应、耐力都出类拔萃,实在是最可怕的对手!只会闪避的阿丹会有取胜的机会吗?

其实,阿丹的消极战术反而证明了他还握有机会!他的躲闪和伏特加对风神时的防御不同;后者是根据对手的实力而制定的作战计划,而阿丹只是没法作出其它行动罢了。虽然对古柔道不甚了解,可他的“敏锐感觉”清楚地知道,眼下绝不能轻易反击!朵朵知道其中的原因:古柔道中在“返技”中,还包括“反返”这样的高级技巧存在!好比面对伏特加扎好马步,右手全力击出的“崩拳”,阿丹看似可以避开后用左臂和身体夹住他的右拳,然后顺势右转来折断对方的关节,可伏特加自己也能主动右转,接着展开接近战!而从体力方面来讲,这对阿丹明显不利!所以阿丹一直在等待,只有在十拿九稳的情况下,他才会加以反击!比起和朵朵作战的时候来,他明显已经进步了不少。但是,另一方面,精通古柔道的精髓,而且经验丰富,体力充沛的伏特加真的能给阿丹“十拿九稳反击”的机会吗?

“好吧!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怎么也好,来就来吧!”阿丹终于下了决心!只靠等待的话,像伏特加这样的高手是不可能露出破绽的,而阿丹自己反而可能由于不擅格斗,而出现低级的失误!所以他作出了决定,就算是对手早有后手也要反击!大不了再行拆解就是了,应该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想到这里,面对伏特加的一个高位回旋踢,阿丹没有消极地向后避开,而是反而迎了上去,左脚向前踏出一步,同时身子一矮,双手交叉上举,看准对方的来势,用力向上一托!

“这个家伙还真是喜欢研究空手入白刃的技巧啊!”朵朵想起了和他上次的那场打斗,“由于‘能力’的关系,他还是不得不拘泥于‘后发制人’的老路啊……虽然这应该说是正确的,可那个家伙也不会那么好对付吧?”

果然!伏特加的古柔道毕竟不可轻视!照理说,摆身回旋踢这招因为收招速度奇快而且威力巨大,所以一般人绝对不会去试图硬破这一招。可阿丹毕竟不是常人!仗着能够完全看透对方动作的“敏感”,他作出了所能做出的最正确的反应!可伏特加的反击却更是令人匪夷所思:阿丹在向上架开他的右腿的同时,竟然感到了他的腿向下的压力!当然,以伏特加那招的速度,是不可能中途改变攻击方向的,他只不过是借阿丹的力道向后翻出而已。可是,在这个时候不求稳健,反而耍这种花枪,伏特加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阴狠的招数!”旁观者清的朵朵不禁暗暗皱了皱眉,伏特加这招反返的确展现了古柔道作为“不择手段取胜”的杀人技巧的精髓!要架开那招力道沉猛的回旋踢,必须依靠双手组成的防御(还要抓准时机用巧劲解决);伏特加正是把这些都算在了其中!他反过来借助阿丹的力量,把旋转的动作趋势改成了向后的翻转,同时顺势飞起左脚,直踢阿丹的裆部!无论是运动趋势还是具体动作,阿丹无疑已经穷尽了自己的变化;可伏特加的招式转换却流畅之极!难道阿丹要被阴到了吗?

“敏锐感觉!”事在人为!熟练某种格斗术的固有技是好,但是那样反而有可能被经验所拘泥!无论什么样的动作,只要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就好!没有任何约束,完全根据对方的动作制定战略,这正是阿丹的长处!伏特加的左腿刚一开始动作,阿丹就已经“感觉”到了整个招式;他临危不惧,在对手飞脚的瞬间进一步放低重心,本来已经踏前的左腿一屈,重心都压在前面,然后右腿向后一别。伏特加的左脚便被夹在了阿丹的两腿之间!可他也非泛泛之辈,迅速地察觉到了阿丹的意图,并及时地抽回了左脚。双方的攻防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完成;虽然阿丹做出了最正确的对策,可伏特加的动作竟然一直保持着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他后翻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双手在地上一撑,然后远远地落在了地上。

“唔……看来你并不是个只会耍宝的人物呢!莫非先前做的,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丧失警惕吗?”他冷冷地说,“竟然一直都能闪避开我的攻击,看来你的水平应该远远的高于我啊……想干什么?难道是戏弄我吗?”

朵朵知道,伏特加说的不错,单纯地躲开对手的攻击确实比对攻要难得多,因为面对不加反抗的对手,就可以展现出自己完全的实力;可这只是针对一般情况而言,毕竟阿丹的能力就是先看透对手再作反击的那种。“不知伏特加是否看出了这一点?”朵朵揣测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恐怕……”

“正义使者的实力是你这种罪人永远也不能企及的!虽然你招式的流畅也的确不凡。”阿丹的话虽然还是那么无聊,可其他人已经全都认为这不过是他掩饰自己实力的手段罢了。“总而言之,还是乖乖的回到监狱去吧!勇敢地像个男人一样,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吧!”

“罪行?!”伏特加诧异地问,“从刚才你就这么说……难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这样没什么意思的,干脆地说老实话吧!对辩护律师来说,难道还存在什么绝对的善恶吗?得了吧!你又不是大陆法系的拥护者,对委托人的绝对信任才是你的最高职业道德!我不管你现在在玩什么游戏,可在白天,如果我是你的委托人的话,你不是也会站在我的立场上吗?”

“哼哼……果然是常呆在黑暗中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啊,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我金属阿丹是什么人物!对那些无可辩护的家伙,我才不会去浪费我的时间呢!(这么说他终于承认自己的身份了?虽然现在这个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当然只服务于我的委托人,可那建立在我确信我的委托人站在正义一边的基础之上!你这种对社会毫无贡献,只是满足于消极破坏,还自命为伟大的反叛者的家伙,即使没人委托,我也要把你送回你该去的地方!”

“这么说真的是她把你叫来的了?”伏特加指的无疑是风神,“不过这没什么所谓……能和你这样的家伙交战倒不失一件快事!想不到我自命好汉,竟然无法战胜一个只会动嘴皮子的律师!不过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所谓社会的蛀虫,究竟是我这样的人,还是那些毫无主见的平民,和被他们纵容的政客?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力量,是旧有势力主动的进步呢,还是反叛者对现状的质疑?想想吧!我们中间的人物,如果得到这样那样的机会,哪一个不会成为所谓‘杰出’的人?一个人真的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吗?”他咄咄逼人地问。

“……”

伏特加也许会把阿丹的沉默理解为深思,可朵朵知道,阿丹心中固有的情结实在太执着了!那不是别人几句话就能动摇得了的!正是那种感情让他最后得到了自己的“能力”,与此相比,即使是闯荡社会,战斗了多年的伏特加,也不过只是伯仲之间而已!

“我的‘正义之心’不是你这种人可以理解的!”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他有些失控了,大喊道:“多说无益,放马过来吧!你不是也奉行那种强者的逻辑吗?让我来给你好好地上上一课!”

伏特加露出一丝狞笑:“好吧!如果你真的这么要求!既然你的态度不过是扫除垃圾,那我也没必要继续当什么好好先生了!”他一改刚才的姿势,双腿叉开,微微下蹲,双手提至腰间,头微向前伸,看上去显得有点古怪。

“不好!”朵朵大惊失色!即使是古柔道那种很少见的偏门格斗技,阿丹也应该能应付得了;可是现在的情况!如果他不能识破的话,就会命丧当场!他可不是伏特加要拉拢的人,后者没理由手下留情!

“他要拔枪!”朵朵从自己的藏身之处跑出来,不顾一切地喊道!明眼人一看便知,伏特加的姿势正是标准的用手枪决斗的姿势,而且看得出来他绝非庸手!虽然阿丹的“敏锐感觉”的确很强,在对方拔枪的一瞬间应该能反应过来,可只是四、五米的距离,无论怎么说手枪也是占有绝对优势的一方!何况谁知道他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朵朵可宁愿给他个提示,让他先有个准备,以便想好对策!至于她这么一喊会不会让阿丹受惊,反而给了伏特加偷袭的机会,弄得收到反效果?这一节她当然计算在内:伏特加固然可以借这个机会,仓卒之间展开攻击,可那样只会让他的精度下降(朵朵有信心,他并不知道她的存在);而有着洞察一切的感觉的阿丹却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所以这么做应该是安全的。何况从伏特加在发现近身格斗没有必胜把握战胜对手后,就立刻决定用枪战决胜负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粗豪,而是个细密的人。(不然他早就“烂在监狱里”了——在他那个世界,这是个可怕的形容词。)这样的人在新情况形势未明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冒险的。

果然,伏特加的精神就像钢铁一般稳定,他的动作就像焊住了一样——不要误会,这并不说明他反应很慢;相反,在一瞬间判明自己不应该做出动作,这反而说明了他在用枪决斗一道也是个难得的高手。

“原来我猜错了,不好意思……不过这么看来,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了啊。”他面朝阿丹,慢慢地说道,“现在我是管不了这么多了。不过这样也好,看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别误会!”阿丹还是摆着那个彻头彻尾大外行的姿势,大喇喇地站在那里,“正义使者可不是以多胜少的人!尽管放马过来好了!”他又转向朵朵,“别担心!正义的我是无所不能的!——不过那个,我得承认,如果你不提醒的话,我还真不知道他要些干什么。”

伏特加和朵朵同时目瞪口呆。“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不过朵朵本来就没有打算插手的,她既然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也就乐得做个轻松的观战者。

伏特加也判断出他说的是真话。他什么也没说,但朵朵感到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了,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有千钧之重。她知道,胜负就将在一瞬间决定。

“怎么会这样……”朵朵脑中竟然浮起了那句一般傻瓜的名言:

“事情太快了,不知不觉之中就发展到这一步!”

阿丹的双手慢慢向身后伸去,伏特加也紧盯着对手,慢慢地移动着身体。

战斗就将在突然之间爆发!

人人都知道,只要“抓住本质”,自然就不难做到事半功倍;可相应地,无论在哪个领域,这都不会是件容易的事。见识平庸,只会人云亦云的家伙当然不会明白,可只要是曾经进行了真正的思考,并尝试过将之付诸行动的人,无论最后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恐怕都会深刻地体会到这个道理。朵朵之于枪战也是如此!很多人都误以为,手枪的使用距离应该是越远越好;既然一千年前的弩的射程都能达到几百米,现代的枪械不是更不在话下了吗?这都是看多了枪战片的结果。在那些热热闹闹的片子中,人们枪法如神,场面火爆,甚至可以准确击中远隔数十米的敌人的心脏,不更换弹夹地连续发射几十枚子弹——尽管使用的是左轮手枪;可看完了耗费无数金钱制作出来的特效,心里获得满足后的观众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现实中,并不存在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穿着脏兮兮的马甲,随时喊着“NG”和“CUT”的大导演!在真正的战斗中,不用说,根本没有主角和配角之分!法国大革命中,Ev Ropa联盟的倡导者之一,杰出的共和党人米希尔,不就是被一颗不知名的商人的子弹射穿头颅而丧命的吗?当然,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而已。

另一方面,当然也是相对而言令朵朵这种人更加关心的,就是手枪是否真的作用距离越远越好的问题。这要看从哪个角度来说:如果双方都是决斗的高手,那么单纯从理论上讲,这个距离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因为双方毕竟是站在均等的位置上;但这可是在公平决斗的前提下说的,而众所周知,实际的情况将会复杂的多。手枪真的是远距离的王者,战无不胜的利器吗?未必!经过简单的计算就会发现,在偏移角是六分之一度的前提下,如果距离是五十米的话,那偏移量就是十五厘米。这个数字足以错开一头高头大马了(有点夸张)。而握着重达一公斤以上的手枪,在瞬息之间拔枪射击,枪口的误差还不能超过六分之一度,真正有这样好的身手的枪手可是万中无一!可见使用手枪的困难,其实要远远超过外行的想象!事实上,对一般人而言,手枪的有效距离也不过是十到十五米之间罢了。五十米,这个听起来不足一提的数字足以让子弹消失在离目标八丈远的虚空中。

而反过来说,如果距离是四米,那即使射击偏移角大到零点五度,绝对偏移量也只会是三点四厘米。真正的高手非常喜欢这个距离(差上正负一米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而这就是眼下的情势!在这个距离,打算用手枪决胜的伏特加无疑占有绝对的优势:无论阿丹作出什么行动,他都可以轻松判断出对方的运动趋势,然后加以致命的狙击。在高手的对决中,应该采取的策略是展开跑动,同时密切注视着对方的动作,而自己则根据对手的手的细微动作调整自己的姿势,最后在有把握的情况下开枪。如果双方实力差不多的话,那他们应该在几乎同时穷尽自己动作的变化,开枪的时机就不会相差太远。——但是!现在并非是这种情况!如果朵朵处在伏特加的位置,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保持不动,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只要对方作出哪怕是非常细微的动作,她也会抓住时机,开枪解决对手!因为自己处在“猎杀者”的位置,所以精神并不放在自己身上,所消耗的体力注定要比对手小得多。而站在阿丹的立场,他那身愚蠢的紧身衣下虽然可能另有宝物,(老实说,照朵朵看来,这简直是一定的……可依照阿丹的性格,那大多数是缠在腰上的软剑之类的东西。)可他在射程上却无疑占有绝对的劣势。而且看他双手的位置,即使有袖箭之类的秘密武器,也不可能战胜摆出完美姿势的伏特加!朵朵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阿丹突然开始了动作!他开始向右前方跑去,同时扬起了手!伏特加则和朵朵所估计的一样,在原地稳站不动,只是右手以极快的速度伸向腰间;朵朵看得分明,一把点四五口径的大威力Croc21战斗手枪瞬间就跳到了他的手中!

“Bang!”

“叮!”

“噗!”

枪声响起,接着是一声尖锐的撞击声,跟着就是硬物和肉体之间发生接触的残酷声音。

“咚!”但是!飞出去的竟然是动作毫无破绽的伏特加!可朵朵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阿丹的对策。

“这家伙进步很大嘛……表现实在出乎意料的精彩啊!”

虽然阿丹并不是朵朵愿意在危机时刻施以援手的人,可她当然还是希望他能得胜。(这话好像有点残酷了……阿丹可是她叫来的啊!)看到阿丹出乎意料的表现,她实在不能不有点佩服他了。

“这也想得出来……”

是的!阿丹不愧为思路诡异的名律师!他用来击倒伏特加的,正是谁也想不到的秘密武器!

“想不到吧?这就是我正义使者的无敌绝技:正义金属溜溜球!”笑着说完了这句话后,阿丹嘴角那种夸张而做作的笑容消失了。“能看穿我的真正身份,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家伙……(这是因为你愚蠢罢了!朵朵暗想。难道那行字是秘书新刷上去的吗?)毫无破绽的格斗技也令人印象深刻。不过你大概想不到,我最后的这招正是对付你这种枪手用的!——‘枪手这个词儿表示毕竟还得用枪’,克里斯蒂的这句话令人印象深刻。收集废话名言是我的爱好之一。——是的,枪手!我看起来像个外行吗?也许我就是,可是我也有自己的秘密武器!”

不过看起来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能力”透露出去的打算。和朵朵的二度交手应该已经让他明白了这种事是多么的不智——即使他是金属阿丹。他只是扬了扬手中的溜溜球。

“全金属打造,沉重之极的球身!运用分子矫形技术拉制的钢丝,单位截面积强度甚至胜过了优质天然蛛丝!加上我这兼具准确度和威力的优秀控制者!(这话倒不是那种没边没沿的吹嘘,他的能力也正是适合这种抓住对手破绽的突然打击。)我早就看穿了你的战略部署;所以我的两个球——这个短语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正好一个阻挡你的攻击,一个进攻你的鼻梁骨!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

倒在地上的粗豪汉子慢慢坐了起来,朵朵也不禁佩服他过人的体力。如果是普通人,挨了那一下后早就昏过去了。不过看着他血流满面的样子,很显然已经“再战不能”了。

“……看来我这个样子,也只好去自首了吧?被打碎鼻梁骨的反叛者,只会变成个笑话罢了……我也要好好反省反省了。”

他完全丧失了原来的那种霸气,看来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两个条件:不要说出今晚的事。处理完伤口后立即去警察局自首。不答应便杀了你。做不到也杀了你。”看来阿丹也不是外行,知道威胁人时说的话越少越好。

原来是个了不起的黑道领袖,而现在不过是个落魄的中年男人的伏特加默默地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慢慢离开——离开了这个在短短的一个晚上,同时让他尝到成功和失败这两种,虽然处在相互对立的地位,却又永远是密不可分的滋味的地方。

“先展开行动,让对方露出自己的意图,然后运用自己的能力加以捕捉,进而根据既定的战略,同时完成防守和进攻。”朵朵姿势优雅地鼓起掌来,“而且还完美地把握了自己的射程!在对方自以为得计的时候,其实已经失败了……看来我真没看错人!你真的是个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的人啊!”

“托你的福罢了。”阿丹冷静地说,“谁都知道寸铁为凶,但可能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所谓‘寸铁’不是代称,而是一种确实的兵器……作为自律的律师,当然不能携带管制刀具;溜溜球这种东西就无所谓了,而且我也觉得和我很相配。”

“……”面对这个充满信心的家伙,朵朵略显尴尬,“那么你这么晚才到,是因为要变身成‘正义使者’的缘故吗?”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措辞。

“这个嘛!”阿丹干咳了一声,“要增强自己的实力,实战是免不了的;可我当然不能用律师阿丹的身份去干这种事吧?通过你的教训,我早就知道了,即使‘能力’再强,也很难让好无战斗经验的人战胜一个老手。而要提高自己的层次,就决不能把目标订在街头小贼那种层次!而且你也知道我的一贯主张……为了贯彻自己由于律师身份的羁绊,而不能付诸实现的‘正义感’,我化装成黑夜的正义使者,来达到自己的双重目的。而且,”他又补充了一句,“虽然可能让人误解,可你不认为我的这身服装实在很吸引力吗?”

“……恶趣味。”朵朵闷声不语,看样子这家伙是认真的……还是应付一下的好。

“和你很相配。”她一语双关地说。

阿丹显然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由于身份的原因,我在收集信息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所以哪里有什么不符合我的‘正义感’,而且有确实比较强的家伙出现,我就会在黑夜前往,与之一较高下。”他不失冷静地说,“虽然没遇上什么真正的高手,可现在的我,已经今非昔比了……”

“确实,我看得出来。”朵朵并无刻意恭维地说,“从你对武器的选择上和实际运用中的表现上,就可以看出你已经不是个外行了。原来我还担心把你叫来是个错误……”

“我也知道自己的安全才是唯一值得为之负责的东西,所以对你给我的那句忠告,我非常感激(虽然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说起来,正是那个家伙的经验害了他啊。”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的‘S.S’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是唯一的吧!不过,”朵朵半认真的问道,“如果我要在这个距离袭击你,你能有什么应对之策呢?”

“……你不妨试试。”阿丹突然笑了,“如果你不介意我甚至能预测准确弹道的‘感觉’的话。”

朵朵也笑了起来。

“对了,你为什么不问我关于伏特加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呢?”

“我会问的……不过不是现在。”阿丹的表情突然变得可怕起来,“因为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做,而我已经等不及了……!”

朵朵慢慢地走了过来,在他跟前约四、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唔……这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这个,就当是为了那张IC卡吧!”阿丹态度随意地说,“伏特加说得不错……不过有必要修正一下:没有‘力量’的一方,无论是正义者还是恶棍,都会成为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展现你的能力吧!”他大喊道!

“……已经展现了!”

朵朵一直都很想说出这句话,不过她知道,这次又没有机会了。“没必要!”她举起一根手指,“一招!即使不用什么能力,我也能在一招之间击倒你!”她一边表情严肃地说着,一边放低重心,摆出了和刚才落败的伏特加一样的姿势。

“真的可以吗?未来可不一定是过去的简单重复啊!你也决不至于意识不到,现在的我已经绝非往日可比了!”虽然看起来显得只不过是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可朵朵知道,阿丹的“敏锐感觉”已经在无形之中开始启动了。的确,把这种性质的能力形象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看来阿丹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是吗?可是应该好好思考思考这句话的人,也许应该反而是你啊!”朵朵轻松的声音和她紧张的姿势一点也不相符,她随时都准备着对方的偷袭,不可否认这确是一个好习惯。“想想吧!我不是傻瓜;可我为什么摆出这副架势呢?难道我要像那个大叔一样,被打成满脸开花的丑八怪吗?难道我另有诡计吗?你能看穿我的战术吗?”她话锋一转,咄咄逼人地问道。

本应是阿丹暗暗思考的话,朵朵竟然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还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难道真的只是虚张声势吗?”阿丹开始犹豫起来了;虽然明知道自己刚才对付伏特加的战术是最好的,可他还是忍不住犹豫起来。“或者……莫非她要的就是我失去必胜的决心?相信自己!”阿丹终于作出了决定!虽然说见怪不怪不见得就能让其怪自败,可仔细想想,眼下能依靠的其实也只有自己的能力了!他再次确定了对方的行动意向!

没错!只不过突然掏出武器袭击罢了!而这种距离下,除了手枪外又有什么更厉害的武器呢?“难道她也有我的金属溜溜球相似的独门武器吗?笑话!即便如此,在威力和准确度上,我也要胜过她不止一筹!”“就像刚才一样干吧!”下定决心后,阿丹开始向自己的右前方跑去。之所以是右前方,原因是在跑动的同时,就开始用右手的溜溜球封杀对手的动作,这样右手并不会因此而受到制约;而后发制人的左手反而能够自由自在地做出需要的动作,这一点是阿丹经过反复论证的结果。现在的问题在于,朵朵为什么做出这样奇怪的决定?她到底有什么必胜的妙计?难道是面对已经大大成长了的阿丹,不得不使出偷用能力的卑劣手段了吗?可这还配称为“尊严”吗?

当然不是!朵朵既然敢做出这样的姿态,当然是早已胸有成竹,已然准备好了万全的作战方式!她之前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姿态而已!除了让阿丹内心产生混乱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特殊的目的。因为朵朵深知,在实力不凡的对手面前,只有提高自己的水平,才是唯一正确的取胜之道。把胜算全押在对方的失策上,无疑是形如玩火的危险行为!眼前的形势绝不适合那样的行为方式。在阿丹刚开始行动的同时,朵朵的手就向怀中伸去。

“唰!”阿丹果然没有受到朵朵的干扰,他还是决定按照既定的战术进行攻防!只见一道银光从他的右手发出,直向朵朵伸向怀中的右手袭来!

“原地没动吗?真的和伏特加完全一样吗?你会受伤的!”阿丹这样想着,但动作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左手的溜溜球脱手而出,径向朵朵的面部袭来。

“果然不出所料!如果真的以为存在什么必胜的招式,那就意味着他还不过是个幼稚的外行罢了!那种所谓‘经过千锤百炼’,即使对手看透也毫无办法的神奇招数,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虽然不感到意外,可朵朵还是放下了心。只见她右手也是一扬,“叮!”“叮!”两声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连续发出。

“这……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可绝望的阿丹知道,这就是真的!自己又一次在朵朵面前穷尽了变化,自己把自己逼近了死角!这时的他已经明确地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可自己身体的运动方向已然确定,失败已是转瞬即至的事情了……

“碰!”虽然是两个声音,可听起来却已经让人耳无法分辨了。任何事物都有其极限,即使是进化的终极力量,人类的“能力”也不例外!拥有被称为“敏锐感觉”,可以洞悉周围一切事物运动征兆的金属阿丹,也像刚才的伏特加一样,仰面倒在地上。

“不错啊!未谋进,先谋退;这样下去,你一定会达到自己目标的!”朵朵真心地赞赏道。“虽然已经是这样,可老实说,再打下去我也没有必胜的觉悟……到此为止如何?”

“……。”面部遭受了重大打击的阿丹慢慢地坐了起来。“除了能打倒我以外,竟然能在瞬间看出我还有作战能力,这种实力本身就已经让我佩服不已了。好吧,我休战。”他竟然能够毫不摇晃地轻松站起,难道拥有了“能力”后,身体的防御力竟然会比伏特加那样的野兽一般的壮汉还高?

“我不是聋子,面罩里装没装上缓冲物还是分得出来的。”朵朵淡然说。其实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能听出打击声细微的差别,并进而据此判断出对方的情势,这些做起来可不像她说得那么轻松。“不过这家伙说得还是‘休战’而不是‘失败’,看来不愧是绝不轻易让步的律师啊。”朵朵暗想,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同时也故意放出一点这样的想法让对方察觉到。已经到了这地步,稍微张扬一些也不会有太大的坏处吧。

果然,对朵朵轻松的折线状调笑波纹,阿丹诈作不知。可他其实已经对朵朵的手法相当佩服了。

原来,朵朵摆出的架势根本就是要让对方以为自己还要使出和刚才失败的愚蠢家伙一样的招法!她虚张声势的话,就是为了让对方把精力集中到“心理战”上去,实际上,从大的战略层面压倒对手才是她的目标!其实本来很简单,把距离定在二十米再行进攻,不也是满好的吗?既然已经知道五米的距离肯定在阿丹的射程范围之内,为什么非要去较这个真呢?朵朵巧妙地掩饰了这一点,虽然有着阿丹过于自信的成份,可也不能排除她根据对手制订战术的杰出能力。其实她的既定方针说出来不值一提:那就是,她的武器本来就比对方更胜一筹!

套用S. Wagon的句式,金属溜溜球“……这种东西对付街头的流氓头子还好!可面对真正的战士,却始终差这老大一截!拿着这种东西炫耀,甚至自以为得计地洋洋得意,就像在远处吠叫的丧家之犬一般!”这种东西,朵朵可是小时候就玩腻了的!她使用的武器非常简单,那就是一个戴在右手的钢制拳套——众所周知,这种东西所谓拳套,其实不如说是连在一起的四个指环加上一块弧形钢板——不过朵朵对此进行了改造,让它在提供坚固的附着力的同时,还能让手指有一些自由活动的能力。这个原因很简单,因为拳套本身并不是进攻的武器(虽然近距离攻防也很有效),而是四个溜溜球式钢铁飞镖的固着点!也就是说,朵朵一只手便能控制四个阿丹的金属溜溜球那样的武器!她把这个命名为“钢铁遛遛犬”,大概是觉得使用这武器的时候,感觉很像带着四条腿的小狗散步(也叫遛狗)吧!顺便说一句,从武器的命名上,也可以看出这两人性格的区别。话说回来,和金属溜溜球相比,由于动量等于质量和速度的乘积,所以钢铁遛遛犬的威力当然要小得多,而且准确度也难以达到前者的程度。不过在朵朵看来并不重要,毕竟使用武器的目的不过是保护自己和杀伤敌人罢了;就算能打出和热核反应弹威力类似的一击,使用它不也是等同于自杀吗?开发核武器的初衷虽然是杀伤,可很快,人们就认识到了,这种可怕的东西只能适用于威胁——换句话说,一旦人类(特别是掌权者)忘记了这一点,人类恐怕就要先于宗教预言的那种“逆进化”的到来而灭亡了。

朵朵在当前的形势下选择这种形同玩具的武器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完全能够胜任自己的需要!虽然准确度不是很高,可毕竟对方的打击点自己已经知道;尽管力量并不很大,可只是单纯地震飞甚至不过是击偏对手的武器,就应该没有问题——其实能挡开击向自己面部的一击也纯属运气,如果那是打向自己咽喉或是软肋等其它部位的话,一切可就难说了……至于这究竟是因为阿丹的过度自信呢?还是他只想知道自己的打法是否存在破绽,而故意做出的让步呢?朵朵可没有功夫想这么多。而要攻击一个已经自己飞身跃出的对手,即使他拥有可以明察秋毫的感觉,也不会是很困难的事。况且那时候,两个金属溜溜球都被震开的阿丹,内心必然受到很大的冲击;这可是拥有再厉害能力的人也没法避免的,无论是什么样的能力,发挥起来也要看使用它的人的精神状态。

“怎样也好,可是竟然直取我的双眼,你也未免太狠些了吧?”阿丹半认真地质问道。

“自夸可以在五十米的距离就能躲开子弹的敏锐感觉,要在一瞬间稍微调整一下位置,让两个飞镖一个轮空,一个击中自己垫有缓冲物的面罩,恐怕应该是必然的事吧!没让击飞的那个在回来的时候加上一击,应该说我已经很是放了一桶水的呢!”朵朵的话也并非全是玩笑,当然,她要真是那么做了的话,固然有可能击中对手,不过也很有可能击不中。讨论不确定的未来的话,除了哲学家以外,大概谁都不会当真吧!至于政治家,不要误会,他们只是要让别人相信而已。

不过双方都知道,朵朵的话其实是正确的。阿丹固然吃了点小亏,可当真提起注意的话,也并不见得惧怕朵朵的偏门武器;而总是出奇制胜的朵朵身上更不知道还带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她要认真起来的话,相信无论对谁都将是个可怕的对手。而从另一方面来讲,两人都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朵朵本来就是被迫应战(虽然也不排除别的心理因素),而阿丹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存在不足,毕竟打倒朵朵并不是他真正的目标。

“战胜自己……说起来,那些站在世界的反面,一心只想‘否定’的罪犯们,不也可以看成是不想和自己作战,而宁愿与世界为敌的人生态度吗?”

虽然明知道他说的是伏特加那种人,朵朵的心中也不禁一动。不过也仅限与此罢了。

“可你确是这样做的啊!上次对你的那些评价仍然适用!”坦白地说,这是她的真心话;不过对这个话题她并不想继续谈论下去。

“你说伏特加那个家伙真的会答应你的那两个要求吗?”

阿丹也不想就自己再谈论些什么。毕竟怎么说,自己辛苦想出的战略也是被人一下子抹煞了;虽然这种不算失败的失败对他的影响远不如以前来得大,理智地说也能给自己带来些宝贵的经验,不过从感情上来讲,究竟也不是什么令人特别愉快的回忆。因此对于朵朵的主动改变话题,他的态度非常配合。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说,“我知道,表面上看,他确实还有很多条路可走:放弃一切自不用说,暗杀身份已经暴露的我也是不错的选择之一;可是要知道,只有头脑冷静的人才能想到这些,并进行比较和判断。伏特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是教父一般的人物,用强力手腕统治黑社会的话,一切就要另当别论了;可是他过于依靠自己的能力,可以说只是一个绿林好汉的罢了。——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你们引诱出来了,当然。接到你‘如果想和强者伏特加An On An对决的话就赶快来’的电话之后,我快速地查看了事务所里的简明人物资料,所以知道这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暂时不会在他的手下面前露面了。被人打致破相绝对是个巨大的耻辱,这种自命无敌的人是很注重这些的;而要反省自己的失败,没有哪里比监狱再好了。他是个入世的聪明人,不会效法愚夫愚妇,干那种东躲西藏的傻事……何况还有我的威胁,这也是他不得不考虑的。最重要的,”他微微一笑,补充道,“伏特加的事情我根本就不在乎,所以这番理论尽可说得服自己。我可不是能轻易被暗杀的男人啊。”

“的确,”朵朵对他的刻薄话表示同意,“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种事情很快就能得到确认了。就算真的要担心,也不妨到那时再说——是吧?”

“精确的实用主义。再见。”

再见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要再次相见;事实上,能不能再见,有时候根本就是谁都说不好的事情。和“存在就是合理”的公例相对应,“再见”说明了“不合理的东西照样能够存在”这个让人无奈的反例吧!遗憾的是,如果真要去找的话,无论是政治还是经济,这样的例子还真是颇为不少呢。而且,有些事情也很难说究竟是不是“合理”的,以微观经济学里面经典的囚犯均衡为例:甲、乙两个囚犯——从法律角度说应该叫犯罪嫌疑人——被逮捕并加以审讯,他们的处境是:全认罪则都将被判八年;全不认罪则由于证据不足,两个人都会只被判一年;如果一个人认罪,一个人抵赖,那么认罪的人将被获准免于受到起诉,抵赖的人会被判处十年的苦役。在隔离审讯的前提下,假定这两个囚犯是理性的,那么他们将会作出什么样的判断呢?随便是谁都知道,选择同时抵赖的话,结果将是最好的;可经济学家却告诉我们,答案并不如此。因为“同时抵赖”的选择是站在同时考虑两个人的利益的前提下做出的,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站在其中任意一个囚犯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如果对方选择认罪,那么显然,自己认罪的话会被判八年,抵赖的话会被判十年,当然是认罪的好;而如果对方抵赖了呢?自己认罪的话就能够被免予起诉,抵赖就要坐一年的牢了,所以认罪还是最佳选择。另一个囚犯当然会做同样的思考,所以综合起来,最后的结果应该是两个人都坦白。保持理性的结果就是得到让旁观者感到荒谬的结论,可见“个体的理性”和“群体的理性”完全是两码事(在这个极端的例子里甚至是完全相反的);那么,我们究竟还能不能说清,究竟什么才是合理的呢?每次听到根本没有“再次见面吧”的意愿的人对自己道“再见”的时候,朵朵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些。虽然阿丹也许真的希望能够和她再见,可朵朵清楚,对方说“再见”绝不是为了表明这个意思。因为他已经转过了身,向自己的座车走去。

“你真的不问我有关那个女子的事了吗?”朵朵指了指仍然昏迷着的风神。她当然不是希望对方问起这个问题;但是,万一阿丹的漠不关心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真像呢?虽然不大可能,可还是摸摸对方的虚实为好。

“……律师也不是什么事都想知道的啊。”阿丹道,“相反,对于我这样的律师而言,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好事。对一个遵守职业道德的律师来讲,最基本的条件就是不作伪证,所以知道的事情太多,有时候反而会成为对自己的约束。‘真相是什么?’这个问题公众很感兴趣,可检察官和律师却不这么想。通过警察的地毯式调查后,检方往往能够拥有大量证据;因此检察官要做的,就是从中作出一个合理的推测,并依次为依据提出诉讼;检察官的推测不一定百分之百是真像,但只要有一个被告为案子负责,并且审判团最终同意了检察官的这个推测,案子就可以结束了,检察官方面的正义也得到了声张。而辩护律师则立足于被告的证词,并以此为基础组织证据和对证据的解释,目的不用说,当然是声明自己的推测才是事实。所以,”他像在法庭上做总结发言似的说,“律师对‘知道了也对自己没什么用’的东西是没有好奇心的。”

虽然这番冷冰冰的话不见得是他的真实想法,可是朵朵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人。起码到目前为止,他从没有问起过朵朵的来历,也没有问起朵朵寻找“法律与犯罪的关系”的目的——如果说那些东西相对来说没什么价值的话,眼前的事就确实不一样了;可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而且看起来,他的态度的确是“并无所谓”。一时间朵朵似乎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但现在,她能说的也只有一句话了:

“再见。”

金属阿丹无言地挥了挥手,走到了车子的前面。他拉开车门,可是在那一瞬间,他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呆了似的,几乎是一头栽进了车里。朵朵用手扶着额头,不禁怀疑起自己刚才“新的认识”来。

那边,黑色福雷德踉踉跄跄地飞驰而去。车里面,阿丹咬牙切齿地自语道:

“明明让她喷上‘在紫外灯照射下闪闪生光’的记号用来方便配合手套的行动,怎么变成了‘在黑暗中也能闪闪发光的喷漆’?!看来律师说话就是不能使用修辞手法……”

他口中的那个“她”,当然就是金属阿丹法律事务所的那个能干的机要秘书圆圆了。这边,朵朵正对着风神大伤脑筋。

“要怎样对她和雷神解释呢?”

民主社会的好处之一,就是人们都普遍承认而且尊敬“主观为自己,客观为社会”的价值观,在这种前提下,一定程度的“不同”是可以被接受的。所以朵朵可以得以把风神送回她和雷神合租的公寓里而不遇到什么麻烦。顺便说一句,她已经检查了风神的伤势,没发现什么危险的情状。过一段时间她应该就可以恢复过来了,问题只是她的记忆是否还能得以完全保留;不过朵朵并不特别担心这个问题,毕竟现实中真正的“失忆”现象少之又少。如果这个世界和廉价小说里描写的一样,尽是些失忆的贵公子、美丽的贫家女和富公子的真心痴恋、进步的青年战胜守旧的家长、超越国界甚至生死的爱情的话,占总人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平凡的人们不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吗?不过倒没有必要责备那些廉价小说家的思想过于腐朽,因为他们那可怜的大脑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思想可言。“无论作者还是读者都不过是些识字的文盲罢了,”这就是吕西安一贯的论调——虽然他自己的小说也高明不了多少。

总而言之,朵朵把风神放到了她的床上——虽然是情人的关系,可是风神和雷神并不同居一室,各种原因朵朵并不十分明白,她对这种纯粹的个人私事也没什么兴趣——然后在她的床头柜上留下一张便条,上面语焉不详地写着:

“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无论对谁。有必要关注那个人的去向。”

与其说是统一口径,不如说这是表明朵朵的立场。因为无论如何,既然雷神已经决定了出卖自己来避免麻烦,而朵朵和风神要竭力避免(至少从表面上看)的正是这一点,所以“伏特加战败”的结果必须为大家所知。而既然“结果”已经暴露,无论是谁都会想到要追寻“原因”吧!朵朵不是独裁者,要影响别人的思想是不可能的,尽管从她的角度来讲,关于自己的一切暴露的越少越好;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有把水搅浑,让事情不清不楚地过去罢了。跟一般人的思考方式不同,朵朵认为,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解释”并不见得是必要的,甚至有时——比如现在——还要刻意加以避免。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思路,无论是内政还是外交,自从文明开始,人类就早已这么做了;朵朵不过是把大方法用在小地方而已。这样的好处是明显的:如果不说出真相,眼前的事根本无法解释;与其去编造一个破绽百出的故事,还不如把这个工作交给对方,反正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干不了就别干”,这个道理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自我膨胀和鼓励自我膨胀的人了——尽管按理说后者应该是知道的,只不过是刻意反其道而行之,以便收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而已。

至于风神会如何向雷神解释,据朵朵推测,估计她会像自己建议的那样,只是诈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已。尽管这样有可能让雷神误以为是她阻止了伏特加,但一来这正是事实(虽然她没有成功),二来要把事情从自己身上推开,需要做更多的工作,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这样做的。用更多的谎言来掩饰谎言,不是和抱薪救火的古人一样吗?文明发展了两千年,怎么说也应该有所变化了吧。至于风神把她所知道的事实完全告诉雷神的情况,朵朵并没有考虑在内,因为这样风神就完全无法把握事情的发展了,而且她和雷神关系也没有近到那个程度。朵朵对别人的事情还是看得很清楚的。而且她估计,风神如果没有被打成傻瓜的话,应该会知道等确实探明伏特加的消息之后再告诉雷神“什么也没发生过”吧。而以雷神的智力,照理说会只接受这个事实,而并不在乎事情的原因吧。

其实更好的做法是朵朵什么都不说,等自己探明伏特加的去向再想法把这个透露给风神和雷神,可是她对这个世界实在是不熟悉;而且,她也相信阿丹的推测,认为伏特加会听从威胁的。所以忙完了这些之后,她像没事人一样回去了。雷神就算在风神醒来之前回来,也不会贸然闯进风神的房间吧。

结果和朵朵所料差不多,伏特加默默地去警察局自首,回到了“老家”;风神和雷神的态度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来她的那张便条作用不小。除了雷神的手臂被不太厉害地扭断以外,他们的日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伏特加事件告一段落,风神和雷神从中得到了关于自己的不足的教训(但愿如此),朵朵对“罪恶”的了解又多了一些;这次他们中间没有确实的受害者,可是以后会怎么样呢?

和风雷二人组在一起,时间好像过的特别快。有一天晚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和他们谈天的时候,朵朵突然想到了吕西安。

“那个家伙怎么样了呢?”虽然现在朵朵的黑色收入已经足够她的日常花销了(当然,肯定不会有剩余),但吕西安给她的帮助实在是尽竹难书。他的书应该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吧?朵朵觉得有必要去看望他一下。

什么嘛!朵朵暗骂自己。怎么连自己的思考也变得虚伪起来了呢?这不是要走上自欺欺人的道路吗?人们或许会认为独裁者无一不是杰出的骗子,因为他们竟然可以让民众相信自己的正确;这诚然是不错的,但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正是由于他们首先能够欺骗自己。这样才能产生超人的自信和行动力!一般人面临大事时,即使自己认为正确,也会不期然地犹豫;他们所欠缺的,也许正是自欺这一点吧。主张一切诉诸理性的朵朵还不想领会这种高级技巧,所以内心立刻展开了自我批判。是啊!我真正想的是去询问他关于“罪”的看法!本来因为一切都是未知的,恐怕吕西安本身也代表一种“罪”,因而潜意识里把他当成了可能的敌人对待;接触了阿丹、“命运”、伏特加这些人之后,认为以前的担心没什么道理,所以才改变了态度,下了新的决定。——朵朵整理了自己的思路,虽然发现自己显得有点小人的卑鄙,但鉴于自己还没有失去客观地评价物我的能力,内心也就释然了。自欺没什么用,原谅自己可是绝对必要的。朵朵甚至考证出不为难自己对美容都有所帮助。

“明天上午我有点事,你们先去忙自己的吧。咱们下午再会合。”

分别的时候,朵朵如是说。对方表示“Recipere”后,他们彼此道了别,然后各回自己的“根据地”睡觉去了。

朵朵本打算起个大早,和吕西安呆上一上午的,但是转天早晨没有起来。

“对了!”她在早上七点半醒来的时候,极端清醒地认识到了这样一个问题:“那个家伙可是自由职业的作家啊,而且正处在工作时期!怎么可能早睡早起呢?当然,我这不是为自己继续睡懒觉找借口啊。”

这样想着,朵朵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着了。大概是由于良心踏实了吧,她一觉睡到了接近午饭的时候。不是和雷神他们约好了吗?

“多大点儿事啊!发个Citi好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正事。”

所谓Citi,是Citrita一词的简写;本意是那种留言性质的便条,在信息社会,如同Computus一样,这个词也被赋予了新的涵义,意思是“即时短信”。这是一种非常方便的服务,虽然应用领域是通讯,但它把移动电话和计算机的网络结合在了一起,也就是说,只要注册了Citi的服务,就可以在移动电话到移动电话、移动电话到计算机以及计算机到移动电话之间发送长度为每条最多一百二十八个标准字符(也就是六十四个复杂字符)的短消息。Citi最大的优点在于价格便宜,每条大概是移动电话的最低通话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除此之外,对闲得没事的情侣来说,它也是打发时间的绝好方法。当然要细说起来,Citi的优点还多得很——对朵朵来说有两个:第一,不管对方处在什么状态,最终都能收到;第二,朵朵压根就不希望对方回复,她要的只是“通知”而非“交流”。顺便说一句,由于办理移动电话需要ID,朵朵并没有那种方便的东西;她的Citi大都是通过门口的CiN Barra发送的。既然发送方式是计算机到移动电话,根据Citi的定义,她根本不会收到回复。当然,在此之前,她要先确认吕西安那边是否有问题。

(*) CiN: Computus in Netta

“不行的话我就去找那二位;”朵朵对自己说。她打扮好了之后,在楼下的公共电话亭里拨通了吕西安家里的号码(据吕西安说这是个不公开登记在电话簿上的号码,被称为“左派的专线”——这只是他根据自己名字做的一个文字游戏)。

“喂?谁啊?”

吕西安迷迷糊糊的声音在听筒里响了起来。不过据朵朵推测,他不说“您好这里是吕西安公馆请问您找谁”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不良精神状态,而是因为这是“左派专线”的缘故。说起来,谁会对自己的朋友浪费毫无必要的客气呢?

“我是朵朵!今天有空吗?”

“……”

那边似乎没什么反应,就好像忘记了朵朵是谁一样。正当朵朵想着“好没有存在感啊”的时候,那边稍微变得清醒了一点的声音说道:

“好吧!半小时之后来我家怎么样?”

“嗯……可能稍微晚一些。不过我也刚起床,还没有吃饭。”

“那就没问题了。”吕西安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我减肥的觉悟可不弱于你啊——如果你有的话!不开玩笑了,别太晚了就好!”

“没问题。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为了防止营养不良,朵朵买了一袋Xocolatl牛奶,用犬齿(尽管不太发达)在角上磨了一个小洞,一边喝着一边去CiN Barra,发送了给雷神的Citi,告诉他们她要等到晚上才能去和他们会合。为了保险,她给风神也发了一条。稍事休息了一下之后,朵朵搭车直奔吕西安家。

“嘿~!”

敲开门后,朵朵热情地向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的吕西安热情地打招呼。

“嗨,朵朵,最近如何?”

“嗨吕西安。最近还好吧,你都干什么了?见到你真高兴。有什么事儿吗?”

“朵朵,到这来,请坐。”

“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起来。如果有旁人看了,准以为他们是窑洞里跑出来的疯子——“窑洞”是句黑话,意思是精神病院。“找个好律师,把你送到窑洞里去吧!”这句话在等待判决的犯人中间非常流行。当然,其实吕西安根本就没有让座的打算。他们说的只不过是埃米的那首小品“伯伯”的歌词而已。看到朵朵已经进步到这个份上,吕西安挺高兴。

“维妮呢?”朵朵四处打量,“你不是说工作期间你需要一个佣人吗?”

“听说你要来,就让她歇了一天。省得总是抱怨一周只能休息一天啦什么的。”吕西安无奈地摇摇头,“肯为了工作牺牲休息时间的,恐怕也只有我这种人了吧!其实反而所谓的‘自由职业者’才是金钱的奴隶呢!真不知道到底自由在哪里。”

当然,朵朵知道他其实是知道的。“谁让你们可以把工作本身当成娱乐呢?如果单纯是重复性的工作,谁也不会很高兴地去干吧!虽然有些职业恰恰需要——哪怕是表面上——愉快的情绪,比如棺材似的升降电梯的操作员。”她毫无语气地说。

“对了!”吕西安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头顶上冒出一块性质奇特的图像,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难道……你其实是这个世界的人?由于某种原因而暂时失去了表达的能力,后来又由于某种原因而恢复过来,就跑来向曾经帮助过你的贫穷(?)的英俊(!)艺术家表达感激……其实你是个富家小姐!对吧?”

朵朵用手拍了拍额头。“你怎么降格成了庸俗的通俗小说家了!”她抗议道。不过,虽然吕西安爱开玩笑,可是朵朵理解,他的疑问也是有道理的;所以她简略地讲了讲这个问题:

“见鬼!其实这是‘能力’的关系……”

所谓“简略”,其实就是这一句话。因为吕西安马上就打断了她。

“且慢!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话吗?”

“哪句?”

料到朵朵必有此问,吕西安重新解释道:“这么多天没见,我很想你,这是一回事——而且从我的日程上看,今天休息一下也挺好的;可我的新书快完成了,我不想让它多生枝节,这是另一回事。我以前说过,我写作的方式是构造提纲和人物,然后让人物在提纲内自由发挥;所以要是总是有新的想法,作品就永远完不成啦。所以请告诉我,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最后这句话在一般人中间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和麻烦,可由于对方是吕西安,朵朵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事实上,她事先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遵守对方要求的前提下满足自己的需要。

“单纯地谈论一些形而上的问题如何?或者我不发表意见,只是提供话题,然后你来说明?”朵朵提出很周到的建议。

“那倒没有必要。”吕西安松了口气,“思想无所谓。只要注意别说出你最近的经历就可以了——真是的!其实我非常想知道!本来应该是我恳求你说出来的,可却变成了这样——没办法,要不然书的内容肯定要大幅度增加!以后吧!总有机会的。”他近乎自言自语地说。

“我明白了……”朵朵点点头,“那么午餐怎么办?订餐还是出去吃?”她满怀希望地问。和风雷二人泡了这么些日子的Barra,她很想换换口味(虽然这么说显得很失礼)。

“去谈瀛楼吃海鲜吧!” 看来吕西安的状况也差不多。

朵朵差点没鼓掌表示赞同。

“祝你永远健康!”她说。身后,一面写着“永远健康”的大旗在猎猎飘扬。

“几周不见,教徒变成了外向的小姑娘!”对方感慨道。

虽然现代的交通运输应该说已经很发达了,但和人类无止境的欲望相比,它仍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最大的问题在于,速度、运量和成本这三要素永远不可能兼备!从哲学角度来讲这是非常自然的,可人们还是非常不喜欢这样的现实。不过也难怪,如果一切都按照人类的主观随意发展的话,这个世界还成什么样子!自行车永远是单位时间内——不是单位距离,注意没?——最便宜的交通工具,这一点大概再过上几百年也不会改变吧。科幻小说家描绘的那种瞬间移动(或者貌似“科学”地称为“空间跳跃”)极度普及的世界,到底是不可能的——除非真的存在什么由那些没受过高等教育的空想家(在现实社会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骗子)所津津乐道的超空间。想想现实中的航空业,前景大概也就一目了然了:如果瞬间移动真的被开发出来的话,其成本一定高得吓人。什么是“移动”?参考一下计算机中的概念吧:所谓移动,或者是改变文件的路径属性(如果是同一逻辑盘中的移动),或者先复制,再将原本删除(其它情况)。不管万物有灵论者的抗议,要做到“空间跳跃”式的瞬间移动,只有通过类似后者的手段,也就是要同时“凭空造物”和“删除原本”,这样的成本难道还低得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人类理性发展的极致——科学的基础之上,如果站在感性的极致——“能力”上来看,或许会有不同的解释。

总而言之,即便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空谈,使用现实中速度最快,成本也最高的交通运输方式——空运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对使用者来说,他们花费的成本是值得的。有人追求的是时间的节约和舒适,有人追求的是速度带来的机会;不过还有一种稍微特殊一点的情况,那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具体说来,海鲜的空运就是如此。在内地吃上海鲜,必须要花上比沿海地区高上数倍的价格;可见地理上的差异,对人类来说实在巨大的限制——当然,前提正是人类不竭的欲望。

“所以我们要学会感激现在。”说完了上面那通长篇大论后,吕西安竟然用一句陈词滥调加以总结。不过他马上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天京是沿海城市’,这个并不见得怎么形象的事实竟然可以确实地节约我们的花销,想想这个,吃着海鲜也会自鸣得意起来。”

朵朵笑了笑,点点头表示赞同——和吕西安在一起,就没有必要故意在头上打出对勾啦。经过这么多天的封闭写作,看到他还是那么活泼,朵朵感到很亲切。除此之外,谈瀛楼美味的海鲜也让她感到非常高兴。

不过眼下可不是Thanciangiefan的时候。经过这些天的,呃,实践——朵朵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个语焉不详的词——她已经对“罪”这个关系到她重大切身问题的概念有了崭新的认识。

“命运”也好,伏特加也好,对他们来说,常人眼中的“罪”反而是他们的“正义”,但他们的看法不尽相同。伟大的雕塑家Michelangelo曾经说过,“我不是构造好形象再去雕塑的……”“石头本身就拥有自己的‘形状’,我只是把它们发掘出来”!换句话说,石头本身里蕴藏着自己的“命运”,而Michelangelo正是一位可以从石头里看出“命运”的人。“一切形状都是已经决定了的”!伏特加就是抱着这个观点!他认为,常人所谓的“罪”其实是这世界上自然而且必然的一部分,把人抛向不同方向的,不是自己主观的努力,而是诸多不确定的客观因素,就像是隐藏在各人当中的“命运”一般!和阿丹强烈的善恶观不同,伏特加根本就不认为这种东西是人们能把握得了的,因而谈论它也没什么意义。

而雷神就不这么看问题。也许是年龄的原因,他认为,为了某种不确定的“结果”,有必要去做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罪”不是思考的结果,也不是完全不思考的结果,它只是一种客观存在罢了。需要的话就加以利用,否则也无所谓;不存在什么绝对的正义和真理,一切都是不一定的。令朵朵感到颇有兴味的是,她接触到的这些看法虽然彼此大异其趣,可竟然令人惊诧地全部没有提到常规的认识,即“侵犯别人的利益就是犯罪”。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

朵朵把以上的思路加以整理和综合,滤出了那些关乎具体实际的东西,把各种观点和它们的成因告诉了吕西安,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些有益的启示。

“唔……如果单纯地说‘罪’就是‘侵犯他人利益’,那未免太狭隘了。”吕西安一边吃着美味的牡蛎,一边思考着,“处在和平之中的人们总是根深蒂固地认为,世界一直就是他们知道的这个样子,并且‘应该’永远继续下去。如果以此为根据,那种说法当然没错;可这无疑是荒谬的。在专制时代,反对独裁者会被认为是最大的‘罪’吧!可处在民主制度中的我们,当然绝对无法认同这一点。偷窃固然是犯罪,可利用人民给予的权利来单纯牟取个人利益,在当前社会却被认为是合情合理的;‘高薪养廉’这样的说法,竟然被政府当作治国安民的口号提出来,也着实让人哭笑不得。如果是些只会人云亦云的庸人,或许会满足于最通常的想法;可只要是拥有自己的思想的人,在面对你提出的那个问题的时候,大概都会结合自己的经历,来较为形而上地作出自己的结论吧。你说的那些看法,至少在表面上看都显得十分漂亮。”

“也是。多谢。”朵朵在接受吕西安递过来的一张薄饼的同时,也接受了他的说法。“那么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真的希望得到什么新的观点,那样不是等于把思想的水搅得更浑吗?可对吕西安这样的人说“你赞成那种说法(选择一下吧)”无疑是件失礼的事。作家除了思想还有什么?朵朵可不是那么没趣的人。

“就我个人来说,从生物的角度来讲,只要是为了‘求生存’而作出的行为,无论是做工还是杀人,都是可以接受的。——当然啦!这只是泛论,我也不希望这种话让‘无限上纲家’们听见。——有人认为,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就是因为我们从动物界里跳脱了出来;这表面上看是很漂亮的理论,可实际上却经不起推敲。皮如不存,毛将焉附?学术方面最忌讳的,就是向政治家学习,搞假·大·空三位一体那一套!不是有哲人曾经感叹过,人类的智慧其实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快乐’,‘思考’本身只能带来‘疑问’和‘苦痛’吗?不是说人最初的‘原罪’,就是获得智慧吗?我的看法恰好相反!只有阻碍生存、进化、智慧,对人类才是最大的‘罪行’!”

朵朵有点惊呆了。照这样说,有罪的不就恰恰是主张“为保持平衡而毁灭”的“宗教”吗?简直南辕北辙了啊……且慢!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走的,其实全都是弯路!既然要寻找与宗教对立的“罪”,那吕西安说的这些,不正是朵朵要找的东西吗?!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啊啊啊!”

想到这里,朵朵被超乎所料的感觉极度震惊了。难道吕西安才是自己的猎物?!

“你在想些什么?”毫不知情的作家好心地问。

“……”朵朵仔细一想,其实自己的结论下得过于匆忙了。事实并不一定是这个样子的。吕西安的主张固然给了她很大的启示,但她之前做的努力并不是白费功夫;相反,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宝贵的资料。虽然知道了正确的方向,但要走的路还有很长。既然需要的“罪”共有七种,那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的好吧!而且从发现“在这个世界里和自己最接近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猎物”这个戏剧性的事实的震惊中回复过来的朵朵转念一想,自己的推测应该并不正确。毕竟很难想象吕西安有成为足以和整个世界相抗衡——虽则看样子正在失衡中——的神秘力量“宗教”得之而后快的对象的资质。

“不过既然方向已定,剩下的路也就不远了!先想个办法和‘命运’的关系做个了断(反正我也给他们帮过一个大忙,朵朵想),当然如果以后能利用他们就更好了……不过最好还是先确认一下有关‘老大’的事,和雷神初见面时赢的那个不知所谓的彩头还没有落实呢……算了算了,这些事以后再考虑!”

想到这里,如释重负的朵朵振臂高呼道:“没问题了!今天下午玩个痛快吧!”

莫名其妙的吕西安搔了搔头。

“难道这家伙疯掉了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揶揄地想,不过究竟没有说出来。

尽兴而归的朵朵晚上准时到达了Baas Barra。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两个平时道貌岸然家伙竟然正襟危坐在那里,神情就像是等待开会的官僚一样;她直觉地感到,看样子必有“大事发生”。

“这是什么兆头呢?……总之恐怕有什么要竭尽全力才能对付的事情吧。”朵朵竟然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说实话,她其实并不是那种总是有各种预感,而且还经常灵验的那种人;不过相应地,面对突发事件她也有自己的解决之道,那就是总保持着近乎极端的理性。今天的不同寻常的感觉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毕竟本能地——哪怕是暂时——背离自己通常的思考习惯,总是会给自己带来或多或少的不安的感觉。

“你怎么回事?”等她坐下后,风神迫不及待地发问(朵朵觉得她似乎在伏特加事件之后变得有点多话了,虽然并没有什么统计学上的依据):“你不会是预先知道了什么吧?!”

“……?”朵朵有点莫名其妙。印象中,就算是在和伏特加的对决中,发现自己竟然落败的那一瞬间,她也没有表现得这么激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应该没什么事儿吧?”因为担心自己的回答会有什么不妥,她显得有点犹豫地问道,“咱们虽然最近常在一起,可也不是为了什么明确的目的啊……究竟怎么了?”

“你看你看,”与其说雷神要打圆场,倒不如说他本人想发表意见。他的情绪比风神还要强烈,浮动的波浪在他身边鼓荡着:“我就说这样会吓着她吧!她怎么会事先知道呢!不过,”他转向朵朵,“不不你也别在意,风神她这样是有原因的:今天下午,‘老大’终于又出现了,并且会见了所有成员!”

“什、什么?”朵朵的反应倒不是装出来的;虽然明知道着很可能只是个巧合,可她还是忍不住感到有点遗憾。

“我不管你下午去哪里和干了什么;可老大这次的出现相当不同寻常!”雷神激动地说,“虽然你大概因为错过了这个机会而感到遗憾,可事实上,他这次给我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明确任务:干掉前伏特加匪帮!”

喘了口气之后,雷神给朵朵讲述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老大紧急联系了他们,开了一个小会——或者不如说,是传达了一个“命令”。

“大家已经都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工作了很长时间了。当时我对大家的解释,是你们有必要在实践中掌握并完全发挥我帮助你们出来发掘的特长;因为归根结蒂那都是你们自己的力量,所以只有你们自己才能完全掌握它……”他严肃地说,“现在!预备期已经过去,你们已经到了将它发挥出来的时候了!”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让我们做一辈子这种没效率的小贼呢!”狼琪兴奋地说。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狼琪是老大的情人,可她也并不比我们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她和我们的区别只在于,她和老大相处的时间比我们要多一些罢了。雷神对朵朵解释道。

“在这个世界上,‘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如果一味追求结果,就会看不清眼前的情势,进而无法把握‘现在’;而一旦失去了现在,那一切就都完了。这是我们要竭力避免的。”老大一览无余地说,“可是!只要一步一步地走,哪怕是Eorthe的另一端也能到达!所以这次,我希望你们能够成功地完成自己的‘试炼’!

“能成功地度过这段并不平静的日子,又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你们已经做得非常好了。这样的日子如果继续下去,尽管你们应该仍然能保持自己的安全,可斗志也大概会被逐渐消磨掉吧!可这是不会发生的!因为你们都要通过新的‘试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命运”的每个成员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他们希望老大再说多一些鼓舞人心的话,可后者似乎打算在目前的阶段暂时保持相对的低调。他只是让大家在一起交换一下这些日子得到的情报,自己则在另一个单间里,让“狼骑兵”、“风·雷”、“天·地·人”、“西行”等四个小组分别进去,进行了秘密谈话。这些在同伴之间当然没有保密的必要,不过老大还是建议他们最好不要彼此议论,因为那样可能影响大家的判断。用他的话说,“这并不容易,所以还是全力应付自己的事才好;一切尽可日后谈论”。所有人也都遵从了。

“太遗憾了,那个新成员没有出现。”老大说。

雷神已经事先告知了老大,因为去和别人约会,新人不不没能得到老大的消息。老大对此表示理解,但似乎还是有些惋惜。

“不过没有办法;你们再传达给她就好了。反正等成功后再见你们也不迟。”他达观地说,“本来我想分配给你们的是别的任务,不过现在看来,有件事你们去做或许更合适。是的,”他及时解答了那两人心中的些许疑问,“我希望你们把这件事当成对自己的试炼来进行,但其实它本身也是有意义的。事后我会向你们解释,不过目前,你们的心态还是单纯一些为好。毕竟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这样的老大也真是少有啊……”朵朵暗忖道,“可是大家似乎并没有任何的疑问……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过,这个疑问在她心中也就是一晃而过罢了。

“对‘伏特加’这个人,你们应该有所了解了吧?”老大直面雷神,似乎漠不关心地问道。

“是的。这个人跟我过去曾有一些渊源。前几天他曾经出现过,现在应该自首回到了监狱。”雷神镇定地回答。

说起来,无论是老大询问雷神的时候,还是雷神向朵朵转述这件事的时候,风神、雷神和朵朵这三个人的情绪都没有任何波动。这明显是事先已经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并作出了坚决打算的结果。看来朵朵先前的推测并没有错。

“不过我要说的,并不是关于这个人本身的事。”老大还是没什么表情,“如你所言,他现在已经回到了监狱。所以目前他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伏特加之所以成为伏特加,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原因。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没有结构严密的组织;但是事实上,现在确实存在着一个不可忽视的团体,我们不妨把它叫做‘伏特加匪帮(Vodagangr)’。”

风神和雷神仔细地听着。

“当然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并没有什么重要得不行的意义。”老大继续解释,“所谓伏特加匪帮,指的当然是经常围绕着伏特加的那些人;再松散的组织也要有个核心,否则也就不能称其为组织了。(从这个角度来讲,‘命运’反而更奇怪啊!朵朵忍不住这样想。)它是干什么的?怎么组织周围的人?怎样协调有关的犯罪活动?这些问题你们不用担心,因为你们的任务,就是消灭伏特加匪帮!”

“这种事由我们做的确有道理。”朵朵喃喃道,当然,旁人看见的只不过是她嘴唇上最小范围的嘟囔而已。

雷神继续转述老大的话,现在已经进入实质性阶段了。

“所谓匪帮,其实眼下只有六个人值得重视。你们要做的,就是干掉他们,并保护自己的安全。”他用的这种顺序不知是否意味这什么,或者也可能不过是自己也没太在意的说法罢了。毕竟没理由把“磨练自己”看得比自己本身还重要,除非是还有什么别的明确的目的。“具体怎么行动,你们就自行研究吧。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和咱们组织的其他成员议论这件事,因为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他补充道,“虽然行动本身的确‘有着’自己的意义,但我还是希望你们把它看成是对自己的挑战。这对你们不会有什么坏处的——相反,从长远的角度来讲,这样做还有着更深刻的意义。”

当然,他没有说出那究竟是什么,否则也就不称其为“长远角度”啦。接着,他把有关“伏特加匪帮”的一叠资料递给了雷神。

“当然,”雷神还惦记着初次见面的承诺,“我也询问了他,为什么不抽出时间来见你一面。毕竟就这么开始,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可对你却……有点儿,呃,不公平。”

“很抱歉,我还有自己的事。”老大是这么答复的,“不过别担心。这个新成员会发挥她自己的作用的……”

“如果是一周之前,我也许还要坚持;可是现在……”

突然,雷神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慌忙止住了还没有出口的话。

不过朵朵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这其实是正常的;如果雷神对伏特加事件表面平淡但实质令人惊异的结果愚鲁不明的话,那反而才是奇怪的事。

“可是你的左臂怎么办呢?”她主动岔开话题。

“噢,这个啊!”雷神神秘地笑了。他卷起袖子,之间手肘上画着一个形状复杂,但却给人一种非常和谐的印象的图案。

“当然是老大的杰作。”他表面平淡,但其实不无崇敬地说,“有了它,明天就可以完全恢复了。老大指示我们,三天后将进行总结;所以所有小组的工作都必须在两天之内完成。”

虽然觉得“同伴”们的态度未免显得有些盲从,可朵朵还是觉得,老大的话本身其实非常合理。如果自己不是别有用心的话,大概也会毫无保留地赞同他的意见吧。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眼下还是要干的,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进一步掌握“命运”的情况——特别是她目前还不太清楚的那部分。

“好吧,”能说的闲话都说完之后,朵朵冷静地建议道:“咱们来切入问题的核心吧……”

虽然本身有着自己的目的,但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朵朵认为还是有必要参加他们的行动的。当然,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永远作为一架理性的机器存在;不可否认,朵朵本身的行动也有很大一部分受到自己无法遏制的好奇心的影响。而且无论她是否愿意承认,在与风神和雷神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之后,她对他们也抱有相当的好感。也就是说,她会尽力协助他们的行动的……不过她也暗暗对自己说,要注意把握整个事情的“度”。

“毕竟说是‘试炼’的话,便没有很轻松的道理……不过相对地说,亦不会过度为难人吧?”

这种推测虽然过于主观,不过也不见得就一定不是事实。谁知道呢?总之还是要先尽可能地掌握现实才好。想着这些,朵朵和那两个人一起,用难以觉察的动作检查了一下周围。对他们来说,由于职业的关系,虽然没有“敏锐感觉”那样的压倒性的强度,可也足以发现附近不寻常的动静了。

顺便说一句,风雷小组即使是商量那些不见得会为社会大众所见容的事情,也不会效法那些奇怪教门的领导者,躲在黑暗的居所里诡秘地行动。由于彼此都具有相当的洞察力和理解力,他们可以若无其事地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况下,制订着种种离经叛道的计划;而位于Barra最里面的那个桌子,也几乎成了他们的专利。虽然阿丹也时常在这里出现,不过他也总是保持着一种彼此不相往来默契;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讲,只要他在场的场合——虽然Baas Barra同时是这两方人的爱好,不过他们彼此遭遇的几率还是相当低的;不仅从几何概率的理论上如此,从统计学的角度来讲,样本也不过是有数的几次——那几个不那么正义的人也会适当地收敛自己的言行。

当然,最重要的是目前“命运”本身也不过是个非常低调的组织。正所谓树大招风,反过来说,被认为无关紧要的人们也总是能独善其身吧?正因如此,即使是再有野心的人,也只会在有绝对把握的关头才突破自己惯常的伪装。纵观历史上无数成名的野心家,无一不是遵循这个定律;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讲,所谓的“有把握”也不过是基于个人主观的看法罢了。所谓记载着整个世界的过去和未来的“完全记录”,到底是不存在的东西……只要是有判断力的人,都会明白,未来只有自己的行为才能够创造。

言归正传。朵朵他们仔细地研究了老大交给他们的资料。照以前的情形来看,以伏特加为中心的(如果算得上的话)的组织结构是相当松散的,准确地说,真正算得上是Vodagangr的,只有伏特加本人和他的一个心腹,叫做白亁的家伙。后者在联络他人的方面是无可或缺的,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和伏特加的性格有关,他并不准备为自己配备一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否则那天风神也就没那么容易和他单独相处了。不过这些毕竟都是过去;眼下,情况当然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照理说,随着伏特加的自首,抱着追随他的信念的人应该也已经死心了;不过事实并非如此。原来以他为中心的整个关系网似乎纹丝未动,这也是老大坚持继续使用“伏特加匪帮”这个名字的主要原因。先说眼下的现实:伏特加的地位被另一个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翻版的人所取代——或者说“暂摄”也并不是没可能,不过老大还有更合理的猜测——那个人人称“雷王”(让人忍不住推测他的本名是不是“王雷”),说起来,他的过去比伏特加还要不名誉得多。他不是本地人,以前曾经是个地下格斗场的霸主,身上甚至有数条人命!至于他是何时来到天京,如何加入了Vodagangr,现在又为什么能够以新的老大的身份露面,这些情况全部不明。心腹白亁则还是保持着原来亲信的身份,不过很明显,随着匪帮中心权力的密集化,他的地位也相对提升了;在他周围,还有四个背景各异的人——老大把他们毫无花巧地命名为“四人”——他们担任着联络、保安等诸多职务。换言之,也可以认为原来的二人中心现在已经被六人中心所取代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变化。

但就老大分析,目前的变动不过是个开始。眼下的Vodagangr虽然不过是个六人组,但随着时间的变化,他们早晚会膨大起来——不过那是在没什么干扰的前提下!眼下,朵朵他们就要趁这个时期,把整个Vodagangr加以粉碎!

不过就老大进一步的指示,其实攻击范围还可以进一步缩小,那就是将主要目标仅限于雷王和白亁两人。雷王作为继任者自不用说,白亁由于掌握了大量关系,也不是能够按照一般帮凶来对待;至于那“四人”,老大认为没必要赶尽杀绝,核心一旦解体,他们自然就没有存在价值了。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根本不动他们也是可以接受,而且是加以提倡的。

除此之外,老大还给出了这六个人的一般行动习惯。基于此,朵朵他们开始制订起相应的计划来。

时间问题没有争议,当然是转过一天的晚上。包括踩盘子在内的准备工作需要一天的时间来完成,而如果一旦情况有变,剩下整整一天半的时间也足够用了。至于地点,胆大妄为的三个人仔细研究了对方的行动路线后,制订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严谨的计划。具体来说是这样的:既然已经做好了“只对付二人即可”的打算,当然没必要在六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行动——另一方面,要那两个核心人物分开,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袭击将在那两个主要任务和“四人”分开后进行。至于如何掌握时机,朵朵参考了一个有趣同时也不无用处的方法。

曾经有一个天京民航学院的学生,他的专业不足为外行所轻易了解,光是其名称“空中管制”就足以让那些学着什么“国际贸易”、“土木工程”之类有着庸俗名字的专业的家伙汗颜。话说他的某位教师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咱们这个专业,走上工作岗位后会非常辛苦。将来你们有机会可以看看你们的前辈,由于过于辛劳的原因,他们大多在三、四十岁的时候就谢顶了。希望大家有这方面的觉悟和心理准备……”当然,如果那个教师这番话的目的是想出语惊人的话,那他的目的可以说已经达到了。

后来,那个学生有机会和他的同学一起去天京机场参观;得知他们是天京民航学院的学生后,机场的工作人员很高兴地接待了他们。这是因为民航学院学生的就业面相当小,所以他们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应该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在走进航空管制室之后,旁人向他们指示了一个中年男子,告诉他们,这就是他们专业将来要担任的位置。由于那个男子手中的报纸遮住了他的面孔,所以他们不知道那个人的真正样貌;况且教师的教导让他们记忆犹新,打搅这位繁忙工作的前辈也许不大好吧。

不过那个人听到了他们前来参观的消息,于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并招呼他们过来聊聊天。看到那个人果然是个秃顶的男人,在校学生们愈发为浪费他的时间而过意不去;不过那个男人不但很大度,而且(显然)很健谈:他对他们谈了很多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但谈锋始终甚健,而且风趣幽默。犹为难得的是,他靠着源源不断的茶水,竟然支持了数个小时之久。看着他办公桌上的一大叠厚度惊人的报纸,学生们似乎理解了他满腹经纶却只能独守一隅的苦恼。

可是,他们毕竟没有经历过这样专业的训练,已经渐渐有点吃不消了。这时,航空管制员面前的喇叭响了;里面传出“XX次航班已经就绪,请求起飞”的讯息。

受命于危乱之间的中年男人临危不惧,稳健地用热茶润了润喉之后,摘下眼前的话筒,庄严地说:“准许起飞。”

……

结果,对世情有了新的顿悟的学生们经过严肃的讨论,得出了一个结论:过多的报纸和茶叶会让人的头发提前退役。

上面的故事的真实性暂且不论,有一点是需要务必提起注意的,那就是,看似公式化的“请求起飞”和“准许起飞”并不只是个形式。退一步讲,就算只是形式而已,这也应该算得上是不可或缺的形式;因为它反映了一个相当重要的道理,那就是及时的反馈的必要。这也正是朵朵所看重的一点。

具体地说,结合了完善的反馈机制的计划(这是雷神说笑的话)是这个样子的:在结束了一天的活动后,雷王和白亁会合另外四人分手;而风雷二人和朵朵便分头跟踪他们。众所周知,在城市里,即便是再毫无顾忌的流氓,也不会在警察局门口挑起事端;这个例子当然未免极端,不过这至少说明了一个道理,就是黑帮对火并的战场必须加以审慎的选择。由于主要目标是处在核心位置的那二人,所以主导行动便由风神和雷神来进行——让朵朵携带着雷神的移动电话,一旦到达“可以动手”的地方,风神就给她发送“Actus”的Citi;而一旦到达“不安全”的地方,则发送“Cancellare”的Citi。相应地,跟踪那四人的朵朵也是如此。行动就在双方同时Actus的时候展开,届时风神和雷神将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目标打倒,而朵朵则负责用一切可能的方法阻碍“四人”的支援。处于朴素的现实主义思想,制订出巧妙计划的三个人并没有尝试为整个行动起上一个好听的名字。

怀着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态度,风神、雷神和朵朵都接受了自己的位置。不用说,三者要扮演的角色都不轻松:朵朵自不用说,正像老大指出的那样,“四人”很可能在担任着通讯者、书记等一个严密的组织不可或缺的职位的同时,还是完美的护卫和保镖;要同时面对四个实力未知的敌人,朵朵能作的,也许只有尽力拖延时间了吧。而风神和雷神的任务也绝不轻松:曾经有过凭实力杀人经验的“雷王”自不待言,那个白亁也很可能并不是个普通的“用头脑吃饭”的人,如果说他其实是个百步穿杨的神枪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不过不管怎么说吧,这种分配总比三个人同时要打倒六个对手要好得多。况且这样还能让目标产生一个心理盲区:雷王和白亁在突然遭遇风神和雷神之后,应该会立刻想法——这“法儿”百分之九十九是打电话——召集刚分手的“四人”;这样,按照一般的想法,他们就不会再去找别的支援了吧。而那时“四人”则会被朵朵拖延;这就不是他们能事先料到的了。

“多说无益!”风神无意识地咬着嘴唇道,“就像老大说的那样,一切都自己想法解决吧!”

“没错!”朵朵附和道,“我这就去准备我的工作,明天中午在这里再碰头,有什么问题到时在研究!”

说完,她就站起身,笑着做了个飞吻后离开。

那两个人则也挥手致意。不过,等朵朵走出他们的视线后,他们彼此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无言。

短短的一天立刻就过去了。说起来,关于“时间”究竟是什么的问题,物理学家并没有总结出一个既精确,又能让人容易理解的答案。按照愚蠢的字典上的定义,“形容快慢的物理量”吗?根本就是小学生的概念!甚至于除了“熵增的方向”以外,要准确地为时间来做个定义,都是颇不容易的事——虽然谁都知道,不管怎么样,反正人不可能越活越年轻就是了。再加上狭义相对论被自命为哲学家和文学家的诸多外行无限制地曲解和利用,所以就算说出“对快活的人来说,时间的流逝速度要比痛苦的人快得多”之类的完全出于蛊惑意味的话,似乎也不能加诸什么反面的说法。

不管这些稍微有点形而上的说法,总而言之,准备工作还是在顺利地进行着的。虽然事先打了伏笔,可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询问对方的具体战略部署。这当然也是充满信心的表现;不过就朵朵的角度来说,她也许抱着的正是“成固欣然败亦喜”的态度也说不定呢。

不过话是这么说;在一切准备就绪,即将行动的三个人还是忍不住一时意气风发。

“真希望早些明白老大的全部想法啊!”雷神这么感叹道。

“我则是希望尽早见他一面!”朵朵说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得上是实话。

“绝对没问题!”一向不说废话的风神,这次大概也是真心的表明决胜的决心吧!

“Actus!”在分手的时候,朵朵向风神和雷神伸出了双手。回答她的,是“啪!”“啪!”两声清脆的掌击。

“Actus!”

斗志激昂的三人由此踏上了这次虽然完全出于别人的策划,但却完全是心甘情愿的非常行动。不过谁也不知道,完全属于负面的情感,但常人却永远无法避免的“后悔”究竟会不会在不远的未来等待着他们?不过不管怎么说,事先制订好的计划总是不错的……

“那个‘雷王’还真是够魁梧啊!”雷神暗自感叹道。

确实,和伏特加相比,起码在外表上,这个大家伙并没有丝毫的逊色之处。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也许还达不到惊人的程度,但他那重达九十千克,却没有一块赘肉的结实身材可是常人难以相比的。不仅如此,单从他走路的动作,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个在争斗中,单纯靠强壮取胜的人。他的动作和谐而没有明显的破绽,似乎随时都准备着应付突发情况。雷神推测,这大概是处于被通缉状态的人自然而然养成的习惯吧。这在平时并不会显得特别多余,而关键的时刻一旦到来,其重要性将会是无可置疑的。

“这个人前些天是怎么隐藏在伏特加的羽翼之下的呢……?”他忍不住考虑起这个没意义但饶有兴味的问题来,不过立刻就强行抑制住了。无论如何,和这样的家伙作战,是否有乐观的胜算呢?还是信任自己的战略部署吧……

至于另一个,大号叫做白亁的男人,则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印象。如果因为他第二度继任强者的副手而说他是个天生的副官,那单从外表来讲,这种说法也绝不过分。他并不是那种身材瘦小、头颅硕大,嘴唇紧闭、眼神阴险的人物;相反,虽然个子不高,他的体格也称得上匀称,样貌也还算端正。但大概是站在他旁边的人总是那种一看就是常人所谓“好汉”的原因,他看上去总给人一种发育不良的印象。虽然这种人在肉搏战中不见得是个值得正视的对手,但还是有绝对的必要加以清除——这不仅仅是老大的命令,不知为什么 ,雷神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竟然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印象。

“怎么样?”他悄悄地和风神交换了意见。

“按原计划行事!”

雷神点了点头。

各种信息交替发出。

“Actus”、“Cancellare”、……“Actus”,“Actus”!

“好!”

终于,双方同时Raede了!“Actus!”朵朵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

“战士的尊严!”

沉重的气息开始在她身边流动……

“嘟嘟嘟!嘟嘟嘟!”

“四人”中为首的那个身上的移动电话响了起来。从他那迅捷的掏电话的动作来看,那很可能是专门用于上下级联络的专线。

“请问?……好、好,马上……嗯!”简短的对话过后,那人把电话重新装入口袋,然后用半是命令的口气对同伴说道:“有人要动大哥他们!马上赶到卫京路去!”

“形势如何?”

“尚可!”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迈开大步,转过头来向跟刚才相反的方向走去。

“啪!”

虽然应该是四个声音,可由于彼此太过接近,已经到达了人耳无法分辨的程度。四个人面前的街道同时遭到了不明物体准确的狙击,他们连忙知趣地停止了脚步,望着面前的那个年轻的姑娘。

这四个人虽然在那不为守法的人而知的社会里,也算是“久经杀场”的老将了,可是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个年轻女孩的时候,还是不觉感到一阵凛然。当然,准确地说,震慑住他们的并不是这个用冷漠遮住了平常的可爱的女孩本人,甚至也不是刚刚在他们脚下敲击,现下已经收回到使用者手中的那准确度和力量都堪称不凡的钢球,而是她身上那种绝对不同寻常的精神。不!单纯用“精神”一词虽然正确,但是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这种远远凌驾于普通水准之上的精神力量了!甲胄一般的形象若有若无地围绕在女孩的周围,她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不可直面的碉堡一样!

“能力!”

“四人”的脑中,这个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也仿佛传说一般的词汇,就像是一根无形的长钉,把他们的身体和精神都牢牢地定在了原地!“普通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匹敌能力者”,这句仿佛禁忌的格言同时在他们的脑中闪现!

“别动……”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恐惧”一词的朵朵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呆上个几分钟就没事了……你们不是目标。”

最后一句话就是“如果不轻举妄动的话,你们就是安全的”的代名词。朵朵清楚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语言震慑住对方的行动——当然,这要建立在拥有强大力量的基础之上。

正如既定的计划一般,朵朵的任务只是尽可能地拖延“四人”的行动;虽然实际上,她拥有远远大于这种需要的力量,可她并不打算将之完全发挥出来。不想过多地伤及哪怕是敌人的人,这当然是她行动的一个目的;可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她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老大”的那番“试炼”的说法很感兴趣。的确,从“命运”成立到现在这段时间里,风神、雷神这些人所作的,除了用“前奏”这个词来解释,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合理的说法;这个事实就连当事人也有所感觉,更别提朵朵这个暗藏着的旁观者了。虽然这么说有点过于现实,可让自己的研究对象在自己眼前的舞台上进行自己想看的演出,不就是朵朵的目的吗?她因之要做的,恐怕也只有维护演出的秩序了。当然,事实其实也不全是这么没人情味的;按照她的估计,即便对手是拥有“在战斗中杀人”的恐怖经验的人,现在的风神和雷神也不止是“并非没有胜算”的程度而已。

不过,虽然朵朵刚才那漂亮的一击和她主动展现自己是“能力者”的事实,已经给了“四人”很强的震撼,可对方毕竟是固执地以“争斗”为信念的黑社会人物;如果说他们真的就这么因朵朵的威胁而屈从的话,恐怕连还在尿床的小孩子也能看出他们另有计较了吧。只见这四个人彼此对望了一下,突然身形甫动,中间的两个冲向前去,旁边的两个则包抄了过来。

“完美的配合……不过也很让人失望啊!”朵朵的看法包含了两层意思:他们的配合,从动作上讲的确可以说是和谐至极;虽然路线不同,可是却能在同时接近对手并发动攻击,实在可以说是实战中作用巨大的优秀战术。但是!他们的这种行动在眼前的具体情况下,也说明了他们的实力“不过如此”罢了!

“啪!”

又是无法分辨的四声!就在四人展开身形的一刹那,借助“尊严”的强大力量挥出的钢铁遛遛犬准确地打击在四个人的落脚点上,逼得他们不得不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不过如此”的意思,就是他们并不具有根据具体战况制订战术的能力,因而从某种意义上说,根本就不足为惧。合围之后的一击虽然能发挥出令目标难以闪避的威力,但那也要建立在“接近对手”的前提之上!反过来说,他们的这种攻击方式,正好可以被朵朵的奇妙兵器完美地制约!如果这四个人是分别行动的话,朵朵并没有阿丹那种预测对方行动的敏锐的洞察力,仅用一只手当然不可能作出同时逼迫四人的攻击;可眼下这种近乎完美的配合,却反而给了她全面发挥力量的机会!虽然分力则弱,但结合了“能力”的一击,到底不是阿丹那种程度可以相比的。

对方立刻就静止不动了。不过由于朵朵反击的程度刻意地限制在“拖延时间”的程度,所以他们在审时度势之后,又不免重新蠢蠢欲动起来;不过当然,虽然他们的攻击方式每次都有所变化,但由于局限在“共同行动”的思路上,所以不免一次又一次地被逼回原地。

“大概差不多了吧……”朵朵估算着时间。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内心深处,似乎总有一种奇怪的“不安”的感觉……

“‘能力者’的力量果然是不同凡响啊……”四人中为首的那个似乎确实是由衷地说道。

“明……我明白了!”朵朵忽然茅塞顿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我真是太愚蠢了!”

悔恨的感觉充斥在她的心中!竟然犯下了如此严重的错误,实在是不可原谅……!不过!眼下要做的不是后悔,而是尽可能挽回自己的失策!那四个人不觉全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因为朵朵的身上突然散发出强烈的杀气!

“终于意识到了吗?”为首的那人似乎露出一种嘲讽的笑容,“可是……太晚了!”

没错!朵朵这次犯下的错误,正是最不可原谅的一种,那就是轻视了对手!怪不得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了……正是那句对朵朵的评价,才使她豁然开朗!原来对手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和她一样,那就是“拖延时间”!

“这四个人虽然不是能力者,可他们的强度并不只是刚才表现出的那样而已……从一开始!看到我展现出的‘能力’之后,他们便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我的对手;因而,与其抱着不顾一切地去帮助首领的目的,不如干脆在这里把我拖住!”朵朵正是通过刚才那人的“果然”二字,认识到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性,那就是他们的首领本身,其实也是“能力者”!这样,风神和雷神的处境无疑便已十分危险了!

“而我竟然任由他们耽误了这么多时间……”真正的决斗,胜负只在一瞬间就能决定;相反,向朵朵和四人的这种彼此并无战意的僵持,才会消耗大量时间!没准现在已经……不!朵朵阻止了自己继续想象下去!“赶快在这里决胜,再前往支援那两个家伙吧!”

对方明显也认识到了朵朵的决心!虽然不是能力者,可他们的真正实力也不容忽视!这从他们在瞬间就能制订出既能拖住朵朵,又不显得可疑的计划就可以看出来;而反过来说,他们当然也知道究竟如何才能对付眼前这强大的敌人!巧妙的配合,有的时候比单纯的强大还要可怕得多!眼下,他们就采取了最正确的战术!

“Reprendre de IV!”

只见“四人”中,中间的两个人都没有前进,一个在原地摆出了防守的架势,另一个反而急速向后退去;边上的两个人一个笔直地冲了过来,另一个则径自向一边跑去,明显是想迂回之后形成合围之势!眼下这种组合方式,才是真正的不洁的Reprendre!朵朵刚才那种钢铁一般的攻防一体的地位,在这种状态下便无法保持了!可是!

“真是令人头痛的组合攻击啊……幸亏我还不是那种会因为优势而失去变通能力的人!”

跟“因为正确所以胜利”的战略不同,战术是“由于胜利才显得正确”的东西;因此只会遵照既定战术的人,其行为与刻舟求剑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别!面对对方无可挑剔的组合,朵朵迅速做出了判断!

“能够同时牵制四人当然是最理想的;可是当四个人步调完全不一致的时候,如果我还执着于‘同时牵制四人’的思想,那即使惨败,也不会有什么好说的……”她清醒地看到,由于事实上不可能顾及到后退的和迂回的人,对方正是希望她把精力分散在防守者和进攻者之上!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钢铁遛遛犬挥出,四个钢球就像猎犬的利爪一样,直取那个勇往直前的家伙!

“啪!啪!”

一边是竭尽全力寻求近战的直线奔跑,一边是由“能力”掷出的四个方向各异的暗器,这样的结果绝不会是旁的情况。那个人奋力闪开击向他头部和裆部的两颗钢球,可胸部和软肋还是挨了两记重击。这个人的战斗能力,应该说在那两声响起的同时就失去了。他重重地向前跌了下去。

就在那预料中的“扑通”一声还没有响起的时候,朵朵就随着自己的钢铁宠物狗冲了出去。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前冲的人虽然表面上威胁最大,可其实最危险的,却是那个后退的人!因为只有一种人才会对距离不在乎,那就是射程可以达到数十米的“枪手”!

所谓的“和谐”、“优美”,难道指的不是最实用的东西吗?朵朵沿着美妙的弧线,避开了正在倒下的失败者和任务是“分散对方注意力和攻击力”的那个人,向急速后退的那个人冲去。而那人当然知道,对枪手来说最危险的,就是被纳入对手的射程!所以虽然距离不是那么理想,他还是不得不提前应战!在此之前,他刹住了自己的脚步。

和伏特加一样,枪手认为,在决斗的时候,自己行动的原因仅仅是为了避开对方的攻击;因而面对不以枪为武器的人,在保证射程的基础之上,还是站稳后再射击来得好一些。这在原则上是不错的,可是,那是在一对一的时候的情况!那个枪手忽略了眼下的具体问题!

在看明白他的意图后,朵朵突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那个防御者冲去。说是不可思议,是因为这时候谁都认为她一定会用速度和手中的奇门武器弥补自己的不足;所以当她的方向突然折向第三者之后,就连防御者本人也大吃一惊!他本以为看穿了对手的计划,打算突然加以偷袭的,没想到被偷袭的反而是在瞬间疏忽了防守的自己!尽管其实对朵朵来说,他在不在防守都没有什么关系。

“战士的尊严!”

由于自己人挡住了目标,枪手在做好了射击准备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猎物。而随着“喝啊”一声,朵朵奋起一拳,以传说中的“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向防御者击去!

击向头部的攻击虽然危险,但也比较容易被闪开;但是由于惯性只和质量是有关的,所以袭向躯干的攻击,在无法逃出对手射程的时候才真正是避无可避的。最一开始的倒霉鬼被击中的原因就在于此。换句话说,如果攻击是针对躯干部位发动的话,被攻击者除了进行两败俱伤的反击之外,事实上只会有两种选择,那就是向后移动来逃出对方的射程,或是利用躯干的防御力来硬抗住进攻。对经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来说,只要有了完全的准备,即使是袭向腹部这种相对较弱的部位的攻击,也决不会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但如果是在“能力”之下发动的进攻,那可就不一样了!防御者虽然用合拢的双臂挡住了朵朵“战士尊严”的强力上钩拳,但还是被强大的力量打得飞了出去。

朵朵前冲的趋势虽然因为这一击而稍有缓解,但她脚下加速,跟着迎面一拳打在了已经被击飞的对手的身上!这种近乎“鞭尸”的行为当然不是泄愤这种不冷静的负面情绪的产物,而是与其说是巧妙,不如说是必然的战略部署!

面对径向自己飞来的同伴,枪手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他一开始和同伴发动的那种以“拖时间”为目的的四位一体突袭的时候,虽然有“明知必败”的准备,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要发动近距离肉搏攻击的;但现在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即将展开近距离攻击的对手,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虽然还是下意识地摆出了射击的姿势,但朵朵精确地从他的身畔掠过,跟着右手向后一挥,被“尊严”笼罩的掌缘优美地斩在对手的后脑上。

一开始打算迂回前进的那个为首的人物明显是个近战的高手,但也正因为此,面对眼前的局势,他剩下的只有对未来的迷茫了。“竟、竟然一败涂地!”在认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之后,他马上作出了“报告首领”的决定。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移动电话。

“把我当作碉堡来进攻就是这个结果!”把对方的前方和后方完全扰乱,因而获得全面胜利的朵朵轻蔑地想。“我还以为那个家伙会逃掉呢!逃跑不就是迂回的一种吗?不过那样对他来说,应该会更轻松一点吧!”不懂得变通的人便是不可原谅!逃跑虽然显得不够胆气,但那样不就会保有报告首领的机会了吗?

“可现在的你已经永远地失去这个机会了!”

在那个男人拨通电话的瞬间,朵朵手中的枪也响了。和大多数明白战斗本质的人一样,她的枪也不过是“在该使用的时候使用”的武器罢了。滥用枪支的家伙,恐怕也只有那些动不动就血气上涌的蠢货了吧?和那些人拙劣的枪法相比,朵朵在“尊严”掌握下的精确度实在是神乎其技。

“噗!”、“叮!”

“噗!”

消声器隐匿了枪的那种绝对的杀气。连续两声压抑的枪声的作用,是把紧密联系上下级之间的那根无形的线决然地掐断了,并让忠心的部属的头盖骨遭到了巨大的震颤。子弹精确地在头部近距离划过让那个最后的幸存者休克了过去。

“啪!”

这时,被打碎并击飞的移动电话才掉到了地上。至于它的主人是否会和它一样变成无用的废物,就不是朵朵现在所关心的问题了。

“卫京路吗?……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地方,也只好顺着它找了。”朵朵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向卫京路的方向奔去。她“战士的尊严”也随着战斗的结束而消失不见了,但是!

“虽然以前没试过在短时间内重复使用‘能力’,但是!”朵朵暗暗向命运请求道,“让我在一会儿能够尝试一下这件事吧!”

产生这种愿望是因为她并不认为风神和雷神能够战胜强大的“能力者”。

“只要支撑到我到来就好了!”

但是,“命运”的成员能够掌握一向无情的命运吗?

望着突然出现的狙击者,被称为“雷王”的男子和他的随从,名字叫做“白亁”的人,稳健地停住了脚步。

“我说呢……跟了这么半天,也该采取什么行动了吧!”雷王轻蔑地一笑,“但是等了这么久的结果也不过是跳出来直接挑战,真不知道是应该赞扬你们的勇气呢,还是要嘲笑你们的愚蠢!”

“大哥,”白亁在站定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落后了雷王一步,于是自己便落在了他巨大身体的阴影中。看来,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二把手,因为他时时刻刻都有作为二把手的觉悟。“这个女人就是那天叫伏特加大哥出去的人;而这个男人,和伏特加大哥的‘隐退’也有关系。”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介绍道。

“原来如此!那倒的确不能小觑了!”雷王远不像他看起来那样粗豪,他的神色变得郑重了一些。不过,大概是“值得一战”的意念又点燃了他的战火:“哈哈!真是幸运啊……本打算先忙完这段的事再去找你们算帐,没想到竟然自己出现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白亁拿出随身携带的移动电话,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说道:“我们在卫京路的丙段,快速赶来!途中注意戒备!”

收起电话后,他阴沉地说:“不过看这两个家伙出现的时机,他们未必能及时赶到……”

“没关系!”雷王豪迈地一笑,“我马上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伏特加的继任者绝对不比他的前任差!”

风神和雷神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对视了一眼,同时拉开了架势。

风神手中的伞兵刀绝对不可轻视,那种刀背带有锯齿的兵器的本来用途,便是在地面的接近战中高效率地杀人;而雷神虽然空着手,可看他站立的姿势,也决不是个一般的庸手。雷王不敢怠慢,双手做怀抱状,重心微微下压;白亁则站在原地,摆出了街头小流氓打架的架势。

风神和雷神不禁暗暗点头。果然!看来对白亁那个家伙还是高估了,他本来就不是个用来战斗的人;而雷王却不愧为“杀人格斗家”的(虽然是朵朵临时起的)称号,他摆出的姿势,正是以擒拿为要务的摔跤的姿势!这无疑是他在地下格斗那种残酷的环境中不败的秘诀!打击技虽然速度快,破绽小,但如果不是命中下巴这种要害的话,威力便要大大逊色了;可摔跤却不一样。即使挨上对手几拳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擒住对手,折颈、断腰,随便一个动作就能要人性命!虽然朵朵偏爱的是其中能够让人失去战斗力的反关节技,但雷王的身体显然更适合“一击必杀”的打法!能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选择战斗方式,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轻视!

“风雷二重奏!”

突然!风神和雷神迎着雷王高大的身躯冲了上去!风神一马当先,正手匕首直向对手的腹部捅去;雷王不敢怠慢,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她的动作,双手微微合拢,打算在最后的时刻封住对手的进攻,并加以足以断骨的反击。面对直击竟然毫不退缩,打算用硬拆的方法加以破坏,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但风神的速度到底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如果没有那种盾牌似的防具的话,就算伏特加也不可能在她的连续攻击下善存。所以!她眼下这种毫无城府的攻击当然另有所图!之间她在匕首刺出一半的时候,突然手腕向上一扬,正手刀立刻变成了反手刀;接着,她的手臂向外一揽,然后顺势向内一划,直取对方的咽喉!

“竟然是虚招?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变招?!”要完全推翻自己的进攻路线,出其不意地暗渡陈仓,只有拥有无可匹敌的“速度”才能做到!即使是雷王,面对对方这种攻击也没法再图反击了;再不躲闪便有血溅当场之虞!他的头忙不迭地向后仰去,堪堪躲开了划向自己咽喉的一击。但是,在喉结感到一阵阴风刮过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没有死里逃生的感觉,而是充满了绝望……

“砰!”

在风神直取中宫、快速进招变招的时候,雷神早就跑到了雷王没有副手照应的一侧;在雷王穷尽了自己变化的时候,他奋起一记重拳,向无法防备的对手的太阳穴击去。雷神的力量决不次于任何一个拳击手!在他全力的击打下,就算是近一百千克的巨汉,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庞大的身躯摇晃着倒了下去。就在他倒下的过程中,风神对准他的下巴补上了一记左手上钩拳,而雷神则在他的后脑全力加了一拳。这下,Vodagangr的首领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白亁即使想有什么举动,也万难有所作为。战斗几乎就在他动都没动的时候就结束了。

风神和雷神迅速调整姿势,直面剩下的这个家伙。

“啪、啪、啪……”

面对配合巧妙的两大高手的夹击,这个人竟然能微笑着鼓起掌来,心理素质恐怕也能算得上极佳吧。“真是个值得称赞的副手……但也仅仅是副手罢了。”结合他刚才的无为,这实在是句合适的评价。

“用远超常人的速度进行双杀,从创意上就远远地超越了雷王……”白亁面不改容地说,“按照一般人的想法,面对两个人的时候,应该先打倒那个弱者才对吧?因为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局面演变成二对一的局面……但是你们却选择了先击倒强者,这无疑是对自己的配合有着充分信心的表现!而且恐怕你们也意识到,如果让强者看见了这种‘Duetto’,那它的威力就会打上一些折扣了吧?实在是完美的意识啊……”他有些不怀好意地说。

“Bingo!”雷神暗想,不过当然没有说出来。“难道你想说得是,如果我们不放过眼光独到的你的话,将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吗?”他不无揶揄地说。

“正相反。”白亁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风神和雷神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动作。如果他一旦露出拔枪反击的架势,他们就会在他出手之前加以击杀!眼下这种距离可不是枪手的胜场。不过那个空有见识的二把手却没有负隅顽抗的意思。他慢慢地解开了胸前的扣子,然后双手握住自己汗衫的领口突然一拉,他的胸口就展现在风神和雷神眼前。

“!”

伤痕!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这个人的胸前竟然全是伤痕!即使是风神这种经常保持着“Poka Facia”的人,也不免冒出了一个惊叹号!

“不要误会,”那个令人吃惊的男人讨厌地笑道,“这可不是什么SM的证据啊……这是我过去的证明!这些伤痕中的一部分当然见证了我的失败,但更多是我送给自己的礼物!”

由于震惊的缘故,风神和雷神这样的行动至上派也没有发起攻击。他们静静地听着。

“很久以前,我就为了‘成为第一’而努力……发现我在一般人的领域难以达到这个目的后,我就进入了现下这个世界。不为别的,只为有朝一日,我能成为其中的‘第一’!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拼命地锻炼自己;被人打败后,我就要自己惩罚自己的软弱!这些伤痕便是证明!我不恨那些打败我的人,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软弱!竟然不能超越所有的人!我在自己的身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让自己记住自己的愿望,激发自己的动力!

“这样的我,当然一天天地成长了起来……但是,‘第一’并不是个轻松的目标。有一天,我被七个人围殴,虽然我打碎了其中两个人的鼻梁骨,打聋了一个人的耳朵,但最后还是被打得站不起来。当然,要逃跑的话也不是没有机会;可是当时的我,想的只是‘第一’!第一绝不会逃跑!即使面对再凶恶的敌人,我也要接受挑战!听起来有些愚蠢吧?可那确实是我当时的想法……

“事后,被打倒的我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变休克了过去!我知道,休克是人自我保护的一种;可我才不要什么自我保护!我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能够清醒地承受更多的痛苦吗?只有清醒着才能反击,才能打败敌人,才能成为第一!出于对自己的极端厌恶,我用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直到渐渐地失去意识……

“别误会。不借助工具的话,人是不可能另自己窒息而死的,无论是单纯地憋气还是用手。因为在失去意识的时候,呼吸自然就会恢复过来。我也曾有过很多这样的经历……但是!那次我对自己的软弱实在是太痛恨了!就在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一个巨大的力量通过我的手卡在我的脖子上!即使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那股力量也丝毫没有衰弱。我开始出现幻听了……那大概就是临死体验中的一种吧!

“‘死人还能争第一吗?’‘即使成为了第一,死掉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单纯的第一真的是这么重要吗?’这样的声音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耳边;讽刺的是,随着意识的渐渐模糊,这个声音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现在我当然已经知道,对自己那种执着的信念,我在潜意识里早就已经有所怀疑,甚至是厌倦了;那种声音不过是我潜意识的呼唤,是我最后的自我否定。但当时,我真的认为那是听到那种声音是我软弱的表现!

“但是,即使是再固执的人,在面对真正的死亡的时候,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虽然对着自己争辩着‘第一就是第一,我不会否定自己的过去’,我还是感到,似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划过了我的面颊;接着,我失去了知觉……”

听着白亁近乎疯狂的独白,风神和雷神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是不是只有坚持自己的路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呢?我不知道……”独白者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道,“但对我来说,对自己的否定是有价值的……那就是这个!”他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接着!他的两只手上忽然出现了一层黄色的光辉,就像一双长筒手套一样!

“能力!”

这个传说中的词同时跃入了风神和雷神的脑中。

“不错,‘能力’!”完全变了一副神情的白亁就像看透了他们的思想一样,傲然说道:“你们以为我喋喋不休地说出自己的过去,只是面对强敌时绝望的表现吗?错了!我的‘能力’是在对自己的否定中产生的,所以只有我说出自己的过去,才能将它引发出来!或者说,只有通过这种‘仪式’,我才能进入现在这种‘精神状态’!”

无言的配角突然变成了主角,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的表情变得坚毅而刚强,身体也挺拔了起来,手上更是笼罩了灿烂的光辉!“使用条件越苛刻的能力越强”,雷神似乎想起了这么一个不知是谁说过的“定律”。他的大脑就像完全被淘空了一样……

“哈哈哈……为了感谢你们听完我的这些话,我给你们一个特别优待吧!那就是我的能力‘刽子手(Hangianmann)’的内容:大幅度地强化我的双臂的力量和速度,而且拥有无敌的防御力,可以挡住包括子弹在内的攻击!”白亁狂笑道,“这种压倒性的力量改变了我!‘甘居第二,不为第一’就是现在的我的座右铭!什么‘雷王’,明明只是徒具外形的废物,我一伸手就能抓出他的心脏!伏特加那个家伙的组织力倒还可以,但他的野心未免太过小儿科了!虽然他的威信对我来说是个很麻烦的事,可是你们帮助我解决了这个问题;现在正是我正要开始大展鸿图的时候!‘四人’还没有来,”他突然改变了话题,“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本打算“速战速决”的风神和雷神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了。“难道……他们也是‘能力者’?”风神心惊胆颤地问。

“因为看到我的强大,就吓得失去思考能力了吗?”白亁嘲笑道,“哼哼!那样的话他们早就赶来了!我猜你们一定是给他们设下了什么‘路障’吧?四人虽然都是黑道中的勇士,但他们的真正任务,其实不过是侦察和警戒罢了!在你们自以为绊住了我的‘保镖’的时候,我正好可以分头解决你们啊!明白了吗?!”

“即将一败涂地了吗……??”

被称作“风神”的女子本名陈锋,生长在天京的一个普通人家里。按说这是个地地道道的男孩子的名字,但大概是因为自己太过懦弱而吃过不少亏的缘故吧,她的父亲刻意地为女儿起了这个锋芒毕露的名字;他当然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后,他会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后悔不迭的……就像受到了名字的加持一样,陈锋的性格和她温良恭俭的家人完全不同。她早在中学时代就过着有家不回的日子;当然,对这样的陈锋来说,“同伴”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了吧……

有一天,她要好的男朋友对她说道:“剪一个我这样的头型吧!大家也都会羡慕咱们呢!”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的身高和陈锋差不多,而他一头染成灰白色的短发看起来也的确魅力不凡。不虞有他的陈锋高兴地接受了他的建议,和他一样把头发染成了灰白色,还去购买了一件男友常穿的那种汗衫。“这回看起来更像不良少女了吧……”这么想着的陈锋非但不觉得自己“不良”,反而感到非常的高兴呢。

但是她的好心情转瞬之间就被撕得粉碎。“就是这个留着灰白短发,穿骷髅汗衫的小子干的!哦,不对!没想到作出这种事的竟然是个女孩儿!”她被粗暴地带进了警察局,然后在一大堆证人作证的情况下,被判以“盗用商店大笔现金”的罪名;而她的父母也没有站在这个总是不在自己身畔的女儿的一边,流着泪劝她好好接受在少年管制所里三年的“再教育”。

这些事情发展得太快了,陈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被押送到少管所的那一天,她偶然在街上看到了恢复成规矩学生打扮,留着黑发、穿着运动衣的男友,才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谓“改造”的所在,又有那个其实不是个更晦暗的染缸呢?少管所里的三年时间不提也罢。陈锋出来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看望自己在这三年里苍老速度远超自然规律的父母,而是直奔前男友“罗米”的家。等待她的,是一家不曾相识的陌生人。

“搬家”这件事当然不能阻挡陈锋复仇的脚步。她百般打探,终于找到了罗米的新家。出乎她意料的是,现在的罗米已经跟她毫无相似之处了: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个子已经长得比陈锋高了半头,也因为他现在已是个躺在床上的病人。

“报应吗?”陈锋冷笑道,“我用三年的监禁和侮辱换来了自己失去未来的人生……对这样的我来说,报仇这件事是不能假手于人的!”她趁罗米家中没有别人的时候,潜入了他的家中。虽然已经知道罗米已是个卧床不起的病人,可陈锋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连呼吸都要用机器来维持。

躺在床上的罗米面对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当然大吃一惊;但是,当那人破坏了他赖以生存的呼吸器的时候,他终于认出了这个“凶手”便是陈锋。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你长大了。”

望着自己最信赖的同伴,曾经阴险地利用了自己,可最终还是失去了未来的人,陈锋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她忽然不顾一切地揪住了对方的领子: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从垂死的病人口中得到的,却是一番让她日后无颜面对自己过去的话。

“你也许一直在恨我吧……不,这是一定的。”看着陈锋的眼睛,罗米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可是这是不得已的啊,我没有别的办法……还记得你染头前几天,咱们一起打碎了一个没什么本事还穷横的小子鼻梁骨的事吗?”

说完这番话,他徒劳地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家伙的老头,正是当时黑社会的一个头子啊……他已经放出了‘要让害他儿子破相的人不得好死’的话……”

顿时,陈锋就好像被天雷击中一样!她呆若木鸡地望着已经渐渐失去意识的罗米,过了一会儿后忽然清醒了过来,发疯般地满屋子寻找氧气袋;最终终于找到了一个。

“这是唯一的一个了……”

“我马上去给医院打电话!你家的电话在……”

“没用了。”罗米微笑着说,“这个应急用的氧气袋支撑不到医生到来……到时候连你也要受到牵连。我看得出那种生活对你的摧残有多大……如果不是没有办法的话,我是不会让你……”

“可是、可是……”陈锋徒劳地重复着。她的泪水终于从眼中滑落了下来。

“黑道人物的报复的确彻底啊……不过幸而我还留下一条命,而且得到了你的原谅……”

“什么啊!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些呢?!”

“依你的性格是绝对不会逃避的……而要在那种环境中支撑上三年之久,恐怕也只有对我的仇恨了吧……”垂危的罗米拂去了陈锋的泪水,阻止了她的话,“我的时间不多了……赶快走吧!把电话给我,这将是我自杀最有力的证据了……而且说实话,我对自己这种苟延残喘的生活也受够了。可是!”伴着一阵猛烈的咳嗽,他突然抓住了陈锋的肩膀,“你要答应我!在这里做无谓的牺牲是没意义的!要活下去!你要为了我活下去!”

支撑着陈锋把电话拿给他,并逃离现场的动力,也许只有一个很单纯的理由吧。她能做的,也只有给罗米留下一个最后的吻,和保持一直不变的灰白色头发了吧……从此以后,陈锋变成了一个“停不下来的女人”,并被称为“风神”。

曾经因为自己的儿子在街头斗殴中受伤,而把一个少年打致重伤三年的黑道流氓,虽然自己的罪恶没有被公众得知,但在那个少年自杀去世后不久,也突然在街头暴死,原因不明。

正式把“风神”作为自己名字的女人,后来和不明组织“命运”的“老大”相识,加入了那个组织,并和其中的一个成员“雷神”成了搭档。她因此而得到了将自己的速度强化至极限的“特长”……至于自称“不不”的神秘女孩的加入,就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

……

“我不能再失去‘同伴’!”

望着自己眼前那个自鸣得意的男人,风神突然燃起了斗志!她手中的匕首突然从下向上撩去!

“没用!”难道是不相信我的话吗?这可是个错误的赌法啊!这样想着,白亁的右手向下一压,竟然直向刀锋握去!不料风神竟然突然变招,刀锋直点白亁的下腹部!这样,就算他能够抓住风神的手臂,甚至能用“刽子手”的能力将她的手臂抓碎,自己的腹部也必然会被刀尖洞穿!

“我才不要冒这种风险!”“甘居第二,不为第一”的白亁之所以比他以前锋芒毕露的时候更可怕,就是因为他已经具备了“随时保持冷静”的能力!他慌忙向后一跃,顺势而下的右手抓住了风神的刀锋,然后猛地用力夺了过来;可这时,雷神的一记重拳也向尚未立稳的他的左侧袭来!

“嘭!”

如果是雷王的话,雷神的那一击也许就命中了。可持有“刽子手”的白亁,竟然只用举起的左手,就接住了雷神的全力一击!

“不错嘛!能够迅速收回拳头不被我抓住,就普通人的水准,你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了!”白亁把夺过来的匕首“嘣”地掰断,“你们的配合也算得上天衣无缝;但是!对于我这攻防一体的能力,你们难道认为自己还有胜算吗?”

回答他的,是风神和雷神无言但是坚决的行动。他们的手中各自出现了新的匕首。

“本想令你失去战斗力就可以了,但情况变了……尽全力杀了你!”

“哼哼……‘尽全力’就能杀掉我了吗?”面对冲上来的两个身手极度敏捷的对手,白亁并无惧色,而是露出一丝狰狞的冷笑……

“真·风雷二重奏!”

同时挥舞着四柄足以致命的匕首,用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加以狂攻,这才是风神和雷神真正的实力!他们出手的方位都极尽巧妙之处,这正是无数次苦练的结果!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如果对方同时进攻的话,白亁真有必胜的把握吗?

风神和伏特加的那一战虽然可以称得上极为精彩,但其当事者本人之一的风神并不认为如此。她那么认为并不是因为自己最后输掉的结果,而是因为她目睹了后来的那两场更加惊险万分的决斗!是的,当时她虽然昏了过去,但早在阿丹和伏特加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就已经恢复意识了。大概是因为伏特加本想让她加入自己的缘故,所以下手并不是很重;只不过由于阿丹的搅局,让他完全忘记了这码事。小心地保持着不引人注目的姿势,风神一直在观看那三个人的行动;她越看越心惊。

“伏特加就不用说了,阿丹竟然拥有也如此威猛,实在让人大吃一惊……可是最让人出乎意料的,还是那个叫不不的小姑娘吧!”对风神来说,朵朵和阿丹早就相识这一点并没有让她太过讶异,毕竟那不过是小小的手段罢了;她加入组织也看不出有什么恶意,相反,如果不是她的话,这次的“伏特加事件”还不知道怎么了局了呢。但朵朵在战斗中的表现,实在是令风神由衷地仰慕。不过她并不希望朵朵发现自己一直是清醒的这个事实,所以她在朵朵和阿丹决斗的紧要关头,自己把自己打昏了过去。

转天看到朵朵留下的便条后,风神明白了她的想法。她也认同朵朵的打算,不过除此之外,风神“务必要提升自己的战斗力”的决心也变成了行动。

“咱们来成为真正的搭档吧!”她找到雷神,建议道。

虽然风神并没有透露什么,可雷神大概也能推测出,击败伏特加的人应该是朵朵吧。当然他不可能知道关于阿丹的情况,风神也无意向他说明。

“总之先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才是根本……”

这就是“风雷二重唱”的由来。现在,两只“刽子手”究竟要如何才能挡住他们训练有素的连环进击呢?

“颇强啊……不过究竟是这种程度罢了。”白亁丝毫没有惊慌,“就让我好好地告诉你们,‘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和‘不择手段者才能掌握现实’这两句话的意思吧!”

“刽子手·双杀!”

白亁忽然面对风神和雷神,同时挥起了双手!只听“咚”、“咚”两声,风神和雷神的动作就像是被遥控器暂停了一样。

“你、你竟然……”

“哇……”

风神吐出一口鲜血!

“哈哈哈……”白亁轻松地笑道,“我不是说了吗?‘讲述能力的由来’是我发动能力的条件,而‘告诉能力的内容’不过是彩头而已!我没必要告诉你们‘刽子手’的全部吧?不过反正你们也见到了……‘刽子手’不是拳套,而是我货真价实的第二双拳头啊!它的最大射程大概是两米左右,用来暗杀没什么希望,可要击中两个冲过来的笨蛋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的!在风神和雷神冲上前去的一瞬间,白亁的“刽子手”也从他的手上飞了出去;即使有所准备,力量型“能力”的一击也是普通人的身体所经受不了的。何况身为女子的风神中的又是威力较大的右拳,她在这一招之间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

“吐血了吗?是不是折断的肋骨插入到肺中的原因呢?那会是相当痛苦的啊……喝啊!”

就像鬼魅一般的“刽子手”连环击出,把雷神打得飞了出去!

“我是很仁慈的啊……放心,这只是让你暂时不会乱动而已。不过这个女人,我可就不能保证她像你这么幸运了……”

白亁邪恶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的脸上剩下的,只是纯粹的杀气!他猛地伸出右手,卡住了风神的脖子!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们应该有那种关系才对吧?否则就不会使出这么精妙的配合了吧……”白亁看着在地上挣扎的雷神,充满恶意地说着,“那么我倒想看看,你会不会因为情人的被杀而突然增强力量呢?甚至因此变成‘能力者’也是说不定的事啊!那不是电影中常常出现的情节吗?让我看看吧……”伴着他这种阴邪变态的话的,是风神逐渐突出的舌头和眼球。

“真的吗?愤怒应该会让我的力量爆发啊……可我现在怎么只感到无力呢?原来我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是个连情人也无法保护的废物啊……”

被称为“雷神”的男人,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战意;他现在就像一个在巨大的压力下自暴自弃的孩子一样,能做的只有在黑暗的角落中哭泣而已……

“大脑只要缺氧几分钟,就会无法挽回地走向死亡啊……人真是个脆弱的东西……等完全失去意识时候,就会露出连大小便都失禁的丑态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不要……”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的风神,脑中的最后一个想法是:“难道我和雷神的精神,连这样一个变态都不如吗?”

“阿……阿欠!”

“我这是在哪里?”

仿佛刚刚一觉醒来的风神环顾四周。只见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广场之中,可是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等等,不……

“阿欠!”

风神循声走去。只见一棵高大的柱子后面,一个小男孩在不停地打着喷嚏,还不时看看广场中间悬挂着的巨大钟表。

“?”

风神觉得对那个小男孩儿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那也许是因为那头和自己一样,染成灰白色的头发带来的错觉吧?

“小伙子,你在干什么啊?”

她和蔼地问道。

“等人……”

“哦?情人吗?”

风神打趣道。

“……算是吧。其实对我们这样的年纪来说,不过是要好的同伴罢了……”

看不出这个小男孩的口气竟然颇为老成呢。风神感到很有趣。

“她什么时候到啊?”

“不知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她十个小时了,可还是……阿欠!”

风神这才发现,尽管周围这么冷,小男孩的身上竟然只穿了一件汗衫!不知为什么,那间汗衫给穿反了。不过风神并没太在意这个;相反,她倒是对那个可恶的小女孩感到很生气。

“那你还不赶快走?”她激动地说,“她一定是将你们的约会忘了!这样的人,没必要等她十个小时吧!”

说完之后,她一方面也感到自己有点好笑。竟然为了一个小孩子而生起气来了……她又想起了Festus de Follis中流行的那种一点也不可笑的笑话了。

“你就没有怀疑过,她可能根本就只不过是打算拿你开玩笑吗?”

风神换了一种语气说。

“不会的……她是我的同伴啊!我对她的信任,远远不止十个小时而已!”

小男孩反驳的语气虽然激烈,可并没有去看风神的表情。大概他对怀疑自己同伴的人,连看也不愿意看上一眼吧。

“……”

风神突然沉默了。

“是啊……”过了许久,她喃喃道,“对同伴的信任……我不正是由于没有做到这一点,而沦为现在的样子吗?连最后关头,也没有能够帮到自己的同伴……”

“!”

突然,白亁手中的风神突然滑落到了地上。“可是我并没有松手啊!”他怀疑地想,“这个家伙真的死了吗?”

他的怀疑是不无道理的,因为风神摊在地上的身体虽然已经了无生气,可她的脸上却隐隐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似乎有一滴什么东西,落到了低着头的雷神的跟前。

“没有啊!”在那个寂静的广场,留着灰白头发的小男孩把头转向风神,“陈锋!你做的很好了!你为你同伴做的一切,真的让我也感到很高兴啊!”

“你……你是!”风神终于认出了眼前的那个小男孩,“你不就是……小时候的罗米吗?”

“是啊……那时候我们还小……”小男孩的形象一晃,忽然变成了一个个子很高,但却面色苍白的形象;“陈锋!直到最后,你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同伴’!你带给他们的,正是向着美好未来前进的意志和勇气啊!我为你所作的一切,真的让我感到由衷的骄傲!”

“罗米……你……对不起,我要走了。”风神语无伦次地说,“下次再来看你吧……”

她向广场的出口走去。

“陈锋,你去哪里啊?”男孩罗米淡然而忧伤地说道,“你……正是从那里来的啊!那不是出口,而是入口……”

“那出口在……?”

“这个广场是没有出口的……但是,你最后的意志,已经成功地传达给同伴了!”

“陈锋……”

“风——神——!!”

雷神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周围沉重的精神,竟然让身为“能力者”的白亁也震颤不已。

“我真是个没用的人啊……”他喃喃道,“就在最后一刻,也是让同伴把我唤醒的……而她用来呼唤我的,是她全部的……生……命……啊……!!”

即使是他的大喊,倒在地上的风神也早已听不到了。不过她素来不苟言笑的嘴边,似乎隐隐地浮出了笑意;似乎正在用她平常那一贯的简洁的语气说道:

“别难过了,该走的总会走吧!只要留下最后的意志就好了……”

风神·陈锋死亡!

“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神发出了可怕怒吼!他把手中的匕首奋力抛在地上,向白亁冲了过去!

“没用!如果只要是愤怒能够产生压倒性的力量的话,那举重运动员就不用参加什么训练了!”白亁冷静地分析道,“哼……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能突入我的射程了吗?笑话!”他催动“刽子手”,向雷神迎面袭来!

“咚!”

“果然击中了!”白亁脸上的得意忽然变成了疼痛和恐惧凝成的冷汗,“可……可是!被击中的怎么反而是我啊啊!”

原来,在他发动攻击的一瞬间,雷神竟然消失了!尽管只消失了一瞬间,可那已经足够让“刽子手”轮空了!他的再次出现是在白亁的面前不到半臂的距离,他狠狠地给了可鄙的对手一个上勾拳!

“回……回来!”我还没有失败!不过是出乎意料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白亁并没有太过慌乱,他把自己的能力重新装备到了手上,打算和雷神进行近距离的拆招。

可是雷神身子一晃,竟然又消失了!接着,白亁的后背吃了重重一记肘拳!

“瞬间移动!”

白亁立刻明白了现实,对手真的成长为“能力者”了!“没关系!认清了能力的内容,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他立刻重新制定了战术,“正是因为企图先发制人,我才屡次受到打击!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坐以待机,在他出现刚刚,准备发动攻击的时候加以狙击!

于是,白亁重新镇定了下来。尽管对手就在自己的身畔,他还是把自己的精神完全调整了过来,不能不说这个人的确是个战斗的天才!

“最后的胜者才是真正的胜者……这里!”

“嘟嘟嘟!”

“怎、怎么?!”

突然响起的电话声扰乱了他的思维!他错误地挥出了一拳,结果打在了空气上;而这时,他也知道了对手的真正位置。

“完了……”

“喝啊啊啊啊啊啊!”

雷神这次出现的位置是白亁的脚边!他猛地将白亁的身体向上一抛,后者顿时飞上了天空!接着,雷神向上一跃,然后在对手的身畔重新出现!他在空中将白亁的身体用力一扳!

“不……!”

“咚!”

白亁一个倒栽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的颈骨一下子就被折断了;眼睛翻白、舌头突出,露出了大小便失禁丑态的,正是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男人。

雷神疲倦地蹲在了地上。这时,远处传来朵朵“风神——雷神——”的喊声……

战斗结束……

雷王、“四人”再战不能,白亁死亡。

Vodagangr歼灭成功。

雷神从濒死的风神处得到了瞬间移动的能力,然而……

风神死亡……

“我打算把这能力称为‘Aria of the Wind’,你看怎么样?”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喃喃的独白罢了。不过这可是自风神逝去后,雷神所说的第一句话;所以朵朵还是小心地接口道:“唔……‘风的咏叹调’吗?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你的能力,也许正合适吧……”

“不是‘我的’能力,是‘她的’。”雷神固执地说。

“这个……”虽然朵朵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可现在并不是沉溺于感情中的时间。老大依次地约见了组织的所有成员,朵朵和雷神是最后的一组。顺便说一句,等他们来到这个表明上是废弃的大楼,其实是老大的秘密据点之一的地方的时候,其他人已经都被召进了屋里。老大让他们暂时在外面先呆上一会儿。

“一会儿还不一定发生什么事呢!”对这种“试炼”方式感到疑窦丛生的朵朵觉得,还是用理性把雷神拉回来比较好;虽然显得有些残酷,可这应该说是必要的。“我认为,”朵朵低声道,“虽然这‘能力’无疑是风神传达给你的最后意志,但这也说明了你们的意志是相通的啊。她在交给你这最后的意志的同时,看到你能顺利接受,也会感到十分欣慰吧?”

雷神疲倦地摇了摇头。

“唉……”他长叹道,“无论如何,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现在只希望,‘老大’能就这些事情,给我一个能让我接受的答复……就像他经常做的那样。”

“我也是。”朵朵赞同地想,不过当然没有说出来。

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终于,里面传出了一个似乎让朵朵感觉有点熟悉的声音。

“老大叫我们了!”雷神连忙站起身,“进去吧!”

仿佛立刻要把自己的疑问问个明白,雷神快步走进了老大的房间。朵朵连忙跟了进去。

“啊!你、你是谁?!”

看到“老大”的面孔后,雷神惊讶得叫了起来!而在他身后,传来了朵朵的大叫:

“原来是你!”

那个“命运”的“老大”,赫然竟是朵朵曾经在安东的餐厅附近遇到过的那个神秘的黑衣卜者!

“就是我啊……如果不愿继续称呼我为‘老大’的话,就叫我的本名‘奥迪’吧!‘卜者奥迪’才是我的真实身份……”神秘的黑衣人用魅惑的声音说道。

“可、可……”雷神语无伦次地说,“怎么……你……”

自称为“卜者奥迪”的老人举起自己的双手。只见他的左手手背上画着一个充满神秘感的符号;这并不奇怪,可令人万分惊讶的,是他的左手的皮肤竟然足足比右手年轻了二、三十岁,简直就像年青人的手一样!

“雷神啊……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那位小姐——她的真正名字应该是‘朵朵’——曾经跟我有一面之缘,所以我曾经刻意避开她呢……而你们平常看到的我,正是在我的‘能力’掩盖下的样貌!哦,对了,不要责怪不该责怪的人,‘怀疑’是要不得的;你也许不知道,就算是和狼琪独处的时候,我也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伪装’……”

朵朵顿时明白了!他的“能力”竟然如此深不可测:不但能强化别人的某种素质,加强身体的回复力,甚至还可以让自己的身体恢复青春!虽然不知道更具体的内容,可仅只他表现出来的这些,就足以让朵朵产生了站在即将涨潮的海滩上的感觉!

“从哪里说起好呢?……我知道,雷神你一定有很多问题需要问我,至于朵朵就更不用说了……不过,请你们还是先听我说完吧。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朵朵和雷神当然只有呆呆地聆听的份了。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从对方口中出来的这番话,竟然如此地震撼着他们的内心……

“首先,我来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宗教’吧。宗教认为,因为‘进化’的极致将是这个世界的本源——精神物质被罗掘穷尽,所以世界的走向将是无可挽回的毁灭;为了尽可能地拖延这个时间,‘宗教’将起到一个完全相反的作用,也就是用‘自律’来把精神力量归还给自然……至于我们‘卜者’,相信外界也有很多的传闻。我无意说明卜者何以成为卜者,因为我要做的,只是出自我个人的信念罢了……

“宗教的道理看似合情合理,但它的结果却是完全错误的。与其龟缩起来寻求所谓的‘平衡’,不如把整个世界推向极致!那便是加深对精神力量的追求!想想人类的历史吧:只要拥有疆界,整个人类的文明就不会衰落!人们要做的,不是限制自己的野心,而是将自己的触角伸到整个宇宙!不断地开拓和发展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当然,这么远大的目标,不是说说就能做得到的。但我要为它的实现作出自己的努力……我的理论是,要达到最大限度的发展,就要让‘能力者’遍及整个世界!只有精神力量远超常人的能力者才能创造宏伟的将来!所以我的第一步,便是要弄清楚,能力者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有没有一个通用的培养能力者的方法?

“所谓‘命运’,不过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品罢了……我精心选择了一些历经磨难的青年,因为他们的精神应该远比顺境中成长起来的常人为强。我刻意强化了他们精神中特别强的那方面,然后就观察着他们的行为……

“果然,在平常的生活中,他们表现得非常出色。即使是犯罪也面不改容,遇到各种意外的困难也能泰然处之——伏特加的出现与其说是偶然,不如说是必然,因为你们已经渐渐地具有吸引‘奇妙’事物的特质了——这样的人要如何才能向前再走一步,变成真正的‘能力者’呢?我选择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和真正的能力者开战!”

“原来如此……”雷神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自语道。

奥迪继续旁若无人地说道:“结果很令我满意啊……狼琪、唐尚、霸杰还有,嗯,就算是雷神吧!八个实验品中有四个成功了,真是个不错的数字。这样我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另外四个……呢?”雷神强忍着问。

“死了。”

“你!”朵朵再也忍不住了,她愤怒地大喝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操纵历史的神秘人物吗?错了!你不过是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是吗?”老者面色沉静地说,“不过先别管那些……你知道我要如何处置你们吗?不,不用回答,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你们反对我的做法的话,当然可以向我提出挑战;狼琪就是这样的,结果……就不用说了吧。”他的表情就像抛掉了一张无用的手纸一样,“或者,也是我希望的,你们只要发誓对我效忠,我就会让你们做我的部下。当然,我不会相信空口无凭的承诺;‘条约是废纸’,我也不想被别人暗杀……要效忠于我的话,就要接受一个不可去除的纹身,这个必须在你们百分之百配合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只要接受了它,你们的精神就会永远受我的控制。当然,除了对我的态度之外,它并不会影响你们别的什么东西。”

“其实,”他冷冷地接了一句,“本来不管怎么说,实验品也是实验品,应该全都处理干净。我要做的,是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

“住口!”

一阵狂风忽然从雷神的身边刮过!只见他周围鼓荡着强大的气息,更让人注目的是,他的头发全都变成了灰白的颜色!

“唔……这就是‘风之咏叹调’吗?”奥迪不经意地用手撮弄着下颏,“毁掉它有点可惜啊……不过还是没有办法。唐尚!霸杰!”

“在,老大!”

曾经和朵朵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两个“普通人”走了出来。他们和以前并无二致,但眉心都有一个形状极为妖邪诡异的图案。

“不不……不,应该是朵朵才对。”雷神转过头,冷静地对朵朵说道,“我以前说过,‘命运’并不在乎各人的过去……虽然现在组织已经不在了,可我还是要遵循这一原则。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值得尊敬和信任的‘同伴’……但是……虽然看得出你也很愤怒,但请不要插手……这件事要由我来亲手解决。而且,”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能亲手解决。”

“真的吗?”

唐尚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连能力都是得自死去的情人的你,真的有把握对付我们?别开玩笑了……对付你这样的家伙,我都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的能力:虽然没有战斗力,但只要你的精神稍微露出一点空隙,我就能够趁虚而入,攻占你的全部身心!这样的能力对老大是不可能奏效的,可对你就不一样了吧!这个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真是狡猾的家伙!”朵朵暗骂道,“之所以说出来,明明是因为可以带给对方更大的压力!这种能力要偷袭的话,当然是悄悄地躲在黑暗之中,等对方的精神出现空隙的时候侵入才好;可在紧张的决斗中,事先说出反而会让对方过于紧张……想着‘不能露出破绽’的人,最后肯定会精神崩溃!当然,要打倒他其实是有捷径的……”

“直接击倒你不就行了吗?你这个笨蛋!”雷神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他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是为了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

“当然……可我不是你那种蠢血沸腾的笨蛋!要打倒我,先问问霸杰的意见吧!”

那个个子比唐尚矮一些的男子慢慢地走上前来。他缓缓地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不用你出手!”雷神再次对朵朵道,“这两个家伙,哼!我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他们的特长分别是‘劝说’和‘威吓’,不过能够用攻心战让路人乖乖交出现金并在事后也不加反抗的是那个大高个唐尚,而负责用武力威吓的却是霸杰那个猪猡!看看他们那些都是什么奇怪的垃圾能力吧!”

“你会后悔的……”被称为“霸杰”的男子低沉地说,“我的‘能力’没什么花巧,不过已经足以让你倒下了……好好看看吧!”

“啊!”

随着霸杰的一声大吼,他身上的肌肉突然膨大了起来!就连充满自信的雷神,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如你所见,我的能力就是操纵自己的身体!”霸杰充满威压感地说,“无论是攻击、防御还是回复,这身体已经远远超过人类的极限了!就算你挖掉我的一块肌肉,我也能在瞬间复原!这种能力是你那种逃跑用的小伎俩能够相比的吗?!”

没错,雷神的能力看似无敌,但其实并不如此。“风之咏叹调”的本质,就是短距离的空间跳跃;这种瞬间移动不仅距离有限之极,而且方向必须依赖初始的移动状态。换言之,如果对雷神的动作加以准确的观察,就能判断出他出现的大概位置。如果真是面对浑身肌肉极度强化的霸杰,他确实并没有什么机会!

“可是……”冷眼旁观的唐尚沉吟道,“为什么他的精神还是如此镇定?难道只是为了不被我控制,刻意虚张声势吗?没关系……只要霸杰一出手,一切就都解决了!”

那么,雷神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雷神……”

霸杰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大地甚至都在他的脚下颤动;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鼓动着,仿佛里面蕴涵着难以宣泄的力量。

“其实在组织中,我还是很喜欢同时兼具速度和准确性的你的……”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雷神的鼻尖,“但是如果你选择和老大作对的话,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放过……”

“那你为什么发誓向他效忠呢?”雷神瞪着他的眼睛,诘问道,“难道你真的认同他的那种救世思想吗?”

“……并不如此,我们都不是。唐尚是因为自己‘永远认同强者’的信念而服从老大的,而我,只不过是因为不想死去罢了……因为我是永远不可能战胜老大的。雷神,你还是……唉。”霸杰突然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你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战……”

雷神默默地点了点头。“不错。”他简短地说,“多说无益。你出招吧。”

“喝啊!”

随着霸杰的呐喊,他一拳向雷神的腹部击去!这一拳的声势就像是山崩地裂一般惊人,根本不是普通的人体所能发出的;正因如此,它也根本不可能被普通的人体防御或架开!但即便是这零距离的必杀一击,雷神也可以通过瞬间消失来闪避,并在他的身后重新出现,向他的颈后击去!

霸杰更不转身,左肘向后一挥,一股强劲之极的压力便向雷神的胸前袭来。雷神连忙再次用“能力”闪避,霸杰在他消失的一瞬间就提起了脚,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迎接他的,正是霸杰如现世金刚般的一跺!雷神只好向后退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屋子都摇晃了起来。即便雷神已经闪在了一米开外的地方,也显得有些眩晕;但他立刻打点精神,揉身又扑了上去!一时间,霸杰占尽优势,不停地施加远超人体极限的重手轰炸;而雷神往日“雷霆一击”般的迅猛攻击,现在连使出的机会都丝毫没有,他能做的,只有向风一样四处避敌锋芒而已。

“这就是‘风之咏叹调’的极致吗?”朵朵喃喃道,“但是……雷神现在……”

雷神的能力,乍看起来用在攻击上可以获得绝佳的效果,但事实是他的“能力”并不能大幅度增强他的攻击力,所以只要被人截击,就难逃两败俱伤的命运。所以他也可以采取防守反击的战术,因为“风之咏叹调”在闪避方面可以说是无敌的,而只要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这种闪避,就能在对手最薄弱的地方施加反击。这种战术无疑是最适合这“能力”的,但面对霸杰那压倒性的与防御结合在一起的攻击,他看起来根本全无机会!

“……他会赢的……”

看着只有闪避之力的雷神,朵朵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要打倒对手,最大限度地利用自身的优势当然很重要;但如果不能根据对手的具体情况作出反应,那就难免显得“备课不足”了!虽然即使命中了也未必有什么作用,可雷神毕竟是有很多机会加以反击的;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这样行动的原因,是因为他看透了对方的能力!

“把身体的机能提高到‘远超人类’的限度吗……的确是很可怕的能力。但是……人体本身的限度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就是雷神的认识!没错,人体对自身所谓的“限制”,从某个方面来说,其实正是对自己的“保护”!如果不能感觉到疼痛的话,虽然能够更勇猛地作战,但如果内脏破裂也察觉不出的话,那便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倒地毙命,永远地失去了救治的机会!同样,让肌肉的体积无限制地膨胀,固然可以大幅增强人体的攻击力和防御力,但相应地,对心脏的负荷也会加强到人体难以承受的程度!虽然按照霸杰的能力,也许可以调整人体的各个方面,但雷神从他对大地的那一击中认识到,他的攻击已经远非人体所能承受!如果他打空的话,那种沸腾般的力量就好像无处宣泄的河水一般,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冲破阻挡它的堤坝!对霸杰来说,这个“堤坝”就是他的身体本身!所以雷神根本就不打算加以反击,他只是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才刻意做出想反击又找不到机会的样子。如果真的击打在霸杰的身上,也许反而会让他燥热难当的身体舒服一些吧!这种“让对方伤在自己的能力上”的战术虽然有些卑鄙,但却是最有效的方法!

果然,不断的出招,又不断的轮空让霸杰渐渐地失去了控制。为了取胜,他只能使出更大的力量;而这力量如果打不中对手,就会变成对自身的巨大伤害!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就像飞轮一样,他已经渐渐地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的肌肉越来越胀大,就像要爆裂一般!

“我完了……啊!”

霸杰虽然看似大占上风,可他其实已经绝望了!自己的毛病当然自己最清楚,如果力量一直得不到反馈的话,他最终就会暴走发狂!本来,以他的速度和力量,绝不可能与对手战斗良久而不交一招,但是对手竟然向风一样,根本无法压倒!

看着霸杰渐渐变得赤红的双眼,雷神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了;那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风不可能被击退!声音也不可能被击散!因此,“风的咏叹调”是单纯的力量所无法战胜的!霸杰的身体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他没有办法,只好使用全力的最后一击!他突然举起双拳,向地面击去!

“轰!!”

随着这开山裂地的一击,霸杰也好像泄了气一样,委靡地跪在了地上。但是!在他周围半径两米的地方,地面都被巨大的力量轰击得不成样子!在这种无差别的攻击中,雷神能够幸存吗?

当然!对这最后的一击,雷神当然早有所料!随着那些四散的砾石,他的身体也飞在了空中!

“呀啊!”

雷神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击向霸杰后脑的掌上!全身力量都已散去,精神已经变得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脆弱的霸杰,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抵抗意识,终于在这一切之下昏了过去。

现在轮到你了!雷神的眼神中明确地露出了这个意思,他的身后,一个巨大的箭头也指向了唐尚!他向这个家伙急速地奔去!

“强大!冷静!身体和精神都毫无破绽!”唐尚的脸已经开始发白了!他简直就和刚获得“能力”时,面对老大的那种感觉一样!“我是不可能战胜他的!”他把头转向奥迪,求助道!

“你现在要战胜的是你自己!”奥迪突然伸出了手,用闪电一般的速度和优雅的动作在唐尚的面前划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符号。

“你的能力是无限的!”

他用勿庸置疑的口气说道。

“是的……我的能力是……无限的!”

唐尚突然转过身来,大吼道:“我什么人都能控制!屈服在我的‘能力’之下吧!”

“笨蛋!”

已经冲到他眼前的雷神轻蔑地说道,用全无花巧的一拳向他的面部击去!后者没有作出丝毫的闪避,整个身体向后飞去,“咚”地落到了地上。

“总想控制别人精神的家伙,自己的精神力量才是最弱的!”

给出这句恰如其分的评语后,雷神直面过去的“老大”,现在的“卜者”奥迪,缓缓地伸出了食指!

“终于……轮到你了!”

回答他的,是这穿着黑衣的老者的一阵冷笑。

“哼哼……出乎意料,真是出乎意料啊……”虽然是直瞪着雷神,可是他的目光仿佛聚焦在后者身后的虚空之中,“‘人工选择’对进化论的创立有着重要的启发作用;它虽然可以说是起始于农业社会,成型于工业社会的产物,但有意思的是,在古老的传说中,就有类似的东西出现。所谓‘蛊’的,便是把一些毒物放在一个固定的器皿中,让它们自相残杀、吞噬,最终得到的Supervivere,就超越了普通毒物的境界,可以为人所用……不过眼前的事实却似乎表明了,人类之中,并没有相似的情形啊。”他的目光终于重新聚焦到了雷神的身上,眼神也突然锐利了起来,让人几乎忘记了他是一个老人:“在最后剩下的,竟然是一个无论是物质的生命,还是精神的‘能力’都得自于别人恩赐的废物!不过也好,事情如果总是按照自己意愿发展的话,未免反而会让人产生格格不入的感觉;通过反省计划和现实的不同,才能更好地把握未来吧……”

“是吗?打倒你的,却正是这个搅乱你计划的废物!”雷神瞪着他,喝道:“朵朵!我不是笨蛋,所以这次我不会说‘我肯定能打败这个家伙’之类的话;甚至,我也不能阻止你插手……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一点。”他的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有些东西,是一个人必须要做的……你,明白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朵朵叹了一口气,“好自为之吧。”

除了这句无力的祝愿,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要说的话,所以只好稹口了。老实说,面对这样的强敌,她并不想置身事外;可正如雷神所说的,有时候,一个人必须做一些看起来并不那么Faeger的事情。

“唉……”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竟然连奥迪也叹了一口气。

“‘有所必为’吗?”他似乎在喃喃自语,“思考,责任,善良,勇气……这些‘正面’的东西,为什么往往会给人带来更多的痛苦呢?也许人类在得到‘智慧’的同时,也永远地失去了‘幸福’吧……雷神……你已经有了某种觉悟了吗?看来我也许小看你的精神力量了……既然如此,就让你看看我真正用于战斗的能力吧!”

“!”

朵朵突然后退了一步!虽然距离不可谓不远,可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感觉!就好像是面对着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猛兽一般!虽然没有明确的认识,可直觉告诉她,对手绝对不同寻常!朵朵退的那一步,正是她丰富的战斗经验的体现!

“终于来了吗?!”在着强大压力的压迫下,雷神反而前进了一步!这表现了他坚定的决心!

就是一瞬间!只见“卜者”奥迪的周围,突然凭空浮现了数十个形状诡异的图形!和“命运”的成员身上的那些图案相比,这些图形虽然并没有实体的依托,但形状却不知复杂了多少倍;它们色彩各异,轮廓并不十分清晰。这些图形有大有小,比如奥迪的胸前,就围绕着半径半米左右,宽达二十厘米的淡黄色带状图形,在缓慢地自行左旋;而他的脚下,也踏着一个硕大的,以六芒星为主体的,不断缓缓自行收缩、膨胀的淡蓝色图案。

奥迪举起的右手,缓缓伸出了食指。尽管由于年纪的关系,他的皮肤已经开始失去水分,但他的手并不显得特别干瘪。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食指周围也笼罩着三个图案。其中他的指尖正对着的,是一个以指向斜上的箭头为主体的图案;而两处指节上,两个环状的图形慢慢地向彼此相反的方向旋转。

“‘能力’这东西是精神力量发之于极端的体现,表达了一个人最深层次的思想。”奥迪用一种传教的口吻说道,“说起来,由于Geno的关系,人类彼此的生物学差异并不会很大;但在精神的层面,情形却大相径庭。所以‘能力’也是多种多样的,由于曾为‘教徒’的关系,对这种问题我多少也有些发言权。”他用勿庸置疑的口气说道。“但是,从某个不太全面的角度来讲,‘能力’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能力的内容一看便知,另一种就刚好相反,能力内容极为隐晦。你认为那种较强呢?”他突然向雷神问道。

“……”

“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吗?或者是确实难以判断呢?”卜者洞烛了雷神的心机,“乍看起来,第二种类型的能力应该比较强,因为这就等于站在敌明我暗的优势地位上。但是这只是表面现象。事实上,由于往往可以出奇制胜,第二种能力者往往把功夫下在了‘如何在敌人看透自己能力之前就能战胜对手’上;这样,在实战中,一旦他的能力内容被看穿,那他离失败也就不远了。反过来说,第一种能力者经过充分的思考,往往也能发掘出自己能力的活用方法——所以一句话,事在人为。即使已经身为‘能力者’了,如果因此就停止了进步,照样会遭到失败的命运。一个人肉体会由于年龄的增长而衰老,这是无法挽回的;但如果他的精神衰退了,那对他来说,放弃人生的便是他自己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谢。”

对即将生死相见的敌人,竟然能面对面地道谢,雷神的行为让朵朵感到非常佩服。

“你说的完全正确。”雷神毫无表情地说道,“不管目的是什么,但从你的话中,我已经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因此我要向你道谢。顺便问一句,你认为我的‘能力’属于那一种呢?”

“如果我作出判断,就会产生先入为主的印象,这有可能直接导致我的失败。所以我事先从不判断。”老者突然笑了,“可是……你呢?你能不去判断我‘能力’的内容吗?”

“果然还是他略占上风……”朵朵客观地评价道,“确实,虽然知道他的‘能力’可以强化、修复、控制,但这只是表面现象,根本没法据此掌握本质……可现在的情形,却是必须去设法了解他能力的本质!因为他毫无疑问比雷神要强,而‘以不变应万变’,正是只有强者才能采用的战略……除非……”

“要如何行动?”

这是雷神迫在眉睫的问题,但他并没有按照对手提示的思路走下去。“知己知彼当然是取胜的不二法门,但一切哪能总是这么顺利呢?一切都要从了解自己开始!”“凤之咏叹调”并不是可以直接用力攻击的能力,但是!雷神一步一步地向奥迪走去!

沉静而毫无破绽的老者看着在自己面前三米左右站定的青年,突然涌起了一种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心情:“虽然现在说这种话只能显示我的老迈,可是……最后问一句,你真的不肯向我效忠吗?”

这种说法本身就已经说明,他本身已经并没有任何期待了。回答他的,是雷神稍微变得柔和的眼神。但转瞬之间,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冰冷;而他颏下的胡须,也像他的头发一样变得灰白。他的手迅捷而无声地插进自己的口袋;瞬间,他就摆出了准备突进的姿势,而他的每只手中,也出现了十数柄轻便而锐利的手术刀。

“不错!”朵朵马上就理解了他的战术,“激射出乱刀让对手疲于躲闪,然后用自己的能力迅速接近对手,抓住对方的破绽给出致命一击!”这确实是非常犀利的招数;虽然最后一击不一定必胜,但不可否认,这种战术部署已经把胜机提至极限了。如果这还不能战胜对手,那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不会的!”朵朵只能这么样安慰自己。

“钢刀雨(Tempesta de Scalpellum)!”

雷神的双手猛地挥出!只见数十柄锋利的尖刀划破空间,向奥迪激射而去!而同时,雷神的身形也开始展动,向前方急速掠去!

虽然不知道对手能力的详细内容,但雷神对自己充满信心!朵朵的估计固然是不错的判断,但如果奥迪也只想到那一步而已的话,那他绝对无法抵挡雷神的这种攻击!事实上,雷神的战术要复杂得多:在掷出钢刀后,他并不会等对方闪避,再图后发制人,而是会直接用“风之咏叹调”穿过自己的刀阵,直接向奥迪袭去!这一步是谁都想不到的,因为“人不可能比自己的脑袋跳得还高”是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由于动能必然有一个质量作为乘数,像“超级宇宙人”那样冲出去抓住自己扔出去的东西的动作,到底是不可能的。但是!雷神的能力远超这种常识!面对冲在钢刀雨前面的雷神,对手仓促的格挡即使奏效,也势必难挡随之而来的尖刀激射!而在此之前,一击之后雷神便会向后方移去,跟着再度前移,施加朵朵刚才思考的那种打击。这种连环进击可以说凌厉之极,但并不是结束!每柄尖刀的后面都有一根细线和雷神的双手相连,所以雷神在钢刀雨后的一击之后,还能让钢刀逆袭!这种把自己和武器融为一体的复杂战术,正是雷神的“风·雨·雷(Aeolucia·Tempesta·Thorr)”三重杀!

“哦?为什么双手同时掷出手术刀呢?”朵朵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难道……这样当然不错,可是……”

没错,“风·雨·雷”固然犀利,但有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雷神的拳速!虽然比常人要快得多,可还达不到“能力”的程度!而这样就不能贯穿起整个攻击,难道雷神是个只会空想的家伙,完全没有考虑战术的可行性吗?

面对激射而来的钢刀雨,奥迪仍然保持着压倒性的冷静。

“如果双手先后掷出钢刀的话,就可以把我的身形一逼再逼,到时候我已经不能再变动身法——那时候发动攻击不好么?难道只是单纯地想造成巨大的打击面吗?看来……”

“唰——

风雷的协奏曲!”

雷神闪过自己的钢刀雨之后,一拳向奥迪击去!朵朵惊得瞪大了眼睛:他这一拳的速度远远地超过了原有的水平,简直就像迅雷一样,以压倒性的速度向对手袭去!“难道……难道这才是他的‘能力’?!”

没错!“Aria of the Wind”确实是风神永别的赠礼,但这并不是雷神“能力”的全部!除此之外,把自己的拳速提至连“刽子手”也难以企及的极限,发出雷电一般的攻击,这才是雷神本身的能力!他刻意隐瞒这一点,就是为了能够连贯使出“风·雨·雷”这样高难度的攻击,来一击击败最终的对手——奥迪!“Concerto of the Wind and Thunder”才是他能力的全部!

“难……难以置信!”朵朵的惊讶和喜悦溢于言表,“竟然能达到这种程度!决胜了!”

“咚!”

朵朵的表情突然冻结了。因为面对急袭而来的雷神,奥迪只挥了一拳,就把他打得向后飞了出去!

“好久不见……雷神。”

还是那间Baas Barra,还是那张角落中的桌子,还是那个灰白色头发的女子。雷神愣了一愣,还是搔了搔头,坐了下来。

“是啊……”他随口说道,话出了口才发现不对,连忙纠正道,“哪里!不过是一天的功夫嘛……不过,确实。好像已经很久不见了的样子……”

风神笑了。“是吗?你也这么想吗?”她似乎没有坚持以往那种简洁的口气。

雷神把头抱在脑后,慢慢地向后仰去,“呼”地吐出一口长气,悠然道:“好累啊……不过以后就不会了。再也不会疲倦,再也不会和你分离……是吧?”

风神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好了,”雷神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怎样也好,走吧。让你等了这么久,也真是失礼呢……”

风神的头猛地抬起。

“再等一下吧,”她一扫脸上的笑意,严肃地说,“你不认为一会儿就能再等到一个人吗?”

“也是。”雷神重新坐回椅子,“再等一下吧。”

“雷神……”

“嗯?”

“雷神!——这怎么可能?!”

雷神复杂的战术部署丝毫没有奏效!面对他抛出钢刀雨之后,出人意表地迅速前移,接着使出的迅雷一般的攻击,奥迪竟然丝毫不为之所动,只是轻描淡写地击出一拳,就把雷神打得向后飞了出去!不仅如此,飞出的雷神还成了奥迪的盾牌,他先前射出的钢刀中,本来有可能击中奥迪的那部分尽数钉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会这样!”朵朵大惊失色!“明明是无懈可击的战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结束了!”

其实她也知道,只是不愿就这么承认罢了。原因很简单:奥迪的实力远远凌驾于雷神之上!

“实力的差别吗?并不仅仅如此而已……”卜者仿佛看透了朵朵的思想,悠然道,“只是正确的判断罢了。对迎面而来的攻击,还是没有任何花巧地击回的好。有的时候,走正道反而会是捷径呢。”

朵朵默然。她没有问“如果要是飞刀先至你又如何是好”之类的问题,因为她知道,在战斗中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能够倚仗的,也只有自己直觉的判断罢了。格斗毕竟不是写小说,不需要把全盘推测都事先做好;但即便是朵朵这样明白战斗本质的人,也忍不住为雷神的失败感到极端的惋惜。因为她已经发现了他在刀柄拴上细线的巧妙战术:没有插上雷神身体的那些钢刀从奥迪身畔掠过,后者只是轻轻地闪了闪就尽数躲过了他们;但是被击飞出去的雷神带动那些尖刀又飞了回来,其中有一柄出其不意地削破了奥迪左肩处的黑色外罩。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手术刀全都落在了地上。

虽然立场不同,但奥迪似乎也有类似的见解。他无声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然后在外罩被飞刀割破的位置整齐地扯下一片圆圆的碎片,并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随后,他漫不经心地轻轻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尖,灵活地颤动着右手,在左肩里面的衣服上划了一个和他左肩上飘荡的图形形状一样的复杂图案。

“总而言之,无论结果如何,我必须承认我小看了这个青年人。”奥迪似乎有些惋惜地说,“虽然我没有为自己的轻率判断付出代价,但是这对雷神毕竟是不公正的。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向他说明这个意思就好了……”

朵朵明白他并不是故作姿态,可是她并没有附和对方,因为毕竟彼此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何况眼下她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虽然年长,可是我也直呼你的名字好了。奥迪。”她率直地问道,“你真的相信自己的救世论吗?”

对方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确实有隐瞒自己想法的时候,但绝对不曾说过假话。‘侮辱’这件事是足以让人豁出性命的,尤其是事关个人的信念!你看我有多大年纪?”他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六十?”其实,朵朵早就对他的年龄问题产生过怀疑了。他的声音仿佛飘忽不定,根本无从判断他的年纪;至于样貌,无论如何也像是六十岁以上。但那只是一种宏观上的感觉,如果真的就手指、皮肤这类细节来判断的话,其实也就是五十岁左右;可是考虑到他的能力似乎能让自己暂时返老还童,所以那些细部特征能不能做判定的依据,本身也是一个问题。可这些不是关键!人的主观意识虽然各有不同,可作为一种生物,身体的发展是受铁的规律控制的。无论男性还是女性,身体的颠峰都是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以后各方面的机能都会无可挽回地走向衰退;可即使拥有“能力”,也很难想象出一个老人可以挥出刚才那一拳。奥迪那种超越常识的能力和那个老年“教徒”的“喝咄!”一样,虽然强大,但终归是属于精神力量的层面;说起来,身体的衰退对那些意念极强的人来说,并不见得一定会阻碍精神的发展,因为反过来说,也有很多由于身体不好,反而把精神力量增至普通人难以达到的程度的例子。所谓“身残志坚”就是这个意思,可是无论如何,身体终归是不会说谎的。朵朵不明白,这个老人是如何让自己的身体也活跃在颠峰时代的;甚至,他究竟是不是一个老人?

不过她的疑问立刻得到了解答。

“八十。”奥迪淡然道,“从三十岁踏入‘宗教’的大门,到八十岁为了自己的信念而离开,我思考了整整五十年!你说我相不相信自己的理论?当然这么说或许和没价值的文字游戏类似,可在某个方面来讲确实如此。反过来倒是应该问你:对我的救世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你只是由于青年人潜意识中‘不屈服于强者’的缘故,单纯由于反对而反对吗?如果那样的话,你还是放弃那种无意义的抗争为好!”他咄咄逼人地说道。

“当然并非如此。”朵朵严肃地说,“不论别人的想法如何,我绝对不会接受你那种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就疯狂破坏现在的‘救世’思想!你那种理论乍听起来非常吸引人,但本质上和军国主义政府那些‘用鲜血写出真正的和平’的谬论没什么区别!这么说也许够了吧!当然,”她话锋一转,“这只是表明我的看法,我还不至于自认为能说服别人几十年来根深蒂固的思想。所以这些问题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我感兴趣的,是你究竟如何让自己的身体始终保持在良好的状态上呢?”

老者摇了摇头。“年轻人反而有这种保守的思想吗?”他轻轻自言自语道。“至于你的问题,如果我问你你的‘能力’内容的话,你会诚实地告诉我吗?”他避实就虚地问道。

朵朵的回答同样的不明了:“我会给你最真实的答案的:事实本身,就是唯一的真实。”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朵朵慢慢地走了过去,她“尊严”的战甲也越来越明显地展现了出来。

“虽然是那种程度的动作,我也是可以与之一搏的。”她冷静地想,“对方的能力深不可测,使用枪支、武器之类的东西反而不妙;还是发挥近距离下的大威力决胜!”

奥迪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我不会有所保留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朵朵走去。随着两人距离的接近,空气也仿佛变得凝重起来……

……

“风神……?”

“嗯?哦……是啊。快了……”

面对拥有至今为止仍然未明的“能力”的“卜者”奥迪,朵朵毫不畏惧地与之直面,同时展露了自己“斗士尊严”的能力!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让我告诉你我真正的‘能力’吧……”奥迪喝道,“我的精神力量足以制造出一个‘世界’!屈服在我压倒性的能力之下吧!”

只见老者周围的图案一下子向四周飞了出去;顿时,整间房子里都充满了一种淡灰色的气息!

“世界(Se Weorold)!!”

朵朵在一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斗志高涨的“战士的尊严”,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错!”奥迪傲然道,“这就是我真正的实力:用我的精神力量笼罩并压制半径达十米的空间,制造出属于我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除了我本人以外,其它所有人的‘能力’全部失效!看看曾经徒手战胜安东‘尊严’的你能否再现奇迹吧!”

“且慢!”

朵朵突然用右手指尖抵住左手手掌,做出了“暂停”的手势。

“怎么?终于因为意识到不是我的对手,而要就此投降了吗?”虽然这也许是不错的结果,但奥迪还是感到一种异样的失落感。在他心灵深处,也许朵朵不仅“本应”坚持抵抗,而且似乎“有义务”使出什么奇妙的负隅顽抗法吧。

不过这种感觉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你的‘能力·世界’确实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我并非没有应对之策。虽然你的速度远超于我,但要一味逃跑的话,也绝非不可能做到。而一旦逃脱了眼前的危机,我就可以隐藏起来,伺机用‘暗杀’的方法将你解决!无论是多么无敌的能力,也不可能让人逃过狙击步枪、塑胶炸弹之类的非常手段。但是!”朵朵双手后背,挺胸叠肚,庄严地宣布道:“尽管如此,我却要堂堂正正地向你提出挑战!这正是为了雷神‘有所必为’的信念而战!”说罢,她奋力向对方冲去!

“你这个样子,只不过是单纯的自暴自弃而已!”虽然表明上是这么说,可奥迪也稍微分析了一下朵朵的话:“如果她真的有什么打算的话,那顶多也不过就是用轻蔑的态度激怒我,或者是用狂妄的态度让我丧失戒心罢了……只是虚张声势!我的优势没有丝毫改变!”精确地审时度势之后,他决定采取既定的压倒性攻势!

“唰!”

说起来,“和外星文明进行宇宙大战”这种事情,真正发生的几率实在是微乎其微。不过是简单的除法而已:以人类的“年”为单位,宇宙历史的数量级是百亿,而两个文明只要相差千年,互相接触的话就不会发生战争,而不过是单方面的征服了。两者相除得到的结果是千万,也就是说两个文明一旦碰撞的话,能够发生战争的最高——因为还没考虑其它因素——几率不过是千万分之一。对于宇宙的历史这种浩瀚无涯的东西,平均分布显然比正态分布来得更有说服力一些……同样的道理,在战斗中,所谓的“战术”、“招数”只有在彼此水平相近的时候才能成为左右胜局的因素;如果攻击的力量、速度、准确性都远在对方之上,那根本没有任何必要考虑那些东西。“与其执着于细节,不如站在更高的地方把握全局!”奥迪走的正是这条道路!他的动作毫无任何花巧,只是以超人的速度冲上前去,劈头一拳便向朵朵打来!虽然只是简单的一拳,可在奥迪来说,却是连疾风和迅雷都能压倒地武器!朵朵瞬间便被笼罩在这一击之威之下!无论她如何躲闪,都难免遭到接连而来的连续攻击!在这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可言!

但是!远远出乎奥迪的意料,面对他那劈面一击,身经百战的战士朵朵竟然双手抱头,整个身子都向前一扑,一头扎向他的脚边!“难道只是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一味抱头鼠窜吗?难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接招,想趁着交错之间闪过攻击,就此远远地逃掉吗?”用这丧家之犬一般的难看姿势逃之夭夭,这就是所谓的“有所必为”的信念?!实在是错看你了!奥迪虽然不是那种在战斗中才能找到自身存在价值的斗士,可是面对这样侮辱同伴精神的朵朵,他还是感到怒从中来!

“闪过这一拳就能跑掉了吗?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果然是远超常人的动作!奥迪明明是处在全力冲前的状态,可是他在一瞬间就刹停了自己的动作,然后抬起左腿,对准正在自己身边的朵朵踏去!

“既然这么不要脸地逃跑,那我就索性成全你,让你难看地被踩在我的脚下吧!”

这足以致命的一脚在刹那间便踏了下来!难道一心求生的朵朵终究会就这么断送性命吗?

“咚!”

虽然闪过了要害,可奥迪的左脚还是踏在了朵朵的左腿上!以他的力量,朵朵的腿骨应该就此粉碎了吧……可他的脸上,却突然显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

就是这一瞬间!朵朵连滚带爬地逃到了他的身后,但百忙之中还不忘回手一抓,带着钢指套的手一下就把奥迪黑色外套的后背撕得乱七八糟。“女人和猫咪一样,有时候爪子和牙齿便是她们的武器”;这句话虽然未免对女权主义者太过不敬,但用来形容现在的朵朵也许并不算是无礼。可是!问题在于已经远远突破人类极限的奥迪,为什么竟然显得这么愚钝呢?!

“九死一生啊……不过还是逃脱了性命。”

朵朵和奥迪背对背地站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彼此转过身来。

“赌博……吗?”老者似乎被一件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又确确实实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彻底惊呆了。

“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也无不可,毕竟赌博本身也是需要判断的……”朵朵这么回答道。她的表情还是非常镇定;显然,刚才的所谓“抱头鼠窜”不过是她的战术的一部分而已。

“是吗……?”

“就此击倒他吧!”朵朵强自压抑住这个诱惑。真正的胜利必须在对手重新恢复战意的时候才能得到!这不是什么基于面子之类可笑理由的大话,而是朵朵对于眼前形势的冷静判断。

“你说的不错,‘能力’也许确实可以分为两种。但是,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能力者,看透他的‘能力’都是足以致胜的因素。”朵朵平静地说,“是托了雷神的福呢……正是由于他,我才能够得以明白你的‘世界’的真面目。”

“哦?你是如何做出判断的呢?”

看得出,奥迪正在渐渐地恢复常态。但朵朵并没有怎么在意。

“你的能力的核心,应该就是那些复杂的图形吧……那些东西并不是障眼法,这一点谁都能看得出来。但是,它们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呢?明白了这一点,才能看清你的‘能力’的真面目,进而制订如何打倒你的具体战术!”

“没错……我的‘能力’的真面目就是‘支配(Magister)’,但是必须要在精神力量和物质力量同一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说出这样的话,坦白地说出自己能力的内容,并不说明奥迪已经绝望了;相反,这反而证明了他还是自居为“知道我的真面目也没用”的强者。

“这是我的能力的限制,”他继续说道,“所以我不可能让别人的力量得到任意的强化,因为只有对执着于‘速度’的人,才能够产生‘我的速度是无敌的’这种意念,进而在我的能力的帮助下得到强化。但是反过来说,对于我本人,物质力量却能因此得到完全的强化!只要让身体被精神完全支配,就能进入远远超过常人的状态!”

“但是要‘支配’别人的精神,就要使出全部的精神力量。”朵朵接着他的话说道,“和‘强化他人特长/回复力’这种程度的支配不同,创造自己的‘世界’不是在人身上画个符号就能做到的。所以你必须释放出自己的所有精神力量……这些我早就判断到了。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你是如何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发挥‘支配自己’的能力的呢?为什么你在压制住他人精神力量的时候,还能让自己的能力保持活跃?”

“那你为什么不单纯地认为这是因为我处在自身造就的‘世界’中的缘故呢?”

“看得出你一直想让别人产生这样的印象,但我一开始就认为,一个人的精神力量再强,也是有其极限的。如果你不露出任何破绽,我即使有这样的疑问,也没有办法猜透真像;但是……”

“雷神的缘故……吗?”

“没错。雷神把你左肩的外套弄破之后,你为什么要用血在那里划上一个符号呢?为什么把破片放进口袋里呢?虽然你一直保持着一种不经意的态度,但那反而让我产生了疑问!经过思考,我认为,一切都跟那些图形有关!它们——就是你发挥能力所必须的‘仪式’!”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

“是的,那些图形被我称为‘契约之印(Sigellum de Convenir)’;它们正是我发挥‘能力’的关键。”他坦然承认道,“其实我在和雷神战斗的过程中把‘能力’刻意放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认为我是靠它们才能控制自身的……”

“其实单单是你外套内的契约之印就够了,是吧?”朵朵看破了这一点,正是在刚才的战斗中占得上风的关键所在。

“当然。想不到被你完全看穿,而且还假装抱头逃跑,却趁机破坏了那些印记……”

朵朵先前那番表面上极度无聊的话,正是建立在精确判断之上的行为。她不仅趁机暗暗把钢指套装在手上,而且还取出了了随身携带的钢笔;在那贴身的一瞬间,她由下往上地把笔里的墨水向奥迪外套内泼去。确实,虽然是赌博,可也建立在判断地基础之上!奥迪因为外套上的一个口子就撕掉了整个印记,正是说明那种形状极端复杂的印记完整性的必要!结果,这种近乎孤注一掷的行为成功了。

突然发现支配自己下半身的契约之印被破坏,奥迪当然受到很大的震动;本应踏到朵朵后背的那一脚也因此迟缓了许多,最后的结果则是即使踏到了她的左腿,也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其实即使没有能力的支配,这么样的全力一踩也足以造成骨折的效果,不过由于“能力”被破解造成的震惊,使得奥迪的这一击完全没有得到什么效果。朵朵更是反过来把他上半身的契约之印也加以全面破坏!这就是她超人的判断力的结果!

朵朵把钢指套取了下来,其实她并不特别喜欢这种武器。“随身携带这些东西的理由,只不过是在特殊的情况下,尽可能轻松地获得胜利罢了。”这种不太负责任的论调,正是她过人的经验之所在!

“看样子,你也不会好心地给我重新画好印记的机会吧……”因为事实上已经是普通人的身体了,奥迪不可能向刚才那样,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作出一个“血之印记”——那必须在他用能力“支配”右手的时候才能做到。眼下,他能做的也只有一个了……

“你为什么没有趁刚才的机会给我致命一击,我大概能想象得出。”穿着衬衫和背带裤的老者缓缓地说,“在通常的情况下,争斗是无意义而愚蠢的行为;但是,为了实践自己的力量,战斗却是必要的……而对你来说,姑且不论主观的因素,通过战斗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吧……既然如此,我们能做的,似乎只有就此决胜了吧?”

朵朵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没有误解对方的意思;那种看似无力的论调,正是暴风雨之前的寂静啊……

“来吧。”

她默默地摆好了姿势。突然,她和奥迪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支配!”

“战士的尊严!”

空气中郁动的灰色气息猛地尽数撤回到了奥迪身上,他的周围重新出现了数十道契约之印!很明显,这些用“能力”作出的印记,造成的效果要远在实体画出的图形之上!

而朵朵的身上,也披上了“尊严”的战甲!她这“能力”也是全面提升自己攻防的类型,所以对于这种硬碰硬的对决,她也有着充分的信心!

顿时,两个心中只有燃烧着的战意的对手直奔对方而去!接着在他们之间爆发的,就是一场极度爆裂的战斗!

“喝啊——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啦!”

“喝啦!喝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伴着劲爆的怒喝,二人的拳头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互相殴击!这种对战已经远远超越了“招数”本身,依靠的纯粹是二者爆发着的战斗本能!究竟是谁能够先达到自己的极限?胜利将只属于能够超越自己的人!

“喝啊——噢啦!”

“咚!”

终于,朵朵被当胸一拳击了出去!她被击飞后,重重地摔落在地,接着在地上翻滚了数周后,才慢慢停了下来。她慢慢地站了起来,但却流露出胜利者的犀利眼神。

“你没有失败……因为战胜你的人,就是你自己啊。”

伴着她这句话的,是奥迪明显渐渐老去的容颜。他周围的契约之印,也逐渐晦暗了下来。

“出生的一头是死亡,这是谁都无法避免的……我逆自然规律而行的作为,终究无法持久下去吗?”

名副其实的老者已经站不住了,他缓缓地坐倒在地上。看着眼神逐渐变得空洞的奥迪,朵朵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奇妙”的疑问:“难道这其实是他想要的结局?难道他要寻找的,其实是能够停止自己的人?”

不过这一切都没法求证了。因为……

……

“看吧,老大终于来了!我就说他是不会丢下我们的!”风神指着默默出现的那个脸上划着奇妙图案的青年人说道。

雷神慌忙站了起来。不过老大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作出这么大的动作。

“咱们走吧。”他淡淡地说。

“就咱们三个?”风神问。

“……咱们两个。”

说完,老大对雷神微笑道:“‘命运’已经结束了,但是你的‘未来’,却刚刚开始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可是……”

……

“总之,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我也会对这些日子里死去的人们负责。一切就交给我来安排吧……”

说完这些话后,奥迪把一个很小的笔记本掷给朵朵;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咚”地倒了下去。

朵朵默默地把笔记本收了起来,转过身准备离去。

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人慢慢地爬了起来。

“一起走吧……”

在海河上最华丽的大桥,全钢架构,充满现代金属气息,可谓名副其实——这一点颇为难得——的“钢桥”上,朵朵感受这那种宁静的威风,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么说……在将你击出的同时,竟然顺势‘支配’了你‘求生’的信念,让你尽数抵住了那些锋利之极的手术刀?真是个远远超过常识的男人……”

在她身旁,是黑发无髯的干练男子。但无论是谁,也能一眼看出,他就是被称为“雷神”的男人。

“是啊……其实他给我施加的,已经可以说是‘无敌的盾’了……可他却用自己的力量攻破了这种防御。‘战胜自己’也许是他已经习惯了的事情了吧……”

回答他的,是朵朵的一阵沉默。

“……那么,你认为,是否存在‘死后的世界’呢?”雷神换了一个话题。

“不,没有谁的能力能创造出一个这样的‘世界’……不过以你的经历,也许已经够得上资格加入‘濒死体验Klubba’了。”朵朵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次轮到雷神沉默了。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么你最后找到‘那个东西’了吗?”

“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的说法?好像是什么神神秘秘的东西似的。”

“可是……你当初不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嘛!”

“哦?是这样?”朵朵笑了。她像变魔术似的从随身的包包里取出一本装璜十分典雅的书,上面写着“七大罪·The Seven Deadly Sin”。

“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雷神实在猜不透她喃喃的口形所代表的意思,不禁追问道:“这究竟是什么?”

朵朵沉思了一会儿。

“我没有过去;”她这么说道,然后舒展开右臂,将那本书远远地抛到了海河里。然后,她用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也没有未来。”

——全文完——

六月

二千零三年 四月 黄道吉日 于刘居

朵朵·奇妙冒险·编后短篇集

短篇之一·吕西安·文学之路(Le Rupta de Musa)·Origo: 幻灭 by Balzac

纯朴的农村文学青年吕西安,在缪斯女神的指引下,带着小说“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诗集“万年青”和纯洁的梦想来到都市,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文学的天堂。在书商眼中,所谓“人类的精神财富”书籍,不过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的商品;出版商老板道利鄂更是对毫无名气的他冷嘲热讽,“想出书扬名,不妨自费出版,我的东西你随便用!”文学梦破灭了。“无论如何要有钱!”看到白领阶级奢华的生活,吕西安在心里呐喊到。可怜的年轻人收起做个伟大的文学家的梦想,心甘情愿的当起了网络撰稿人。他是怎样加入这个行当的呢?

在一个网吧里,吕西安邂逅了罗思踱,一个网站的版主。两人谈得甚是投机。不顾罗思踱揭露的黑暗内幕,吕西安还是坚决要踏上撰稿人的行列。在罗思踱的引导下,吕西安得以进入各大网站内部版主和撰稿人的小圈子。他的网络文学处女作“免费的互联网和昂贵的上网费”手法新颖,风格独特,引起了大家众口一词的赞扬;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吕西安的名声也渐渐大了起来。他开始重新打起出书成名的念头来。为了让传统的出版社老板道利鄂认识到自己网络时代新作家的威力,朋友们怂恿他拿道利鄂最近隆重推出,正准备再版的作家那宕的新书“文化楼兰——五千年的文明”开刀,在网络上大大的轰炸一通。

吕西安认为这个主意不错。但他说:“可是作品挺好,纵论古今;这叫我怎么批评呢?”

罗思踱笑道:“啊!虽然你是个不错的写手,但还得学学评论家的手艺。只要编辑需要,哪怕这部书是杰作,在你笔下也要变成荒诞的,危险的,不健康的。”

“用什么方法呢?”

“把优点说成缺点就成了。”

“这……我没有这本领。”

“朋友,你以为当个撰稿人,只是埋头打字就成了吗?干这行的好比走钢丝,有难处要设法应付。我脾气痛快,让我来告诉你这种事情怎么对付!开头,你认为作品很好,不妨老老实实发表意见。大家会想:这个批评家不嫉妒人,想必是大公无私的了。他们就会不知不觉的赞同你的话。你得到了信任,就用遗憾的口吻指责某种体系,这是这一类的书必然要把中国文学引进去的。中国的思想不是最深刻吗?你不妨这么说。至今为止,中国社会一直是处在激烈的斗争之中;中国作家以借助大背景下的典型小事,走着实践与理论相结合的道路。说道这里,为了讨好一下大众,也显示你对本国文学的热爱,你不妨歌颂一下茅盾,巴金,老舍。你给大家解释,中国文字是多么形象,适合把理论寓于实例之中。接着搬出一套公理来,什么中国的作家必然走着哲学的道路啊,语言使作家不能不联系实践啊,别的国家并不如此啊。然后提出证明,拿德国冷嘲热讽的道德家拉培得和我们的钱钟书作比较。提到一个陌生的外国作家,最能提高批评家的声望。乔伊斯就被无数人当作台阶。问题转到这方面,你就可以造出一个名词,一方面总括,一方面让一般傻瓜懂得,咱们上一世纪的天才的体系,把他们的照应中国文化优点的文学叫做‘形象文学’。你用这个做幌子,搬出过世的名人压在现代作家头上,人们最吃这一套。你指出现代的新文学滥用理论分析(发发感慨还不容易),滥用古代事例,代替实践的形象,这在余秋雨的笔下尤其夸张。这样的品种,只有首创的人站得住脚。余秋雨的文章是一个品种,不是一个体系,你不妨这样说。你痛骂一顿这个该死的品种(虽然事实上我个人也很喜欢余秋雨,常常从他的文章中寻找灵感),说它只有观念,貌似有文化底蕴,实则空洞乏味,替各种各样的人大开方便之门,谁都可以利用古代事例加感慨的公式投机取巧,成为作家。最后替这一派起个名字,叫做‘观念文学’。你把这套理论应用在那宕身上,指出他貌似有才,实际是模仿别人。他的书中没有二十世纪的理论寓于实践的风格,他用过去代替现实。然而真正的真理来源于生活的形象,情感并非思想:这种话说出去,群众自会附和。那宕的作品虽然有他的长处,在你的眼中是有害的,危险的,替投机分子打开了光荣的殿堂,势必叫大批小作家争相附和,学这个方便的文体。于是你慷慨激昂,慨叹格调的卑下;你用文化作护身符,很容易压倒那宕。他的作品虽然很美,却不应该把空洞的文字拿到中国来占领地盘。说道这里,问题就不在于那宕,也不在于他的书,而在于中华文化的威望了,你明白没有?正直勇敢的人们应该坚决抵制这些东西。这句话是奉承读者。在你看来,中国人机警得很,决不轻易被人暗算。尽管出版商凭着一些我们不愿深究的理由,疯狂炒作,靠着这种东西弄了一笔钱,真正的群众早晚会发觉,几千个冲在前面的傻瓜是完全错误的。以上是你文章的骨干。你一边说理,一边加些风趣的穿插,冷嘲热讽,不把道利鄂烤焦才怪!你的对象不是那宕,所以临到结束,别忘了对那宕流露出一些惋惜的意思,说他如果没走这条路,准能为当代文学产生美妙的作品。”说到这里,罗思踱笑了笑,接着道,“要不抬出这些大道理,怎么能打倒那宕的作品?告诉你,老弟,这种打击作品的手法很常用,叫做批评家的棍子。”

罗思踱为吕西安上了赤裸裸的一课,使他在文学方面发现了许多没有想过的真理。他深受启发,一心向道利鄂报仇泄愤,什么良心,什么灵感,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幽默,诙谐;对文艺上的情感,观念,形象,居然有新的见解。文章出来之后,有那班朋友的帮忙,在各大网站、论坛上都引起了强烈影响。最后的结果是,道利鄂亲自去吕西安的住所访问,高价收购了以前他不屑一顾的“万年青”。朋友们为此和他痛饮了一番;酒过三巡,朋友们的来意透露了。

罗思踱道:“你总不愿意叫那宕和你作对吧?他的朋友很多,你的作品出版时尽可给你捣乱。你不是还有‘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要脱手吗?昨天通宵我们碰到那宕,他急坏了。你最好再来一篇评论,把赞美的话淋漓尽致的浇在他头上。”

“什么?”吕西安叫道,“我写了文章攻击他,你们又要……”

罗思踱,著名评论家柏龙泰,某网站网管范尔努,自由撰稿人曼兰,一齐哈哈大笑,打断了吕西安的话。

曼兰说:“怎么!难道你的意见真的和你的文章写的一样吗?”

吕西安回答:“是的,现在我对那部书没有一句好话可说。”

柏龙泰说:“啊!老弟,我还以为你是厉害角色呢!真的,我看你魄力不小,有本事对样样事情从正反两个方向考虑。朋友,任何观念都有正有反,没有人能断定哪一面是反面。一切思想都是双重的,一切观念都是二元的。有着正反两面的钞票,正好作成功的比喻,天才的象征。除非上帝才是三位一体!莫里哀之所以与众不同,就是在于有本领提出一个问题叫比尔·盖茨肯定,叫史蒂芬·乔布斯否定。卢梭在新浪网上写了一封赞成网上聊天的信,又写了一封反对聊天的信,卢梭的真意如何,你说得上吗?所谓批评,应当根据作品所有的面貌去观察。总而言之,我们是审查官。”

范尔努带着讪笑的神气和吕西安说:“你写出来的意见,你真的坚持吗?我们是拿文字做买卖,以次为生的。今天看过,明天就忘的网络文章,只有拿稿费去衡量它的价值。要是这样的东西也值得看重,那么你申请个免费邮箱,也要沐浴熏香,拿自己的身份证作担保了!”

众人看到吕西安有顾虑,觉得奇怪,便一起动手,替他把天真的儿童服装撕得粉碎,换上网络撰稿人的大人衣衫。

略有酒意的吕西安说道:“诸位,我很愿意听你们的话。可是说良心话,我现在对这部书连一个赞美的字也写不出来……”

柏龙泰定了定神,说道:“孩子,让我告诉你怎么办。你可以说,好果子要长虫,好作品要招忌;那宕的书有人妒忌,想破坏。批评界吹毛求疵,不能不为此发明一些理论,分什么两种文学,一种以形象为主,一种以观念为主。老弟,你说最高的艺术是要把形象上升为观念。你想法证明观念引导一切,同时抱怨我们的语言理性的成分太少,怪不得外国人责备我们的风格太过散漫;然后赞美余秋雨和那宕的贡献,说他们使汉语不至于太琐碎。你推翻上次的论证,指出我们比二十世纪进步;要在‘进步’两字大做文章,叫白领阶级听了入迷!文化散文是当代最了不起的创造,既需要富有理性,也需要纵论古今的气度。小说受着动荡时代的旧规律的限制,不适合安定下来了的现代人的习惯了,只能由文化散文来代替。同二十世纪那种只有点没有面的小说比较起来,文化散文不知要高明多少倍。你尽可以一本正经的宣布,文化散文是有趣的诗史。二十世纪太局限于现实,导致处处彷徨,怀疑一切;二十一世纪不能不下结论,而二十一世纪就凭理论,联系古今的理论下结论。至于钱钟书,他只能写特定时间的特定阶级,方鸿渐和赵辛楣根本当不起时代的见证。然后借题发挥,把台湾的李敖扯进去,说他是联系古今的典型人物,因为他的‘无条件回归大陆’的政治主张符合大陆群众的意见。对一般开口体系闭口体系的人,尽可讽刺一番。你不妨装着漂亮的姿势大喝一声:我们的同道错了,说的全是胡话!为什么呢?因为要贬低一部优秀作品的价值,欺骗大众,使一部应该畅销的书销不出去!可·耻·啊·可·耻!你这样说就是了,这句话准会刺激读者。临了你对批评界的没落表示感慨。结论是:只有一种文学,深刻的文学。那宕走的是一条新路,他懂得时代,能够适应时代的需要。时代需要严肃的,联系古今的深刻思考。说到这里,你大捧一阵那宕的作品,不用怕肉麻,他的第二版不马上销完才怪!这样,你除了销掉了诗集,得到了那宕的尊敬,还说出一些真理。有头脑的人或者赞成第一种意见,或者赞成第二种意见,说不定对两种都赞成。希腊哲学家提模克利塔斯说过,‘真理藏在井底,深不可测,很少有希望掘出来’,那不是要用吊桶吊出来吗?现在你不是给人一个吊桶,而是给了两个!孩子,我的话完了。你动手吧!”

文学中最神圣的,真正的批评,就这样在“良心这根棍子,我们只用来打别人,不打自己的”这种理论的反面影响下,在吕西安的心中消声匿迹了。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吕西安终于有了资格,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网络评论家暨职业撰稿人”。

-完-

短篇之二·安东·幸存者(Supervivere)·Origo: 岸边露伴:一动不动 by 荒木飞吕彦

我叫安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厨师,或者说是美食家。当然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因为现在,我的身份只是一名单纯的“游客”而已。其实一个人根本不能同时胜任好几个角色,就算是再优秀的教师,在家里也大多只是个平庸的家长;看着那些名片上印着无数头衔还沾沾自喜、趾高气扬的人,真是让人感到好笑而又无可奈何。

我经营着一家小餐厅。但是,由于我个人的某种原因,餐厅停业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的行动虽然受到某种限制,但还是可以做一些像一般人那样的、不太激烈的活动;在这种前提下,最佳的行动当然是旅游了。我并不是那种浮光掠影的游客,这些日子,我都在日本的一个乡村里静静地度过。在那里我彻底放松了一下自己的神经,这对我来说也许是种难得的机会。

虽然只是个小村子,但那里却有一家结合了西洋和日本本土风格的Barra,叫“夕のバ-”,在那里简称为“SunneB”。我常常呆在那里消磨时间。那里和东京等大城市的Barra完全不同:后者不过是过劳的老板和职工放纵的地方,除了喧闹就是无聊的カラOK;可是在SunneB里,只有像我这样试图寻求精神的安宁的人。那里的调酒师水平相当不错,而且如前所说,还提供地道的料理等日式食品。久而久之,我成了SunneB的常客,自然也对那里的本地常客产生了兴趣。

我始终认为,人和人的关系是相当微妙而复杂的,决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对有的人,感觉上就像是从前世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样,虽然没什么过不去的事,面子上也虚以委蛇,但相处了很久也不能成为朋友。相反,有的人只见过有数的几面,相互之间甚至还发生过相当严重的冲突,可还是从心里就对那人有着一种奇妙的“信任感”。这些都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说起来,谁又能断定“基因”究竟带给我们多少东西呢?眼下的情形就有些类似:虽然与我聊天的酒客也有不少(那个村子不是什么名胜,常客就这么几个人),但我最感兴趣的,却是一个跟我没说过几句话的老头儿。这不是出于好奇心或者其它可以说明的理由,而是一种从心里产生的感觉,仅此而已。

这个老头年纪不小了,依稀可以看出原来的体格在他那一代里算得上比较高大,当然现在已经萎缩了;他过得比较有规律,每天早晨和晚上都会来喝上一杯,点几个小菜,然后发上半天的呆——就像所有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老实说这种年纪的人会来这种西式的Barra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据他事后对我解释,这不过是内心的一种“愿望”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酒客之间相互结识是很容易的事,尤其是彼此本来就有某种好感。我们也只是聊一些不着边际的大话而已;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中对我也有着那种“信任”的感觉。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不错的。有一天,他也许比平常多喝了些,对我说道:“不知为什么,在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觉得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我的名字是‘安东’吧!”

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有一件隐秘的事;我不会随便对别人说的,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对你说也许正合适。要说原因的话,你不是本地人,不久就会离去也是一些因素;但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我对你那种‘信赖’的感觉。”

酒客之间通常会说一些自以为很重要,但其实司空见惯的话;一个异国乡村的老人又能有什么复杂的过去?顶多是关于战争罢了……提起过去的那场战争,我心中就会涌起一种异常强烈的悲哀。就在我还没决定是否阻止他说下去的时候,老头又说:

“这是我年轻时的一件事,也是我这一生中最重大的一件事。可是出于某种原因,我又不能把它讲给别人听(你会知道原因的);但我现在的确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并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顺便说一下,我的日语并不差,事实上这是我除了意大利语以外最好的一门外语。通常的翻译会把日本人说的话处理得一看就是日本人说的,比如大量使用句号把句子分成小短句之类;众所周知传统日语的标点符号很少,最常用的只有形状像顿号一样的小分隔号还有句号,甚至连问句都可以不用问号,直接用“か”表示疑问(不过漫画就好像让日本人释放了一千年的符号瘾一样,相信当代青年都会有深刻的认识)。还有,经常看日本综艺节目的人也许会对他们拉着长声的“Ne-”印象深刻。我们杰出的翻译不就总是不忘记在一句话后面加上个相应的语气词吗?但是,我转述的时候没必要像文学家那样做得那么过分;希望不致于有人为此——这个无聊的原因——质疑我的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虽然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考虑,但一万个人里也不会有一个做出其它选择的。我示意他尽可继续说下去。

“你可能觉得我不过是个乡下的老头罢了,尽管我就是。”他慢慢地说,“可是,无论什么样的老人也是有着作为年轻人的过去的。我曾经是一名战士:战争的时候谁会例外呢?但那时,我是一个经过训练的特种兵,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出半点痕迹了……

“军人的使命是服从,而生物的使命是生存。战争的时候你会选择哪个?不要说出答案,因为那时你不会有选择的。当然,就和其它公理一样,这种事也会有例外;我就是一个例外。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这里,给你这个异国人讲这个故事……

“作为特种兵,说我优秀与否并不重要,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活着这一点,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不过也难说……总之,有一天上司交给我和我的同伴一个任务,要求我们在一个月内完成。我和同伴立即就出发了。顺便说一下,我的那个同伴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战场上我们也救过彼此的性命,所以我们的交情是勿庸置疑的。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只花了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就圆满完成了。因为是秘密任务,我们的行动方式和普通的不太一样:上司要求我们在完成任务后在一个秘密的地点等候接应,以便布置下一个任务。我们那次的‘停滞点’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屋,但其实是个坚固的小堡垒,还有一些其它的措施;你一会儿就会知道的。

“但是在我们等候接应的时候出了岔子。敌人知道了我们的停滞点,可能是错误地估计了我们的实力,很多人向那间小屋发起了冲锋;我们毕竟是特种兵,经过无数训练和实践,无论是枪法还是经验都不是泛泛之辈。加上地形比较有利,我们坚守了很长时间。

“但是战斗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我们并没有坚持到弹药尽绝的地步,但敌人有冒死冲锋的,把我们藏身的小屋炸塌了。那里毕竟不是地堡,敌人大略检查了一下,就断定我们已经被彻底摧毁了,然后迅速离开了战场。

“但其实我们并没有死!当然,说这话可能听着有点愚蠢,但我们确实奇迹般地生存了下来。不是由于神的眷顾之类的理由,纯粹是战斗的经验:在判断到敌人可能会炸塌我们藏身之地的时候,我们在最后的时刻撤进了地下室。是的!所谓‘其它保险措施’就是一间很小的地下室,只有一间简单的卧室和一间更简单的厕所。我们还有压缩饼干可以维持生命,按理说生存下去不成问题。

“但事实并非如此!这只要略加形容便能清楚:首先,小屋是石结构的,倒塌后把出口埋了起来。我们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逃生;其次,我们撤进地下室的时候非常匆忙,以至于忘记了(其实根本就顾不上)枪械——这倒没什么,可最致命的是没有把水带下来。当然真的带了也不会有多少,可这只能使眼前的情况更糟而已。

“我们立刻掌握了目前的形势。生存的唯一希望是坚持到上司派人和我们会合那天为止,那样我们才有可能被挖掘出来,尽管这种可能性并不是百分之百;而生存的唯一障碍就是水。至于空气,气孔可以说是神赐给我们的礼物了吧!你可能会说,为什么不从别处掘出一条通道呢?土方作业的难度远超外行的想象,我们如果真的那样做了的话早就会累得脱水而死了。

“我们是受过生存训练的,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浪费自己的尿。但我们谁都清楚,靠这种循环是不可能维持十天的。所以到第二天上,我们就严肃地提到了‘生死’的问题。

“我们的意志就像钢铁一样稳定,不会由于受到无聊的感情的束缚。我们一致认为,生存的唯一途径就是一个人把另一个人作为食物;尽管看谁能坚持到最后是一个不会让人太不舒服的做法,但那样会浪费大量能量,有可能最后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所以为了生存,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决出胜负。

“地下室虽然狭小,但要两个人性命相搏也是绰绰有余了;但我们并没有打算那样做。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而且说句残酷的话,打斗本身也是无谓地消耗能量,甚至有可能同归于尽;也就是说,搏斗的话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会降低生存的几率。可是在这个时候,说服对方把生存的权利让给自己是不现实的;我们这样经过训练,而且智能很高(这是所有痛苦的源泉!)的人也不会选择‘牺牲’的道路。

“‘我们猜拳吧,三局两胜。输的人成为对方生存的保障!’同伴提议道。对生命来说,这也许显得有些儿戏;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为了提高自己生存的几率,这却是最好的选择了。他没有说‘出慢手’之类,因为即使已经到了那个境地,我们也有自己的尊严!但是,那时我并不知道,对方在入伍前曾是他家乡的‘猜拳王’。

“我接受了提议;为了减轻压力,我要求去小便,对方也答应了。在极度干渴的时候小便也许有些荒唐,但这是我的习惯,对方也知道。这次我奢侈地没有喝尿,不过还是把自己的尿留了下来。”

“这就是特种兵的生存观!”安东轻轻地感叹了一句。

老头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语气,继续慢慢地讲了下去。“回到卧室,我知道我们已经是对方生存最大的敌人了;所有的记忆必须全部被压到心灵深处,眼前充斥整个身心的,应该只有‘活下去’的欲望。和对手面对面地站定后,我开始调整自己进入最紧张的状态。

“猜拳表面上是凭运气,胜、负、和各占三分之一的几率,但其实决定胜负的是心理!虽然我没特别研究过猜拳,但我也知道,一般人第一次都会出‘剪’的,因为潜意识里很多人都会把大敞四开的‘包’作为假想的敌人。考虑这个因素,出‘拳’当然最干脆;但如果对手也知道这一点,不就会出‘包’了吗?因此似乎也出‘剪’才是最安全的,面对高手和低手都不会输,只不过会输给半瓶醋的人。但是!这只是表面现象!对手真的敢出‘包’吗?那样他就要冒‘对手什么也不懂,直接出剪也会战胜自己’的险!所以其实出‘拳’才是最安全的!决定之后,我举起手,向下猛力砸去!

“结果对手出的正是‘包’!我这时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对方出拳的姿势,根本不是像我一样,单纯地举手向下一砸;而是把双手放在身体左侧,用左手包住右拳,猛力向前送出!这样才不会让对手看清自己的拳势!他凭的不是预先想好的战术,而是最后关头的观察!靠着猜拳的经验,他轻松地打败了我!

“但是我也窥透了对手的实力:虽然比观察力我不一定能胜过对手,毕竟他似乎有一定的经验,而我只不过初窥门径而已;但既然知道了对手的思路,取胜便不是难事!他既然靠最后关口的观察来决胜,那我就正好利用这一点!我迅速制定了新的战术:采用和他同样的出拳姿势!右手做出原封不动出拳的准备,而最后关口却用左手出击,用‘剪’击溃对手!虽然第三局不能采用同样的手法了,但我仍有新的战术:看来能得以‘生存下去’的人,不是依靠‘经验’的对手,而将是依赖‘头脑’的我!

“不过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决不能让他察觉自己的战术!我的脸就像专业赌徒喜怒不形于色的‘Poker Facies’一样,丝毫没有泄漏我的内心!我摆好了姿势!

“‘来吧!’我呐喊着出了‘拳’,其实最后伸出的却是左手的‘剪’!

“但是!

“但是对手出的,赫然是‘拳’!我的头脑立刻空空如也!不,是充满了‘绝望’!

“我昔日的同伴,眼前的对手突然扑了过来,把我压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扼住了我的脖子!‘想得出这种战术,你果然不愧为我的搭档!’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但是,我曾有过‘猜拳王’的绰号啊……无论是什么技巧我都掌握,都能轻松应付!你的确懂得运用自己的头脑,可单靠那个能战胜我千锤百炼的经验吗?而且!猜拳不过是诱饵!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你自行了断,生死关头因为猜拳而自尽,没人会相信这种话!但是!不管是多么坚强的人,在赌博输掉的一瞬间,都会被‘绝望’充满身心!我要的就是抓住这个机会来一下子击败你!让我活下去吧……!’

“这时,我的心中理应充满‘绝望’和‘后悔’吧?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想到的,是‘没人相信生死关头会因为猜拳而自尽,这话没有错!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靠猜拳取胜而获得生存权利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你表面随随便便地提出的猜拳,其实是对自己百分之百有利的条件,你以为我没有料到吗?该活下去的是我!’我早就料到了一切,包括他现在的行为!早在小便的时候,我就把我的格斗匕首刀尖向上,绑在了靠近左膝的小腿上!这样,站着的时候,表面上丝毫看不出什么;可是在被压在下面的时候,只要把左膝轻轻向上一提,再用力向前一撞!……”

老头的话嘎然而止。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Barra的出口走去。

“经过那样的日子,即使是残酷的战争,我也能坚持下来了啊……”他喃喃地说着,走出了Barra的大门,留下沉思的我。

这个老人在生死关头所表现出来的,无非是“求生存”的意志罢了……这种执着的精神,实在是让人的心灵为之颤抖不已啊。我会为人类这种执着的意念而赞叹的……不过,能这么想的,也许只有我一个吧。

-完-

短篇之三·朵朵·和小龙的奇妙冒险(Li Bizarre Avventure de Dodo)·Originalis bi Mensis Iunius

朵朵和小龙的奇妙冒险!(编外篇)

“无论如何,逻辑是世上最值得尊敬的东西之一。”阿龙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逻辑的话,我真想象不出该如何进行思考……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普遍都对逻辑矛盾感兴趣。悖论摧毁的正是贯穿了人们思维的、最本质的东西;而反过来说,思想的灵魂竟然可以被几句话颠覆——这无疑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你说得不错。”朵朵附和道,“理解悖论并无丝毫困难,但凡能思考的人就可以做到。但构造悖论却需要对逻辑本身最深入的了解——思考的结果是颠覆思考的根源,这种思考本身也真够奇妙了!”

“但是反过来说,也许思考在潜意识的层面会有抛弃逻辑的冲动?你看,我们现在都无法想象没有了逻辑的思考,这何尝不可以说是逻辑对思考的束缚的表现?”

“我不这么认为;你的话明明是以不可知论为基础的,正因为无法反驳所以没有价值。”朵朵坚定的说,“逻辑是思考的根源,是智慧生物之所以成为智慧生物的原因。没有理由在这一点上困惑。不过……嗯,如果把逻辑理解为反射的拓延……”

“等等,”阿龙打断道,“既然你认为逻辑‘本来就是’思考的根源,那么每个人偶尔都会出现的无逻辑思考是怎么回事?”

“谁说的,我就从来没有!除了梦中之外,只要我的大脑完全在我的意识的控制下,就决不会抛弃逻辑!”

“是吗?那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你愿意请我去民权路的那家烧烤店吃饭吗?第二,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和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一样吗?”

朵朵的脸红了,她知道,自己又受骗了。如果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否定的话,那么无论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都会推出矛盾。她二话没说,穿上外套拿起包包转身就走;阿龙急忙扑扑翅膀追了上去,还不忘用尾巴灵巧地把房门带上。

阿龙是只名副其实的龙,只不过还是只小龙而已,但毕竟是龙族的一员。大家都说龙族的智能极高,其实这话要分怎么说。以人类的标准而看,龙族的智商水平大概属于中上等,IQ在一百三、四十左右;但是龙的寿命比人长多了,而且耐性又好,所以能够懂得一些很复杂的东西。小龙现在寄住在朵朵家,但不能算是朵朵的宠物,彼此应该说是朋友关系罢了。其实朵朵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又聪明又漂亮,就是有时候对一些事太较真了。小龙一直想劝她,人类的生命这么短,干什么这么认真!但这种话说出来有种族歧视的嫌疑,因而只好作罢。当然朵朵还犯不上为刚才那种事较真儿,她的那种表现无非是自己的习惯罢了。要知道,钱呀面子呀什么的对朵朵和小龙来讲根本就不是问题,不被世人注目才是最重要的事。

阿龙可以变身成和自己大小差不多的生物。小龙虽然不怕外出,但是变身是很累的,需要控制自己的所有神经,偏巧阿龙最讨厌的又是辛苦。要去的那家烧烤店是那种在单间里席地而坐,关起门来自己烧烤的地方,因此朵朵和小龙如果出去吃的话,最喜欢的地方之一便是那里。朵朵抓起小龙一把塞进包包里,叫了辆出租车向烧烤店奔去。下了车,她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龙仔,把头伸出来看一下!”朵朵对包包说。

“什么?关门了?”小龙可不愿意冒被人发现的危险做这种无聊的事。

“不是!附近没人!我记得烧烤店右边应该是一家中餐馆的啊?”

“没错,那又怎么样?”

“所以才叫你看!烧烤店和中餐馆之间怎么会有一家轴承专卖店?!?”

“真的?!我看看!”为了保险起见,小龙还是变身成一只猫,才探出头来,“啊!怎……怎可能的?这……这不仅是不符合逻辑的问题了……”

“咱们过去看看吧。”朵朵说着走了过去,扒了扒头。里面漆黑一片。“小龙,你看得见里面的东西吗?龙族的耳朵不佳,视力可是极好啊。”

“……看不见。……。听我说朵朵,这里面有点门道,咱们要小心行事。”

“怎么个‘小心行事’?除了进去看看外,咱们还能做什么?难道要向烧烤店打听情况吗?”

“你说的不错。那么干的话别人肯定会把我们当傻瓜,电影里面都这么演……”阿龙无奈地说。“总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感到奇怪的。”

于是朵朵拿了根长针在门缝中一划,发现门没有锁。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发现门里只有一条细长的甬道;这时门在背后“咣”地关上了,周围重新陷入黑暗之中。原来门上根本不是玻璃。朵朵伸出手,慢慢向前走去;不知是不是由于黑暗的缘故,时间仿佛变慢了一般,就好像沉重的气氛把一维的时间轴压弯拉长了一样。走啊走啊,终于,朵朵的手碰到了一扇门,她迫不及待地将门打开,重新见到光明的眼睛却看到了从没有见过的恐怖景象!

× × × × × × × ×

进入突然出现的神秘建筑,经过漫长的黑暗通道,朵朵打开门,却发现从没有见过的恐怖景象!

其实严格地说,朵朵见到的东西本身并不恐怖,不过是一幅画而已;画的内容也平淡无奇,不过是一个拎着包包的漂亮女孩子。但是!那个女孩子就是朵朵自己!朵朵连忙低下头,想看看自己身在何方,可是眼中所看到的东西却没有丝毫变化!她连忙喊道:“龙龙!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就连朵朵自己,也没有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她不由得想到:“难道我竟然不明不白地死了?”

突然,朵朵的眼前一晃,画面变成了女孩对着自己包包里探出头的猫说:“龙龙!这是怎么回事?”说的话是用圆圈括起来的文字表示。旁边还有代表思想的圆圈,写着:“难道我竟然不明不白地死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变成了漫画中的人物!

朵朵眼前一黑,顺势就要昏过去了事;不过她仔细想了想,以眼下的情形,昏过去实在是不利之至,于是又挺住了。这种时刻千万不能慌乱,冷静!一定要冷静!朵朵暗暗告诫自己。可是处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情况中,谁又能保持冷静!且慢……可疑,实在可疑。怎么想也不可能嘛!这一定是虚幻的,不真实的,纯粹出于主观的——考虑到歇洛克·福尔摩斯“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就一定是真的”的名言,答案简直就呼之欲出了!我明白了!朵朵差点大叫起来,我明白了,我不过是被催眠了罢了!于是朵朵的眼前又一晃,画面变成了女孩一拍巴掌,头上出现了一个电灯泡,代表思想的圆圈里有一个大省略号,后面写着“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不过是被催眠了罢了!”包包里的猫还是傻傻的呆若木鸡。看来我果然是被催眠了,朵朵想,否则小龙不会没有反应的。她不禁对自己在危急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而相当满意。

但这种满意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对普通的催眠术都不过仅知皮毛而已,更不用说这种极端特殊的了!早知道事先就好好研究了……朵朵不禁暗暗埋怨起自己来。更糟糕的是,她似乎渐渐习惯这种“看图说话”似的感觉、行动方式了,唉!谁叫自己那么喜欢看漫画呢!虽然不知道更多的细节,但明知被催眠了却还沉醉于催眠状态之中,这样肯定不利于恢复到正常状态……朵朵胡思乱想着,画面一页页翻过,但都是朵朵的内心独白而已。

突然,包包里的猫“啪”地变成了小龙。这也没什么奇怪,朵朵想。毕竟关于小龙的一切存在于我的大脑之中,催眠师把关于小龙的信息提取出来也没什么;不过,在一切回复正常后(朵朵倒是没有怀疑过这种可能性)掩盖小龙的身份恐怕就要费些周折了……但在下一副画中小龙抬起头,对正在自言自语的朵朵说道:“难道你真的认为你是被催眠了吗?”

画面迅速变换。朵朵反问道:“难道不是?算了算了,我可不想和我头脑中的幻象争论。”

和漫画中不一样,小龙的话在翻过一页后才出现。朵朵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了,如果龙仔真是自己人格的分裂的话,没有理由会这样。小龙道:“你认为我不是和你一样的存在,只是你头脑中的什么东西?开什么玩笑!你对催眠术有没有常识?”

由于这张画构图复杂,太多的字好像装不下了。于是画面又翻了一页。“首先,催眠术不过是发掘患者潜意识的手段,所能作的暗示也颇为有限,怎么会让人陷入这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境界!就是精神病人也没听说过有幻想自己存在于这种二维空间的案例!而且要让人陷入催眠状态的话,无论是用药物还是语言暗示,其目的都是让人进入半睡眠状态。你不过是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儿(尽管这个‘一会儿’倒是挺长),怎么可能就这么被催眠了呢?更何况那时催眠你的人还不知包包里的我其实是具有高等智慧的龙族,肯定不会对我留意!我怎么会让他催眠你呢?”

朵朵想了一个画面。“你说的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是无懈可击,我相信你自己也明白……你听我说,从我的角度来讲,‘我被催眠’肯定比‘我陷入了二维空间’更符合常理,对不对?因此,无论你是我头脑中的幻象,还是和你一样,都是这个(你所谓的)二维世界中的客观存在,要我相信你的观点,都要给我可靠的证明!”

“嗯……好吧。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尽管我坚信这不是什么‘催眠’的问题……但是!无论你问我什么问题,如果你本来就知道,那我即使做了回答也不能说明我不是你的分裂人格,比如你的生日,真的小龙固然知道,你自己的分裂人格当然也知道;如果你本来不知道,处在这个奇妙的世界(或照你所说,是‘状态’)中,我做的回答也不能得到求证,好比你问我德文中‘有例为证’的缩写,我告诉你答案是‘Z.B.’固然可以,就算跟你说是‘Q.E.D.’,你知道它不正确的么?所以我看求证这个简直是不可能的……咱们还是就什么事辩论一番吧,用你的主观判断我是主观还是客观!”阿龙的这么多字居然也能盛得下,这张“漫画”说成“漫话”倒也未尝不可。

“你一开始说的那些话倒真像是小龙,但那个建议实在太没有说服力了,难以想象真正的你提出这么主观的建议……不过我也可以理解,也许你真是着急了也说不定。可是对我来说弄清楚现状才是最重要的!”朵朵坚持自己的看法,但语气也有所缓和。“嗯,这么样吧!作为龙族,你拥有很长的生命,记忆力也很强,因而应该记得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如你所说,那些东西我现在也没法查,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

“你?你指的是?……!”

“没错!圆周率!你背诵圆周率后,我可以自己再推导一遍!这样如果你是我的主观产物,便没有可能作出正确回答!怎样?犹豫也表示你并不是客观存在(因为可能是在偷偷计算)!”

“NOPROB! (没问题!)3.141592653589793238462……等等,不对!圆周率我能背一千位以上,虽然你肯定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但也肯定背过吧?(一般人都会背这种东西的,最少小数点后七位。)”

“啊,这个……没错。不过只会四十位。”

“‘只会’四十位!开什么玩笑!古代中国的祖冲之算了七位,已经被称为惊人的成就了!你现在又没有计算机,不能编程求解,和古人比,粗心大意的你有什么优势?算上十位都要你的命,何况四十位!你要到几世纪才能算到四十位以后啊!咱们无论是出于你设想的状态,还是处于我设想的状态,都要分秒必争找出如何返回的答案!这样吧,我还背过黄金分割,笔算开平方总比算圆周率简单多了。

“0.618033988749894848204586834365……”

……

(朵朵计算中。诸位不妨也试试笔算二分之根号五减一:)

× × × × × × × ×

在朵朵和龙龙的商议下,黄金分割成了澄清局面的不二法门。经过一番折腾,朵朵终于承认:“看来是我错了。尽管刚刚进行的枯燥的计算和现在更加糊涂的局面使我很郁闷,我还是要向你道歉;毕竟把你当成我头脑中的纯粹主观的东西是极为失礼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对不起。”

“没什么。”小龙宽容的一笑,“正因为你对催眠术并不十分了解,所以才犯了那种错误——这是很常见的现象,现在已经无所谓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我们所在的这个奇怪的空间的性质,这将是今后行动的根据和指南。”

“没错。迄今为止,我们在这里所做的,只有说话和思想而已。是不是应该进行其它尝试?还是先归纳一下现状比较好?”身处奇境使朵朵变得谨慎了许多。她可不想一辈子呆在只有平面的地方。

“是啊,幸运的是我们还能自由地交谈。我认为还是在行动中思考为妙,现在我们所知道的,除了这是个二维空间以外毫无所知。但是在行动前有个小问题,就是不能不考虑有其他人窥探我们的情况。把思维暴露在外面是很不明智的,而且说的话也能被人随便看;如果这里有含有敌意的人,对我们实在不利。”

“关于思想的问题嘛,我已经基本解决了。”朵朵一笑,在下一幅画面里,她的头上代表思维的框里只有一行省略号。

“看!”她同时解释说,“思考的东西太多了,就能出现省略号。只要时刻注意控制自己就行了。至于说话,在咱们的世界里本来不就是给别人听的吗?注意点就行了。”

“好方法。但是说话嘛,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必要的时候还是要进行保密处理的。幸好在这里说话不使用语音而是用文字,EW ESU SIHT ELBA. (我们可以用这个嘛。)”

“对呀!TI EB ETIR YREV (非常正确)!”这是朵朵和龙龙以前没事时发明的一种语言——这么说也许有些大言不惭,可朵朵不喜欢用“暗号”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伟大发明”——想不到在这里发挥了用处。当然这种语言的规则并不难破译,但是就算能看明白,一般人的反应也不会有朵朵和阿龙这么快。朵朵和小龙没事时就用这种东西互相取乐,已经习惯了,阅读起来当然很快。而且根据需要随时也可以使用某种加密措施,只不过那样就算朵朵和小龙也要好好想想才能看懂了。这种无聊的东西在这种环境下竟然也显得颇为有用,可见思想实在是很可怕的东西,随便一用就能有所斩获。有兴趣的朋友不妨研究一下。

正如小龙所说,逻辑实在是世上最值得尊敬的东西之一。即使在这样一个荒诞不经、和我们所在的世界相差甚远、甚至连维度都少了一维的世界里,逻辑还是发挥这它应有的作用;也就是说,你不会因为说了一句话而睡着,说话的结果只能是话被说出来。“我宁肯失去一个维度也不愿意失去逻辑!”小龙这么说。朵朵虽然不太同意,可以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和龙龙辩论起来;倒不是她因为身处奇境而焦虑不堪,而是由于忙着进行各种测试,没功夫理在包包里高谈阔论的小龙的缘故。

过了好一会儿——或者应该说是过了好几张画——朵朵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那就是:这个世界和正常的世界并没有什么质的区别!“我观察四周的话,便会得到相应的答案;我命令自己行动,同样会使自己的位置发生改变。在这里,我们无法产生听觉、触觉等感觉,但视觉却被大大加强,以至于可以代替其它感觉。”她进一步解释道,“我简直想象不出如果人类没有发明书的话,我该如何形容现在这种处境;但是换言之,这和自己身在书中的情形极为相同!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一是十分之不习惯行动和感觉相分离,但好在已经逐渐适应(这都是平常看漫画书的功劳!也许漫画书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人们对付这种突发情况——笑);第二个问题就是时间!因为我们熟悉的连续时间变成了离散的,物体也就不具备动量之类的性质了……而没有动量,就意味着没有东西可以伤害到我们。二维世界里只有视觉……因此!如果真有充满敌意的家伙存在的话,我们连他们攻击的方式都无法想到!如果我们想安全返回我们的世界的话,就一定要警惕周围的一切!”

“真的吗?”小龙怀疑道,“你说的别的我都同意,但因为时间是离散的就推出物体没有动量的区别是否武断?你也知道,漫画中就常常出现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打飞的镜头……我们也被这样对待的话是否会失去意识?”

“应该不会!”朵朵充满信心,“并不只是时间离散而已。你别忘了这里少了一个维度!漫画描述的是我们的世界啊!咱们又不是真的在书中——不是在童话中……我的态度可是很严谨的。”

“好吧!Mena! (但愿如此!)如你所说,改变我们的位置,向未知世界进发吧!——呃,我就不飞出去了。万一走丢了就麻烦了。”龙龙补充了一句。“可是,怎么掌握方向呢?”

“随心所欲吧。”

虽然没有交通工具,朵朵和小龙还是走得很愉快。感觉不到累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景观的确奇妙——亲眼看着自己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漫步,难道不是颇有趣味的事吗?何况当朵朵和龙龙把注意力放在景物上的时候,特写和注释都会出现。正当朵朵和小龙兴味盎然的时候,视线里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人!

× × × × × × × ×

在机缘巧合下,我们的二位主人公陷入了一个二维的世界!探索未知是智慧生物的本质特征,朵朵和龙龙的奇妙冒险即将开始!

一个人!朵朵和小龙大吃一惊,连忙追了上去——这倒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朵朵仔细一看,那个人她竟然还认识!此人是她在网络上认识的一个(如果不介意把这个词滥用的话)朋友,绰号大男孩儿,是个性格古怪的人。他曾经屡次给朵朵发过他自己主演的小短片和(如果不介意把这个词滥用的话)艺术照,朵朵呕吐之余也就记住了他的样貌。说实在的,小龙对他的评价“这种长相只有在卡通片里才不会吓到别人”倒不失公允,在这个世界里他看着果然要顺眼一些。不过这都是私下里说的话,事实上这个“大男孩儿”心地不坏,语言行为颇有塔罗牌中“愚者”的作风。这样的人作为生活中的调剂也未尝不可,但在这里碰见,朵朵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男孩儿!是我!我是Dodo呀!”她用了很大的字,希望能引起对方的注意。毕竟她对在这个世界里如何与别人交流还处于蒙昧阶段。

“哦?”大男孩儿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你最后一次在网上碰到我是在什么时候?当然是用咱们的公元纪年。”

“嗯……”(“Lirpa Owt-owt.”,小龙提醒道。)“对了,四月二十二号。这是我遇到的一只小动物,倒是满Cute的,就是喜欢乱叫,不知道什么意思。”朵朵稍微有点不安地解释道。这样说虽然对小龙颇为冒犯,但既然是和真实世界的人接触,还是隐瞒一下比较好。就是不知道这种谎话在道理上行得通行不通。

大男孩儿看了看小龙,上下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就好像对方是一览无余的幼儿园读本一样。“嗯,带在身边……这倒是个好主意。对美女要是能这么据为己有就好了。它的叫声应该没什么意义;这种东西肯定不是什么智慧生物。”他面无表情的加以总结。“四月二十二号……原来我到底还是回去了。”

“Og lleh!(落地狱吧!)”小龙很气愤。

“什么什么?”朵朵急于询问大男孩儿,没有顾及小龙的抗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大男孩儿反问道。

“嗯……我刚刚进入这个世界。老实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这只小动物除外。这个世界吗,……”

“算了算了。”对方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了。还是让我来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吧,我的经验应该比你多多了。

“我不会问你你是如何进入这个世界的,因为这没什么意义。而且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是如何来的。”(“这件事太丢脸了。”大男孩儿想。这个想法被朵朵和龙龙看得清清楚楚,看来这个家伙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思维。)“总之,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弄明白自己的处境——看来你也明白了,所以对这个问题我也不会废话。我只是告诉你你现下还不知道,但却应该知道的东西。

“我进入这个世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在这期间,我就这样自在地游荡;间或也会看到一些和你我一样的来自咱们的世界的人。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点:进入过这个世界的人恐怕有很多!但我们并没有听到过很多人不明失踪的消息,对不对?其实事实也很简单,大部分人都是在睡觉,也就是做梦的时候来到此地的。你有没有体验,有时刚醒时会依稀记得在梦中看着自己做过什么事,甚至还有慢动作、重放的情况出现?在梦中来到此地的人有两个特点,一是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较短,二是意识比较模糊。我估计那种人既然是迷迷糊糊地来,自然也会是迷迷糊糊地走的。而我们则与他们不同!我们是在清醒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因此要走也没那么容易!”

“我打断一下,”朵朵连忙说,“那么来这个世界的为什么是我们而不是别人呢?”

“我见过很多睡眠中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但咱们这种情形的,算上你我也不过四个!”(“应该是五个……”朵朵和龙龙不约而同地想,于是头上冒出了两排省略号。)“原因嘛,这个……真的很难启齿,笼统地说就是与‘生死’有关吧……这个问题并不十分重要,至少对目前的我们来讲。我想你们所关心的,应该是如何返回自己的世界吧!”

“那当然!”

“好吧,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点:这个世界的‘时间’概念和我们的世界完全不同!虽然没有根据,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是存在于我们的世界的‘缝隙’间的,所以如果和我们的时间相比,这里的时间就好像没有一样!最有说服力的例子就是我是在四月十八日来到这个世界的!然后我一直呆到现在……如果这里的时间和我们的在同一个轴上,那么你怎么可能在四月二十二日碰到我?!这一点我早就隐隐约约地想到了,如今正好得到了证实。”

“可是……这是不符合逻辑的!这岂不是出现了悖论?!”

“悖论是没错,正是由于这一切破坏了时间的均一流动,才导致出现了矛盾……这些东西留着慢慢考虑吧。反正这不是坏事:咱们回到自己的世界的时间,将是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也就是说咱们不会有什么损失。和你们急切地盼望回到自己的世界不同,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去:这里虽然没有美食可供享受,但却能让我陷入永恒的思考。思考难道不是人类超脱动物界的唯一标志吗?而且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获得尽可能丰富的人生体验,在这里存在就相当于拥有永恒的生命,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黄金体验’了……不过看来最后我还是回去了。这也是正常的,不满足现状是人类的本质特征嘛。我没告诉你这件事?嗯,那也没什么奇怪的。等你回去后咱们就可以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朵朵内心还是不能忍受逻辑被如此摧残,“由于处于不同时空,出现矛盾也未尝不可。但是且慢!如果我们一起回到咱们的世界,那时间将会如何?分裂成两半吗?太科幻了吧……”

“正确之至!那种情况决无可能!为什么呢?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三点,也就是最后一点!这个世界存在着自己的‘规则’!这听着太小说,但其实没什么奇怪:我们的世界不是也有自己的‘规则’么?地球自西向东自转,质能守恒,核反应最终产物是铁,封闭系统墒增……同样,这里也有它自己的规则!”

“那么你是说有‘规则’规定咱们不能同时回到自己的世界?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朵朵颇为怀疑。难道有类似的启事不成?她想。

“那倒不是。”大男孩儿看穿了她的想法,“当然没有这种规则;这只是和回去的方法有关而已。据我所知,要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必须独自行动。”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应该不知道回去的具体吧?”

“没错。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咱们一会儿就要分手了,你们不久就会发现,除了你我这样的漫游者、来自咱们世界的梦游者之外,这里还有书画中的人物!是的,这也是规则!他们和我们不同,会打人、会吃饭;我们之于他们,就像‘鬼魂’一样,只能说话不能接触……因为我们能做的只有说话而已。他们的行为看似出于自己的意志,但却演绎着我们常见的各种故事;我们能做的也只是‘观察’,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故事的进程……我想回去的途径肯定和这种人物有关。不过吗,”他顿了一顿,“我则以做‘观察者’为乐,乃至不思归蜀。我已将我知道的所有东西全部告诉你了,道不同不相与谋,就此惜别,望好自为之!”

“不胜感谢之至!”朵朵道,“再见!”

告别了大男孩儿,朵朵和小龙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光芒。“我们当然不会呆在这个奇怪的世界,”朵朵说,“这与我们的信念显然不符。但大男孩儿刚说道在这里能够经历书中的故事,这一点实在是非常有趣。”“并且这还和我们回到原来世界息息相关,有趣中又加入了挑战。”小龙补充道,“总之这奇妙的冒险旅程仍要继续……等等!你刚才说谁是什么只会乱叫的小动物?!”

× × × × × × × ×

走着走着,朵朵和龙龙来到了大海边;伴着初生的太阳,一个美丽的特写展现在眼前:伴着五彩的水泡,一个近乎半透明的美丽女孩子在海面上冉冉升起;她的身边依稀有一群女孩子在飞翔嘻笑,但她恍然不觉,只是注视着身下游船上的一对青年男女,脸上露出一抹凄凉的笑意。朵朵和小龙不禁都动了心思。画面定格了很长时间,然后一切都突然消失了,水泡,船,大海……只剩下朵朵和龙龙站在那里。

“唉。”朵朵率先打破沉默,长叹了一声。“一心要让所爱的人幸福,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无论处于什么形态,都是为了别人而生活……就像水泡一般,华丽而脆弱的女孩……”

“海的女儿。”小龙续道,“那个家伙说得果然不错。我们不单可以观察他们,而且甚至可以随时加入他们的故事。他的话很可能是对的,我们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就要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是,那会是什么样的规则呢?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甚至我们连怎么到这里的都不知道。因此我想,回去的规则很可能也同样不可理解,用常规的思路是错误的。”

“绝对可能。回去的方法恐怕不是找一个人或者找一扇门……不能用以前的方式思考。想想看,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答案恐怕不会是在我们这些‘侵入者’中吧……既然能够和这个世界中的居民交谈,我们就应该把回去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啊……糊涂了呀!无法用我们的思路思考的话,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到处漫无目的地游荡吗?真难搞啊……”朵朵开始头痛了,如果她还能感觉到头痛的话。

“也不尽然吧!就算是与我们的世界迥然不同,我们的思考还会是有用的吧!”小龙倒是充满信心,“正如咱们所知道的,这里就像是‘书中的世界’一样……”

“什么?难道你的意思是……”

“是的,没错!”这种莫名其妙的对话常常在一般的书中出现,可见朵朵和小龙已经开始不自觉的融入这个世界了。“读书的时候沉迷其中,不也等于陷入书中的世界吗?要回到现实很简单,合上书就行了!合上书后书没有变,只是人改变了……也就是说!我们不能也不必改变这个世界,只要设法‘合上书’,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中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也很可能是真的。可是在这个世界里要如何‘合上’这个世界呢?当然不能。那么这种说法就不过是个比喻了。用回到我们的世界比喻‘合上书’,好像于事无补嘛……”

“也许只是个比喻,也许不是。你不妨想想,在咱们的世界里,看书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另外一个世界的悲欢离合,最后曲终人散,合上书长叹一声了事: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大男孩儿!”朵朵和小龙异口同声地说。

“没错,就是他!他自诩‘观察者’,和看书的人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小龙道。

“可是他却不能把书‘合上’,”朵朵又皱起了眉,“看来仅仅是看着这个世界的人还是不够的。我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很可能就是要我们一起加入这个世界!我认为,我们要做的,应该是融入这个世界中的一个故事,直到情节发展完毕。看完一本书可以拿起来再看,摆脱不了书中的世界;可是如果自己是书中的一个人物的话,‘合上书’后就不得不从书中的世界中出来,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错!一定是这样!”她兴奋得跳了起来,“一定是这么回事!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哦?……是吗?真的吗?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小龙陷入沉思,“我们现在本来还是自由的,如果真的照你所说加入了某个故事,说不定我们就不得不留在这个世界中了呢……这还不是最糟的。在这里故事结束后,‘演员’们会统统消失吧?就像刚才的‘海的女儿’中的美人鱼、王子什么的一样,加入他们的话,我们会不会在落幕后也归于‘无’了?可没有人告诉你咱们最终也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啊。”

“我承认你说的情况很可怕,但我并不认为真的会出现那样的情形;相反,随着故事的落幕,我们将和这个世界分离开,并回到原来的世界。”朵朵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制止了小龙的话,“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当然有我的道理:我们拥有自由的意志,可以决定自己的行动,对不对?刚才的大男孩儿也是一样。那么假如他和我想的一样,也去进行‘加入这个世界’的尝试的话,他是决不会照你说的归于无的,因为他已经注定了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也就是说,既然结果已经注定,个人的行动是无法改变结局的;我认为咱们努力去尝试各种事情的话,至多只能延长呆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而不能改变最终将回到原来世界的结果——虽然没人告诉咱们,可是既然连那种不想回去的人都回去了,咱们这种想回去的人没有理由呆在这里吧?”

“是吗?恐怕那也未必——难道你没有在漫画中读过类似的情节吗?一个人中了一招‘黄金体验’(当然实际上没有这种招数)然后被杀,照别人看来他是死了,但‘黄金体验’无限地延长了他在一瞬间的感觉,所以在他本人看来自己经受着永远的死亡的痛苦……”

“但是这完全出自漫画家的想象,这种纯主观的东西完全没有科学上的根据呀!”朵朵诘问道。

“不,这是可能的;虽然不一定,但毕竟是有可能的。首先咱们知道在这个空间——D2空间,随便起个名字——里无论过多久,在咱们的空间——就叫D3空间——不过是一瞬而已。那么问题就是,D2空间里的‘永远’在D3空间中还是不是‘一瞬’?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自然上上大吉;但如果是肯定的,你所谓的‘结果’对我们就毫无意义了,因为即使我们能回到D3空间,也必须在D2里经历无限长的时间。”

“可是你怎么知道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呢?”

“我没有说啊!我要说的是,我们永远也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你看,假设D2的时间和D3的时间有线性关系,设有n大于零而且对任给的m大于零,总有n大于m分之一(也就是n趋向无穷,当然),那么倘若D2的时间是D3的n的平方根分之一,答案便是否定的,因为D2中的‘永远’在D3中为n的平方根,也是无穷;倘若D2的时间是D3的n的平方分之一,答案便是肯定的,因为D2中的‘永远’在D3中为n分之一,趋向于零。问题就是,无论是n的平方根分之一还是n的平方分之一,都是趋向于零的,也就是说都是可能的情况。只讨论了线性关系就有了两种可能,可见答案一定是不一定的。”

朵朵沉思了片刻。她承认小龙说得有道理。想到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里的可能性,她不禁不寒而栗。“那么说,大男孩儿究竟走没走出去还不一定呢!说回来,你正所谓话粗理不粗;的确是有两方面的可能性……但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呢?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办法是没有,我提意见是因为我的看法与你的不同。你认为这个世界的‘规则’是要我们一起加入书中的世界,但我的看法相反。我认为,我们要做的,恰恰是远离书中的世界!只有表明我们不属于书中的世界,才能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而如何做到这一点呢?那就是要超越‘观察者’,去充当‘解说者’的角色!我们应该随着故事的进程加以解说,这样,当故事结束后,我们自然就能使自己和这个世界分离开来,以‘解说者’的身份回到原来的世界——这,就是我理解的‘规则’。”

“听起来不无道理,但是你也不能保证这个世界不会把‘解说’的家伙永远留下来做注脚吧……咱们的观点都不一定是正确的。怎么办?方法有了,可是要怎样行动?!”

× × × × × × × ×

在这奇妙的世界里,外来者可以选择作为过客匆匆而过,在云端俯瞰这里的悲欢离合,在落幕后摇头叹息着前往另一个剧场。但世事真的总是旁观者清吗?上帝只是在宇宙诞生的一刹那给了这个世界“第一推动”,然后他就静静地观看着事情的演变;习惯了自己短暂生命的人类即使有机会做到“神”的位子上,终究也会感到在乏力的空虚吧?如果有一天,他厌倦了这种只能置身事外的生活,觉得要亲自做点什么的时候,他会怎样表达自己的存在呢?是自己也踏上舞台,加入这出戏,亲身体验这个世界的样貌?还是冷眼旁观,凌驾于世情之上,精确而客观地进行评判?朵朵和小龙彼此的理由都很充足;因为这表现的是对人生的不同态度,在这种问题上,每个人都会坚持自己的见解的。

朵朵和龙龙一边争论一边走着,突然看见了一个静静地坐在地上看书的人。那个人看的书名字很奇怪,叫做“朵朵和龙龙的奇妙冒险”。

“喂!看书的那位!”朵朵喊道,“就是你!如果你处于这种情况,你会怎么选择呢?”

是的!就是你!作为旁观者的你,该如何选择呢?别着急,你要做的,仅仅是阅读不同的段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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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朵的选择:体验者之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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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服了你了!”小龙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虽然这可能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照你说的办吧。希望我不会因此而后悔……”

“怎么会!”朵朵倒是信心十足,“听我的没错。扳起面孔说教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说不定就把咱们留下当解说了呢。人生就是体验,体验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我倒希望不是‘黄金体验’……”龙仔喃喃道。

朵朵和小龙的奇妙冒险之旅仍在继续。既然大方向已定,朵朵和龙龙坚定信心,去寻找自己的故事。

“要在故事中出演角色,我们将会经历整个剧情呢,还是其中的一部分?”小龙问。

“我想没理由是整个剧情吧!”朵朵猜测道。“咱们只能凭自己的意愿一步步地改变自己的位置,不能做到随心所欲,所以应该是盯死一个人物了事吧。这样就只能经历一部分情节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个世界里空白地方很多,大概是故事和故事之间的空隙吧。不过这倒好找目标了,因为只要见到不寻常的景物,就意味着走近了一个故事。朵朵和龙龙走着走着,看见了一片森林,犹豫了一下。

“这会是什么故事呢?”朵朵揣测道。

“有森林的故事可太多了。著名的更是不少。”小龙作无道理状,“不过既然没有咱们世界的人在,我就不用变身了。即使少了一个维度,维持变身也要耗费我很大的精神能源。”

“什么‘精神能源’!不过是你懒得打起精神罢了。”朵朵讪笑道。突然,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狼头。“啊!”她不由自主地大叫道。

小龙已经有点习惯这个世界了,看着朵朵的大字也会觉得耳朵疼。“你喊什么啊!”小龙和狼头同时抗议道。

朵朵仔细端详了一下。只见那是一只比较卡通的大灰狼,赤脚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上面是一件黄色的格子衬衣。作为一只狼,它的体形更接济人一些,只是头比较大罢了;而且考虑到它话也说得很熟练,朵朵决定把它叫做他。

“对不起!”她道歉道,“见到你很荣幸!刚才只是吃惊罢了,希望你能理解。”朵朵有礼貌地说。

“没关系。”狼摇了摇手,神色紧张地四下望了望。

“能不能问问你怎么称呼?”朵朵倒不是想交朋友,她只是希望借此打听一下自己在哪个故事里。

“就叫大灰狼吧。”狼仍然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呃,我有个很重要的约会。”看他的态度,显然是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但朵朵可不这么想。“尊敬的大灰狼先生,希望你能明白,我们,”她指了指包包里的小龙,后者拱了拱手以示尊敬,“在这个世界里将无条件地支持你。我确信你负担着一项重要的使命……”

“好吧,谢谢。”大灰狼点了点头。“你们不属于这世界吧?这样你们就做不了什么实际的事了;但我还是要代表善良的人们感谢你们。本来我还担心会使你们受到伤害,但现在不必了,因为你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咱们边走边说吧;我会给你们详细解释目前的情状……”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大灰狼边走边说,“我看得出来。你们可能有自己的目的;谁知道呢?但是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们可以和我在一起。这样,无论我的任务成功或是失败,你们都可以做个见证……历史的见证。”

“那么你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目前的处境?”龙龙插话道。

“当然可以。”大灰狼叹了口气,“这本是个平静的世界,人类和动物们和平相处,爱和忍让便是所有的美德;但是有一种人生性好战,天生就是破坏者。如果他没有什么能力倒也罢了,就怕是真正的强者,这种肆无忌惮以强凌弱的人是最危险的。现在我要对付的,就是号称‘最强赏金猎人’的B.B.Hood,绰号‘小红帽’的家伙……”

“小红帽!”朵朵和龙龙惊讶道。

“是的,名字很可爱,但实际上相当可怕。”大灰狼说到这儿,不禁颤抖了一下,“老实说,我在这里也不是泛泛之辈,但和她正面交锋的话根本毫无胜算……对了,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这个家伙唯一敬重的人就是她的奶奶,老一辈的赏金猎人……”

“什么是赏金猎人?”朵朵问道。她当然知道什么是赏金猎人;她想问的,是在这个世界里赏金猎人的角色是好人还是坏人。

大灰狼看到了她的心思。“本来赏金猎人无所谓好坏;他们依仗自己超人的力量,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毫无是非观念,弱肉强食便是他们的人生坐标。事情的关键在于做事的‘度’。小红帽的奶奶便是这样一种赏金猎人:追求的不仅是赏金,而且还从破坏和杀戮中获得快感;她完成一个任务后,剩下的往往只有尸体和瓦砾……小红帽和奶奶一起长大,从小便受到这种教育,性格可想而知;而且她的力量更胜乃祖,情绪极不稳定,更有传说说她拥有双重人格,总之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据说有一次完成任务后,因为附加的报酬没有谈拢,她就毁掉了整个委托她的村庄。”

朵朵和龙龙吐了吐舌头。“你要对付的就是她?对这种人你有把握吗?”朵朵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难说!难说!”大灰狼道,“她擅长使用各种武器,随身携带的篮子里装有无数弹药;我仅仅是在力量、速度和耐力上稍胜一筹,因此只能近距离偷袭才能成功。要让她离开她的篮子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有我的计策。”

朵朵和小龙对视了一眼。大灰狼的战术连我们都知道;虽然他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但他的战术毕竟是最好的。毕竟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请恕我直言,”朵朵道,“你的计划很有可能失败,这你也是知道的,和这种人作战太危险了……无论是战斗力和作战经验,你都不如对方。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难道你就不能等待上天给她惩罚吗?”

“没可能的。她的奶奶就是很好的例子……我也很想说什么‘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之类的话,但事实并不是那样的……闪回倒叙吧。让我的记忆告诉你发生过什么……”

黑夜,漆黑的森林中,零零星星地点缀着几点灯光。

“……一个村庄被完全毁灭。据目击者所说,曾有一个头戴小红帽,手提花篮的小女孩出没。此间人士分析,此事很可能与传说中的赏金猎人有关。本台提醒大家夜晚不要外出,以免遭遇意外情况。”

“哇……”头戴棉织睡帽的小狼大哭道,“人类真可怕!”

“不怕!不怕!”狼妈妈急忙把电视关掉,安慰小狼道,“快睡觉吧!没事,没事……”

“有什么事的话,爸爸会保护你的!”狼爸爸也说。

“可是爸爸就要出去了……”小狼噙着眼泪说。

“唉……”狼爸爸叹了口气,“现在的治安真成问题……爸爸今天不出去了。睡觉吧……”

好容易把小狼哄得睡着了,狼爸爸急忙穿上外套,向门外走去。

“亲爱的,可要千万当心啊!”狼妈妈叮嘱道。

“放心!没这么巧的事!拿完药后我马上就会来!”

“?”朵朵和龙龙的头上冒出了两个问号。

“狼爸爸就是我。”大灰狼长叹道。“以后的事情我不愿再回忆了……那天我妻子病了,我去给她买药。简单地说,等我回到家中后,我家的那片森林小区已经被烧成了平地。嗷……天哪……”他悲伤地哭道。

“……。”朵朵和小龙也真心为他感到难过。

过了一会儿,大灰狼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那天小红帽进行一次任务后得到的钱少于她的预期目标,为了泄愤,她毁掉了一片森林和那里的动物……我的家,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一切都被她毁灭了。从此,我变成了一只孤独的狼,赌上生命也要让那个罪恶的家伙付出代价!”他又激动起来,不禁咆哮道。

“……”

“……现在你们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危险的事了吧?”大灰狼终于又平静了下来,“当然,无论如何,失去的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俗话说得好,生者空余恨,死者长已矣;报仇之类的事,谁也说不好究竟有没有意义……但是,无论如何,我真的不希望再有这种残酷的事情发生……唉!是什么让人变得如此嘈杂,就让魔鬼夺去了你的心!正如丈夫失去了妻子,父母失去了孩子……啊!这是什么样的理智啊……好了!”大灰狼猛地一挥手,仿佛要把过去斩断,“让我们继续前进吧!无论如何,现在可能是我一生的最后时刻,能到交你们这样的朋友,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嗯……”朵朵不禁有些惭愧,毕竟她接近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我得做点什么,她想。“详细说说你的计划吧。看看我们能不能为你完善什么。”

“好吧,是这样的。我从秘密情报网得知小红帽今天要去奶奶家做客。我打算伪装成小红帽去先去奶奶家,称其不备先把她做掉,然后再伪装成奶奶,等小红帽到达后给她致命一击。至于具体的细节,我打算见机行事。”

“天哪!”朵朵和龙龙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这就是你的计划!就凭这么草率的行动,你就想击败两位赏金猎人级别的对手?!奶奶可能还好对付,但身为职业猎人的小红帽怎么会这么容易就上当!”

“这个……我也正在担心。”大灰狼承认。“我听说像小红帽这样杀人无算的职业猎人,已经‘手变成枪的一部分’了……也就是说,只要周围有危险,本能也会使她向对手开枪。在她那种锐利的杀气面前,我的确没什么机会……”

“我倒有个计较。”朵朵笑着说,“我听说小红帽很爱花,是不是?”

“好像是吧……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你可以先在大路上等候小红帽,并设法劝她去小路上采一些花;告诉她她奶奶也会喜欢她这样做的。然后你再赶到她奶奶家。这样,由于花篮里放满了花,小红帽在拿武器的时候手脚肯定不免会慢一些;这就是你的机会!而且可爱的花朵多少也会抑止她的杀气。”朵朵谆谆教导道。

大灰狼思考了半晌。“没错!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而且她既然是去看奶奶,心情一定很好,会采纳我的建议,也不会有什么疑心。就这么办了!多谢你,小姑娘!”

“等等,”小龙突然插话道,“你打算如何‘干掉’小红帽祖孙俩呢?难道一口吃了她们不成?”

“这个自然不会……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对,吃了她们最好!”

“不对!吃了她们固然省事,但你就会在短时间内动弹不得。你想,小红帽和奶奶既然是职业猎人,肯定和雇佣兵很熟;如果他们正好也去拜访小红帽的奶奶,你岂不是功败垂成?”

“没错!谢谢你的提醒!”大灰狼很高兴,“好了,就这样!我要去行动了!”

“用不用我去劝她采花,你先去她奶奶家?”朵朵善意地问。

“谢谢,不过那就不用了。和她打交道始终是危险的事……放心,时间来得及。你们躲起来看着就成了。走,去小红帽的必经之路吧!”

朵朵和龙龙躲在大树后面,悄悄看着大路旁的大灰狼;后者正在故作悠闲地望着天空,当然其实是为了抑止自己的紧张情绪。

“原来‘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是这么一回事啊。”朵朵叹了口气,“说起来,人类实在是最可怕的动物。这话一点也不错。”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吗?”小龙问,“他毕竟是反面人物啊。不过老实说,我也相信他的话。”

“当然,他完全没有欺骗我们的必要。咱们已知的故事才是漏洞百出呢,邪恶的大灰狼根本没有理由骗小红帽采花啊,一口吃了她不就完了。对了,你说没有咱们的话,他能想到‘采花’这个主意吗?”

“难说。毕竟咱们对这个世界的‘规则’知道的实在太少。不过大灰狼既然听了咱们的劝告,应该不会死于非命了吧?”

“天知道……别作声了,你看!有什么人来了?”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一辆红色的敞篷汽车绝尘而来。再看大灰狼,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换了一身工作服,并在路中间设了一道“前方修路,禁止通行”的路障。小汽车“吱”地一声停了下来,一个小姑娘摘下墨镜,向大灰狼问道:“前面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修路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朵朵和龙龙凝神一看,但见这个小姑娘头戴一顶小红帽,长着一头金色的头发;白皙的脸上圆圆的眼睛就像天空一样碧蓝。(“基因是隐性的Blondy……挺可爱。”小龙嘀咕道。)她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连衣裙,左臂挽着一个花篮。“妈妈早上也没有告诉我修路了,真倒霉……这可怎么办啊?”她轻轻地抱怨道。

“是这样的,”大灰狼连忙解释,“为了保障有车阶级的利益,防止宝贵的能量在颠簸中做无谓的消耗,政府决定逐段修整这条干道。对于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感抱歉。希望您能理解政府的工作。”他彬彬有礼地说道。“不过这位小姑娘,你要去哪里呢?”

“妈妈让我走大路去看奶奶。我奶奶所在地区的邮政编码是300150。不是我对政府工作不满,这种事你们至少应该在电台通知一下啊。”小红帽说。

“你说得对。我们今后一定在这方面多多改进,更好地为市民服务。不过你的目标是300150区,我倒有个计较。”大灰狼建议道,“不如你先把车停在这里,走小路去吧?我的任务就向你们解释这些事,并给你们看车。当然不需要任何费用。步行走小路当然要慢得多,不过好在这个季节小路上有很多鲜花,顺便给奶奶采些花吧!她老人家一定会高兴的。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富有生命力的东西。”

小红帽想了想。“嗯……你的建议也不错。那就这样吧,狼先生。”她下了车,挽着花篮向小路走去,突然转过身来,对大灰狼说,“不过你可要看好我的车!别说丢了,就算是被别的车擦破了一点漆,哼哼,”她右手一晃,手中就突然出现了一挺M4A1自动步枪,“那棵树就是你的榜样!”

只见小红帽手一抬,30发子弹瞬间就向一棵大树离地两米的地方打去。大树一阵摇晃。她接着把花篮放在左肩上,摆正姿势,一发火箭炮就从花篮里“轰”地打在大树上。大树终于不堪打击,上半截“咣”向后倒去。小红帽轻蔑地一笑,挽着花篮蹦蹦跳跳地向小路走去。

那棵惨遭蹂躏的大树就是朵朵和龙龙的藏身之地,倒下的那截大树险些造成严重的伤害。朵朵和小龙目瞪口呆,半晌无语。

看着小红帽的背影渐渐地在森林中消失,大灰狼迅速把衣服换成原来的那套,冲着半截大树喊:“咱们快出发吧!”

虽然早就得到了大灰狼的预告,朵朵还是感到一阵眩晕。等她回过神,走出藏身的大树后,发现大灰狼已经准备好了一辆双人自行车。“出发吧!”大灰狼说。

“为什么不开小红帽那辆漂亮的跑车呢?”朵朵问。

“她是职业猎人!自己的车发动引擎的声音,很远也听得出来!何况她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大灰狼踏上了自行车,“所以还是骑车去的好,到达目的地后自行车藏起来也比较容易。上来吧。”

由于画面是一页一页翻动的,所以不会有那种“景物飞快后退”的感觉。但的确可以感到那种速度!真是奇妙的感觉!想起小红帽利索的动作,即便明知自己在这个世界不会受伤,朵朵还是心有余悸。这就是所谓的“杀气”了吧!的确,不愧是职业猎手!她想。这时,小龙问大灰狼道:“你知道她都有什么武器吗?”

“当然,你们猜也猜得到,我一直都在收集有关小红帽的信息。”后者回答道,“但是,一个杀手是不会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真正的面貌的。尽管花了很大力气,我仍然只知道很少的东西。但那已经展示了我的对手是如何可怕了。

“正如你们所见,M4A1自动步枪是她的主战武器;她掏枪的动作也异常敏捷,尽管明知道是藏在她的篮子里,我还是不自觉地认为枪已经是她的手的一部分了……她使用枪的方法与众不同,是戴上消音器后胡乱扫射。实战中她是不会像刚才那样射击的。我估计这主要是小红帽常常以一敌多所养成的习惯;当然也跟她残暴的性格有关。还有就是火箭炮,她的篮子本身就可以作为火箭发射器使用。不过由于重量所限,她的火箭炮并不是重武器。还有各种炸弹、燃烧弹什么的也颇为不少。此外,小红帽的近身攻击也不弱,尤为擅长刀技;她的刀是精品,伞兵专用,还能用于野外生存。”大灰狼顿了一顿,“不过我自恃如果出其不意的话,近身搏击会稍胜一筹。”

“这已经颇为不少了,而且亦是相当全面……难道她还有别的武器?”龙龙陷入沉思。“这是肯定的。不过会是什么呢?”

“不知道的事不要多想,唯一的对付方法是提高自己的警惕。这是我的原则。”大灰狼边骑车边说。“最重要的就是镇定!把握住所有的机会!不露出任何破绽!这就是取胜之道……”

“到了。”大灰狼指了指前方的一间小木屋,说。他们下了车,把双人自行车藏在一片树林里。“你们就在这里等着看吧。对付一个毫无防备的老人,即使她原来是职业赏金猎人,我也不会输的。”大灰狼信心十足的说。

“你打算把她怎么样呢?无论如何不能把她吃了呀!”朵朵说。

“当然。我不会取她性命……别说她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就算是真的和我有深仇大恨,我不是说过么?报仇之类的事我从没有考虑过。我要做的,仅仅是制止将来的暴行而已。好了,祝我成功吧!”

“奶奶,你好!”小红帽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朵朵和小龙一跳。之所以能分辨出小红帽的声音,是因为说话的圆圈里有一个小红帽的头像。

“看,”大灰狼骄傲地说,“这就是我的法宝!我合成了小红帽的声音,因此奶奶一定会降低警惕!我就可以趁机将她制伏。”

“嗯……的确是相当好的主意。”被吓了一跳的朵朵说。“HAiL2U!!(祝你幸运!)”

大灰狼施施然走到小木屋前,定了定神,伸出利爪,摆好中国拳法中“蛇形拳”的架势。“蛇形拳”的作用是突袭。当然他并不知道中国拳法,只是战斗的本能让他这样做罢了。看来大灰狼真的拥有较强的实力,朵朵和小龙不约而同地想。大灰狼敲了敲门,然后按动腰间的录音机。

“奶奶,你好!”小红帽的声音响起。“小红帽看奶奶来啦!”

朵朵和龙龙紧张地盯着门口。大灰狼看上去异常镇定,没有流汗,心跳和呼吸也没有紊乱。朵朵和小龙明白,奶奶只要一碰门,大灰狼就会攻进去。“看来防盗门这种东西果然是必要的。”朵朵想。这样的偷袭实在是无懈可击。

“不对!”小龙突然说。“我认为这样偷袭反而不妙!小红帽的奶奶作为职业猎人,一定树敌无数,没有理由不会防备敌人的偷袭!和小红帽不同,对付她应该像对付三只小猪一样,在外面挑战才对!”

话音未落,一枝箭突然穿过房门,向大灰狼当胸射来。大灰狼双爪一合,把箭打得飞了出去;身子一侧,猛地撞向房门。房门被撞得向屋里飞去,只听房间里“咚”的一声,然后就再无动静了。大灰狼直起了身子,喘了一口大气。

“真是战斗的天才!”龙龙叹了口气,“他的架势不是用来突袭的‘蛇形拳’,而是警惕性最高的‘猫形拳’……摆出偷袭的架式,将计就计等待对手的偷袭,等对方有所动作后立刻一鼓作气击中对手!这样的大灰狼,小红帽也许真的不是对手……”

朵朵和小龙走了过去。

“好险。”大灰狼开始冒汗了,“我估计得果然不错。小红帽亲自来时可能也会有埋伏的……防备对手的突袭和训练孙女的警惕性巧妙的融为一体,这个老太太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哼,竟然站在门后发箭;不过,我还是不等她采取下一步行动就用门把她撞昏了过去。我这样将计就计实在是有些鲁莽,的确很危险……不过还是打倒她了。”他挥了挥手,“咱们进屋去吧。”

飞进房间里的门板果然下果然躺着一个被撞昏了的老太太,手上还拿着一只弩。“果然。如果是弓箭的话,我刚才足以把它折断的。”大灰狼说。朵朵环视了一下房间,除了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武器外,屋子的陈设甚是平常,不过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张大床而已。

“不是做了一辈子赏金猎人吗?”朵朵怀疑地问。

“说得好听是猎手,其实就是杀手罢了。”大灰狼解释说,“他们虽然对自己信心十足,但其实也知道自己过的是没有明天的日子。你不是看见刚才小红帽的那辆跑车了么?”他指了指墙壁,“而且对猎人来说,武器才是他们的一切。这些武器绝对是精品,而且价格不菲。他们看着满墙武器的心情,恐怕就和普通人看着金币、宝石的心情一样吧。好了,这些闲话留着慢慢说吧。小红帽马上就要来了,我要做好准备才是。”

“别忘了刚才被打飞的箭。”小龙提醒道,“还有把弩挂到正确的位置。”

“谢谢。我刚才看见那枝箭插入一棵树里了,只能把它外面的部分折断而已。但愿小红帽不会发觉。不过我也要做好两方面的准备。”

朵朵和小龙躲在阁楼上,旁边就是被捆绑起来的奶奶;大灰狼把房门装好后,换上了奶奶的衣服,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盖了起来。朵朵和龙龙紧张地盯着楼下的一切。

大灰狼好像一直在调节自己的情绪,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等待是最容易让人烦乱的了,好在大灰狼不是人,是猛兽。和人类相比,兽类更习惯于在等待中生活……朵朵正在胡思乱想这,小龙突然悄声道:“ehs emoc ydaerla. (她已经来了。)”

“奶奶,你好!”小红帽的声音响起。“小红帽看奶奶来啦!”

“哎哟,小红帽,你可来啦!”大灰狼尽量模仿着奶奶的声音。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但朵朵和龙龙的确能感觉出来。“你先进来吧!今天没有埋伏……奶奶病了,不舒服,正躺在床上哪。”

“好的,奶奶!”小红帽推开了门。看来她没有疑心。

大灰狼躺在床上,背对着她。朵朵清楚,只要小红帽一接近,他马上就会暴起伤人。

“奶奶怕光,”他说,“把门关上吧。”

屋里的窗帘当然已经被拉上了。小红帽关上门,关心地问:“奶奶,你病得不重吧?”但她的想法却是:“奇怪……我已经看见那枝插进大树的断箭了……奶奶常用的那只弩也有动过的迹象。这种情状!奶奶很可能被人治住了。我先试探一下……”

朵朵感到很奇怪,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很可能是特意对大灰狼掩饰住了,但别人却可以看得到。想通这一点后她不禁为大灰狼担心,小红帽不愧为职业猎人!既然她已经起了疑心,偷袭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甚至很有可能被人先下手为强。

大灰狼当然不知道这一切。“好孙女儿!奶奶病得不重,就是一时起不了床罢了。”同时,他想:“不能把取胜的希望赌在小红帽什么都没有发觉上!弩在墙上的位置肯定摆得也不对。我故意说出互相矛盾的话,就是为了让她以为我真的是她的外婆,只不过被人治住罢了。如果我是她,一定借故假装离去,然后准备在房子周围埋伏,伺机发现真相……但是!我却要在她退出屋子的时候加以追击,全盘打乱她的计划!”把自己置于对手的境地,并看穿对手的行动!大灰狼不愧是老奸巨猾!朵朵不禁赞叹道。

小红帽果然想:“既然‘病得不重’,又怎会‘一时起不了床’?这大概是奶奶的暗示吧……此处果然充满危机!如果继续呆在这里,被胁持奶奶的坏人发现我已经起了疑心的话,说不定奶奶就会有危险……尽快离开这里!然后再悄悄进行观察,找出对手的弱点再加以打击!”这家伙果然中了计谋!

“奶奶,我刚才采了很多花放在外面……小红帽去把它们拿给奶奶看!”她说。说罢,挽着花篮向门走去。

“很好!”大灰狼想,“她现在一心想离开……门就是弱点!门把自己和危险隔开后,人们的心里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正如刚才的奶奶一样!小红帽一心以为我要采取被动行动,因此关上门之后就是我袭击的最好时机!”“好啊!”他说,“快把它们捧来给奶奶看吧!”

“嗯!”小红帽一边答应着,一边伸手打开了门。“且慢!”她忽然想,“不对!万一是骗我的怎么办?万一床上的其实不是奶奶,故意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把我骇走,想趁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发动突袭怎么办?而我又不能肯定这一点,即使真的奶奶被抛了过来,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开枪取了奶奶的性命罢了……好吧!就这么办吧!我应付现在这个距离的攻击最合适,就让我再刺探一下吧!”她突然回过身,惊讶地说:“哟,奶奶,你的眼睛怎么这么大呀?”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角度根本看不见我的眼睛……明显是试探!可是!为什么还来试探?或者这是她和奶奶之间的暗号?!应该怎么回答!这个距离是不能发动袭击的……怎么回答!”大灰狼的汗都要下来了,但他猛然想起刚才朵朵给他讲的“小红帽和大灰狼”的童话,终于横下一条心:“就这么说吧!看看这么说结果如何!”

“眼睛大是为了看清你的样貌呀!”

“哟,奶奶,你的耳朵怎么也这么大呀?”

“耳朵大是为了听清你的声音呀!”

果然!小红帽暗笑。哼哼……“呀!奶奶!你的嘴巴怎么也这样大呀?!”

“嘴巴大……”说吧!就这么一句话!无论是死是活就在这一句话了!大灰狼一咬牙,道:“嘴巴大是为了吃了你呀!”

“哈哈哈……果然在床下!去死吧!”小红帽狂笑道!她可爱的面孔突然变得扭曲,眼睛血红,显得异常恐怖!她拔腿向床冲去,掏出M4A1冲锋枪,突然卧倒,向床下连续扫射!

太好了!那个果然是她们之间的暗号!大灰狼想。我的机会来了!他猛地跃起,顺手抓起床上的被子,劈头就向小红帽盖去。

小红帽不觉一惊:怎么会?不是奶奶!那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的暗号?!但情势已不及她细想,之间眼前一黑,一个东西向她压来。“哼哼……不用兵器吗?看来不过是这种程度罢了!不过是业余的家伙罢了!不可能打赢我的!以为我看不见他他就安全了吗?笑话!”小红帽轻蔑地一笑。她把右手的冲锋枪往花篮里一插,在里面顺势一拨,一个圆圆的东西就从花篮里掉了出来。那是一枚威力被严格限制了的格斗用爆弹,是可爱的苹果形状。她用脚把炸弹向前一踢,从花篮中抽出的右手里已多了一把刀锋长一尺的伞兵刀。小红帽把刀向前一插,再顺势向上一挑,被子立刻被割成两截——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完成,而且完美地封锁了对方的进攻路线。如果大灰狼趁势袭击的话,不是会被迎面而来的炸弹击中,就是会落在锋利的尖刀上。小红帽不禁露出了冷酷的微笑。

但她的微笑立刻就被冻结在脸上了。没人!既没在前方也没在空中!怎么会?但她已经没有继续想的时间了。判断失误就意味着自己的失败!即使是一次失误也会是致命的!奶奶慈祥的教导又在耳边响起,但这已经无可挽回了……

大灰狼把被子抛向对手的时候,并没有趁势凌空下击。在空中的攻击固然凌厉,但这只是错觉罢了!只有野兽才会简单地扑向对手!扑击对方看似凶猛,但其实已经把自己的轨迹锁死了,一击不中的话破绽正是最大的!所以大灰狼把被子抛下后,就势向前一窜,落到了小红帽的背后。他马上转过身,拦腰从后面抱住了小红帽。

“落地狱吧!!”

是的!著名的折颈摔!大灰狼举起小红帽向后倒去,只听“喀”的一声,小红帽的头向胸前折去,颈骨已经被折断了。胜负已分。昔日不可一世的赏金猎人就这样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小红帽死亡!

大灰狼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地上的尸体。朵朵和龙龙从阁楼上走了下来。“恭喜!”朵朵叹了口气,“虽然你的手法残忍了些,但……怎么说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我还是觉得你……”

她的话突然停住了。大灰狼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你怎么了?”她奇怪地问。

大灰狼没有回答。“我杀了人吗?我亲手杀了人吗?”他喃喃地说,“我夺去了一个人的生命吗?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你说!”他突然对朵朵喊道,“我真的杀了她吗?!”

“当然……”朵朵有些莫名其妙,“形势太危急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不!这不是真的!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大灰狼仰天长啸,“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冲出大门,没命地向远方跑去;“没有……没有……”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他发了疯。”龙龙遗憾地说。“我看他思想很洒脱,满以为他会像闯江湖的亡命之徒那样肆无忌惮;没想到他竟然因为杀人而自责,仿佛尼姑吃鸡蛋时抱怨自己动了贪欲……大灰狼就这么崩溃了。简直是笑话——当然是最不好笑的笑话。”

朵朵张开嘴,正准备说些什么,远方突然传来了枪声。大灰狼的惨叫声也同时响起。“猎人还是杀了他,就像我们知道的那样。”她说,“不管是雇佣兵还是猎人,还是猎人和雇佣兵……总之一切都结束了。现在地问题是: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小龙正待做答,周围的一切突然消失了。虚空……朵朵和龙龙仿佛坠入了无尽的虚空中……

画外音响起:您的选择结束了,谢谢您的参与。请跳过“龙龙的选择”这一部分阅读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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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龙的选择:解说者之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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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朵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当然不妥当。可是怎样才叫妥当呢?你的方法不是更不妥当么?”龙龙倒是充满信心,“相信我吧!做一个解说者,一定会表明你和这个世界是不同的;这样我们就能返回原来的世界了……”

“可是你要怎么‘解说’呢?”

“这个……看看是什么故事吧!然后再作打算!”小龙说,“不过,我认为最好本着‘标新立异’的原则进行解说;这样才能表现出我们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啊。”

“有理。那就出发去寻找一个值得解说的故事吧!”

朵朵和龙龙的奇妙冒险进入了新的阶段!以“解说者”的身份诠释这里发生的故事,会把朵朵和小龙带回自己的世界吗?一切都是不一定的,选择权在自己,决定权却在世界的规则中……到底该如何是好?更实际的问题,就是会遇上什么样的故事呢?

“解说者应该是无处不在的,哪里有重大事件发生就在哪里。”朵朵说。“可是我们如何做到这一点呢?我们至多只能盯住一个人,却不能顾得上整个世界啊。”

“不一定。”小龙道。“至今为止,一切迹象都表明我们的意志可以直接作用于我们自身;虽则不能作用于别人,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反过来也是如此!我们应该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所在!解说当然不能盯死一人,但也不必面面俱到啊!既然我们要解说,自然就要选择熟悉的故事;而既然是我们熟悉的故事,我们当然就知道在特定时刻解说者应该在何地了……时间是相对的,应该可以在第一时间赶到我们想去的地点吧!当然也要结合具体的故事来看……”

龙龙高谈阔论的时候,朵朵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希望能找到一个看着像故事的地方。突然,一个看着像城堡的建筑进入她的视野。

“既然是解说者,就没有必要和故事中的人物交谈了吧?”她问道。

“当然。我会负责解说的工作,你配合我一下就是了。啊,城堡!咱们过去吧,看看能否发现什么。”

朵朵和小龙刚踏进城堡,就发现了一群相互追逐玩耍的小孩子。他们的样貌是典型的盎格鲁-萨克逊人种的长相,和这个城堡的建筑风格倒是很相符。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一个小女孩,她大概十来岁,白嫩的小脸由于奔跑而涨的像个红苹果一样;一头金色的长发和身上白色的连衣裙构成了绝好的搭配。朵朵的心中不觉一动。

一个小男孩抓住了她。“I’ve got ya’, Snow White! Now it’s your turn! (抓住你了!)”他大喊。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果然是白雪公主的故事!”朵朵不觉赞叹自己的先见之明。

小龙叹了口气。“她真的不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解说者。”龙龙想,并有意地让朵朵也能看见。有必要提醒她我们的身份。“很久很久以前,王国里有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她从小就长得十分可爱……就不必描述她的样貌了,反正大家都看得到。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龙仔像一个解说一样解说着。

“挺像这么回事的嘛!”朵朵评论道。

但小龙话锋一转。“当然,白雪公主的故事脍炙人口;作为世界上最经典的童话之一,所有人应该都读过的……但是!童话虽然简单,却代表着人类的童年!它们所含有的东西,要比人们想象中的多得多……如果用近现代的理论加以分析,会得出令人相当讶异的结论。俗话说得好,仁者见山,智者见水;工欲明其理,必先利其器,子曰正确的理论知道能使人们效率更高地认识客观世界——其实认识事理也是一样的,毕竟道理不过是客观世界更加精确的反应。因此,在下将用精神分析的原理来重新分析白雪公主这个广为人知的故事。”

“天哪……”朵朵想。这不是太上纲上线了吗?我们应该……对呀,我们应该做些什么?难道是复述一遍故事吗?当然不是。那么……也许?也许龙仔是正确的……不过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算了算了!不管了!就让龙龙随便说吧!但愿小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精神分析始于奥地利著名的心理学家,西格蒙特·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弗洛伊德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以首创精神分析理论,并将其应用于治疗癔病且获得良好疗效而闻名。当然,事实上系统的精神分析理论是在他的实践中一步步建立,并逐渐完善起来的。他的学说初期受到社会各方面强大的反面压力,同时也有一些坚定的支持者;但在二十世纪,他的理论逐渐收到广泛的重视,并最终影响了整个人类的思想体系。西方思想家所推崇的‘影响了整个世界的三个犹太人’中,卡尔·马克思对如日中天的资本主义体系提出质疑,以他的理论为基础,二十世纪中期出现了足以和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分庭抗礼的‘社会主义阵营’;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以解释光电效应而获得诺贝尔奖,他的相对论和普朗克的量子论并成为现代科学的基础,广义相对论更是突破了人类想象的极限,向人类揭示了一个新的思想境界;至于弗洛伊德,他的理论在下自会逐渐加以介绍。

“弗洛伊德的职业虽然是医生,但他同时也是一位多产的理论家,他的著作完整的阐述了他的思想体系。他的理论包括过失心理学、大众心理学、精神分析释梦理论等等,但他最令世界震撼的理论,却是他对‘性’这个问题的崭新的认识。”

“这个开头太长了,而且过于笼统……”朵朵评论道,“不过倒是颇为新颖。用精神分析理论阐述童话……咦?我好像看过这样的书啊!你不会是剽窃吧……”

“当然不是。你看过的那本书我也看过的;那里有‘小红帽’等几个经典童话的精神分析阐述版,但绝对没有白雪公主。老实说我正是受那本书的部分影响……”

“你不是没看过那本书,只是翻了翻目录吗?”朵朵奇怪地问。

“……。我的意思是选材方面而不是具体理论!我对精神分析学的研究并不逊于任何一个心理医生……当然只是理论研究,因为心理医生这个职业需要的并不只是知识,由于应用方面过于灵活,可以说只有真正的天才才能胜任。这也是我不主张看心理医生的原因;不能指望你肯定能碰上一个天才……跑题了吧!不过也没什么,毕竟理论分析太枯燥了。好了,让我们继续研究白雪公主的奇妙冒险旅程吧。

“精神分析理论的基础是什么呢?弗洛伊德认为,人的意识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三个层面:‘本我’就是潜意识,代表了人类与生俱来的、没有经过掩饰的欲望;但在成长的过程中,人要受到来自社会的道德约束,‘超我’就代表了这种社会塑造的人格;而‘自我’就负责在这两者之间进行调和,可以说是起到了把‘动物的人’和‘社会的人’结合起来的作用。‘本我’是与生俱来的,‘超我’则是后天形成的;如果‘超我’不完善的话就会造成没有正确道德观的人格,而如果‘自我’不能很好协调这两者关系的话,就会形成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这并不是在办公桌前凭空捏造的东西,而是弗洛伊德在治疗癔病(歇斯底里症)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理论。”

“故事应该发展到王后那里了吧?”朵朵道,“怎么先去看她那面神奇的镜子吧。精神分析引论可以边走边说。”

小龙点了点头以示同意。“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无数哲学家做出了成千上万种不同的回答;弗洛伊德不是哲学家,但他的研究工作却起到了和哲学家相似的作用。因此我们说,他的成就不仅是开创了一个新的领域,而且对人类思想的发展也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弗洛伊德认为,人生最大的问题,就是‘生’和‘死’;这也就是他的‘生本能’和‘死本能’。首先,所有生物生存的目的都是繁衍后代,人类也不例外。因此有理由把‘性’提到哲学的高度加以讨论;而这,正是千百年来人们所讳言的一件事情。”

“不错。这也是弗洛伊德广受攻击的原因。”朵朵插话道,“直到现在,人们都不能像谈到饮食一样自如地谈论性的问题,何况百年之前?其实,弗洛伊德本人的生活并不像他的理论一样,把性放在很重要的地位上;相反,他本人曾表示自己‘在四十岁以后就没有这方面的需要了……过度的对性的索求会使人堕落’。”她一边走一边说。“但是……用‘生本能’推导出的应该是生殖而非性啊?可是我们很清楚地知道他研究的是性学而非生殖学。”

“要知道,弗洛伊德并不是真正的哲学家;他的理论是在对癔病治疗的研究中间里的。因此不能说先有‘生本能’后又‘性学’;我这样说只是为了系统地陈述他的观点更方便罢了。回到‘生’的问题,弗洛伊德认为,‘性’在人生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但他性学中最惊世骇俗的,也是卫道者批评最为疯狂的一点,乃是他的‘儿童性理论’。弗洛伊德在行医中发现,很多癔病病人的行为往往很难解释;但运用他的‘自由联想’治疗法,他惊讶地发现,这些奇怪问题的根源正是儿童时期的性意识残存的产物!”

“你认为自由联想法和催眠术是一回事吗?”朵朵想起自己初来这个世界后的想法,说道。

“嗯,应该说自由联想法是催眠术的一种。”小龙回答道。“就快到皇宫了吧?我很快就要说完了……童话正是人类的童年。童话通常是没有性信息的,但倘使我们用精神分析的原理对童话加以反思的话,会发现其中包含着世人对性的种种观点。刚才不是提到那本书吗?以人们所熟悉的大灰狼和小红帽的故事为例,这个故事所表达的性思想,乃是‘不要离开大路’的禁欲主义……”

朵朵打断了龙龙的话。“那个人就是王后吧?”她指着一个美丽的女人问。

这个女人身着华丽的衣服,气度不凡,而且长得异常艳丽;尤其是她的眼睛,不是一般的女人那种魅惑的眼风,而是带着一种“我只相信自己”的神色!没有一般女人柔弱的感觉!就像永远忠于自己,豁出一切也要贯彻自己的决心一般!但也正是如此,别人无法否认她的优秀……“肯定是了!这样的人肯定是真正的王后!”朵朵想。“不过她的那面镜子在哪儿呢?”她四下看了看,摆设甚是简单,但气度却不同凡响,每一件家具都显得高贵而雅致。但整个屋里除了梳妆台外,哪里也没有看着像镜子的东西;那面梳妆镜又太过普通,实在看不出是智慧生物——退一步讲,至少是有知识的物体。正在这时,女人走到屋子中心的那张大床上,躺了下去。

俗话说得好,家有高广大床,给个宰相都不当;这张床倒是真的太舒服了。朵朵想。不单柔软舒适,而且更是设备齐全,衣食住行除了最后一个字外全能在一张床上解决,真是人生乐事——回去后我也要弄一张这样的床……她正在胡思乱想,女人忽然对着天花板说道:“镜子啊,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朵朵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天花板慢慢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一面圆形的巨大的镜子出现在天花板的正中间。真是一面瑰丽的镜子啊!镜子的像应该是原原本本朝出物体的,但是这面镜子却显得无比深邃!就像是存在一个遥远但又无比真实的镜中世界一般!朵朵正在暗自赞叹,小龙却奇怪地说:“不对啊……应该是‘Mirror mirror on the wall, who’s the most beautiful of the all(镜子镜子挂墙上,谁是最美的姑娘’啊?这哪里是‘on the wall(挂墙上)’呀……”

“这有什么奇怪的!”朵朵白了龙仔一眼,“你不知道咱们‘奇妙冒险’的作者英文不好吗?”

“可也是……”龙龙搔了搔头,虽然没有头皮屑,小龙也习惯了这种人类的动作。“看来这果然就是那个王后了。不过……好像只有‘那种地方’才在天花板上挂镜子啊……”

“这是童话,不要在细节上想得太多……”

镜子闪烁了一下,随即用一种低沉而妩媚的声音说:“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就是你啊,我尊敬的王后陛下。”

“哈哈。”朵朵突然笑了出来,“也是!这个世界里恐怕只有有数的几个女人,说她是最美的也不足为奇。”

小龙没有接她的话。“但是,可爱的白雪公主在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因病去世了。她的父亲国王陛下又娶了一位王后。这位继母非常美丽,但是她的内心却十分邪恶。

“新王后有一面魔镜。它有着神奇的魔力。王后梳妆打扮完毕后,就会问它:‘镜子啊,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这时,镜子就会回答道:‘尊敬的女王陛下,你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正如刚才所说,”龙龙话锋一转,“弗洛伊德认为,和成人的性相比,儿童的性同样不可忽视。一方面,儿童已经有探索性的身心两方面的需要,但另一方面,由于生理机能所限,他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探索性的奥秘。童话可以看成是整个人类童年的缩影……因此,在‘白雪公主’的故事中,出现王后这样的角色并不奇怪。她不仅为整个故事制造了冲突,更是树立了一个典型的成年女性的形象。

“作为一个典型,首先,她具有艳丽的形象。其次,她对自己的美丽特别看重。而且在后面我们还可以看到,她还一心维护自己‘最美丽’的地位。这似乎是一个奸角儿所必须的形象,没有什么特殊;但是如果我们硬要问一句,这个角色为什么存在呢?或者说,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从精神分析角度来讲,很显然,她就是所有女人的代表。因为幻想自己是‘最美丽的女人’是所有女人的天性,虽然这同时也是狄帕尔所谓‘不可能实现的愿望(Hopin’ se hopeless hope)’,但在一个童话故事里,人类潜意识里所有荒唐的想法经过‘打扮’后纷纷出笼——这和梦又何其相似!所以研究童话可以反证精神分析的理论——也没有什么奇怪,或者说其实代表了自然的情形。”

“研究童话的确很有意义(我们就靠这个回去啊),”朵朵说,“但是众所周知下面的情节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我们怎么打发这段时间呢?”

“别忘了,这个世界的时间概念和我们的世界全然不符;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讲,它们却有相通之处。”小龙道,“在我们的世界里,根据已经被部分证实了的广义相对论,空间是依赖物质而存在的;而这个世界里,相似地,有时间是依赖情节而存在的。既然没有情节,时间自然会过得飞快,这倒不用担心!直到白雪公主长大,这段时间里的情节不过是王后问上几句‘镜子啊镜子’而已……咱们且不去管她。我正好趁这段时间介绍一下精神分析学中所谓的‘俄狄普斯情结(Oidipous Complexus)’。”

“就是Oedipus Complex了。”朵朵解释道。她看了看墙上的日历,果然一页一页掉得很快——就像动画片里常见的那样。

“首先介绍一下俄狄普斯。”小龙接着说,“此人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本来他的故事的主题是‘命运’:从前,一个牧羊人他把一个跛脚的孩子寄养在一个国王那里,取名俄狄普斯。俄狄普斯长大成人后偶然得悉自己原来是养子,郁郁不安,到处流浪,在底比斯王国时失手打死了一个脾气暴躁的老人。其时底比斯王国里出没着一头叫做司芬克斯的狮身人面的怪兽,她会给经过的路人猜谜,并杀掉得不出答案的人。俄狄普斯决心为民除害,他解出了司芬克斯‘早晨四只脚,中午两只脚,晚上三只脚’的谜语……”

“谁不知道是人啊……可是!要是Mokuri了呢?!”作者突然插话,把朵朵吓了一跳。

“闭嘴!”龙龙气愤地说。“别打岔!……于是司芬克斯大叫一声,跳下悬崖而死。俄狄普斯受到人民的敬爱,恰巧此时老国王被一个暴徒杀害,于是俄狄普斯顺理成章地娶了王后,成为底比斯的新国王。但是几年之后,瘟疫降临到底比斯王国。俄狄普斯请教了太阳神。阿波罗说,这是神的惩罚!因为底比斯王国里隐藏着一桩巨大的罪恶!这和当初老国王被谋杀有关……但是他拒绝透露详情。俄狄普斯只好请教一位伟大的预言家。预言家说出了一部分事实,并让他向王后打听她从前的孩子的故事;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底比斯国王莱厄斯和王后乔卡斯塔婚后无子。他们去请教太阳神,阿波罗预言他们会有一个孩子,但是国王会死在这个孩子的手下。后来他们果然有了一个可爱男孩儿,非常高兴;但是想到太阳神的语言,夫妻俩又很惊恐。为了避免可怕的命运,他们扭伤了孩子的一只脚,并把他交给一个牧羊人,让他把婴儿丢在荒野里。但是牧羊人不忍心对一个婴儿作出这种可怕的事,他把孩子寄养在了另一个国王那里……真相大白了,原来底比斯的国王乃是一个弑父娶母的恶魔!最后王后自杀,俄狄普斯刺瞎了自己的双眼,到自已原来应被遗弃的荒野里迎接自己的命运……

“这个故事的讲的就是‘命运’二字!无人可以逃避自己的命运……不过精神分析学中,所谓‘俄狄普斯情结’跟‘命运’毫无关系;借用的只是俄狄普斯的故事,表现了所谓的‘恋母情结’。弗洛伊德认为,在小男孩的潜意识中,普遍有‘杀父娶母’的倾向。听起来似乎颇为耸人听闻,但其实这是很自然的:弗洛伊德认为由于器官所限,和成人集中在性器官的性不同,儿童的不成熟的性以皮肤和肛门为主导(通常成人后还用儿童的方式解决自己的性问题的人被称为性变态。可见从经典的精神分析学的角度,同性恋属于变态行为),他们的性的对象当然首先是和自己最接近的异性,即自己的母亲(或者是父亲,因为有恋父情结);而在他们看来,他们这种愿望最大的阻力便来自自己的父亲(或母亲),由此,‘俄狄普斯情结’便应运而生。这是儿童自然的心态,并不属于变态;但如果在成长过程中,没有适应由儿童到成人的转变,便会形成一系列人格障碍……当然,还要注意所谓‘恋母’只是为了表述的方便。相似地,女孩也有类似的情况,可以被称为恋父情结。总而言之,这就是所谓的‘俄狄普斯情结’。”

“白雪公主好像已经长大了。”朵朵捅了捅小龙,指着王后说。

和几年前(或者说“刚才”)比,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只不过显得更加威严了些。她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走了一会儿,终于照例躺到了床上,问天花板:“镜子啊,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朵朵和龙龙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看来主人公要倒霉了。

果然,镜子回答道:“尊敬的皇后陛下,白雪公主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朵朵和小龙下意识地堵上了耳朵。

可是王后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歇斯底里大发作。她冷静地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躺在床上可着实难做),喃喃道:“嗯……终于到时候了。镜子啊!”她猛地坐了起来,“镜子!你说,人生究竟是什么啊!”

镜子考虑了一会儿。“我认为,所谓人生,就是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王后陛下。”

“不错……”王后陷入沉思,“我也认为如此……所谓人生,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人……但是!没有人的一生可以一帆风顺的度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必须努力去争取,去奋斗……当然,有时会成功,有时也不可避免地会失败。如果失败的话,在下一次争取的过程中,内心就会产生恐惧!因此!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便是克服自己的恐惧!”

“恕我直言,尊敬的王后陛下,”镜子说道,“您作为一个女人,已经达到了这个世界中一个女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峰!即使白雪公主现在比您美丽,但以您的地位!就像太阳一样不可逼视,要融化白雪并非难事!还有什么可以让您感到恐惧的吗?”

“是啊……你说的对。不过,确切地说,我并不是恐惧,而是重视……区区白雪公主无足轻重!但我总感到,在我这样的人生里,白雪公主好像注定要挡在我的前面……命运才是不可轻视!你当然也知道我想成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想保持做什么样的人……我深刻的感到,有必要在我人生的链条中,把白雪公主的一环彻底地抹去!”

“不愧是女王陛下……我甘愿伺服您的原因,甘愿把魔力奉献给您的原因,正是您的人生太过华丽了!太过伟大了!能看到这样的人生,正是我存在的目标啊……陛下!有我的魔力,您永远可以保持傲人的青春和美貌,并书写您瑰丽的人生!把白雪公主那样的挡在您人生大道前的垃圾去除吧!”

“非常正确之至!猎人!”王后猛然提高了声音,“在一天之内,把白雪公主的身体毁灭!并把她的心带给我!”

“遵命,陛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黑影一闪,好像有什么从窗户飞了出去。

“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追出去呀?”朵朵立刻追了出去,百忙之中还不忘问上小龙一句。

“多此一问。”小龙暗想,不过其实跟说出来也差不太多。“王后的做法照她自己看来是天经地义,但其实相当不合常理。根据我刚才讲的,很明显,王后的表现其实是一种,嗯……可以称之为‘反俄狄普斯情结’。你不用去追他,”龙龙对朵朵说,“只要找到白雪公主就可以了。”

“当然。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白痴。”朵朵白了龙仔一眼。

“所谓反俄狄普斯情结,找字面的解释,就是弑女情结。”对朵朵的态度,龙龙处之泰然。“刚才说过,儿童时期的恋母情结是正常的;但弑女情结则不然。在家庭中,妻子在丈夫的性生活中扮演着主角的地位;她以她的魅力吸引着丈夫,并以此维护整个家庭结构。本例中的王后便是如此,她是一个典型的占主导地位的女性——‘最美丽的女人’。但是家庭中必然拥有后代,因为这是家庭的本质属性。随着后代的成长(我们当然用女儿做例子),母亲开始认识到女儿也将会在性生活中扮演自己的位置;她感到自己主角的地位受到挑战,于是反俄狄普斯情结便产生了。在现实社会中也有类似的例子,比如刚有了小孩后,丈夫往往会对自己在家庭中‘主角’的地位被后代取代而感到不安。当然极端的情形始终是少数。

“可是在白雪公主的例子中,王后恰恰走上了极端。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她的身分是白雪公主的继母,这一点十分重要;它没有削弱精神分析的力量,相反,这恰恰表现了‘童话是经过掩饰的潜意识’(这个论断是精神分析学经典的释梦理论的翻版)——继母的身份,只是为了掩饰赤裸裸的弑女情结;由于社会道德这个‘超我’的约束,不能直接写出‘母亲有杀害女儿的倾向’这种故事。大众会感到迷惑,但从精神分析的角度看来,这确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欲盖弥彰的掩饰只能让我们感到饶有兴味。”

“哦!原来你讲的是这个意思啊!”朵朵恍然大悟道,“不错……你的分析果然很棒!结论看似突兀,但却是严谨的推理的结果……不过照这么说,分析不就到此为止了吗?”

“不要这么着急嘛。结论的确已经表明,但我们有必要对下面的情节加以批判。当然长篇大论就没必要了,注脚还是应该做的。”

“治学态度很严谨嘛。”听不出语气,不知朵朵是夸奖还是调侃。“看,白雪公主就在那儿呢。咱们在这里看着吧。”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就走到了白雪公主的身边。这个人身穿黑色的长袍,有着异常锐利的眼神。“猎人先生!”白雪公主叫道,看来他们很熟。“你找我有什么事?父王和母后最近想吃什么?”

“尊敬的公主陛下,”宫廷猎人鞠了一躬,恭谦有礼地说道,“这次不是为了吃的。我打猎的时候发现了一大片美丽的花,报告了王后之后,王后陛下希望您能跟我一起去野外采一些花来。王后陛下说,公主对美的东西有着令人讶异的鉴赏力,让她装扮自己的寝宫一定合她的脾胃。”

“不错!”白雪公主很高兴,“好吧,猎人先生!咱们一起去采花吧!”

“她只是个小孩子。”朵朵说。

“不错。”小龙点点头,“但她的继母却不这么认为。做为生物的人的首要的任务是繁衍后代,她背离的恰恰是这一点;把自己个体的存在凌驾于自然的规则之上,最后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在这个故事里,白雪公主扮演的虽然是最终要取得胜利的角色,但却没思想、没个性(这倒挺符合电视剧女主角的需要)——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她是被猎人诱拐,好像命悬人手,其实这却是她成熟的第一步。跟着她跑到野外没什么意思,看王后的表演也能说明问题;咱们还是回到王宫去吧。”

朵朵意犹未尽:“不去看看那七个小矮人了?”

“回到咱们的世界后再说吧,听说迪斯尼要开拍真3D的白雪公主了。”

“是吗?唉……说起来迪斯尼也真的会做生意。他们的技术未必是一流的,但收到的效果却绝对一级棒;当初Square要是和迪斯尼合作,没准最终幻想就不会栽得那么惨呢。话说回来,如果美国人都玩过FF7的话……”

回到宫中,小龙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我们要时刻提醒自己,童话是经过刻意掩饰的。分析一定要建立在这个基础至上。在故事里,白雪公主所谓的终于成为‘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说明了什么?其实很简单,这是她到达青春期的标志。不要忘记,对王后来说,‘美丽’就是女人的一切;我们也可以就此说,美丽在这里就是女人性方面的成熟。这样考虑的话,‘被猎人诱拐’的涵义就显而易见了:其实这并不是被诱拐,而是表达了青春期中的女儿想要离家出走的愿望!童话中不能直接这么描写主人公,只能描述为逃亡。其实这是很多童话的共同特征,限于篇幅……”

“‘限于篇幅’?!”

“……就不能一一进行横向比较了。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在这里篇幅就是时间,这么说是为了表明我们就快回去了。”龙仔教训道。“看到了吧!白雪公主的性格是通过一种隐晦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只有王后一方拥有顽强的斗志,白雪公主也是代表了所有青春期少女(和少年)的共同愿望!不过,说到她因为自己的美丽被猎人释放这件事,到不能过度引申成‘出卖色相’之类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朵朵无聊地问道。

“精神分析学没有定论,一切都要根据具体情况判断;只有原则,没有定律,这就是精神分析中所谓的‘天才决定论’,我以前也说过的。因此你的问题的答案,简单地说来,就是‘我认为那样不相干、不适当、不重要’。”

“我只是好奇精神分析是如何把握‘度’的,干什么用律师腔搪塞我。”朵朵指了指王后,“看,那个宫廷猎人回来了。”

猎人提着一包东西,垂着手站在门口。“报告,任务完成。这是您想要的东西,尊敬的王后陛下。”

“如果真是我想要的东西,你就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离开吧。”王后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遵命,尊敬的王后陛下。”猎人跨上一步,把那包东西放在桌子上,又退了回来。“您还有什么吩咐?”

王后依然没有回头。她沉默了一会儿。

“在逻辑学中,‘若甲则乙’和‘若非乙则非甲’是等价的,而和‘若乙则甲’是不等价的。因此,‘人心是有两个心房、两个心室的心脏’只能推出‘不同时精确地有两个心房、两个心室的心脏不是人心’,而不能推出‘有两个心房、两个心室的心脏一定是人心’,这里‘一定’只作为加强语势的作用。对吧?”王后突然问道。

“这个……嗯,非常正确之至……我尊敬的王后陛下。”猎人回答道。朵朵看得很清楚,他锐利的眼神开始有些慌乱,手心也微微潮湿了。

“你没有让我失望,对吧。你也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王后还是没有转身。“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猎人镇定的神态完全被打破了。他的手开始颤抖,突然,他向前走上一步,抓起桌子上的那包东西,一转身走了出去。

王后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目送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哼。”她突然抬手向天一指,大声道:“镜子啊,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还是白雪公主啊,我尊敬的王后陛下……”镜子低沉的声音中明显有一丝迟疑,“但是陛下,恕我直言……为什么您派一个男人去杀死白雪公主呢?您明明应该知道没有男人可以作出这种事情的啊,我尊敬的王后陛下。”

“我当然知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巴黎公社不是一天就建成的,凡事都要一步一步地来……我的第一步就是把白雪公主放逐出去。我早知道猎人会那个什么猪心之类的东西蒙我,可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是傻瓜!他现在是非离开这个国家不可了,因此白雪公主的失踪也就和他的失踪绑定了。但是!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白雪公主还在我的射程之内!镜子!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镜子沉默了一会儿,看来它虽然拥有大量信息,处理它们还是要花时间的。“在邮政编码300150的地区,我尊敬的王后陛下。她现在和七个小矮人住在一起。”镜子补充道。

“矮人?这倒有些特殊……不过还称不上棘手。”王后思考着,“虽然有七个,但矮人的时间一定是花在开矿之上……我会有足够的时间行动的。”

“尊敬的王后陛下……”镜子终于叹服了。“您不仅善于谋划,还是个伟大的行动家。有您无比的意志力,再加上我不敢妄自菲薄的魔法,您一定可以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

朵朵仿佛也被王后惊人的气势惊呆了。“她真是个……硬角儿。”呆了半晌,她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是啊,她的反俄狄普斯情结是如此之强,不愧为故事中的一个重要角色。但更值得注意的是白雪公主。”小龙依然没有忘记自己“解说者”的身份,“她为什么和七个小矮人在一起呢?为什么她没有遇到坏人,或者找到白马王子呢?其实这并不奇怪:青年离家出走,原因只是因为他们——至少是他们自己认为自己——成熟了,并没有一定的目的。所以白马王子现在还没有出现,而由于故事发展的需要,又不可能再出现一个反面角色和王后竞争;离家出走最好的境遇,是在朋友家度过——这个朋友必须是新交的,或者至少是很久没有接触过的,否则就失去了出走的意义;这个朋友必须单独居住;这个朋友不必有性的意味,因为性意识的成熟是出走的前提而非动机。这样看来,小矮人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为什么非要七个呢?而且,这个故事表现的到底是反俄狄普斯情结,还是青春期少女(少年)的出走情结呢?”

“嗨呀!”小龙叫道,“你以为白雪公主的童话是精神分析学的教科书吗?有一种牛,乳房里流出的是巧克力口味的牛奶,背上长着撒满调味品的半熟的牛排;那可是高干子弟的专利。研究学问的人只有自己动手,味道却要好得多……彼得拉克说过,真理埋在井底,很少有希望掘出,所以我们要慢慢来,独自去从纷繁的表象中提炼出来。什么是真理?还不是经过凝练的自然!找出一、两点已经殊为不易了,我跟你说,”龙龙一脸忠贞地告诉朵朵,“作精神分析不能太过,否则会神经衰弱的。”

看着表情认真的龙仔,朵朵只是觉得好笑。不过她的注意力立刻又被王后吸引了过去。

虽然知道王后将要扮成小贩去推销带毒的产品,她的样子还是吓了朵朵一跳。原来那个气度雍容的王后不见了,眼前的人明明是一个琐碎的小杂货商:已经变得模模糊糊了的小圆眼镜,脏的分辨不出原来颜色的头巾,一堆各色布条拼凑而成的长裙,还点缀着好几个针脚肥大的补丁。她在梳妆镜前转了一圈,以看看自己易容的效果。

“怪了怪了!一坨垃圾走路了!”小龙大呼小叫。

屋子里原来的大床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屋子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炉子,一望而知是女巫专用的那种炼制毒物的工具;在诡异的紫色火炎的炙烤下,一个大锅里装满了冒着热气的绿色浓汤,不断浮起的气泡给人一种强烈的“不気味”的感觉。看着围着炉子忙忙碌碌的杂货商王后,朵朵不禁叹了口气。

“王后的反俄狄普斯情结是如此严重,以至于她不惜暂时抛弃自己‘做最美丽的’的人生信念……可见人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往往有时不得不偏离自己的目的,甚至要暂时与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她悠然道,“人人都盼望‘享受’,但为了更长远的享受,却有必要对自己‘节制’。所谓‘成功’的原因,往往正是对自己的‘节制’远超常人的缘故……但‘成功’、‘成就’是否能带给人相应的‘幸福’呢?这却是谁都说不好的事情了,毕竟感性的概念是很难定量的。从某个角度来说,Hamlet的‘To be or not to be’也是对这个问题从反方面的一种质疑……”

“而从现在开始,王后和白雪公主开始了面对面的交锋。”小龙继续说,“白雪公主没有任何抵抗。她的警惕性出奇地差,在王后的进攻下屡屡陷入陷阱;但她的好运却使她在这种情况下幸存了下来……然而俗话说得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没有无缘无故的幸运,世间一切都在因果律的控制之下。从她自己的角度来说,可依靠的‘朋友’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幸运!这说明了什么?仅仅是出走情结的延伸吗!不,须知此时她面对的,乃是来自父母社会的压力——在童话里便歪曲地表现为王后的谋杀她的企图。利用朋友的力量抵挡住这种强大的压力,可见故事中的出走情结更为明显地展露了处于青春期的少女(少年)的愿望。”

这时王后的毒木梳终于炼成,她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

“而从王后的角度来讲,有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就是她谋杀白雪公主的方法。”龙龙继续说,“谋杀者当然应该对自己的手法有过深入的论证。明知道毒木梳、毒胸针拔下来便会失效,甚至作为杀手锏的毒苹果都会被咳出来,她为什么还坚持使用这些拙劣的手段?难道这不是很愚蠢的行为吗?实在是很不可理解……但是,如果应用精神分析学中过失心理学的理论,我们会发现王后的行为其实相当合乎逻辑。

“所谓过失心理学,如果我们省略论证过程,直接阐述结论的话,指的就是一个人的‘失误’,如口误、笔误等等,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有心理学上的意义的。这是精神分析学早期的经典理论之一。那么,从这个角度分析,王后的‘失误’是否是有意义的呢?当然,最简单的解释就是王后良心未泯,她在想要谋杀白雪公主的同时又受到道德的约束。这个解释当然是不能令人满意的:首先,从王后的言论中,我们可以看到,她正是那种可以置道德的影响于不顾,纯粹为了一己的利益纵横捭阖的人;其次,我们知道最后王后因为自己彻底失败后陷入的悲惨境遇。但是这个解释已经相当接近了,不久我们就会注意到。”

“等等,”朵朵插话道,“我觉得,在这方面,你的言论已经有点上纲上线了。你自己也说过,童话不是精神分析教科书,未必什么事情都有意义啊!你看,如果王后采用了质量出众的谋杀手段,白雪公主很可能就被Over了,那故事不就不能继续了吗?这个原因不就够了吗?”

“你说得很对;事实上,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这种说法也‘已经相当接近了’……童话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还是不一样的。在咱们的世界,‘超我’的存在是因人而异的。因为每个人的成长背景、受的教育、接触的人都颇为不同,形成的道德观自然也大异其趣。但是在童话中,道德观只能有一种,故‘超我’也是统一的!你说的‘要让故事继续’,其实就是体现了超我的意志!王后的‘过失’,也正是这个和她的‘本我’相反的‘超我’作用的结果;正如刚才所说,这失误是有心理学意义的,只不过童话中人物的心理和我们是大不相同的,我们不容易理解罢了……”

“啊!那么!这岂不是说……”朵朵正想说什么,王后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

“Mission Complete(任务完成)! ”王后高兴地大叫道。这是朵朵和小龙首次看见她展露自己的情绪。“镜子啊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这个……很遗憾,我尊敬的王后陛下,但是……白雪公主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什么?!”王后一下子惊呆了。但是她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冷静的表情让人不禁为之一凛。

“是这样的……因为工作情况较平时顺利,今天小矮人回来得特别早……毒木梳被过早地拔下来了,因此白雪公主没有收到致命的伤害。”镜子说。不过它立刻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们的警惕性肯定提高了,要再落毒便不方便……我尊敬的王后陛下。”

“不错。这是很自然的。”王后冷静地说。“有必要过一段时间在行动……这家伙的幸运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不……幸运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她命运的力量实在是不能轻视!就像垃圾一样纠缠着我的命运,哼……不过她会死的。没人能和我对抗……我的命运是无敌的!”

“啊啊……您对白雪公主竟然如此重视,我尊敬的王后陛下……恕我直言,您难道会因为她而感到恐惧吗?虽然您一如平时一样平静,但我能感到!您的内心正在深深的困扰着!这是为什么?”

“镜子啊……你说的不错……但是!不是恐惧!站在顶点的人是不会感到恐惧的……绝对不会!我只是不安罢了……竟然能够与我的命运对抗!虽然不足惧,但毕竟有点令人不安罢了……”

“陛下!您决不能不安!‘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达到人生的目标’不过就是让人安心罢了!安心是最重要的!不安一定会带来恐惧!尊敬的王后陛下!您一定要超越那些负面情绪!有我的魔力的辅佐,您强力的命运会是无敌的!您一定要相信这一点,正如相信喝碳酸饮料一定会打嗝一般!正如相信顺风小便一定会溅湿裤子一般!这不是‘信心’,而是‘事实’!我尊敬的王后陛下!”

“不错!没必要感到不安……她的好运只是一时的罢了!没可能和我对抗的……重视便可以了!只要重视的话,一定会解决问题!我现在安心了……”

“你刚才要说什么?”小龙问。

“啊?哦,我是说,根据精神分析学的理论,如果一个人的自我无法调和本我和超我的话,那么通常就会导致某种神经症。在童话世界中会不会这么严重呢?”

“这个……反俄狄普斯情结已经是相当变态的人格障碍了,根本不能用通常的理论来描述王后……至于你的问题,我想,不久就会有答案了……说句题外话,毒木梳这种东西倒的确不可思议。”

“也是。魔法炼就的毒物毕竟与我们熟悉的不同。不过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起来还是氰化物厉害,是不是?”

接下来的页码里,王后先后装扮成了服装零售商、小饰品商、百科全书推销员、保险推销商,各种匪夷所思的毒物纷纷出笼,但她回到王宫后,镜子的话始终是“白雪公主并没有死,她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好吧!这可是你自找的!”王后终于发怒了!“挡在我命运前的飞虫!你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但是,无论如何,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要阻碍我,你还差得远!决定了……让你吃下毒苹果毙命吧……没可能再次幸存的!镜子啊镜子,制作一个最毒的毒苹果吧!这次一定要终结这一切!”

“啊……尊敬的王后陛下,难道您无法保持安心了吗?难道您为了这种小人物就愤怒了吗?王后陛下……愤怒就是恐惧啊……没有恐惧,人是不会愤怒的……只有内心的不安,只有对强者、对未知的恐惧才会使人愤怒啊!愤怒只能毁灭自己!冷静下来吧,失败只是一时的……只有内心没有恐惧的人才能站在人生的颠峰!”

“哼哼……镜子,你错了……我的愤怒,强者对弱者的愤怒绝不是恐惧的象征!愤怒带来的是毁灭,是挡在我前面的垃圾的毁灭!愤怒会带来力量!”

“可是……我尊敬的王后陛下……”

“不用多说了!我的命运!我命运的力量是不会输的!半青半红的苹果将会终结这一切!”

接过苹果后,王后几乎是颤抖着走了出去。

“好了,故事结束了……”小龙长叹了一声。

“啊?”朵朵正在思考王后的话,还没有回过神来,“结束了?可是……可是故事明明还没有结束啊!白雪公主和王子、王后和镜子的结局还没有出现啊……”

“这个,嗯,你不能用这种眼光考虑问题。”龙龙庄重地说,“咱们不属于这个故事;通过童话来探究深层次的心理学意义的工作,作为‘解说者’的工作,我们已经完成了。我们应该准备离开这个世界了……”

“但是,王后的命运,一个本我和超我无法调和,甚至可是说是根本对立的角色的命运还没有被揭露啊!怎么能说我们的使命结束了呢?”

“唉,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还能怎么样呢?具有和社会道德规范背道而驰的反俄狄普斯情结的王后的命运将会被毁灭,王后的分身‘镜子’——不错,那不过是王后的另一个人格而已——也会消亡;离家出走的少女白雪公主最后得到了圆满的结局,她彻底摆脱了来自父母的压力,在朋友的帮助下组成了幸福的家庭。最后还是社会和年青人取得了胜利……”

“妄图成为永恒的进化的绊脚石最终被命运抛弃,”朵朵笑着打断了龙龙的话,“解说者朵朵和小龙创造性地圆满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小龙正待说些什么,周围的一切突然消失了。虚空……朵朵和龙龙仿佛坠入了无尽的虚空中……

画外音响起:您的选择结束了,谢谢您的参与。请阅读结局……

× × × × × × ×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
|   结局!被世界选择的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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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四十个肉串儿、四个羊排、两个羊肾、六个鱿鱼、一盘白薯片、两瓶青岛啤酒,小姐。”

“谢谢。”

服务员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单间的门。

“好了,龙仔!你可以出来了!”朵朵低声道。

“唔……闷死我了……”龙龙从朵朵的包包里钻了出来,“好饿啊……虽然时间的确没有消失,但真的感到很疲倦。有可能是精神力量使用过度的缘故吧……”

“我也是。不过话说回来,原来开口说话、拔脚走路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刚才我险得摔倒在地,脑子里还在想着怎么翻页呢。”

“幸亏咱们从那个空间出来后正好掉在烧烤店的卫生间里,又正好没有掉在卫生间的马桶里。”小龙笑道,“当然,卫生间里正好没有人也是咱们的‘幸亏’之一。”

“哈哈……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其实话说回来,咱们真正的幸运,还是当时作了正确的选择……在那个奇妙的世界里,选择错了还真保不准会发生什么。现在想起这个,我倒是颇为后怕呢。”

“嗯……‘奇妙’?的确,那真是个奇妙的世界……真是巧啊,咱们的选择,正是那个世界的选择……但是!”

“什么?”

“是这样的:我突然想,咱们的这个世界真的就是咱们真正的归宿吗?如果不是的话……”

“是啊……那么,咱们这个世界的选择会是什么呢?这个世界选择的,是不断尝试扮演着各种角色,在改造世界的过程中找到自己的体验者呢?还是体会着观察世事事理的乐趣,在探寻真理的过程中实现自己价值的解说者呢?”

朵朵陷入沉思。

不过,无论如何,你总是选择过了,对吗?你要做的,就是坚信,以及贯彻自己的选择……

-完-

短篇之四·六月 the Author Leo & Agent Mr. Bobo·Origo: Steve Berman the Skit by Eminem

Leo:	Heyyy!
Agent:	Hey, Leo, what's up?
Leo:	Agent Bobo. What's goin' on, man, how you doin? 
Good to see you again. What's up?
Agent:	Leo, could you come here and have a seat, please?
Leo:	Umm, yeah, what's...
Agent:	Ms. Lee, shut the door.
SEC:	Okay.
Leo:	So what's up? How's orders looking for the first week?
Agent:	It would be better if you gave me nothing at all.
Leo:	Wh-
Agent:	This book is less than nothing. I can't sell this f*cking write. 
Leo:	Wha-
Agent:	Do you know what's happening to me out there?
Leo:	Wh-wha-what's the problem?
Agent:	King Shuo told me to go f*ck myself!
Leo:	Who's King...?
Agent:	Education Publisher told me to shove this book up my ass! 
Do you know what it feels like to be told to have a book shoved up your ass?
Leo:	But, I-
Agent:	I'm gonna lose my f*ckin' job over this. 
You know why Han's book was so successful? 
He's writin' about foolin' arounders, teenagers, 90's and suckers. 
You're writin' about psychopaths and Froid.
Leo:	I mean-
Agent:	I can't sell this sh*t!
Leo:	What-
Agent:	Either change the book or it's not coming out!
Leo:	What, I-
Agent:	Now get the f*ck out of my office!
Leo:	What am I supposed-
Agent:	NOW!
Leo:	Alright man,
...and whatever.

- The End -

短篇之五·朵朵··Origo

Li Bizarre Avventure de Dodo

Second Bang

Parte 2

第一章 培训课(暂名)

“……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看着沉闷的气氛无可避免地笼罩着课堂,教师决定拿出力挽狂澜的架势,用一己之力和人类在课堂上睡觉的天性作斗争。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处于极度无聊之中的朵朵揣测道,而且迅速得出了结论:这是个没什么经验,良心未泯,换言之便是善良但不免有些愚蠢的家伙。原因很简单,在这种认证培训机构,从教师到学生,根本就不会寄希望于交流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从而又可以立即知道,这个天真地想活跃气氛的教师一定无法达到他的目的,因为这种家伙虽然热心,本质却一定是技术狂。让他们讲出有水平的笑话恐怕比理解俳句的妙处还要难得多。

“一位生物学家、一位建筑师和一个程序员在一起讨论上帝的职业。生物学家说:‘上帝毫无疑问十一位生物学家,因为众所周知,上帝创造了人类。’”

听了他的话,那些本来期待着带着点“禁断意味”的笑话的家伙认识到自己打错了主意,失望地把思绪拉回自己的小天地中。全场鸦雀无声。

“建筑师反驳道:‘不对!上帝肯定是个建筑师!因为众所周知,在创造人类前,上帝先从混沌中创造了世界。’”

全场继续鸦雀无声。

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教师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有偷笑出来,他强忍着抖出了自己那个绝妙的包袱:

“这时,程序员冷笑道:混沌是哪儿来的?”

全场毅然决然地鸦雀无声着,同时还有等待下文的家伙们奇怪地看着教师脸上那蒙娜丽莎一般地笑容。

“果然如此,”朵朵暗想,同时打了个呵欠。她之所以无动于衷并不是因为觉得这个笑话没意思,而是由于已经听过好几遍(不同版本)的缘故。况且教师在讲笑话的技巧方面也实在缺乏可陈;尤其重要的,是因为这个笑话出于英语,主要的包袱在于Chaos这个词在宗教和计算机两个专门的领域中各有自己的意味。虽然教师的这个版本算是翻译得最好的,但还是难免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等朵朵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师正在费力地向大家解释“混沌”在圣经和计算机分形学中的意义。看得出来,尤其让教师感到伤心的乃是大家对圣经的了解远胜于计算机;要知道这可是个计算机的培训课程。最后,可敬的教师终于明白了,真正的理解乃是理解有些事对有些人来说是不可理解的;他不无沮丧地收拾起心情——能做的也只有如此——继续着自己未竞的事业。

“好了,请大家返回课本61页。”受到打击的家伙严肃地说。吾友坡先生说得好,如果一个人在陷入尴尬的时候竟然不横眉立目地指责一番,他一定会看起来像个大傻瓜。教师理论上无疑是明白这一点的,从这方面来看他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看得出,虽然不免有些痛苦,这个家伙总算是成长了。”朵朵想。其实每个人自己都有一套对世界的认识;而所谓成长,不过是抛弃自己的想法臣服于社会,换言之便是服从于大多数罢了。当然,坚持自我的人也不是没有,这种人不是让世界因为他而改变的天才,便是天真的笨蛋,或者自大的傻瓜;当然,后面两种永远要比前者多得多。“这并没有什么‘冷酷’、‘悲哀’的,”朵朵继续想着,“要是每个人都能照着自己的想法晃来晃去,这世界不就乱了套了吗?一味提倡‘个性’的蠢货是要不得的。归根结底,‘规则’是重要的;每个世界一定有自己的‘规则’——其中有的固然可以通过人力或是时间改变,但大多数规则却是千古不变的。”

想着想着,朵朵开始走神了。她在家里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在公共场合也总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规则。”她喃喃道,“是的,规则……”

“什么?”坐在她身边的一个男人突然转过身来,“难道你也是几几的书迷?”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像鸵鸟一样趴在桌子上,把自己的头埋在双臂里,摆出一副睡到世界末日的架势;对于这种人,朵朵一向心怀怜悯:如果不是工作繁忙无暇休息的可怜的劳苦大众,有谁会花星级酒店的价钱睡在冰冷坚硬的培训教室呢?朵朵一直以为他已经达到了物我两忘的高超境界,看来其实他对周围的一切还是有着敏锐的洞察力的。不过不管怎么说,男人的那个“也”字还是很让朵朵感到得意。

“这个,也不能算是书迷吧。爱好者罢了——虽然这两个词儿用拉丁语说都是Fanaticus。”她高兴地说。

“虽然才刚出道,可却非常优秀!真希望能尽快读到下一部作品!”男人终于坐了起来,眉飞色舞地和朵朵谈论道。

为什么朵朵会为了这件事高兴呢?原因很简单,所谓“几几”其实就是朵朵的笔名;而被那个男人赞叹不置的那本书,正是朵朵和好朋友小龙合写的——关于其内容不必在此多述,总之写的是朵朵和小龙进入书中冒险的奇妙故事。朵朵一开始提到的所谓“选择”云云,就是那本书的主题;看到有人如此推崇,她自然非常高兴,对那个陌生的男人也不免产生了夹杂着优越感的好感。他们交换了彼此对伟大作家几几的看法(朵朵自然不免装模作样一番,如果被小龙得知的话一定会斥之为幼稚可笑——不过那又如何?反正小龙已经有好几百岁了)。朵朵惊叹对方竟然对自己的作品的一些很小的部分都把握得很到位,对某些部分的分析简直就像她本人所想的一样;但是作者所想的究竟要比读者多一些——不过话说回来,评论家所想的却往往比作者还要甚远且形而上得多——于是那个男人非常感动,大有外星遇故知之感。

“我叫达康,二十二岁,自由职业,”他说,并作了自我介绍。原来,其实他在计算机方面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专家级的人物了;但是在看到一个正在考认证的朋友的学习资料之后,他立刻茫然了:都是些什么啊!像词典一样厚的大开本全英文教材,看得达康晕头转向。英语和小字体倒没有什么,最关键的问题是所有内容都非常奇怪,除了考试以外想不通有什么用处;但奇妙的事实是,他那个英语蹩脚、对计算机只是粗通的朋友,竟然经短短半个月的培训,就通过了认证考试!附带说一句,考试使用的语言也是英语。

当然,这顶多只是“奇妙”,没有什么奇怪的:福尔摩斯说得好,“排除掉不可能,剩下的就一定是真的”;那么既然半个月之内“不可能”学得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掌握不了这么多东西,那么“剩下的一定是真的”的事实只能是在咱们这本书里不方便说的内幕了(不过私下里可以告诉你)。达康奇怪的是,既然事实如此明显,那么何以还有这么多人要去接受培训,那些认证又何以还能被人看重?这里就出现了问题:如果人们是因为认证收到重视而接受培训,而培训中心为了吸引客户而采用某些特殊手段使本中心通过率上升,那么认证质量必然会因此收到影响,于是认证便会贬值——但是,这理所当然的推理却并不成立!眼下的事实便是证明!达康认为这件事情颇有奇妙之处,于是报名参加了这个“高级程序设计”的认证培训。

“结果就是这个样子:我不得不无聊地在这里打着昂贵的瞌睡。”他叹了口气,“因为我立刻就想通了,真正的问题只有两个字——时间!事实上,只要考虑了人口、社会发展和时间的综合作用,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跟化学反应速率是一个意思。二比一的氢气和氧气一混合就爆炸并不能说明这个反应不需要时间,同样,我们也不能指望巴黎公社在一个白天建成。——总而言之,我认识到自己已经不可避免地遭到损失;那么问题就只有一个:损失时间,还是损失金钱?”

“当然是金钱,”朵朵不假思索道,“因为金钱没了还可以再赚,时间却不能失而复得。”

达康笑了:“你这明明是讲大道理。以我眼下的状况,所谓损失时间并不是真的损失,至少我还可以得到休息和认证证书;可是如果选择损失金钱的话,这番功夫就真的白下了,剩下的只有一个愚蠢的真理。你要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办?”

听了他的话,朵朵想了想觉得不错,不禁也笑了起来。

“那么你呢?”达康问,“你为什么参加这种培训?我看你虽然认真听讲,却总是心不在焉;莫非你也是在做非鱼之渔?”

“这个……我倒不像你那样想得这么多,”朵朵字斟句酌地说,“不过是好奇罢了,同时也想学些东西。我对计算机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不过,对高科技的东西,我向来是颇景仰的……”

其实她是因为要让小龙刮目相看一番才参加这个培训的。不过她当然不能在别人面前提起小龙,正如达康不会和别人贸然提起艾尼丝一样——关于达康和他的天才猫的故事,有机会作者会讲给大家听的。

“我叫朵朵,”她继续自我介绍,同时也是为了岔开刚才的话题,“与其说是自由职业到不如说是无业,其实是靠以前积攒的现钱过活的。我实在不善于赚钱,不过好在我对自己的生活也要求不多……”

“颇古怪的人呢,”达康暗想,不过他还是对这个能完美把握几几作品的女孩子很有好感。“那你问什么选择来这所大学里的培训中心上课,是因为你家住在附近吗?”他问。

“正相反,”朵朵回答,“事实上我家离这里相当远……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想体会一下当代大学生的生活(虽然立刻就后悔这无聊的初衷了,和你倒颇为相似),为此我还特意租了一套学生公寓……和你这专业人士不同,我倒是想听听他讲的东西。你再歇一会儿吧,我听累了再和你聊。”

这时,教师正在按照教科书的要求,竭力向大家描述所谓“面向对象编程”的好处。他首先对以前讲的东西进行了总结性的说明:

“通过条件和循环,我们掌握了解决简单问题的方法;正如我以前讲的,在理论上一切问题都可以用顺序、条件和循环来解决。但是,在处理复杂问题的时候,我们通常会习惯于将复杂问题简单化,也就是分解成若干简单问题之后再分别加以解决。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成为‘结构化’,一般又根据具体思维方法分成‘自顶而下’和‘自底而上’两种,分别对应着优先考虑大局和优先追求细节两种风格。”

“可是事实上很少有场合会用到自底而上的工作方法,”达康插了一句,“很难想象有人,或者工作小组会先编出一大堆函数再研究怎么把它们组合起来。即使是编写工具包也应该事先有个计划啊。”

朵朵想了一下,没有找到反例。于是她向达康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教师当然不知道两人在暗诽自己。“但是随着人们对软件工程研究的深入,一种新的思维方式诞生了。这就是当今编程的主流:面向对象程序设计(OOP,Object Oriented Program)。”他摆出一副新时代布道者的神气,“相对结构化程序设计方法,面向对象编程显然更加符合人类的思维方式:它把程序的各个部分作为‘对象’来看待。和结构化程序中的‘过程(函数)’不同,对象是一种复杂的数据类型。它不单用来实现某些功能,和现实社会一样,每个对象都有属于自己的属性,我们称之为‘属性’(Attribute);而它们也可以拥有自己的过程或函数,我们称之为‘方法(Method)’。举个形象的例子,我们可以定义一个桌子对象类型:显然,它将具有长宽高、材质、重量、上面摆放的东西等属性;而且根据需要,我们也可以定义一些诸如改变桌子高度、往桌子上放东西之类的方法。顺便说一句,就像桌子总要被制造和抛弃一样,一般对象都要有创建和毁灭——Create and Destroy,它们在RAD进一步封装的时候常常会被用到——这两个方法,通常被称为‘构造’和‘析构’。

“这样,”他喘了口气,接着说,“我们就可以定义属于桌子类型的对象了,比如圆桌,方桌,不方不圆的桌,等等等等。一般构造和析构是自动进行的,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在定义‘桌子类型’的‘桌子一号’时,要进行分配空间、制定缺省高度等属性的工作。(按,顺便说一句,在不同的计算机语言实现里某些术语是不同的,比如‘桌子类的某某对象’,或者‘桌子对象的某某实例’。)”

“经典的例子,不过没什么意义。”达康嘟囔道,“从上个世纪至今也没听说过谁弄过什么桌子对象。不过我倒是挺想知道初学者怎么看待这个例子,也许真的会因此认识到面向对对象的优越性?”

“桌子对象这个名字本身听起来挺可爱,”朵朵承认,“但是还是感觉和结构很相似,不过是多了方法罢了。这也称不上多么具有革命性啊。”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大概马上就要提到面向对象的三大特性了。”虽然是“大概”,达康说这话的神气就像是诺查丹玛斯的魂附在他的身上一样。

“当然,面向对象编程绝没有那么简单。”教师很给面子地说,“下面我来给大家讲一下OOP的三大特性,正是它们改写了‘编程’这两个字的意义,那就是所谓的封装性、继承性和多态性……”

“祝你听完后能有个大致的了解,——不过我的祝愿可不见得管用。”达康对朵朵说,然后又趴在桌子上小酣起来。

“……”朵朵刚想表示感谢,听了他的后一句话又咽了下去。教师看起来很激动,显然他对这部分理论研究颇深:

“……所谓封装性,和大家所了解的‘黑盒子’颇有相似之处,那就是说用户不必关心问题得以实现的细节,直接对属性和方法进行调用。当然,这是不难理解的;但这里的黑盒和我们在结构化程序设计中提到的又颇为不同。过程(函数)就像是一个黑盒子,我们只需要输入参数,就能得到需要的结果(以及返回值,如果是函数的话);但是,我们已经知道,对象不仅具有方法,同时还具有属性。那么属性是否应该全部为用户所见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比如既然桌子对象类型已经拥有了‘改变高度’这个方法,那么我们当然不希望用户自行改变桌子的高度属性,因为这可能导致错误的结果,比如高达两米五五的桌子。(我没说三米,注意没?)相反,我们自行编写的‘改变高度’方法可以随意根据我们的意愿实现或者避免一些情况。比如在这个例子里,我们完全可以给该方法定义一个返回值,如果一切正常返回零,如果高度太高则桌子高度不会被实际改变,而且返回一。(相应地,我们可以定义一系列常量之类的东西,让DESK_ChangeHeight_NoError=0,DESK_ChangeHeight_HeightTooHi=1,诸如此类。附带说明一下,这里我们没有太注意常量定义的格式。)为此,我们无疑应该把桌子的高度‘封装’起来。当然,这只是最简单的理论;在面向对象编程的实现里,属性和方法通常可以被定义成四种类型:公共,保护,私有和……”

以下部分朵朵由于走神而没有听到,当然记忆里也没有留下任何相关的东西。针对中学中盛行的“背诵”教育——通常是文科,特别是政治——从前有一种所谓HR背诵法(其发明者称之为HR科学记忆法),主张要在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进行记忆,据说能收到非常HR的效果(不过据作者说HR不是HighRate,而是HotRubbish的缩写)。不过不管怎么说吧,朵朵对此还是非常不信任。原因很简单,这种理论和日常经验截然相反:根据人们的体验,最容易被记住的通常是感兴趣的东西。一幅表示记忆机制的图画得很好,也颇有意思:一幅西洋春宫图的视觉信息被眼睛接收,大脑表示“感兴趣”,于是该信息便被储存起来,并被建立索引;而一张英语单词表的视觉信息被眼睛接收后,大脑表示“不感兴趣”,于是该信息便被大脑拒绝——这无疑和我们的日常经验是吻合的。听过一遍笑话便能复述的人肯定比看过一遍定理证明就能将其重述的人要多的多。所谓“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容易被记住”,其实不过是因为通常“正经的东西大多没什么意思”;这也说明了记忆应该和显意识有很大关系,由此必然可以推论出清醒的状态显然有助于记忆。我们不能不怀疑,HR记忆法是否需要一名催眠师来唤醒储存在潜意识中的记忆。所以说,充耳不闻并不是朵朵的错;谁让当下人类对大脑的认识还处在很初级的阶段呢?至于走神,更是谁都免不了的。对不同个体来说,把注意力集中在不同对象上,所能持续的最大时间显然不同。对一个数学教授来说,数学大师的讲座可以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可是谁能指望一个浪荡子会如痴如狂地听上几个小时?既然非常喜欢计算机的达康都不免颓然而倒,朵朵稍微走一下神自然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而且根据一般的经验,走神通常是因为对当前话题不感兴趣;因此在转换话题的时候,即使处于神游太虚的状态,也能及时注意到这种情况。

——至于朵朵走神时在想些什么?就是上面的那些东西。

果然,朵朵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师正在开始讲解可敬的“继承性”:

“……综上所述,封装性使得在发布对象的时候,用户只需得到对象的公共属性和方法以及对它们的描述,就等于得到了全部。这无疑大大增强了代码重用的效率,这就是面向对象的伟大之处。不过,有必要认识到,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为了达到预期的进步,面向对象程序设计还需要别的特性。所以,下面来讲解一下OOP的另一个重要特性:继承性。

“我们已经知道,通过‘对象’来描述现实世界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但是如果每对应一种事物,都要编写有关的对象,这无疑是不科学的。比如电视机和显示器,它们是如此的相似,以至于如果为电视机编写了‘打开开关’的方法,显示器完全有理由使用这段现成的代码;但按照我们现在知道的情况,这是不被允许的。事实上,如果能按照层次关系构造对象,显然会更加符合自然界的实际。比如生物是按照门纲目科属种来分层定义的,这就避免了每定义一种生物的时候都要说明它的所有属性。猫属于脊椎动物门,本身就说明了它是脊椎动物;没有必要在‘猫种’里特别说明它是脊椎动物。为了让程序设计也具有相似的特征,OOP里‘继承性’显然是必须的。

“所谓继承性,指的是………………………………

需要说明一下,在这种培训课程中,一般是没有休息时间的;其理论是,虽然课间休息可以帮助学生放松,但是人和人之间差别极大,制定统一的休息时间只适用于一般的教学,在认证培训这种高强度的学习过程中,最好还是个人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自主规划。不过话说回来,以上曾在某认证机构的内部学报上发表过的理论其实当且仅当在理论上是有效的;这样做似乎显得很专业,其实不过是为了掩盖内部混乱的管理罢了。诸位只要好好想想,就连培训教师很大一部分也坦承自己也无法通过自己教授的认证,又怎么能指望什么科学、高效的计划?——不过我们得公正的说,这主要是倒不是因为这些人专业知识差,俗话说久病成医,这种应用层面的东西天天折腾没理由搞不懂;真正原因大部分是因为他们英语底子不好的缘故。语言这种东西不是靠突击就能掌握的,对付考试你可以选择速成的方法,但要真正掌握的话,需要的东西只有两样:毅力和时间。——当然,一般每个认证培训中心倒都会有一些十分厉害的人押阵,这些人不是年少成名的天才,就是著作等身的可怕人士,不必细表。不过无论如何,再优秀的教师也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人,他们也是要休息的。虽然在面对一群充满激情的听众的时候,优秀的演讲家往往会有非常出色的发挥,也许会连续几个小时始终精神饱满,但鉴于朵朵班上的具体情况,实在不应对那位可敬的教师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从信息学上来讲如果信号得不到反馈就会发生异常,看着讲台下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为了保证自己精神和心智的完整性,教师简直恨不能说出都德的那句名言——不过他当然不能那么说。“随心所欲”这四个字,终究不过是幻想罢了。

“大家自行总结一下把,我们稍微休息一会儿。”他擦了一把汗,然后打开保温杯,发现没水了,只好出门向小卖部走去。

“完了?”达康抬起头,打了个哈欠。从他的眼神看来,他刚刚享受了完美的休息。

“You are so accurate! ”虽然和上下文颇不适合,朵朵还是用这句歌词称赞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由于她本人精力充沛,不具有任何和睡眠有关的特技,朵朵好奇地问。

“这没什么,习惯了便能做到;”达康明白她的意思,“因为睡眠并不是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众所周知睡眠分为快波睡眠和慢波睡眠,通俗地说便是前者深而后者浅。人类不可能由清醒状态迅速进入快波睡眠,而在慢波睡眠中,外界的刺激还是会发生一定效果的。”

“但是那时已经应该没有理智了,又怎么能分辨出‘休息一会’这种话呢?”朵朵想了一下;“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道,“正如看守鼓风机的人员会因为停电而惊醒一样,持续的声音突然停止同样是一种刺激。何况休息时间多少会有人交谈、行动,这些足以让一个训练有素的课上睡觉惊醒了。”

“正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达康笑道,“不过你关于鼓风机的那个比喻可不太恰当,因为鼓风机在停止的时候会发出非常可怕的声音。”

“苏东坡说得好,‘想当然耳’嘛!”朵朵笑着回答道。

“那么他刚才关于面向对象的三大特性的阐述,你认为如何呢?”达康问。

“这个,”朵朵仔细想了一下,认真地说,“的确如教师所说,OOP非常接近我们对现实的体验;但是,我还是想不出在具体编程方面这些有什么作用。除了处理大量数据以外(那些无疑有现成的数据库工具可以使用,这里也提供有关认证的培训),在编写诸如CD播放器之类的实用工具的时候,会需要什么对象呢?连这些我都想不出,何况这对象在什么时候需要继承和重载了。总而言之,理论是好的,可惜看不出有什么用处。当然我只是一时的想法,可能后面的例子就会有阐述了吧。”

“这就是培训中心的教学方法,”达康叹道,“真正需要这些的不是程序员,而是写论文的大学生。理论老掉牙暂且不提,即使你看了后面的例子,也不会明白OOP任何有实际意义的用法。谁会把功夫花在什么J####问题上呢?不过你不用担心,虽然在这里你什么也不会得到,但明白OOP的用处并不是难事。”

“这话怎么讲?”

“事实上,你只要使用一下VB、Delphi、VC++(特别是Delphi)一类的现代编程工具,就会发现,所谓面相对象编程的最大特点,就是你根本不必了解任何面相对象的知识!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完成……”

看着朵朵迷惑的表情,达康进一步解释道:

“你现在按理说也学习了不少有关编程的知识了,使用的开发工具也是Microsoft著名的Visual Studio;但是,使用VC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它并不能比早期的Borland C++ (Borland,多让人怀念的历史名词),甚至更古老的Turbo C提供更多的东西吗?——哦,对了,如果你没有参加计算机等级考试的话,也许不会有过使用Turbo C的机会。不过,对真正想学点东西的人来说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你说得不错,”朵朵承认,“我也知道在使用VC++的时候我就像装配天文望远镜的工人一样,把最高级的润滑油拿回家去修自行车。不过不提这些,我还是不理解‘一切在不知不觉中完成’是什么意思。”

“这种例子还是用Delphi举比较好。你知道Turbo Pascal吗?”

“我以前碰巧用过(版本是v6.0);不过那是八年前的事了。”朵朵说,“在我的印象中,那的确是个不错的编译器。Pascal也是一种不错的计算机语言,至少它对字符串的处理不像C一样莫名其妙。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其实字符串在VC++中是有扩展类型的,即所谓的PChar,对象Pascal也有兼容。”达康继续刚才的话题,“Delphi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看作Visual Pascal;不过作为RAD来讲它更为强大。——RAD就是Rapid Application Development(或者是Delelopkit?记不清了),快速应用程序开发工具。——换言之,它是一种基于对象Pascal的,可以根据需要自动生成代码的可视化编译工具。你刚才提到CD播放器,那么就用一个简单的Wave(勉强翻译的话可以说成‘波形’)文件播放器来做例子吧。

“首先让我们来想象一下最简单的情形:界面上只有三个组件——一个‘请输入文件名’的字符标记,一个空白的编辑栏,还有一个写着‘播放’的按钮。然后我们要做的,首先是使用拖放的方式放置这些组件(这是非常直观的),然后便双击按钮,编写相关的代码。当然在这里是相当简单的,只需调用一个现成的WinAPI函数便可以了。虽然这个例子十分简单,但却非常说明问题的。”

“的确很方便。”朵朵表示同意,“不过这并没有解决我的问题……等等!莫非……?”

“不错。”达康笑着点了点头,“如果不仔细想想的话,你甚至意识不到,这个例子就是三个对象的组合:TLabel,TEdit和TButton(T是Type的意思)——当然其实整个窗体也是一个对象TForm。我们各使用了一个实例,在缺省状态下它们将被命名为Label1、Edit1、Button1,还有Form1。我们所做的,其实就是把Label1的字符串类型的Caption属性改成‘请输入文件名’,把Edit1的Text属性改成空字符串,把Button1的Caption属性改成‘播放’,再编写Button1的OnClick事件代码。如果要再复杂一些,可以增加一个按钮Button2和一个不可视组件OpenDialog1;把Button2的Caption改成‘打开文件’,再在它的OnClick事件中调用OpenDialog1的Execute方法(当然这个方法是有参数和返回值的),就可以通过按钮来打开Windows标准的‘打开文件’对话框,选择想打开的文件了。要定义打开文件的类型,只需改变OpenDialog1的Filter属性。最后,就是把Form1的Caption改成‘Wave文件播放器’,并在工程管理器中把图标和说明进行相关的改动。其实在摆放那些组件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定义了它们的大小和位置等属性;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在可视化的前提下进行的,以至于我们几乎感觉不到对象的存在罢了。——这一切听起来可能太过凌乱,不过实地实验一下的话便会发现其实颇简单的(如蒙不弃下午上机的时候我可以给你示范一下更复杂的情形,详细情况到时再说);起码比教师讲的那些玄妙的理论好理解多了(尽管我没听)。”

“总而言之,”达康总结道,“没必要把宝贵的时间全部花在无谓的理论研究上。适当的探讨当然是必要的,但是如果脱离了实际应用,这些无疑就会变得没有意义。面相对象的最大意义在于代码的重用性上,换言之便是尽量使用现成的东西;Microsoft的DirectX不是几乎改变了整个游戏界的命运么?非底层(当然不是指社会地位——说笑罢了)的程序员最需要的是想象力,事事全凭自己,连鼠标接口都要自己编的时代已经过去啦!——当然,如果你想当教师的话,那个遥远的时代还可以继续一段时间。”

达康含讥带讽地用这些话作为总结。朵朵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这时教师容光焕发地走进教室,说道:“下面我们来讲解一个例子——运用面相对象的方法编程解决J######问题。”

朵朵抬起头,叹了口气,然后像鸵鸟一样趴在课桌上,开始睡起昂贵的五星级觉来。

第二章 学校生活(暂名)

傍晚时分,话说朵朵结束了一天紧张而有益的学习后,怀着学有所成的充实感,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在大学里租用的学生公寓。她把装东西的包包(眼下也许应该叫书包)往桌子上一扔,“咚”地一头栽倒在床上。

“她妈的,”朵朵愤怒地喊道,“教师授课我受刑。”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她回来,小龙忙不迭地赶过来;刚才小龙正在另一间屋子里上网玩电脑游戏,听到朵朵发脾气,就连忙杀了回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感到太难,受到挫折了?”

“我还没那么脆弱,”朵朵白了小龙一眼,“何况我是参加计算机培训,又不是准备奥赛,真正有用的东西让人特别难以理解的毕竟很少。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Saint Dodo Alexandrania the Greatester,为什么要试图,取得这种,毫无意义的认证?!为此我不得不忍受半个月的无聊培训!简直莫名其妙,浪费时间倒在其次,主要是非常缺乏明确的目的……”

“这就是人类的通病:不一致。人类是一种不一致的动物,这一点简直随处可见:群体和群体不一致,通常表现为国际争端,甚至战争;个体和个体之间不一致,看看现代经济的灵魂——商业尔虞我诈的情形就了然了。个体和群体当然也是不一致的,对政策不满的个人和不受尊敬的领导一样常见。动物界至少还有习性,人类却是无法掌握的动物,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原则!”

“可是偏偏人类最喜欢形而上学。”朵朵插了一句。一般人可能会对小龙上面的话产生误解,可是朵朵知道,那不过是龙龙的老毛病,或者说习惯罢了。——也许这就是小龙所谓的“一致性”在其自身上的表现?见鬼,说笑罢了。朵朵暗想。

朵朵和小龙之间常常出现这种无伤大雅的小小议论。不带强烈针对性的攻击对方,这种温和的交流的确挺有意思。

“对人类来讲,”小龙继续信口道,“空间也是不一致的,想想看,几百年前小小的日本岛上竟然有上百个国家!——国家之别说到底不就是意识形态不同吗?——一战、二战、冷战简直贯穿了整个所谓‘现代’。至于现在,谁都知道地区货币一起化可以给经济发展带来巨大的好处,可是同时这也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因为政府不认可那些一生致力于经济学研究的专家吗?见鬼,就算再虚伪的政府也不会否认,一切全是因为政治的不一致!不过如此而已。”阿龙没什么说服力地总结道。

“不过,”虽然小龙的这番话很符合其一贯表现,朵朵对此也没什么不满,可是她还觉得有些奇怪,“你还没论证人类在时间上的不一致啊?我的一位(偶然)忘记名字的剧作家老朋友说过,如果你在舞台的第一幕的墙上挂了一把枪,它必须在第二幕时被发射。论事不完备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我们该去吃晚饭了,”小龙答非所问地说,不过立刻——套用相声界的一个术语——抖出了包袱:“而且要说明这个简直太简单了。真想不到一个三天之前还兴致勃勃要去参加认证培训课,现在却对此深恶痛绝的人会要求我证明这个问题。”

朵朵立刻脸红了。为了捍卫自己和人类的尊严,她突然从床上挺身而起,左腿弓,右腿蹬,左臂直指斜上,右臂在胸前弯曲,表情严肃、一字一顿地朗声说道:“我,圣·朵朵·亚历山大尼娅,决不允许你Invadere伟大的Humanitas的Regalisty!”

说完,她伸了伸懒腰,然后打了个呵欠,说道:“走吧,咱们到食堂吃晚饭去!”

大学的食堂自有其特点所在。虽然都是食堂,但谁也不会否认学校的和工厂的是绝对不同的;而且进一步讲,不仅不同的学校各有巧妙不同,就连同一学校的食堂在不同时期也是不同的。——可见小龙的那段议论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真正在时空上都趋于一致的东西其实大都没什么前途。——要完整而系统地论述大学食堂这个巨大的话题,就是Balzac这样的风俗史家恐怕也会感到力不从心;所以我们只是简单地介绍一下朵朵所在的那所大学的食堂。

说起来,那所大学在全国也是比较著名的一所(至少校方自己是这么宣传的);在朵朵所在的城市中,规模也算得上比较大。每个年级的学生有六千左右,教职员工也有两千;这样整个学校算起来总有三、四万人,因为还有专科学生和研究生。要负担这么多人的伙食,绝对不是一个食堂能做到的;所以一共有五个食堂散布在学校里面,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规模的餐厅、饭店。不过,朵朵所在的这个假期,整个格局正在调整之中。这都和国家最近的一个文件有关。

以前,大学的食宿问题都是校方自行解决的。但是,教育部颁发的这个文件规定,高等学校中学生的食宿将要进行招标,由社会负责;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要停止国家对高校在这方面的补贴,减少本部门的支出。——当然文件中自有不少好听的名目,说明这个改革将对国家、对学校、对社会、对学生有着多么多的好处。——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有道理的;要说明这个问题,只需举一个相似但是规模小得多的例子就可以了。

话说一个职业技术学校(众所周知“职业技术学院”有一个有趣的简称),有着几百名学生;这样小规模的技校当然没有学生的食宿问题,但是早餐和零食这两个小问题却很让学校困扰。后者当然可以通过“严格禁止在学校吃零食”这种硬性规定解决,但前者就没这么简单了。在城市中,大多数家庭早晨的时间是十分紧张的,双职工的父母没有时间像做晚餐那样准备早餐。于是让孩子自行外出购买就成了很常见的解决之道。对于一向自我标榜“让学生健康成长”的学校来说,当然要赞成学生吃早餐;但问题是,早上因此有很多贩卖早餐的商人聚集在学校周围。当然这没有什么奇怪,餐饮业的利润通常都在百分之百以上,对个人来说其低销售额和高利润率的特点很适合没有大量启动资金的人。

学生作为没什么主见的群体,当然会因此养成在学校门口购买早餐的习惯;但是这种事对学校来说非常不利。原因是,首先,不可能收取小商贩的占地费之类的费用,这样没有法律依据;也就是说学校不能获得好处。其次,如果学生有因为食用学校门口贩卖的东西而生病(如感染肝炎)的情况,家长当然要追究学校的责任;而学校为了应付这种事就不得不花费人力物力,因此对学校来说这只有害处。于是,顺利成章地,学校一定要采取措施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从健康角度考虑不能规定学生不许吃早餐,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学校为学生提供早餐,同时规定学生不能购买校外商贩的东西。于是,学校成立了餐饮部,同时派遣人手负责;但是如果光是提供早餐的话,无疑等于浪费餐饮部的人手和地方,因此餐饮部也兼任小卖部,提供零食、文具之类的东西。

问题看似得到解决,但这种解决方案考虑的只是“事情”,而没有考虑“人”的因素:餐饮部属于学校,其中的负责人和工作人员都是原来的教职员工,他们是被雇佣的身份,所以当然只能获得薪水形式的有限收入;既然如此,他们就没有发展业务的欲望——如果经理人员对自己工作的态度是“无所谓”,那么结果可想而知。总之长话短说,最后学校认识到,最好的方法是让人——而且必须是外来人,否则必然会有嫉妒:昨天咱们还一起教书,凭什么今天你就比我多得这么多钱啊?当然说这话的人看不到“昨天还一起教书”的同事的辛苦,这是小人物的本性——承包。这样学校就可以获得利润,而且内部也不会产生矛盾;虽然还要承担学生生病的风险,但这种风险是免不了的,何况只有这样才能把风险降低到可以控制的程度。(同时在签订承包合同的时候还可以订立有关条款,把自己的风险降低到最低。)再加上令领导满意的红包,这样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虽然规模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但是道理却是相同的。根据经济学的基本原理,从根本上来说价格取决于供需;而在学校里永远是供大于求。所以该文件很容易地就被迅速地贯彻了下来。

前面说过,技校小卖部的规模和食堂是无法相比的;所以顺理成章,食堂将被几个不同的单位承包。总而言之,既然被承包,那么食堂自然会有所变化。俗话说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同样,负责人也希望学生认识到变化。为此,所有食堂都被推倒重建,包括刚建成不到两年的第一食堂——除了新建成只有半年时间的第三食堂以外。新的食堂将拥有更大的面积,华丽的外观,和方便的设施;施工从上个学期就开始了,预期在假期末,也就是下一届新生到来之前全面完工。在施工之间,简单搭建起来的临时食堂会担负起供应食品的任务。

虽然现在是暑假,但是学校并没有停止运行。虽然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继续在学校生活;这些人呆在学校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为了打工,家教、促销员这类的工作虽然回报不高,但起码用不着多少体力;有的是为了娱乐,在宿舍看小说、玩游戏、上网都可以,而且不会被人支使作家务;还有的是为了学习,假期图书馆半天开放,而且大学里面或者附近都有很多培训,许多人都想趁机补一补外语和计算机(主要是拿个认证,朵朵也勉强算是这种人吧),当然也有准备研究生考试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军训的二、三年级的学生——在这所大学,新生在入学后会进行为期两周的军训,而在二年级或三年级(看系里的实习课程安排而定)则的暑假则进行正式的军训,为期一个月。因为有这些人,除了前面提到过的图书馆之外,浴室、商店、网吧之类的场所也在假期持续开放。食堂当然也不例外。除了临时食堂以外,改建后的第一食堂也恰巧在朵朵到来之前建好了,而且这里和朵朵住的地方很近,所以朵朵和小龙一般就在这里吃饭。——当然,偶尔也会去校外的餐馆里改善一下伙食。

新建好的第一食堂规模很大,地面和支柱全部用大理石装饰,桌椅用的是连锁食品店里常见的那种组合在一起的四把椅子加一张桌子,不过特别的是每张桌子下面都有一层铁丝网,用来放书包等文具。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方便的设计。美中不足的是空调系统还没有安装完毕,在夏天未免有些让人汗流浃背——不过跟“愧不能对”没什么联系。这是没办法的事,有个笑话说得好,某人在夏天到大学食堂吃饭,用餐完毕高兴地说:不愧是大学,这里的桑拿(按:蒸气浴)真便宜,算上一顿饭才五块钱。当然,假期里人终归比较少,尽管热也并非让人特别难以忍耐。何况还有几十个吊扇在不停工作,多少也能缓解一些热度。

整个食堂分为三层,从下到上分别是综合食堂、地方风味食堂和学生餐厅。其中第一层和第二层格局相仿,进门之后可以洗手和取餐盘,然后穿过座椅,靠墙的一排都是卖饭的窗口。顺便说一句,食堂不使用现金,因为学校里每个学生都有和储蓄卡对应的“学生现金卡”(这种制度是为了学校的财务管理);而校外人员办理临时的学校用现金卡也很方便。学生可以指定玻璃柜子里面的菜以及自己需要的米饭等主食的量,工作人员会把它们盛放在小盘子里面。——这一切让朵朵感到很方便,因为她没有机会见识到学生食堂的可怕之处——在正常的时候,食堂里用餐人数之多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而学生之所谓排队不是排成一长串,而是挤成一大坨。买饭通常有两大重要战役:一曰插卡之战,你挤来挤去,虽然最后可能成功挤到买饭口处,但也丝毫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很可能就在你举卡顾菜逡巡的时候,斜刺里突然伸过一只手,把现金卡“突”地插进读卡机,你的伟大打饭权就突然死亡。二曰退位之战,终于打完饭之后,待要苦海回头,会蓦然发现身后已被后死之士牢牢拥住;于是只有堆起笑脸,口念真言“借光借光,Excuse me,Sumimasai……”同时需在肘部、腰间潜运内力,往周围战友身上暗地里一戳、一拱,再笑眯眯地向前一挤,这才能够功德圆满——如果忽略了“笑眯眯”这一重要步骤,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只是碰到刚刚考试不及格而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发泄的黑道人物,不免有一场“你妈贵姓”的口舌之争,为这打饭的善举多添几道波折。当然,放假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可怕啦;而且朵朵由于有课,用餐的时间一般相对较晚,正好能错开人多的时候。不过很遗憾,今天似乎有点例外。

朵朵带着变身成一只猫的小龙走进食堂。——如果阁下对朵朵和小龙还不甚了解,那么不妨找来几几的那本成名作读一读;不过要是必要的话,作者再交待一遍也未尝不可。关于朵朵也许不用作过多介绍,看到现在诸位应该已经对她有相当的了解了;至于小龙,说起来也很简单:一条真正的龙,如此而已(不过现在还是只小龙)。应该指出,龙族除了寿命长、智力高之外,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特点;比如,小龙本身便拥有对人类来说绝对不思议的“变身”能力。具体地说,小龙可以任意变形成为其它物体,不过限制是必须大小、重量相同,而且要想发挥作用的话,小龙必须事先完全了解目标物体的构造。至于质地倒不成问题,虽然不可能改变自身的原子结构,但是小龙可以近乎完美地模拟各种材质(当然只是“近似”而已,要达到金刚石的硬度究竟是不可能的)。除了大小和重量之外,最重要的限制也许就是小龙本身的精神力量:虽然这个词本身有些可笑,可是事实确实是这样,很多时候最大的障碍就在于自己本身。请问为什么一个青年人明知道晚上十一点睡觉早晨六点半起床可以最有效地利用时间,而且整天都能精力充沛,可是却非要早晨九点钟起床,弄得自己一整天昏昏沉沉?再请问,人人都知道晨练的好处,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将晨跑坚持一年(尤其是可怕的冬天)?同样道理,小龙的变身时间自有其本身的限制;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精神力量的增强,小龙的能力还是可以增强的。话说回来,变身成宠物猫是龙龙的拿手好戏之一,要和朵朵一起出去的话小龙通常都会这么做;不过眼下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我把饭给你拿回来不久好了么?”刚到大学里的时候,朵朵曾经善意地这么建议道;“你不是说过变身要‘消耗你的大量精神力量’吗?”

打了引号的那个动宾短语是小龙的犯懒时的口头禅之一。

不过小龙还是坚持要陪同朵朵用膳。“以我看你的大学生命也就在这两周了,”阿龙如是说,“就算拚上我的全部精力,我也要陪伴你的这段黄金时光……”

“别来这套,”朵朵一边寻找临时饭卡一边说,“不过是你自己想了解大学生活罢了。有好奇心无所谓,可是不要找这种无所谓的借口……”

“你这样说就有伤忠厚了。”小龙笑道,“何况好奇的又不是我一个;否则你为什么不去餐馆而非要去什么学生食堂呢?”

就这样,每天朵朵都和变身的龙龙一起去吃饭。不过有必要澄清一下,并不是说在大学里带着宠物去食堂吃饭是很正常的现象;事实上,在大学生的宿舍里,饲养宠物通常是不被允许的。当然,规定之于大学生就好比法律至于高层官员,遵守与否主要取决于当事人的良心。——想想中小学生对什么“班级纪律分数”的诚惶诚恐的样子吧!岂不正是和无权无势的小民惨遭修理的情形颇为神似?因为在“严打”期间在学校门口摆摊卖西瓜而被枪毙的可敬民工毕竟让人脱帽。——不过不管怎么说,规定总是规定,正如法律总是法律一样;把猫、狗之类的大型宠物(对学生来说。如果真有人在宿舍里饲养巨蜥的话,不等管理员出现,舍友得就先把他们流放。)抱来抱去简直就是挑战,所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为人处世毕竟不能以犯二百五为人生准则。但是对朵朵来说问题就没有这么麻烦,因为放假期间宿管人员相对来说都很好说话,何况朵朵也是很机灵的女孩子;小龙也装得很听话,走路走得很稳健。——尽管通常猫不会这样,但由于看多了Jim David的Garfield漫画,人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总而言之,话说脚下跟着一只看上去无精打采的猫的朵朵昂首阔步地走进食堂,看到眼前一色的橄榄绿(当然这是书中常用的词儿,民间俗称王八绿),眉头不禁一皱。

“这么多……人?”她郁闷(这很自然)地自言自语道,“真见鬼……难道是我搞错了什么?”

当然不是。前面说过,朵朵用餐一般相对较晚;那么究竟有多晚呢?这里顺便大略介绍一下高级程序设计人证培训的时间安排,这对也有打算参加的人来说,也许不无裨益。

高级程序设计是国家新推出的一个认证。国家计算机等级考试当然知名度更高,但正如达康所言,正是这一点以及通过人数过多导致了它的贬值,以至于现在除了一些二流大学的大学生以外没人再对它感兴趣(当然就客观而言国家计算机四级不能说不难,但是可以说毫无用处)。而另外一个名称很相近,但是古老得多的国家高级程序员认证,由于涉及的东西太多、太杂,而且(最重要的)太注重“考试”本身,导致该认证和大多数大学课程一样,具有难度高、需要背诵的知识点多、考试过后有关知识会被迅速遗忘,以及毫无用处的特点。于是经过研究,产生了“高级程序设计”这样一个认证;它的特点是重点明确(只设计编程和与编程密切相关的知识),教材、考试全英语,无笔试,另外还有革命性的一点,那就是考试时允许参阅在线英文参考书。这样,“应用”二字就得以被提到最高。——当然,虽然从理论上来讲该认证非常无敌,但其实还是不怎么样:其一,全英文授课是不可能的,那样就没人参加培训啦;其二,既然没有经过全英文授课,学员又将如何通过考试呢?当然不言而喻;其三,就是达康说的,现下除了大学生和他们的老师以外没人关心什么J######问题。不过眼下高级程序设计认证在社会上的声望还是颇高的,原因是新闻界曾经大大地吹捧过一番,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过不了免费重修”的江湖郎中式无敌培训机构。这正是认证所谓“含金量高”的体现。有人可能会感到困惑:国家的认证不是通常都很严格吗,怎么会有内幕出现呢?其实仔细想一想,国家当然应该严格,但是难道Microsoft就是傻瓜了吗?还不是照样内幕满天飞。可见还是恩格斯说得对,人们冒险与否仅只跟利润有关,和风险大小本身的关系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大。

不过,尽管如此,高级程序设计的培训还是需要很多学时的。半个月的时间这么安排:周一至周五上课,上午九点到十二点(无休息)上理论课,共三个学时;下午三点到六点上机,也是三个学时。晚上没有课。可能会有人说,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吃饭也不晚啊!可是要知道,作学生的上课惯了,一般还是习惯在十一点半和五点半吃饭。而这半个小时的差异,就足以造成食堂里有几百人还是上千人的区别。不过今天虽然已经六点过了十分,食堂里的人却特别的多,而且一望便知是军训的学生。原来,今天是他们拉练的日子,这帮人刚刚步行走到了市郊的军营,现下才刚回来,自然直线杀向食堂。关于这一点,朵朵和小龙并非不谙世事,想了一想也就明白了。

(作者按,其实说句老实话,这些东西只有在教学方面才有用处。不过按理说培训中心是不会讲这些东西的,作者没有参加过培训,所以只好想想如果我办培训的话会讲些什么东西,然后随便写写罢了。)

久旱逢甘雨——水灾
他乡遇故知——债主
洞房花烛夜——不举
金榜题名时——别人

应该说培训中心还是有一部分相当有责任心的教师的(比如朵朵的那位)。

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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